月亮斜斜的掛在夜空,伴著那夜空中的點點星光,將自己的影子透射在那波濤起伏的洋面上。
南洋的夜格外的迷人,清新的海風將鹹鹹的味道送到岸邊,驅走讓人難耐的悶熱。
林清華站在一個並不算寬大的窗戶邊,右手端著一杯苦苦的涼茶,左手半撐在窗台上,一邊品嚐著茶杯中的苦澀,一邊俯視著遠處港口的夜景。
港口裡一片漆黑,實際上並沒有什麼好看的,唯一可以引起人的興趣的就是那四艘蒸汽鐵甲戰艦了,它們那高高的桅桿上掛著桅燈,顏色各異的桅燈在漆黑的夜色中顯得格外的親切,同時也格外的迷人。桅燈下,甲板上,那扛著槍走來走去的哨兵的腳步聲,還有那每隔一段時間就傳過來的「呼哧,呼哧」的蒸汽機的排汽聲,打破了這本該寧靜的夜晚。
林清華早已將身上的元帥服的上衣除去,只穿了一件棉制的水兵套頭衫,雖然那套頭衫也已經濕透,但是他卻仍然沒有將其脫去,雖然他很想如在家中那樣光著上身乘涼,不過,他不能這樣做,因為他房間中的客人仍然穿得整整齊齊,在客人面前赤裸上身是一件非常不禮貌的事情。
這個客人就是靖海公鄭森,此刻,正當林清華倚窗欣賞港口的景色的時候,鄭森卻正站在屋子的另一邊,與自己的親信將領劉國軒小聲商議著事情。
宴會結束之後,林清華便與鄭森一同來到自己所住房間,準備商議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但不等他們切入正題,劉國軒便已尋來,說有重要軍情稟報,鑒於軍務為第一要務,因此,林清華並不反對首先處理軍務。
為了表示自己並沒有任何需要隱瞞的東西,所以鄭森也就直接在這間屋子裡聆聽著劉國軒的報告。
這是一間總督官邸的小房間,面積不大,但位置卻很不錯,窗口正對著港口,清新的風能讓人的腦筋多少清醒一點兒。
此時站在房間裡的一共有十一個人,除了林清華、鄭森與劉國軒之外,另外的八個人分別是林清華與鄭森的衛兵,每邊四人,而且都沒有攜帶武器,雖然他們全都神色肅穆的站立在房間的角落裡,但他們之間的氣氛並不算緊張。
林清華心裡非常清楚,此時的鄭森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在中原與他爭權奪利的鄭森了,此刻的鄭森已經成為了南洋的真正主人,而這樣一來,他與鄭森之間的所有矛盾便立刻消失,畢竟對於鄭森來說,與其在與林清華的爭鬥中損失慘重,甚至是全軍覆沒,不如當個南洋的土霸王更合算,而且與林清華的合作顯然能夠給他帶來更多的好處,遠比與其對抗強上萬倍,因此,現在他們兩人之間已經沒有了過去的那種緊張防備對方的心理,再加上兩人在這幾年中合作的還算相當順利,所以,他們之間的戒心已經消除的差不多了,只不過,由於保衛上司是衛兵門的唯一職責,而且鄭森也沒有表示出任何反對的意思,故而他們兩人的衛兵才緊跟在他們的身邊。
一艘鐵甲船上又傳來一陣「呼哧,呼哧」的聲音,鍋爐裡積存的蒸汽再次被放出來一部分,在桅燈的照射下,可以隱約看見那從煙囪中噴出的蒸汽。林清華尋聲望去,他可以從停泊的位置判斷出那艘船正是「李白號」,待那煙囪中的蒸汽停止噴出,並且「呼哧」聲也消失的時候,林清華回過頭來,向屋子裡看了一眼,卻見鄭森與劉國軒仍然在小聲的商議著,而劉國軒早先手中拿著的那份塘報已經到了鄭森的手裡,看起來這份塘報上所講述的軍情相當的詳細。
他轉回頭,喝了口苦茶,隨後抬起頭來,看了看那輪依舊殘缺的明月,心中忽然升騰起一個念頭,「月亮漸圓,中秋漸近,又到了團圓的時候了!」
「東帥。」正當林清華心中感慨萬分的時候,劉國軒已經走到了他的身後,並向他稽首道:「軍情已然稟報完畢,若東帥沒有其它的吩咐的話,劉某便告辭了。」
林清華問道:「劉將軍是否已用過晚飯?」
劉國軒答道:「方纔已與黃先生與莫先生一同用過,多謝元帥記掛。」
待劉國軒離開屋子,鄭森走到林清華身邊,將手中的塘報遞到林清華眼前,並說道:「東帥剛才猜得不錯,此次消息船送來的正是由日本傳回來的軍情,看起來我們的騷擾戰術很成功。」
林清華將手中端著的茶杯放到了窗台上,接過鄭森遞給他的公文,說道:「這麼說來,我軍已經將日軍的部署打亂了?」
鄭森猶豫片刻,說道:「如今還不能這麼說,不過確實得到了很不錯的戰果。我們派到北方的騷擾艦隊已經將日軍的沿途補給全部切斷,並且還攻佔了其中的幾個稍微大些的島,在那上面建立了駐泊地,以此為艦隊的停泊補給地,由此出發騷擾日艦隊。為了將這些駐泊地奪回,日軍不惜出動大批軍隊,前往這些島嶼爭奪,雖然我軍受到不小的損失,不過,最終還是在島上站穩了腳跟。而且由於日軍兵力被分散開,因此南線進展順利,已經將戰線向前推進了兩百多里,不過,這份塘報上說的主要是我艦隊中的情況,並未詳細提及陸戰,看來這還得靠東帥的鎮虜軍了。」
林清華頷首道:「這是當然,西帥麾下鎮南軍主攻海上,這陸上的戰事自然不能也讓你們承擔了。此次海上騷擾能夠取得成功,完全是貴軍的功勞,我還要多謝西帥才是。」
鄭森心中雖然有些得意,不過仍舊謙虛道:「哪裡的話,你我二人精誠合作,方能取得如此大勝,況且我從中也撈了不少好處,相比之下,貴軍倒是真正遇到了硬骨頭。」
林清華點點頭,轉身看了看窗外的夜色,隨後幽幽說道:「我沒有想到會遇到這麼瘋狂的對手,他們居然能夠撐這麼長時間,甚至連陸軍中也出現了自殺衝鋒的軍團,他們不是一個人一個人的沖,而是成千上萬的沖,我的部下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戰法,因此很是吃了些虧。」
鄭森臉顯一絲奇怪的神色,他沉默片刻,說道:「確實無法理解他們的這種戰法,也許真的如你所說,向井氏很會蠱惑人心。」他頓了一頓,語氣明顯變得輕鬆了些,說道:「據此次塘報上說,日軍的自殺船已經減少了很多,而且船爆炸時的威力也沒有過去那麼強了。」
林清華將手中拿著的那份塘報打開,仔細看了看,隨後歎道:「日本畢竟資源匱乏,他們的軍需供應根本不能滿足如此大規模戰爭的需要。」
鄭森應道:「確實如此,日本國內缺少硝石,製作火藥十分不便,本來硝石就少,再加上我軍最近一年的緝私手段更加嚴厲,因此他們的火藥已經是入不敷出,據塘報上說,最近一段日子,日軍自殺船上裝的火藥已經很少了,而且很多船上裝的已經完全是硫磺、火油,這樣一來,自殺船就變成了火攻船,威力自然減小,我軍的損失也就小了許多。」
林清華將塘報遞還給鄭森,說道:「不過不能大意,塘報上還說,最近日軍收縮了防線,龜縮到了北海道與本州北部一帶,兵力更加集中,而且他們加快了砍伐森林的速度,並同時在十幾個港口建造大船,看起來他們已經決定孤注一擲了。」
鄭森道:「這個我也看到了,剛才我已命劉國軒連夜趕往前線,接替施琅指揮,準備再進行一此大規模的海上襲擊,奪取更多的船隻。」
見鄭森這樣說,林清華問道:「我覺得施琅此人對於海上作戰很有一套,絲毫也不比劉國軒差。」
鄭森淡淡一笑,說道:「東帥的意思我知道,對於施琅,我比東帥瞭解的更多,這個人雖然有才,但不可過於放縱,此人有個怪癖,那就是唯我獨尊,不聽從任何人的建議,而且尤其喜歡違背將令,所以,此人不能不用,但又不可重用。我已決定,任命其為前線副將,帶領十艘戰艦停泊於江戶港,只等東帥的船一到,就和他們一同跨洋向東航行,去探探那裡的虛實。」
說到這裡,鄭森話鋒一轉,說道:「東帥曾說,那美洲一帶十分富饒,礦山眾多,草原遼闊,我倒真想去親自看看那裡有多好,只是可惜身纏俗務,不得分身啊!」
林清華自然明白鄭森的心思,於是說道:「那個地方好雖好,不過卻太遙遠了些,少量移民過去是可以的,但是若想像日本那樣將舉國都移過去卻有些不大可能。西帥可以想想,日本為了舉國遷移,用了多少金錢?又用了多少人力、物力?損失如何?」
鄭森顯然也明白林清華的意思,於是點頭道:「這個我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有些不甘心看到如此富饒的地方落入仇人的手中。」
林清華說道:「這個儘管放心好了,依我看,此次日本舉國遷移,耗費國力甚大,沒有五十年的時間恐怕難以恢復到幾年前的水平,況且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你不甘心放過他們,我更不願意看到他們在海的那一邊崛起,若是我們兩人不斷的派兵騷擾他們,我相信,他們國力的恢復不會是一帆風順的事情,也許等他們恢復過來的時候,我們已經領先他們一百年了。」
「所以,東帥才會跟那些夷人索要一塊新大陸的安身之地?」鄭森低聲問道。
林清華點點頭,說道:「雖然我們沒有足夠的力量佔領那裡,不過卻可以抽出些人力財力在那裡建立一小塊地盤,以此為基地,出動軍隊襲擾敵人,這樣一來,就等於拖住了他們的後腿,讓他們快不起來。」
趁著鄭森站在那裡仔細思量的時候,林清華走到右邊的牆壁邊,抬頭看著牆壁上掛著的一幅地圖,他看了幾眼,便說道:「這幅地圖應該是西班牙人畫的吧?不過也太簡單了點兒,他們佔領菲律賓已經有差不多一百年了,怎麼畫的地圖居然還如此的錯誤百出?」
鄭森走到林清華身邊,略微端詳一陣那幅地圖,隨即搖頭道:「由此可見西班牙人的防人之心甚重,他們繪製的這幅南洋北部的地圖確實錯誤多多,不過,依我之見,他們應該是故意的。」
林清華望著鄭森那張佈滿皺紋的臉,問道:「怎講?」
鄭森伸手指著那地圖上的一個島嶼,說道:「請看此處,實際上,這裡應該有兩個大小差不多的島嶼的,可是你看看,西班牙人卻只畫了一個島,而且位置和大小均不對,也許東帥並不清楚,但我是知道這個地方的,其實這裡就是西班牙人轉運香料和奴隸的中轉港口,他們之所以不將此處畫清楚,正是為了愚弄外人。」
林清華讚道:「西帥果然不愧是南洋霸主!對於幾個小小的島嶼居然也如此的瞭然於心,真是讓林某佩服。如此看來,確實是西班牙人想愚弄別人,但卻沒有想到居然遇到了行家,一眼就將其詭計識破。」
鄭森搖頭苦笑道:「若是此處掛的是正確的地圖,那萬分滑頭的菲律賓總督會讓咱們住在這裡嗎?」
林清華伸手摸了摸那幅地圖,說道:「只是不知道東帥房間中是不是也有這樣的地圖?是否與我的這張一樣?看起來這幅地圖掛在這裡也有個幾年了,也許並非是想故意愚弄咱們,那個西班牙總督不是個傻子,他應該知道你已經將南洋摸了個清楚,愚弄你是不可能的。」
鄭森搖頭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此話也可用於這些長毛夷人。」
說到這裡,鄭森神色有些異樣,他低下頭沉默片刻,隨即抬起頭,問林清華:「東帥上個月派人送來的地圖我已經看了,也派出了戰艦和軍隊往南航行,但卻一直沒有消息傳回來,不知道東帥是否被人騙了?」
林清華微微一愣,隨即答道:「這個……這個不可能!早年我在海外遊歷之時,確實在一個小港口遇到過一個落魄的水手,當時他已喝得爛醉,我見他無錢付帳,便替他結了帳,他有心與我結交,於是便將自己的遭遇講了出來,我才從他的嘴裡知道,在南洋南邊的地方,還有個很大的島,甚至比南洋的島嶼加起來都大,後來我就按照他的指點,帶了艘雙桅小船,到過那個島上,也就是在那裡,我見到了那種奇怪的跳躍行走的動物。」
「這麼說來,東帥確實去過了?」鄭森還是有些不太相信,「那為何我派去的船隊還沒有傳回消息來?」
林清華解釋道:「我是憑借記憶畫的海圖,位置和地方都可能不對,因此尋找起來自然麻煩一點,不過請西帥放心,那個地方沒有什麼厲害敵人,只有一些連鐵器都不知道的部落,他們不會威脅到你的船隊。一旦找到這個地方,我希望西帥能夠立即在那裡建幾個堡壘,並移民至少三十萬人,那裡雖然比較乾燥,不過,腹地卻有豐富的地下水源,雖不宜讓人飲用,不過卻可以用來養牲畜,而且那裡還有不少的金礦,如此一來,等到十來年後,那裡便可成為西帥新的財賦重地。」
鄭森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說道:「若真如此,那麼東帥對於我鄭家的恩義當真是深厚無比,鄭某真不知該如何報答。」
林清華笑道:「西帥不必客氣,其實這是我欠你的,想當年,若不是你肯放棄中原、福建一帶的利益,我怎能順利進取天下?況且,你能不放一槍一炮就撤往南洋,這也使得不少百姓免於家破人亡的慘禍。更何況,你還將馬六甲讓給了我,還允許我在南洋開礦,因此,對我來說,這筆交易並不算吃虧。」
鄭森有些汗顏,心中暗道:「慚愧,慚愧!」但他終究還是沒有將這句話說出來,他轉念一想,隨即說道:「東帥客氣了,要知道,馬六甲可不是我一人佔領的,那裡還有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的軍隊,他們可都不是東帥這樣好說話的人,而根據先前我與他們的約定,那個地方已經是他們的了。不如這樣,若是真的找到了那處島嶼,我立刻將福建、廣東、杭州等地的賦稅拱手讓出,這樣一來,鄭某心中也可好受些。」
看到鄭森似乎受到了自己的感動,林清華心中暗自高興,他始終覺得,用一個遠在天涯的澳洲換取一個可靠的盟友是十分必要的,畢竟自己不可能抽出太多的精力去管理一個遠在萬里之外的蠻荒之地,而且這也需要太多的金錢,而這卻正是他最為頭疼的。
見鄭森已經肯將其在福建等地的徵稅大權交出,林清華自然不會推卻,他馬上應道:「西帥放心,那個島嶼一定能夠找到的,到了那時候,西帥就可向那裡移民了,若是人口不夠,我也可以從中原一帶移些人過去,不過這可就要看西帥會給他們什麼好處了!」
鄭森道:「這個好辦,我可以學東帥那樣,以分期購買的方式,允許他們在那裡購買土地,甚至礦山,並且我還可以向他們許諾,五年之內不征田賦。」他將話鋒一轉,又道:「不過,依我看,暫時不會缺太多的人口,因為那些從日本俘獲的男女已達七十萬人,他們可以替我勞作。」
林清華心中一動,問道:「聽說你將他們全部弄到了香料園和水稻田里?」
鄭森答道:「正是!他們雖然不是殺害我父母雙親的兇手,不過卻是兇手的同族,我當然不會讓他們輕易躲過懲罰。」
林清華默然無語,他知道,鄭森實際上已經把那些被俘獲的人口全部變成了奴隸,不過,這是鄭森的事情,他顯然不能管,而且也不方便管,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沉默。
屋子裡立刻安靜下來,唯有那輕輕的海風夾雜著海浪的聲音不時傳進屋子,刺激著屋子中所有人的聽覺。
鄭森走到窗戶邊,對著迎面而來的海風深深的吸了口氣,站在那裡久久無語。
林清華走到鄭森身邊,與他一同望著那點點繁星點綴著的夜空,他問鄭森:「剛才在晚飯之時,西帥向我使眼色,是否是已經對那件事情下定了決心?」
鄭森轉過頭去,望著林清華,說道:「是那件關於廢黜唐王與桂王的事情吧?」
林清華點點頭,說道:「正是此事!」
鄭森轉過頭,望著外面的夜色,低聲說道:「其實東帥不必與我商量的,那兩個人對我來說,早就沒用了,而且我遠在南洋,鞭長莫及,廢黜他們兩人,也就只是東帥自己的一句話而已。」
林清華看了看碼頭邊的戰艦,說道:「這件事情還是要兩人一致的好,畢竟江南的那次會面不是兒戲,你我二人都是有約定的,廢黜他們也算是軍國大事,不能一人獨斷。」
鄭森沉默片刻,說道:「其實東帥不必擔心,我早就沒把他們二人放在眼裡了,既然你想廢黜他們,那麼就讓他們退位便是。你我二人已經在那幾封信中商議好了,我是不會反悔的,只是這廢黜之後的麻煩恐怕就要東帥一人獨自承擔了,畢竟那些東林似的人物多在中原,而南洋則少之又少。」
林清華歎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既然他們已經成了障礙,那麼索性一腳將他們兩人踢開,免得被人當寶貝供起來。」
鄭森回過頭來,笑望林清華,說道:「東帥比過去要果決了許多。」
林清華苦笑道:「人也許是會變的,雖然變的不快,不過,這個變化也許連自己都沒有想到。」
鄭森長呼一口氣,說道:「其實我向東帥使眼色並不僅僅是為了這件事情,我還有個條件,希望東帥不要怪我貪得無厭。」
林清華微微一愣,說道:「西帥有什麼話儘管講,如今你我二人已化敵為友,不需再相互敷衍了!」
九月的太陽仍舊無情的將陽光與炎熱灑到地面,烘烤著戒備森嚴的菲律賓總督官邸。
圍繞在官邸外圍的那一圈厚厚的城牆也已經變得和城堡一樣炎熱,在那城牆上站崗的士兵依然像往日那樣被曬得混身冒汗,不過,與往日不同的是,今天的這些士兵全部將臉轉向外面,背對身後的城堡。
林清華與鄭森並列站在城堡的大門下,利用門框的陰影,遮擋著那讓人惱火的陽光。在他們的身邊,圍著二十條全副武裝的大漢,人人手持刀槍,警惕的注視著院子裡每一個人的動靜,如同一個個蓄勢待發的猛獸,已經做好了出擊的準備。
其實院子裡並沒有多少人,除了菲律賓總督大人和那名教皇的全權代表伯爾斯神甫之外,剩下的人就只剩下了那十幾名伯爾斯神甫的隨從,當然,還有幾名總督大人的衛兵。
今天的正式談判還沒有開始,此刻,伯爾斯神甫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將隨船帶來的那幾件德意志「聖教」的奇怪、邪惡的東西展示給林清華他們看,以便讓他們體會到遠在歐洲的邪惡,堅定他們與之抗衡的勇氣與決心。
正由於這些東西在教廷的眼中是邪惡的,看到這些東西的人越少越好,因此,在伯爾斯神甫的堅持下,菲律賓總督下達了命令,命令所有守衛城堡的士兵全部轉過身子,面朝外側,不許偷看邪惡之物。本來這個命令並不會約束到林清華與鄭森兩人的,不過,由於頑固的伯爾斯神甫堅持自己的觀點,不願意無關的人看到這些東西,因此,林清華與鄭森也命他們的士兵轉過身去,與總督的士兵一樣,面朝外側。
由於東西過於邪惡,因此,伯爾斯神甫不願意將其放在正式的倉庫或者是城堡的房間中,他將那些東西藏在了一間城堡西頭破舊不堪的馬廄裡,並派人日夜守衛在那裡,直到即將向林清華與鄭森展示這些東西,他才吩咐隨從將那輛裝著邪惡之物的馬車從馬廄裡推了出來。
馬車相當的沉重,也相當的古老,也許是菲律賓總督找來的,看起來已經很有些年頭了,那車軸的摩擦聲簡直可以讓人的精神崩潰。
馬車上蒙著塊很大的地毯一類的東西,看起來也許是伯爾斯神甫從那個旮旯裡撿到的,雖然地毯又舊又髒,但卻十分完整,以至於能夠將那馬車的車斗整個的包起來,連個縫都沒有。
當馬車被六個身穿傳教士長袍的人推到林清華與鄭森的眼前時,那早就神色緊張的伯爾斯神甫已經幾乎快要發瘋了,他圍繞著馬車轉了好幾圈,嘴裡唸唸有辭,手也不停的比劃著,似乎正在做著祈禱。
對於伯爾斯神甫的奇怪表現,林清華與鄭森不得不耐著性子等他完成自己的神聖使命,因為他們知道,在伯爾斯神甫做完祈禱之前,任何人都不可能在他神志清醒的時候看到那馬車上裝著的東西。
好不容易伯爾斯神甫才完成了祈禱,他長長的噓了口氣,隨後走到林清華與鄭森二人跟前,說道:「好了,我已經做完了祈禱,相信這些邪惡的東西不會奪走你們的靈魂了。」
伯爾斯神甫並沒怎麼留意林清華與鄭森臉上的古怪神色,而是馬上轉過身去,對隨從說道:「好了,將地毯掀開吧。」說完,他便拿起了胸前的銀十字架,又開始了祈禱。
地毯被小心的打開,並輕輕的放到了地上,馬車上裝著的東西完全展示在眾人的眼前。
林清華、鄭森、菲律賓總督一同向前邁了幾步,向那半人多高的馬車車斗裡望去,同時各自發出了不同的聲音。
菲律賓總督用手摀住鼻子,嘴裡喊道:「這是什麼東西?這麼難聞!」
鄭森則驚呼道:「怪哉!」
林清華的聲音簡單而直接,因為他只從牙齒縫裡哼出了一個字:「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