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異史 正文 第五章 射天狼 第十五節 雪夜
    夾雜著雪花的海風不停的呼嘯著,伴隨著那波濤相互拍擊的聲音,毫無顧忌的在海面上肆虐著。

    海面上的能見度很差,那紛紛揚揚的雪花將人的視線隔斷,無法看清前方百丈之外的東西。

    在一片白茫茫的海面上,忽然出現了一盞橘紅色的燈光,隨著時間的推移,燈光越來越近,同時也越來越亮。

    燈光是從一艘船上發出來的,而且從高度來看,應該就是桅桿頂部的桅燈。

    這是一艘相當奇怪的船,因為船上雖然有三根高大的桅桿,但是那桅桿上的帆卻是收起來的,但這卻並不妨礙這艘船的速度,實際上,此時的這艘船的速度甚至比一些戰艦都要快。

    推動這艘船前進的並非是什麼神秘力量,這艘船之所以能夠在降帆的情況下居然還跑這麼快,完全是因為那船中間的一根正冒著黑煙的煙囪,很明顯,這是一艘蒸汽機風帆混合動力船。

    這艘船並不是孤單的,因為就在離它不遠的後邊,還有一艘幾乎一模一樣的船,兩艘船一前一後,正用那尖削的船頭劈開洶湧的波浪,由南至北逆風而行。

    跑在最前面的那艘船明顯是領頭的旗艦,因為它的桅桿頂部除了掛著用於指示自己方位,並引導後面的那艘船的橘紅色桅燈之外,還掛著一面象徵著海軍分艦隊指揮權的帥旗,而緊鄰著這面帥旗的旁邊,則與後面的那艘船一樣掛著一面烈火鳳凰旗。

    船的甲板上有一些水兵正在忙碌,他們正用手中的各種工具將落在甲板與桅桿、繩索上的積雪清除。

    一名身穿海軍上校軍服的人正站在前甲板後方的駕駛台上,緊挨著身邊的那間小小的駕駛室,從他身上落著的雪花來看,他已經在這裡站了許久了。

    這個人不是別人,卻正是鎮虜軍海軍上校齊鯨波,而現在的他,正率領著中國的第一支正式成軍的蒸汽機風帆混合動力巡洋艦分隊,前往日本,去完成上司交給自己的任務,履行一個職業軍人所必須履行的職責。

    齊鯨波非常的自豪,因為他現在是唯一的一個指揮著蒸汽機軍艦的海軍軍官,雖然這兩艘船上還保留著風帆,不過,正因為這兩艘船是目前僅有的兩艘真正的蒸汽機戰艦,所以,齊鯨波自然比別的海軍軍官更引人注目。

    對於自己所指揮的這兩艘戰艦,齊鯨波已經非常的熟悉了,自從兩個月前從造船場領到了這兩艘已經完成試航的戰艦,齊鯨波馬上就對其展開了全面測試。他將造船場提供的試航資料拋在一邊,自己親自駕駛著其中的一艘船,從長江一口氣跑到了台灣,在這一路上,他已經將自己麾下的這兩艘戰艦的脾氣摸了個一清二楚,知道了它們的優點與缺點,並熟悉了它們的特性。

    這兩艘船是同一級別的姊妹艦,並按照兵部最新制訂的戰艦分類標準,被歸入了輕巡洋艦一類。它們的名字是由林清華親自命名的,一艘叫「李白號」,另一艘叫「杜甫號」,它們的設計與製造完全是同時展開,而且內部的構造完全相同,排水量均為讓人吃驚的一千五百噸。

    動力為風帆與蒸汽機混合動力,船上裝有兩台中型蒸汽機,並通過一組簡單的齒輪變速裝置將動力提供給一對明輪推進裝置。在順風時,蒸汽機將停止運轉,但同時保持鍋爐的低溫燃燒狀態,以保證蒸汽機隨時可以投入使用;在逆風或者是戰鬥狀態時,將視情況而定,或者帆槳並用,或者降下風帆,僅僅使用蒸汽機帶動的明輪,推動戰艦前進。

    之所以沒有使用船尾螺旋槳,是因為工匠與技術人員們發現,以目前的技術而言,雖然那種船尾螺旋槳推進技術可以使用在小型的船隻上,但卻無法使用在這樣的大型戰艦上,因為如果使用螺旋槳的話,那麼將無法解決螺旋槳軸與船體之間的漏水難題,而小型船隻卻沒有這個問題,因為它們的發動機可以適當的抬高一定角度,利用水位差解決這個問題,但是對於一千五百噸的中型戰艦而言,由於其蒸汽機實在太重,因此不可能將其抬高,否則的話,船體重心將變的很高,不利於戰艦的穩定。

    雖然齊鯨波對於那種造船場裡的小型船隻的推進技術非常感興趣,不過,他更喜歡自己的這兩艘船,畢竟目前只有它們才能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上作戰。

    作為一種新銳的戰艦,這兩艘船可謂火力強悍無比,在它們的船頭和船尾,各安置了兩座可旋轉兩百七十度的炮塔,炮塔上裝著的大炮是剛剛新製造成功的專用大口徑艦炮,這種艦炮的口徑與攻城重炮一致,都是七寸,可以使用相同的炮彈,但其炮管更長,射程也更遠,所不足的是,其炮管壽命僅僅只有不到兩百炮,若使用最小裝藥,則可延長到三百炮。

    船的輔助武器也很多,除了原先的快炮之外,還有一種新的中口徑艦炮,其口徑為可觀的三寸,炮架為與攻城重炮一樣的架退式緩衝炮架,射擊起來很方便。作為必不可少的輔助武器,快炮與這種中口徑艦炮全部裝在中甲板艙中,只有在開戰的時候,船舷兩邊的炮窗才會被打開,炮口伸出炮窗,便可開火射擊。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快炮的炮彈得到了巨大改進,除了將原來的實心彈改進的更加具有穿透力之外,還新製造了一種爆破彈,其爆炸威力堪與新的拉火式手榴彈相媲美,再加上其所特有的穿透力,使得其在戰場上為鎮虜軍立下大功,經過兩個月的試用,前線對於這種炮彈的評價很高,並多次催促將這種炮彈盡快推廣開來。

    此次齊鯨波的任務之一,就是將從南京兵工廠製造出來的大量快炮爆破彈送到日本,以便打破戰場上的這種僵持局面,盡快達成戰略目的。

    齊鯨波不得不感慨軍事技術的巨大進步,因為當他前天凌晨從台灣島上的清華港出發時,那裡還是一片暖洋洋的感覺,但現在的這裡卻是雪花飛舞、寒風凜冽,讓人頓生數九隆冬之感。

    「報告!」一名副官跑到駕駛台跟前,站在那裡,抬起頭望著齊鯨波,敬了個軍禮,口中說道:「從海圖上來看,我艦即將抵達四國島。」

    齊鯨波回了個禮,隨後伸手拍了拍肩膀上的積雪,說道:「掛出信號燈,命令杜甫號減慢速度,跟在我艦後方兩百丈處,小心前行,我們對於這裡不太熟悉,海圖又不準確,所以必須多加小心。同時命令全艦進入戰鬥準備狀態,據說日軍的自殺船偶爾會在四國與本州之間的水道出沒,伏擊我軍的輜重船隊,告訴所有負責警戒的水兵,一旦發現情況,馬上向我報告!」

    齊鯨波的擔心是多餘的,因為他們並沒有遇到任何可疑船隻,實際上,在這麼惡劣的天氣裡,除了像他們這樣的蒸汽機船之外,沒有什麼船敢冒這個險出航,日軍的自殺船也不例外。

    兩艘噴著黑煙的戰艦一前一後,向著北方繼續航行,在通過了那寬闊的水道之後,船隻便改變了航向,調轉船頭,向著東北方向駛去。又經過了一段謹慎而緩慢的航行,終於在天色漸黑之時,抵達了他們的目的地————大阪。

    雖然大阪位於京都城的西南邊,但它其實是在京都城陷落之後才被鎮虜軍攻克的,守城的一萬餘名日軍幾乎與城市同時毀滅,當鎮虜軍的旗手抗著烈火鳳凰旗和象徵著皇權的黃龍旗走到城市中心的時候,他所看到的只不過是一大片被炮火犁平的廢墟而已,廢墟之中,間或夾雜著許多分不清是人體什麼部位的殘肢碎片,還有那被烈火燒焦的各種建築的木料。

    之後,鎮虜軍與鎮南軍便將大阪城簡單的進行了一番修理,在這裡建立起了向前線提供各種軍需物資的大型倉庫,而大阪城也就順理成章的成為了整個中國遠征軍遠離本土的後勤基地,從中國運到日本前線的所有物資都必須先在這裡集中,然後再按照各部隊所需送往前線。除了被作為後勤基地之外,大阪城同時也是傷員的轉運基地,前線的傷員被全部送到這裡,在這裡的後方醫院進行一番精心醫治之後,便送回中國,因此,這裡經常可以看到停在碼頭上的長長的擔架隊列,以及那些神色各異的傷員。

    正因為大阪城十分的重要,因此這裡的守衛力量也非常強大,除了鎮虜軍的一個步兵師和一個騎兵旅之外,還有鎮南軍的一萬人,此外,兩萬名女真步兵也全部放在了這裡,因為他們原先的任務已經沒有了執行的必要,在被佔領的地區,沒有多少的日本百姓需要他們管理和監視。

    當「李白號」與「杜甫號」這兩艘巡洋艦漸漸接近大阪城的時候,設立在海岸邊的一座山頭上的觀察哨已經發現了他們,雖然風雪中看得並不太真切,不過,由於事先得到了從台灣傳來的消息,所以他們並不覺得驚訝,只是按照規定掛起信號燈,命令它們停船接受檢查。

    一艘小小的舢板很快就從港口行駛出來,靠上了兩艘巡洋艦,在查驗一番相關手續之後,兩艘巡洋艦便由隨舢板而來的引水員引導,由大阪港外緩緩的駛進了港口,並很快在規定的碼頭上停靠下來。

    作為這支分艦隊的指揮官,齊鯨波必須親自檢查上船提貨的軍官帶來的命令,但讓他驚訝的是,這名前來提貨的軍官居然是他的老熟人。

    見到那名軍官帶著幾名副官上船,齊鯨波迎了上去,但一見之下,他馬上立正站好,並向那來人敬了個軍禮,口中說道:「何長官好!」

    那人明顯也有些意外,他微微一愣,看了看齊鯨波軍服上的肩章,隨即臉色變得有些尷尬,他並沒有回禮,而是有些酸溜溜的說道:「喲!又陞官兒了?現在是上校了!上次我在南京的那條鐵甲船上看見你的時候,你還是中校,沒想到這麼快就變成上校了。真是可喜可賀啊!嘿嘿……」

    齊鯨波正色道:「全仗長官平日教導,若不是長官在軍校的時候對我們十分嚴厲,我們這些學員也不會成為真正的軍人!」

    「嘿嘿!這麼些日子不見,你是越來越會說話了啊!看起來我何彪當初還真是看走了眼了!」那軍官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不過嘛,你現在的軍銜比我高一級,應該是我先向你敬禮才對啊!」

    齊鯨波聲音略微提高了些,答道:「大元帥說過,軍校教官的軍銜永遠也比學員更高,所以,無論什麼時候,哪怕學員已經是將軍,而教官仍舊是尉官,學員仍然應該尊敬教官,必須先向教官敬禮!你既然是我的教官,那麼永遠是我的長官!」

    何彪微微一愣,隨即有些黯然神傷的說道:「難怪你會提升這麼快,這些話你也記得這樣清楚……」

    齊鯨波看了看何彪那不太好的臉色,小聲問道:「不知教官為何會在這裡?難道你也申請到前線來了?」

    何彪歎了口氣,說道:「別提了,老子中校的軍銜一掛就是三年,老子可不想就這麼老死在軍校裡,被人一挑唆,我就向校長打了報告,要求調到前線殺敵立功,校長爽快的同意了,他說他想讓我多積累些海戰經驗,於是我就來了。」他回頭看了看那堆滿了各種物資的碼頭,隨後回頭望著齊鯨波肩頭上的肩章,有些落寞的說道:「可是我率領的兩艘戰艦被自殺船給炸爛了,水兵們雖然沒有什麼大的傷亡,不過卻沒有了船。陳唯一將軍很是惱火,就把我貶到這裡看倉庫來了。」

    齊鯨波見何彪神色黯然,知道他心中不忿,便安慰道:「不要緊,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我相信教官將來必定會立功的。」

    何彪搖了搖頭,說道:「你是不知道,那種自殺船相當的厲害,它們的船頭裝的有鐵甲,鐵甲後面裝的有沙袋,雖然這樣一來,它們爆炸時候的威力減小了許多,不過卻足以炸沉木船,千萬不可大意。」他低下頭,抬起腳,用腳上穿著的長筒皮靴踏了踏船上的甲板,隨後問道:「這個傢伙的鐵甲有多厚?」

    齊鯨波略微猶豫了一會兒,隨後說道:「根據條令,我是不能說的,不過我可以向教官保證,這兩艘巡洋艦的裝甲比上次的那艘鐵甲船還要厚,而且船體已經沒有大量漏水的地方了。」

    何彪眉毛皺了皺,說道:「這樣說來,也許這種船真的不怕自殺船了!看起來這次你的功勞肯定是跑不了的了。唉……可惜啊,若是我上次駕的是這種船就好了,也不會輕易被擊沉了!」

    齊鯨波知道何彪心中想的是什麼,他並不想繼續刺激他,於是便主動將話題移開,說道:「快炮的炮彈和其他的一些軍械物資我已經隨船帶來,還請教官清點,這是清單,請教官過目。」他從身邊的一名副官手裡接過一份貨物清單,將其遞給了何彪。

    何彪略微有些尷尬,他一揮手,將身後的一名副官叫了過來,將清單又遞給他,命他查看。

    見齊鯨波神色有些古怪,何彪笑笑,說道:「不怕老弟笑話,我認的字不多,雖然軍校之中沒少跟教書先生學過,不過人的年紀一大就記不住東西,不像你們這樣的小伙子,記性賊好。」

    何彪的副官略微看了看清單,隨後將清單交回齊鯨波手裡,說道:「怎麼多了些大炮?」

    齊鯨波將清單翻開,指著最後的那組數字,說道:「這些大炮是由武昌的炮場新製出來的野戰炮,威力比快炮要大得多,但重量卻只比快炮重一倍半,攜行十分輕便,它的口徑是三寸,跟我的巡洋艦的副炮一樣,而且炮彈也可以通用,不過,就是沒有緩衝機,因此射擊的時候要當心,必須先在炮的後方構築一個斜坡,這清單後面有炮場寫的使用方法,你們一併交給部隊。本來這些大炮就是給部隊試驗用的,因此就由我順便運來,事先沒有告訴你們,一共五十門,數量不多,炮彈一共兩千發。」

    貨物的交接非常的迅速,由於碼頭上早就制訂出了一整套詳細的卸貨規則,因此貨物卸的很快,當天完全黑下來後,貨物就已經全部卸完。

    當最後的幾箱炮彈被人用絞車卸到碼頭上,並由等候在那裡的一輛兩輪小推車推走,齊鯨波終於長長的舒了口氣,他望著那遠處碼頭倉庫附近的燈籠,還有那在燈籠下巡邏的士兵,愜意的伸了個懶腰。

    一陣腳步聲從他的身後傳來,何彪已經由一名齊鯨波的副官陪同參觀完了軍艦的中艙甲板,返回了齊鯨波身後。

    何彪讚道:「果然是條好船!這條船由你指揮,也不算浪費了。」

    齊鯨波謙虛道:「哪裡,哪裡!全仗大元帥青睞,其實教官比我更適合指揮這樣的戰艦。」

    何彪臉上雖然沒有怎麼紅,不過卻也顯出慚愧的表情,他搖頭道:「不行,不行!我不認識幾個字,恐怕是不能指揮這條船的了。」他心恢意冷的看了看那搭在船舷邊的舷梯,隨後說道:「貨物已經卸完,你我二人的任務已經完成,不如這就下船去,我請你喝幾杯。」

    齊鯨波抱拳道:「多謝教官美意,不過我恐怕不能去,因我要馬上指揮部下裝上足夠的補給。」

    「哦?怎麼,你還有別的任務?」何彪有些驚訝,於是問道。

    齊鯨波點點頭,說道:「是的,我將率領艦隊離開這裡,然後繼續向東北航行,兵部交給了我一個十分重要的任務,我必須完成。」

    「是這樣……」何彪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隨後說道:「那我就不勉強你了,你若有什麼事情就直接去找我,這裡雖然不是我負責,不過我還是能夠說得上話的。」

    見何彪向著舷梯走去,齊鯨波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於是追上去說道:「教官慢走,還有一事想請教教官。」

    何彪停下腳步,回頭望著齊鯨波,說道:「什麼事?」

    齊鯨波說道:「碼頭上有沒有曾經去過本州北部與北海道一帶海域的水兵或者是船長?」

    何彪略微想了想,說道:「我只到過江戶,我的船就在那一帶遇上了自殺船,再北邊的地方我就沒有去過了,至於說其他人嗎……讓我好好想想。」

    何彪閉著眼睛想了半天,卻什麼也沒有想起來,於是只好睜開眼睛,無奈的說道:「沒有了,我們的艦隊本來船隻就少,依我看,恐怕整個艦隊中只有我去的地方最遠了。怎麼,你有什麼事情?」

    齊鯨波心中思考一陣,隨即說道:「沒什麼,我只是想找個人問問那一帶的海域情況,既然沒有人,那麼我就只好自己去探路了。」

    何彪搖了搖頭,說道:「方正我是沒有去過,恐怕幫不上忙。」說完,便順著舷梯下了船,不過,當他走上幾步,漸漸離開碼頭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一事,於是轉身向著船上喊道:「喂!我們鎮虜軍雖然沒有人去過,不過鎮南軍中卻有一個人去過,就是不知道他肯不肯幫忙。」

    「是誰?」齊鯨波走到船舷邊問道。

    何彪走近幾步,抬頭看著船舷邊站著的齊鯨波,說道:「就是施琅。他三個月前帶領一支艦隊去過那一帶,不過就在那裡遇上了埋伏,損失慘重,敗退而回,鄭森惱火異常,就罷了他的官,現在他就在這裡,如果沒有事情的話,那麼他肯定就在日本人開的妓院裡,你若是想去找他,那麼你一去就能打聽到,因為這整個城裡只有那一間妓院。」

    齊鯨波領著幾個水兵,提著槍,大搖大擺的下了船,很快就從幾個喝得醉醺醺的鎮南軍士兵的嘴裡打聽到了那間唯一的妓院,於是連忙按照他們指點的方向奔了過去。

    妓院並不在城裡,而是在離那座新修復的城牆東南方三里多的地方,是一座規模不大的妓院,整個妓院由五間簡單的大木屋組成,外面圍上了一圈木籬笆,在正朝著大阪城的方向,立著一座簡陋的大門,大門上掛了幾個日本風格的大燈籠,藉著燈籠的光亮,可以看見一塊精緻的匾額,匾額上用正楷書寫著幾個斗大的漢字,是為「天朝軍人的歡迎」。

    不用再仔細的詢問,齊鯨波就已經知道這是個妓院了,因為雖然他無法正確理解那匾額上的字是什麼意思,不過,當他們幾人走到離那籬笆不遠的地方的時候,從籬笆後面忽然跑出來幾個穿著日本和服,臉上濃妝艷抹的女人,熱情的拉著他們幾人,又是鞠躬,又是摟抱,一看便知是與秦淮河上的青樓女子無異的日本妓女。

    聽著這些妓女講著的半生不熟的漢語,看著她們臉上那奇怪的化妝,齊鯨波感到有些不大自在,他伸手推開兩個摟著自己的妓女,帶著同樣一臉驚訝的水兵徑直走進了大門。

    「幾位長官請進!」一名非常胖的男人站在緊挨著大門旁邊的一間屋子邊,用熟練的漢語向齊鯨波他們示意。

    齊鯨波很驚訝,因為從那人身上穿著的衣服來看,他應該是日本人,而他嘴裡所說的漢語卻非常的熟練。

    齊鯨波走到他跟前,問道:「我們是來找人的。」

    那人顯然並不驚訝,他謙卑的鞠了一躬,並說道:「長官請放心,我們這裡絕對沒有貴軍的逃兵。」

    齊鯨波一愣,隨即又說道:「我們不是來抓人的,我們是來找人的,這個人名叫施琅,是你們這裡的常客。」

    「啊……原來是來找施將軍的,請隨我來。」那男人晃動著胖得快要堆在地上的身軀,轉身向另一間大屋子走去,將齊鯨波他們引了進去。

    在大屋子最東頭的一間小屋子裡,齊鯨波找到了正在悶頭喝酒的施琅,他以前曾經在南京見過施琅一面,因此馬上就認了出來,只不過,現在的施琅看起來更顯得有些失意,從他身上散發出的臭味來看,他可能已經很長時間都沒有洗澡了。

    讓齊鯨波鬆了一口氣的是,施琅並沒有喝醉,這樣一來,他們就能夠清醒的商議事情了。

    施琅很意外能夠在這裡碰上齊鯨波,他忙站起來,拉著齊鯨波坐在塌塌米上,說道:「來,咱們哥兒倆好好喝上幾杯。」

    齊鯨波將施琅遞到面前的酒杯拿在手裡,看了看施琅身邊的那名妓女,忽然說道:「施將軍怎麼如此落魄?」

    「不對!不要叫我施將軍,叫我大哥好了!」施琅嘴裡噴著酒氣說道。

    「施大哥,小弟上次與你在南京相見之時,你對小弟說過,男子漢大丈夫,任何時候都不能氣餒,刀山裡滾,火海裡鑽,絕對不能眨下眼。那時候雖然東帥與西帥的關係已經非常緊張了,可是你卻能對小弟說出這番話了,這讓小弟很是感動啊!」

    「唉……」聽到這些話,施琅心中的悲傷再次湧起,他歎了口氣,說道:「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如今我是落魄之人,什麼豪情壯志都是假的,唯有醇酒美人才是真的。」他頓了一頓,伸手摸了摸身邊那名妓女的臉蛋兒,接著話鋒一轉,轉過頭來,對齊鯨波說道:「這個妓院是一個在南洋經商的日本商人開的,今年夏末的時候剛開的,這裡的妓女都是他從南洋帶來的日本和呂宋的妓女,是正宗貨色,老弟要不要試試?」

    齊鯨波忙推辭道:「不……小弟不想試!」他抬頭看了看小屋子的門,接著對施琅說道:「施大哥,小弟有一事相求,不知施大哥肯否……」

    施琅猛的一拍胸脯,說道:「有什麼事情儘管講!雖然咱們哥兒倆只見過一面,不過我老施可不是那種婆婆媽媽的人。」

    齊鯨波向那名妓女使了個眼色,示意她離開這裡,但那妓女卻有些為難的看了看施琅,並未立即起身離去。

    施琅瞪著那妓女,呵斥道:「男人說話,女人都出去!快滾!」

    那妓女雖然不一定能夠聽懂他的話,不過卻能夠看出他是生氣了,於是趕緊站起身來,向兩人鞠了一躬,隨後便退了出去。

    幾名水兵立即將門重新關好,並分為兩組,分別守衛在門的前後。

    齊鯨波低聲問道:「聽說施大哥去過北海道一帶?」

    施琅略微一愣,說道:「是,怎麼?」

    齊鯨波道:「小弟有幾個疑問,想請教一下施大哥。」

    天色已經很晚,雖然風雪小了許多,不過,還是有些雪花從黑沉沉的蒼穹中落下,撲簌簌的落到了那剛剛被一層薄薄的積雪覆蓋著的地面上。

    雪夜總是那樣的寂靜,周圍的一切都顯得異常的安靜,除了落雪的聲音之外,再也沒有任何聲音發出。

    這是一座坐落在群山中的小山村,村子不大,被群山包圍在一個小小的山坡上,與別的小村子沒有什麼大的區別。

    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由村子中伸展出來,一直延伸到山的那一邊,直到消失在山脊背後。

    與村子一樣,小路上也是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兒聲音。

    忽然,一陣隱隱的「咯吱」聲從遠處傳來,漸漸的接近了小村子。

    兩個黑影出現在了模模糊糊的雪夜中,腳踏積雪的聲音就是由他們製造出來的。從前頭那人手中提著的一盞燈籠來看,這兩人身材高大,身上都披著蓑衣,而頭上則戴著巨大的斗笠,斗笠壓得低低的,將他們兩人的臉完全遮住。

    兩人一聲不響的沿著小路向前疾走,直到後面那人腳下一滑,跌倒在地上,前面那人才放慢腳步,停下來等候那人從地上爬起來。

    那跌倒在地上的人罵罵咧咧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待他站直身子後,惡狠狠的罵道:「你爺爺的!這人倒霉起來,連喝涼水都塞牙!暖暖和和的在青樓裡呆的好好的,卻偏偏要跑出來。」

    前面那人冷冷的哼了一聲,隨後催促道:「好了!張燔,你就別***給老子添麻煩了,快些走,免得耽誤了咱們的前程!」

    那名叫張燔的人站起身來,罵罵咧咧的向前走,並咒罵道:「你爺爺的!女人都沒一個好東西!」

    前頭那人冷笑道:「色字頭上一把刀!我可是要勸勸你,別再沉迷其中了!上次那個姓沈的寡婦難道還沒把你折騰夠?」

    張燔怒道:「別提那個臭婊子!老子辛辛苦苦把她從揚州城帶到江南,她倒好,把老子的全部的金元寶都騙跑了,還害得老子戴了綠帽子!」

    前頭那人說道:「所以說,要不是老哥我救了你,你恐怕早就餓死了!現在老哥只是奉令前往總壇,你是我的親隨,我現在出來,你怎能繼續留在青樓裡享福?實話跟你說,假如事情成功,那麼今後自然有你的好處,還怕沒女人?」

    兩人馬上停止了說話,並加快了腳步,向著那遙遙在望的小村子走去。他們走的很快,也很急,以至於完全沒有想到回頭看一眼,假如他們能夠回頭看上幾眼的話,他們也許能夠發現,就在離他們不太遠的地方,有幾十個黑影,正鬼鬼祟祟的跟在他們後面,一旦他們停下,那些黑影也會馬上停下,並俯身地上,而一旦他們加快腳步,那麼那些黑影也就立刻加快腳步,緊緊的跟上他們。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村子,他們在村子裡轉了大半圈,方才在一座比較大的院落前停下,隨後敲開了門。

    一名提著同樣式樣的燈籠的老頭走到了院子門外,在與兩人小聲交談了幾句之後,便將他們引進了院子,隨即又將院門緊緊的換上了。

    進了院子的東廂房,那兩人便伸手摘下斗笠,並脫下蓑衣,其中一名年紀較大的男人向那名開門的老頭問道:「人都到齊了嗎?」

    老頭蒼白的臉上忽然顯出一絲紅潤,他咳嗽了幾聲,說道:「就等你們倆了。」

    老頭將手中的燈籠再次提起,說道:「他們就在佛堂,隨我來。」

    兩人隨著老頭走進院落最深處的一間佛堂,從他們的神色來看,他們即將去見什麼重要的人物。

    佛堂中早就坐滿了人,不下三十人,人人臉顯莊重之色。

    一名看起來像是首領的人見兩人進了佛堂,便從自己的椅子上站了起來,掃視一眼眾人,隨後用低沉的聲音說道:「人已到齊,開壇拜祖!」

    所有的人全部離開椅子,站了起來,並將椅子挪到了佛堂的角落裡。

    一名身穿紅衣的少女捧著一個蒙著紅布的牌位,走到了那名為首之人的旁邊,並轉過身子,面向站在下面的眾人。

    那為首大漢伸手一把掀開那牌位上蒙著的紅布,那牌位上赫然出現了「大明太祖之位」六個血紅的大字。

    「一拜太祖皇帝!」

    「二拜大明社稷!」

    「三拜大明諸皇!」

    隨著那為首大漢的聲音,除了那名少女之外,所有的人都跪了下來,朝著那塊冰冷的牌位連拜三次。

    「拜禮已畢,起!」那大漢首先站了起來,隨後向眾人喊道。

    但不等所有的人都站起來,突變驟起。

    這間佛堂原本關的好好的門突然被人撞開,同時,一個胸前滿是鮮血的人撲了進來,此人不是別人,卻真是那剛才開院門的老頭。

    老頭的脖子上有一道深的可怕的傷口,他跌跌撞撞的撲進佛堂,但沒等走上幾步,便一頭栽倒在地上。

    那為首大漢猛然一驚,正欲上前扶起那老頭,卻忽然聽見有幾聲異響,緊接著,那佛堂的門口出現了幾個人,同時佛堂的屋頂上也響起了「嘩啦」聲。

    「都別動!我們是鳳陽巡警!奉令辦差!擅動者格殺勿論!」一名身著短衣的大漢站在門口大聲喊道。

    幾名佛堂中的大漢見勢不妙,急忙伸手到腰間。

    但不等他們將武器掏出,就聽見從屋頂上傳來幾聲槍響,這幾名大漢應聲倒地,連慘叫聲都沒有來得及發出。

    佛堂中的人很快束手就擒,經過清點,除了那五名被打死的大漢和那名早就嚥氣的老頭之外,一共抓住了三十三人。

    那巡警頭目命令部下將那些人全部押出去,待人離開之後,幾名剛才爬在屋頂上的人已經走進了佛堂。

    那巡警頭目向其中一名大漢抱拳道:「幾位槍法果然精妙,在下佩服!」

    那大漢謙虛道:「哪裡,比我槍法強的人多了,我們可跟你們巡警不一樣,你們對付的大多是青皮無賴,而我們要對付的就是像今日這樣的頑固之徒了!」

    大漢看了看地上的一些牌位和雜物,吩咐部下道:「將這些東西都搜集起來,一個也不能落下!就按照洪教官與方教官以前教給你們的來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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