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憂傷的哭聲從河的下游不遠處傳來,與那頭頂上的烈日一同折磨著所有的人。
一群身穿長袍,頭紮頭巾的人正站在奔流不息的河邊,靜靜的看著下游的那一群哭泣著的人們。
為首的一人三十左右,下巴上有一撮不濃不淡的鬍鬚,白淨的臉與他身邊那些人的臉形成鮮明對比,此刻,他的表情與其他的人一樣凝重。
站在他左手邊的一名男人開口道:「方頭兒,你說他們真的會把寡婦燒死嗎?」
這人抿著嘴,好半天才回答道:「我也不知道,燒死寡婦的習俗我只是聽穆罕默德說的,他曾經見過,不過他不肯說出細節,所以我自然也就不會知道。不過,看起來這家人是窮人,可能他們會把寡婦賣掉吧?」
正說話間,那下游圍著的一群人散了開來,而那原本被他們圍在中間的那堆篝火已經熄滅了。人們從灰燼中扒出一具焦屍,抬到了河邊,略微的表示了一番悲痛之後,便將那具焦屍扔進了河裡。
看著下游那些漸漸散去的人群,還有那河中越漂越遠的焦屍,上游的那些人不覺感慨起來。
一人說道:「化人怎麼也不化乾淨?就這麼往河裡一扔就算是完了?」
另一人說道:「窮人自然買不起多少柴火,能燒成這樣就已經算是很不錯了,起碼有人給他收屍送葬。」
「天底下哪兒都一樣!富人永遠享受,哪怕死了也比窮人風光!」一名緊靠河岸的人大聲的感慨著。
「風嘯,你又在說怪話了!」那為首之人轉過臉去,語氣略顯嚴厲的呵斥了一句。
風嘯趕緊伸了伸舌頭,隨後說道:「方頭兒,不是我說怪話,而是事實如此!若是那個窮人有錢的話,那麼起碼能夠風風光光的燒個乾淨,然後把骨灰灑進河裡去,可是現在卻只成了一具焦屍,順著河往海裡流,也不知哪天就被野獸拖上了岸,成了野獸的盤中餐。」
不等為首那人發話,另外一人卻接口道:「這些事情可真不關咱們的事,咱們青衫社的任務就是盡快拿獲童清風,幹完了這件事,咱們早早的回去,免得在這兒受這份兒罪!不過這話又說回來,這個地方還真是奇怪的很,那當皇帝的跟這裡的百姓居然不是同一個民族,信的教也不一樣。」
這伙正在河邊議論著的人正是青衫社的人,而他們的這名首領不是別人,卻正是青衫社的首領之一方世玉了。本來今天他們是來到這座碼頭等人的,但由於船遲遲未到,因此便走出碼頭,觀看一場火葬,並發表著自己的看法。
方世玉自然是不會跟自己手下的這些人爭論眼前的這件事情的,因為他心中還有更急迫的事情等待他去完成。
自從得知童清風逃往印度之後,方世玉就馬上領人一路追蹤而去,經過一番艱難的海上及陸上跋涉,終於在上個月得到了童清風的線索。但讓他們意外的是,此時的童清風並不是躲在什麼商人的宅院之中,而是躲進了印度的皇宮裡,這樣一來,他們抓人的難度就更大了。
方世玉自然不會輕易放棄,他馬上找到了門路,準備親自前往皇宮拜訪印度的皇帝,但是讓他再次感到棘手的一件事情是,那名原先答應帶他們拜見皇帝的大臣突然獅子大開口,向他們索要大筆金子,這讓方世玉感到很為難,因為他們帶來的金銀已經基本上用去了七成多,而剩下的除了要維持他們二十幾個人的生活之外,還必須支付翻譯穆罕默德的薪水,所以,現在他根本沒有辦法拿出這麼多金子,萬般無奈之下,他不得不將三名手下和他們的翻譯穆罕默德派回南洋,命他們向鄭森借些金子,以便盡快能夠拜見印度的皇帝。
那三名手下和翻譯一去就是差不多兩個月,這兩個月中,方世玉他們真正可算是如坐針氈,除了每日繼續監視皇宮附近的動靜之外,就是每日來到這恆河岸邊,望眼欲穿的向下游望去,等候著那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的三名手下。
由於現在的印度正處於衰落階段,不僅統治者上層爭權奪利的厲害,而且各地的百姓起義也是風起雲湧,而也像大明朝一樣,這個時候最囂張跋扈的正是那些兵丁將領,即使是現在的印度京城也一樣不能讓人安心,除了要應付那些兵丁們的騷擾之外,還必須時刻提防童清風的反噬,畢竟來到這裡的不只是童清風一個人,他的身邊除了狐狸球兒之外,還有狐狸球兒手下幾個最凶狠的打手,相比之下,窮途末路的歹人往往更加的凶殘。
與往常一樣,今天方世玉他們也是來等候船隻的,按照他們的統計,從下游來到這印度京城德裡的船隻每天只有十幾艘,而且全部都是小船,再加上這裡人生地不熟,所以,他們必須仔細的觀察,以防出現意外。
工夫不負有心人,就在天色將黑,他們正準備返回客棧的時候,一名眼尖的部下忽然指著下遊說道:「快看,又有一艘船來了!」
方世玉立刻帶人等候在碼頭上,與那些混身是汗、皮膚黝黑的當地苦力擠在一起,一邊忍受著碼頭上難聞的氣味,一邊焦慮的等候著那艘載滿了人畜的船隻。
船隻晃晃悠悠的行駛到碼頭,不等船隻停穩,方世玉就急著跨上船,急切的向船艙裡張望。
幾個熟悉的身影馬上映入了他的眼簾,已經讓他等了快兩個月的部下終於回來了。
「嘿!方!」翻譯穆罕默德非常高興的舉起雙手,向著方世玉喊道。
船上的人紛紛向外擠去,碼頭上的苦力們也在監工的鞭子的催促下擠上船去,一時之間,船上亂成一片,方世玉生怕金子有失,於是趕緊奮力向前擠去,在推倒了幾個壯漢之後,他終於與那幾名手下會合了。
讓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這次來的手下除了自己派去的那三人和翻譯之外,居然又來了三個人,其中的一人是他認識的。
方世玉驚訝的問道:「張寶?你怎麼也來了?」
張寶笑道:「可不是我自己想來的,是洪頭兒命我來的,他說我比較機靈,就讓我來聽你的調遣,我一到新南安,就找到了分社的人,正想讓他們幫我找船,卻正好碰見了你派回去的手下,於是大夥兒就一起來了。」
方世玉這才恍然大悟,他不敢在這裡過多停留,急忙帶著眾人返回了碼頭。
好不容易擠出人群,方世玉便追問道:「東西帶來了沒有?」
「帶來了,不僅有金子,而且有珠寶。鄭森最近非常高興,所以就格外的大方些,這些東西是他送給我們的,不是借給我們的,所以不用還。」一名手下將背後背著的兩個包裹解了下來,遞給方世玉,並說道,「聽說大軍在日本打了勝仗,不僅鄭森高興,而且元帥也高興。」
方世玉接過包裹,用手掂了掂,不覺讚道:「好傢伙!真沉吶!」
翻譯穆罕默德說道:「這裡一共是五百兩黃金,外加三十顆紅藍寶石,當然沉得很。不過,我必須先向你要回我的薪水,要知道,你已經拖了我整整兩個月的薪水了!當初你在新南安找到我的時候,我當時是一個碼頭的監工,我的薪水可也不低,要不是你答應給我更高的薪水,我肯定是不會來這裡的。」
方世玉笑道:「我什麼時候拖欠過你的工錢?這兩個月的工錢我都交給你的侄子了,你若想要,就去找他要去吧。」
「哦?你把我的薪水給了哈桑?噢,這可不是個好主意,他一向花錢大方,可千萬別把我的錢花光才好。早知道這樣,我回去時也將他一同帶回去了。」穆罕默德嘴裡不停的嘟囔著。
方世玉說道:「那可不行!雖然哈桑的漢話說得並不流利,不過有他跟我們在一起,總比我們什麼也不會說好,上個月印度的官兵到我們的客棧去搗亂,幸虧哈桑會說話,否則的話,當真麻煩之極!」
穆罕默德得意的笑笑,並說道:「那是當然!我從十歲就跟著父親經商,跑到大明呆了整整十年,後來又在印度呆了十年,我不僅會說漢話,而且也會說印度十幾種土語,哈桑從小就跟我在一起,他的本領肯定不會差。」
「好了,好了!你就別再吹了,在船上的時候,那個人跟你說話,你不是還是兩手一攤聽不懂?」聽到穆罕默德越吹越離譜,站在他身後的張寶忍不住糾正了他的錯誤。
不等穆罕默德開口解釋,方世玉已經幫他解了圍,他轉身示意眾人馬上離開碼頭,隨即將兩隻包裹緊緊的紮在身上,並對張寶說道:「印度的土語有上百種,就算是穆罕默德窮其一生也不可能全部學會,現在的他就已經算很不錯了,起碼能夠幫助我們跟這裡的官員說上話,當然了,沒有黃金還是白搭。」
眾人不再說別的話,立刻轉身走出碼頭,向著自己所住的客棧快步走去。
張寶是第一次來到印度,自然眼光中充滿了好奇與迷惑,一路之上問話不斷,好在方世玉今天的心情很好,也很爽快的回答了他的眾多問題,這讓張寶大長見識。
穆罕默德見張寶停下了不停噴著吐沫的嘴巴,於是終於找到了插嘴的機會,他向方世玉問道:「你們要抓的那個人跑了嗎?」
方世玉搖了搖頭,說道:「沒跑,應該還在皇宮裡,因為我派去監視的人沒有看到他們出來,我只是非常奇怪,為何印度的皇帝會收留他?」
穆罕默德鼻子裡冷哼一聲,隨即說道:「肯定是用黃金珠寶打動了印度皇帝的心,現在的印度皇帝已經沒有他祖先的那種勇猛了!他除了每天泡在嬪妃們的澡盆裡之外,就只對黃金和珠寶感興趣了,他的那些大臣們也是跟他學的。」
方世玉搖頭歎息,看起來這種昏庸的皇帝並非只有中國有,外國也一樣隨處可見,這下子自己可又算是長了回見識。
眾人很快回到客棧,待安頓好了一切,方世玉馬上帶上一百兩黃金,外加五顆紅寶石,去拜訪那位印度國的權臣,以便早日去見印度皇帝。
有了黃金和珠寶開道,自然一切好說,當方世玉將那一百兩黃金拿出來後,那權臣先是答應第二天帶他們去拜見皇帝,但方世玉可不願意再等這麼長的時間,於是他很快向穆罕默德使了個眼色,穆罕默德心領神會,立刻拿出了那五顆牛眼般大小的藍寶石。
權臣的態度馬上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他一邊貪婪的用雙手不停的摩挲著那五顆藍寶石,一邊滿口答應盡快為他們安排,最遲在晚上就可以進宮拜見印度國皇帝。
等待,是讓人焦慮的一種行為,也許在權臣看來只不過是短短的幾個小時而已,但在方世玉他們看來,卻好像是等了足足半年一樣。
終於,這令人焦躁不安的等待結束了,印度皇帝派來了幾名親信官員,表示願意接見遠道而來的大明朝的使者。在那名權臣的暗示下,方世玉終於明白,原來是他賄賂了皇帝身邊的寵臣,才得以讓他們進宮,而皇帝今晚也像往日一樣,在皇宮裡大宴群臣,因此有足夠的時間接見一下大明朝來的使者。
看著那權臣的臉色,與那不停摩挲的雙手,方世玉自然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於是,片刻之後,那包裹裡的金子就又少了一百兩。
眾人均要跟去,但方世玉卻並未同意,他只帶上穆罕默德和張寶,以及另外五個手下,一共八人,半躺進印度國皇帝派人抬來的小轎,經過那長長的、漆黑的街道,向著印度皇宮進發。
與其它的地方比較起來,皇宮總是格外的金碧輝煌,雖然遠遠比不上南京的皇宮龐大,但精緻了許多,當然,其防衛力量相比之南京的大明皇宮來卻一點兒也不遜色,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那面容嚴肅認真的衛兵時刻提醒著所有的人————不要妄圖打皇帝陛下的任何主意。
眾人在皇宮的前花園停下,並下了轎子,不等他們適應這裡的光線,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進了他們的耳朵,一名皇帝最信任的將領帶領著數十名衛兵趕到了這裡。
一番短暫的寒暄,一番認真的搜身,他們終於獲得了許可,跟隨著那名權臣走向皇宮深處。
穿過長長的廳廊,再繞過一大片池塘,眾人終於抵達了全印度的權利中心。
方世玉非常的驚奇,因為他忽然發現,在他眼前的這座巨大的宮殿裡,已經坐滿了身穿整齊漂亮的衣服的印度官員,而他們也正轉過頭,直愣愣的看著自己這些身穿阿拉伯長袍的黃皮膚的人。
同過詢問那名權臣,方世玉很快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了,因為印度的皇帝極有可能把自己當做了大明朝的正式使節,所以他才會在宴會上接見自己,這也許是出於禮貌,但更可能是在向自己展示他的國家的強大與富裕。
方世玉微微一笑,卻並不說破自己的身份,而是跟著那名權臣,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並安安穩穩的盤腿坐在了厚厚的地毯上。
等那名所謂的權臣坐到了他自己的座位上後,方世玉才忽然明白過來,原來這名所謂的「權臣」只不過是個小官兒而已,因為這裡的座位明顯是根據官位的大小和與皇帝的親疏遠近來安排的,坐在最靠近的皇帝的座位的人自然是最受寵幸的大臣,而離皇帝越遠,那麼就表示自己的官職越小,越不受重視,而那名「權臣」只不過是坐在中間而已,看起來他真正的地位遠沒有他自己吹的那麼高。
作為大明朝的冒牌使節,方世玉與他的那七名手下坐在離皇帝寶座僅僅兩丈遠的地方,不過,在他們與皇帝之間,還站立著數十名目光凶狠的士兵,他們手中那令人生畏的大棒就是他們保護皇帝的用力武器。
皇帝還沒有來,寶座上空空如也。
方世玉很不習慣於成為眾人注視的焦點,但他又不得不盡量忍受著這一切,直到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起。
一群士兵擁簇著一個小小的轎子走了過來,不用問,方世玉光用眼睛看就可以確定那個躺在轎子裡的人就是皇帝本人,因為方世玉分明看見那些大臣們忽然翻身跪到在地上。
對於這種跪拜禮,方世玉從不放在眼裡,自然,現在的他仍然不將這種所謂的禮節放在眼裡,因此他就沒有跪下。
整個宮殿中就只有方世玉他們還穩穩當當的坐在地毯上,眼光注視著那名肥得像座山一樣的皇帝被一群士兵七手八腳的抬到皇帝寶座上。
很顯然,皇帝對於方世玉等人的失禮非常的惱火,他向身邊的幾名侏儒吩咐了幾句,那幾名侏儒就飛奔過來,伸手指著方世玉,大聲的喊叫著什麼。
坐在方世玉身邊的穆罕默德伸手拉了拉方世玉的袖子,並小聲說道:「他們在說,偉大尊敬的皇帝陛下命令我們跪倒在他的面前,用奴隸應有的謙卑向他行禮。」
方世玉冷笑道:「大元帥這麼些年來一直不停的告戒我們,人生世間,上跪天地,下跪父母,除了這些跪之外,其他的都是屁!」
穆罕默德又拉了拉方世玉的袖子,說道:「你們中原有句俗話,叫做『好漢不吃眼前虧』,況且我們有求於人,最好還是……」
方世玉阻止了穆罕默德的講話,並伸手從腰間取出一個小小的布袋,伸手交給面前的一名侏儒,並對穆罕默德說道:「你告訴他們,這是大明朝的天下兵馬大元帥賞賜給他們的國王的,希望他能盡快幫助我們抓住叛徒。」
穆罕默德在南洋與中國一帶經商多年,這些官場上的道理他懂得遠比方世玉要多得多,因此,他自然知道是不能這麼說的。他眼珠子一轉,便將方世玉的話略加改動,向那侏儒說道:「請轉告你們尊敬的、偉大的皇帝陛下,這是大明朝的使者的一點點小小的心意,希望皇帝陛下能夠喜歡。而且我們這些人願意以奴隸般的謙卑,向皇帝陛下提出沙粒般的、微不足道的請求,希望皇帝陛下能夠允許。」
那名侏儒拿著布袋,迅速轉身,又跑回了皇帝身邊,並將布袋呈給了皇帝。
皇帝畢竟見多識廣,當他將那布袋拿在手上,還沒有打開時,他的眼睛裡就放出光來,他急切的打開了布袋,將布袋倒過來,將那裡面裝著的東西倒在了另一隻攤開的手掌上。
五顆藍寶石、十顆紅寶石立刻出現在了他的手掌上,頓時引得宮殿裡的眾人一陣喧嘩。
其實皇帝見過的寶石遠比這些寶石要多地多,但是他現在仍然不得不仔細的端詳一下這些寶石,因為這些寶石的個頭兒實在是太大了,而且經過了仔細的研磨,稜角分明,在宮殿中那明亮的燭光中閃閃發光,那誘人的光芒似乎要將他的整個人吸進去。
看到皇帝那誇張的表情,方世玉大惑不解,於是轉回頭,詢問身後坐著的張寶。
「這些寶石真的很值錢嗎?」方世玉對於珠寶玉器懂得很少。
張寶誇張的吞了口吐沫,說道:「我的爺!方頭兒,你可知道你這一次送出去了多少錢嗎?雖然屬下並沒有在當鋪和古玩鋪子裡呆過,不過三教九流的人見的多了,還真是沒有見過像您這麼大方的人吶!這些寶石都是鄭森攻打新南安,也就是原來的巴達維亞的時候從荷蘭人手裡搶來的,聽說一次就搶了整整三船的珠寶!乖乖!那可真是發達了!鄭森將這三十顆寶石給我們的時候,他就說過,這些寶石足夠買上三十條大帆船,而且還外帶大炮,誰知你這麼一大方,就把船送人了!不過這話又說回來,由此可見,鄭森打日本真的撈了不少好處,要不然他也不會這麼大方。」
方世玉聽完張寶的這些話,頓時也有些後悔,不過他畢竟是豪爽之人,送出去的東西自然不能要回來,但他也明白,自己必須盡快的將自己的意圖說明,否則的話,等皇帝的高興勁兒一過,那麼悔之晚矣!
想到這裡,方世玉忽然站了起來,向著那皇帝一抱拳,說道:「禮物你已經收下了,那麼就快些將那叛徒交給我們帶回。」
被方世玉洪鐘般的聲音一嚇,那皇帝手中的寶石險些掉下去,他急忙抓緊寶石,將其又塞回布袋之中,隨後望著方世玉說了幾句。
方世玉自然是聽不懂的,於是轉頭望向穆罕默德。
穆罕默德暗自後悔自己不該貪小便宜,跟著方世玉來到這裡當什麼翻譯,因為剛才那皇帝分明是在呵斥方世玉的無禮舉動,大概是由於皇帝的生活太過安逸的緣故,因此在方世玉聽來,那皇帝只不過是在跟他說話而已。
穆罕默德腦筋飛快的轉動起來,片刻之後已有主意,於是向這皇帝恭敬的鞠躬道:「尊敬的、偉大的皇帝陛下,我們來到這裡是為了一件很小的事情,那就是希望您能允許我們從您的皇宮中帶走一個人,這個人是個非常狡詐的傢伙,他不僅偷走了我朋友的大量珠寶,而且還打傷了我朋友的朋友,所以,我們衷心的希望皇帝陛下能夠替我們主持公道,將這個傢伙交給我們。」
皇帝本來並不想管這件事情,待他聽到「珠寶」這幾個字眼,頓時精神一振,問道:「他偷走了你們的珠寶?有多少?」
穆罕默德恭敬的答道:「說多也不多,就比你手裡的那些珠寶多上一百倍而已,現在我們已經身無分文,就指望著抓住這個傢伙,也好弄些珠寶回來,換錢回家。」
皇帝雖然有些貪婪,但並非是傻瓜,他眼珠子一轉,問道:「你們是大明朝來的使者,怎麼會帶這麼些珠寶?」
穆罕默德答道:「準確的說,這些珠寶並不是我們的,而是我們大明朝的大元帥的,他命令我們帶上珠寶,從大明朝一路走過來,順便拜訪沿途的國家,送上珠寶,以表示我們的友好。在這些珠寶中,有三分之一是送給您的,另外的則分別是送給奧斯曼蘇丹和波斯國王的。」
皇帝一邊看著手裡拿著的布袋,一邊仔細的揣摩著穆罕默德的話,隨後他轉過身去小聲的詢問一名侏儒。
穆罕默德的聽力很好,他馬上就聽見了那皇帝對侏儒講的話,因此,當方世玉詢問他的時候,他能夠回答上來。
穆罕默德小聲說道:「皇帝正在詢問那名侏儒,兩個月前那幾名進到皇宮的大明朝的人有沒有帶東西,除了送給皇帝的那幾隻寶石手鐲之外,還有沒有別的東西送上。看起來,童果然是送了東西的,這個皇帝確實非常喜歡寶石。」
方世玉問道:「你剛才跟皇帝講了那麼大一段話,都說了些什麼?」
穆罕默德不敢隱瞞,立刻將自己對皇帝所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方世玉暗道穆罕默德狡猾,不過他並沒有什麼意見,畢竟對於這種貪婪的人來說,最能讓他動心的就只有那些他希望得到的東西了。
果然,皇帝的臉上顯出非常懊惱的表情,他對著穆罕默德又說了幾句話,卻將穆罕默德嚇了一跳。
見穆罕默德表情忽然變得有些怪異,方世玉頓覺不妙,於是忙追問道:「怎麼了?難道皇帝不允許?」
穆罕默德搖了搖頭,隨後說道:「不是的,剛才皇帝陛下說,我們要找的那個人昨天就已經走了。」
「什麼?不可能!」方世玉幾乎喊了起來,「我們整天都派人盯住皇宮附近,他怎麼可能跑出去?」
穆罕默德自然要追問下去,於是便與那皇帝又交談了幾句,隨後終於顯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穆罕默德轉過臉去,對一臉驚訝和不解的方世玉說道:「是這樣的,童和他的人賄賂了皇帝身邊的親信大臣,來到皇宮見到了皇帝,他對皇帝說,有人要殺他,所以希望能夠躲一段日子,皇帝的妃子收到了他送的寶石手鐲,於是就向皇帝哀求,皇帝心腸軟,就答應了,他們就被皇帝安排到了後花園,跟那些花匠們住在一起,不過只允許他住兩個月。眼看著時間就要到了,童自然是不敢隨便出來的,而皇帝肯定也不會允許他繼續躲在皇宮花園裡,本來我們是有可能抓住他的,但是,就在十天以前,有一個來自歐洲的使團來到了印度,並和我們一樣,朝見了皇帝,而且也送上了禮物。」
說到這裡,穆罕默德將聲音壓得更低,說道:「皇帝說,那個歐洲使團送的禮物遠比我們要貴重的多,據說是一千支後裝槍,另外還有大量的子彈,當然,還有寶石和黃金。」
「歐洲的使團?是不是荷蘭人?」在這種敏感的時候,方世玉第一個想起來的自然不會是別的國家。
誰知穆罕默德卻搖了搖頭,他接著說道:「不是荷蘭人。皇帝說,據他們自己說,他們來自遙遠的德意志,他們都是優秀的雅利安-日耳曼人,是偉大的聖教的忠實信徒,他們來到這裡,是奉了他們教宗的命令,前往阿富汗尋找他們教派丟失的聖物。」
「聖物?什麼東西?」方世玉問道,「這件事情關童清風什麼事?怎麼把他扯進來了?」
穆罕默德說道:「這個『聖物』究竟是什麼東西,皇帝本人也不知道,他只知道那個東西也許很大,因為那些人向他購買了大量的牛和馬,還特製了一個巨大的車子,準備用來運送那個聖物。不過,皇帝還說了,由於現在的阿富汗在烏茲別克汗國的掌握之下,而烏茲別克汗國正在與波斯打仗,因此,那些人必須先前往烏茲別克汗國拜見那裡的國王。那些人還說,他們已經派人與西邊的奧斯曼國取得了聯繫,等時機一到,他們就將聯合奧斯曼、烏茲別克汗國和印度,一同攻擊他們的夙敵波斯,以這個勝利來換取他們的聖物順利通過烏茲別克汗國的領地。」
「什麼亂七八糟的?到底童清風是怎麼跑出去的?」方世玉有些摸不著頭腦。
穆罕默德答道:「簡單的說,那就是,童躲在了那支使團的車隊之中,跟著他們一起跑了。」
「什麼?童清風跟著他們跑了?」方世玉驚訝萬分,問道:「那支使團應該是歐洲的吧?童清風怎麼認得他們?」
「皇帝說了,童跟那些人做了秘密交易,於是那些人就收留了他,將他裝在自己的車子裡,運到城外去了。」穆罕默德平靜的答道。
「肯定是他又投靠了那伙兒人!」坐在方世玉身後的張寶將頭湊到方世玉耳邊,小聲說道:「童清風一向狡猾的很,又很善於見風使舵,說不定又像上次投靠桂王那樣,投靠了那群歐洲人,做了漢奸。」
方世玉站直身子,望向那印度皇帝,抱拳道:「還望陛下速速告之我們他們的去向,以便我們前去追趕。」
待穆罕默德將這句話翻譯過去,那皇帝卻搖了搖頭,並說了幾句話。
穆罕默德對方世玉小聲說道:「皇帝對我們說,我們現在去追很可能已經追不上了,因為他們走的速度很快,又騎著馬,現在說不定已經快到西北邊的拉合爾了。」
「拉合爾在哪裡?」方世玉問道。
穆罕默德說道:「以前我在印度經商的時候去過那裡,知道那個地方。」
「那好,咱們這就回客棧,叫上人,馬上追上去!」方世玉一拉穆罕默德,轉身就往外走。
但穆罕默德畢竟小心謹慎,他拉著方世玉等人向著皇帝行了禮,隨後在印度眾官員們的轟笑聲中迅速離開了皇宮。
待回到所居客棧,方世玉立刻將所有的人召集起來,隨後說道:「大家馬上各自分工,穆罕默德和哈桑拿上金子,帶著其他人去買馬,張寶跟我留在這裡收拾行李,等馬一買來,咱們立刻出發去追童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