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獻忠向廂房一側望去,卻見一名宮裝婦人正從門廊中走出來,她的身後還跟著數名宮女。
張獻忠神色顯得有些不耐煩,他向那婦人喊道:「男人的事情,你們婦道人家就別多管閒事了吧!」
汪兆齡趕緊轉回身,向那婦人跪倒,口中高呼:「臣汪兆齡參見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這婦人就是張獻忠所立的正宮娘娘也就是大西朝的皇后陳氏了,她本是明朝大學士陳演的女兒,本已與門當戶對的一家書香門第定下親事,卻不料正當她待字閨中的時候,張獻忠的兵馬已打到了她的家鄉,當時的張獻忠正苦於身邊沒有出身高貴的女子裝點門面,忽然聽到部下馬弁前來稟報,說在城中抓住一個美女,而且似乎是大戶大家的閨女,家中有大明皇帝御賜的匾額。
張獻忠聞報大喜,遂在當晚就納陳氏為妻,以為正室。從此以後,陳氏就一直跟著張獻忠的部隊到處奔波,從中原到湖廣,再由湖廣入川,最後,當張獻忠登基稱帝,建立大西後,陳氏也就被他冊封為大西的皇后,以期用她的身份母儀天下,教化子民。
其實現在的張獻忠已經不再喜歡陳氏了,畢竟陳氏年紀已不小了,而且由於多年奔波,再加上思念家鄉與親人,她過早的顯得人老珠黃,再也無法提起張獻忠的興趣來了。張獻忠現在最寵愛的是那小妾尹氏,若不是因為尹氏出身青樓的話,他恐怕早就將尹氏立為皇后了。
張獻忠很討厭女人干政,雖然他很喜歡聽枕邊風,但他無法容忍女人當面反駁他的命令,所以他已經有些很不高興了。
陳氏不用抬頭就知道張獻忠是什麼表情,她慢慢走到張獻忠跟前,跪下說道:「臣妾先請萬歲息怒,請萬歲恕臣妾無禮之罪。」
張獻忠壓下心中的怒氣,淡淡的說道:「起來吧,朕的話就是命令,你以後一定要牢牢記住!」
陳氏卻並未站起,她再次向張獻忠磕頭道:「臣妾有一事想請萬歲允准,不知當講不當講。」
張獻忠翻了翻眼睛,說道:「什麼話?說吧。」
陳氏說道:「臣妾想敦請萬歲先暫停幾日殺戮,以為曌兒祈福。」
陳氏口中的「曌兒」就是她與張獻忠所生的唯一一個兒子,今年才七歲,雖然年紀幼小,但十分聰明伶俐,不僅讓張獻忠心中高興,而且也使得心中甚是淒苦無比的陳氏得到了些許歡樂,雖然她並不喜歡張獻忠,但是這個孩子卻是她的心頭肉,她甚至不願意將孩子交給宮女來帶,而堅持自己養育和教導他。不過,張曌的身體從小就孱弱不堪,經常生病,而且一病就是重病,這讓陳氏很是頭疼,前幾日張曌偷偷的在這充當臨時行宮的成都府衙後院玩水,當晚就病了,又是高燒,又是昏迷,他的這種慘狀使得陳氏險些昏過去。
聽到陳氏這樣說,張獻忠心中一動,雖然他並不太相信什麼因果循環,但畢竟他還是有些迷信的,他甚至有些懷疑是否是那些被他殺死的人的冤魂在搞鬼。張獻忠一生妻娶無數,兒子也生了不少,但是只有這個曌兒活到現在,因此在張獻忠的心裡,他也將曌兒當做了自己的心頭肉,只是由於要做出一副威嚴的樣子,因此倒並不太表露出來。
張獻忠之所以沒有將陳氏廢掉,倒有一半原因是曌兒,他可不想讓自己唯一的兒子痛恨自己。曌兒的病也讓他十分的揪心,只不過這些天一直忙於戰事,因此倒顯得有些顧不上了。
以前曌兒雖然也曾生過這樣重的病,但是還從來沒有持續這麼久,從發病之日起算起,到今天已經是第五天了,要是再不好的話,那麼恐怕真的就完了。
想到這裡,張獻忠心念一轉,遂說道:「那就依你,先停兩天。」他轉頭瞪著跪在那裡發愣的汪兆齡,呵斥道:「你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傳令?命令全軍從今日起暫停進攻城南的官軍,而且全部給老子縮回大營,沒有老子的命令,誰也不許出去!至於糧食的事情嘛,就把那些剩下的馬匹殺掉充飢。」
看著汪兆齡慌不擇路的奔將出去,陳氏再次向張獻忠叩首道:「臣妾多謝萬歲龍恩!」
張獻忠道:「罷了,罷了!快站起來吧,朕又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陳氏站立了起來,但仍是低著頭站在張獻忠的對面,一言不發的看著地面。
張獻忠很不喜歡陳氏的這種沉穩舉動,他更喜歡尹氏的那種風騷勁兒,不過現在他還沒有心思去想別的問題,他的心中已開始擔心起兒子的病情。
張獻忠問道:「那幾個大夫怎麼說?」
陳氏說道:「一籌莫展,都說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重的病,只是說要慢慢調理。」
「慢慢調理?哈哈!慢慢調理……」張獻忠口中喃喃的反覆的說這這句話,他的眼睛中又閃出凶光,他惡狠狠的說道:「那些個庸醫,竟敢這樣騙老子,看來老子不把看家本領拿出來,他們是不會知道老子的厲害了!」
張獻忠那滿含殺氣的話刺入陳氏耳中,就像是一根一根的竹刺不停的刺著她的神經。片刻的猶豫之後,她那低垂著的頭猛的抬起,她有些驚恐的望著張獻忠,說道:「萬歲,不可再開殺戒啊!那些大夫是這城裡最好的大夫了,如果殺了他們,恐怕就沒人能夠給曌兒醫治了!還請萬歲開恩!」說完,陳氏又跪了下去。
張獻忠不滿的哼哼道:「婦道人家就是心腸軟!難道你不知道,要想讓人聽你的話,就必須大開殺戒嗎?你不殺,他就不怕,他不怕,就不會服你,這些道理都是最最要緊的,看來你白跟了老子這麼多年了!」他頓了一頓,走上幾步,靠近牆壁,伸出手去,摸著廂房牆壁上掛著的那幾幅山水畫,又說道:「這江山多好啊,好山好水,讓人捨不得放手。」他在畫上摸了許久,隨後轉回身子,望著陳氏的後背,說道:「這開國的君王哪個手上沒有血?別的不說,就說這明朝的朱元璋吧,他親自下令殺掉的人,沒有十萬也有五萬!沒有他的心狠手辣,他的子孫怎能坐穩江山?沒有士民百姓的血流成河,怎會有明朝的兩百多年江山?」
張獻忠抽出腰刀,一刀將身邊的一張小桌子砍為兩半,語氣變得更加陰沉,「他們不交糧食也就罷了,可是為什麼他們還口口聲聲說老子是流寇?老子已經登基了,老子就是皇帝了,皇帝再也不是流寇了!他們不服?好,老子殺,殺,殺!老子殺得他們服!」張獻忠瞪著兩隻眼睛,在屋子裡四處搜索著,彷彿屋子佈滿了仇人一般,他伸出腰刀,在空中虛劈幾下,高聲罵道:「老天無眼!不讓老子快活!老子要殺天!」他向前走上幾步,揮刀又將一張小凳劈為兩半,隨後回頭瞪著陳氏,緩緩的說道:「你不讓我殺那些大夫,那好,老子答應你,可是假如曌兒一病不起的話,老子不僅要那些庸醫給曌兒陪葬,老子還要你給曌兒陪葬!」
「一——團——後——退!二團、三團——殿——後!」一名士兵背著槍沿著部隊的後側快速奔跑著,一邊跑一邊高聲傳達著上司的命令。
隨著這個命令聲,排列成一條長陣的鎮虜軍開始變換陣形,一支部隊迅速調整方向,並向著後邊跑去,而另外的兩支部隊則很快聚攏到一起,仍舊將槍口對準對面那條小河的對岸,監視著對岸的動靜,河上的幾座浮橋已經被炮火轟的七零八落,看起來這次的防禦又取得了勝利。
秦侃站在一個臨時搭起來的木檯子上,竭力向河對岸望去,只見對岸的張獻忠軍隊已經紛紛撤退進了各自的大營,剛才還站的滿滿的陣地上立刻顯得空蕩蕩的,除了那少數被炮火轟斃的屍體之外,再也沒有任何活動的東西。
他深深的歎了口氣,轉身走下木檯子,吩咐一名師長:「這裡你來指揮,若有異動,就立刻派人來稟我。」
秦侃領著十幾名衛兵徑直向後方走去,直到一刻鐘後,他方才回到自己的中軍大帳之中。
帳篷中的兩個人正在談話,他們見秦侃走了進來,立刻站起來,向秦侃抱拳施禮。
秦侃看著那站著的兩個人,不覺一愣,他問其中一人:「萬先生,這位是……」
萬明燦向身邊這人看了看,隨後說道:「這位是曾英大人的部下,也是他的義子,他是來向秦將軍通稟軍情的。」
那人趕緊說道:「標下於大海,是曾英大人的參將,此次奉曾大人軍令,前來貴軍與貴軍商議下一步的戰事。」
秦侃點頭道:「此次全仗曾大人率軍協助,方能將張獻忠南去之路堵死,請於兄代秦某向曾大人道謝。」
於大海趕緊說道:「秦將軍客氣了,咱們都是朝廷的官軍,這官軍自古是一家,還分什麼你的我的,只要將軍需要,只管說,我部定然全力相助!」
秦侃笑著說道:「我聽說貴軍俘虜了三萬張獻忠部下,不知是真是假?」
於大海說道:「我軍確實俘虜了三萬餘人,不過卻還是沒有貴軍多啊,聽說貴軍一共俘虜了五萬人呢!」
秦侃道:「張獻忠的部下沒有吃的,見我軍大營之中尚有炊煙,便前來投降,就這麼來了五萬人。」他看著於大海那坑坑窪窪的臉,問道:「曾大人派你前來,有什麼囑咐嗎?」
於大海說道:「稟秦將軍,曾大人派標下來,是想向貴軍通稟一聲,那楊展楊大人率領部下已從嘉定(今四川樂山)、峨眉一帶趕到了南面,現已開始向西北開進,最晚明日就能抵達河邊。」
「楊展?」秦侃在腦海中努力搜索著這個名字。
看到秦侃的樣子,於大海便解釋道:「楊大人是崇禎十二年的武進士,張賊入寇川中之時司職參將,率部與張賊激戰,不幸兵敗被俘,後來逃出,在敘州集起殘部,退守嘉定、峨眉。在嘉定、峨眉之時,他安頓士民,獎勵墾荒,使得當地百姓安居樂業,自給有足,是如今川中最富庶的地方,糧餉充足,此次,他隨軍還帶來大批糧草,可解我軍缺糧之燃眉之急。」
「哦?」聽到楊展帶來了糧食,秦侃心中一動。他帶兵入川之時,曾以為四川乃天府之國,必定糧草充足,再加上南下湖廣之時走的匆忙,因而並未隨軍攜帶多少糧食,他原本打算就地籌糧的,但卻不料進了四川以後才發現,由於張獻忠到處流竄,而各地殘餘明軍也在四處騷擾,使得整個四川的農田拋荒嚴重,不僅百姓面臨饑謹的威脅,而且連那些手握重兵的各地軍閥也嚴重缺糧,此時的四川已經由一個天府之國變為了餓殍之地。
為了籌集糧草,秦侃幾乎攪盡腦汁,但無論他怎麼努力,也無法籌集到足夠的糧草,因而如今的鎮虜軍中已經主要是以野菜為食了。
聽到於大海說楊展運來了糧食,秦侃精神一振,追問道:「那不知楊大人運來多少糧食?」
於大海說道:「具體數目標下也不知道,不過應該不少吧。」
秦侃搓著手,來回的走了幾步,隨後說道:「太好了!楊大人來的正是時候!」
於大海說道:「是啊,我們曾大人也是這麼說吶!楊大人趕到以後,那張獻忠就沒幾天活頭兒了!」他頓了一頓,忽然又說道:「前些日子我軍派去南京送信的人已經回來了,他稟報說,南京的勤王戰事已了,不過天子遇刺駕崩,新天子登基以後就封威毅侯為楚國公,看來以後秦將軍必定飛黃騰達,標下在此先給秦將軍道賀了!」
秦侃擺了擺手,說道:「這些話不說也罷!如今還是先把張獻忠解決了再說吧。」
於大海這才知道秦侃不喜歡別人拍他的馬屁,當即又與秦侃說了些曾英交代的事情,隨後便告辭而去。
待於大海走後,秦侃對萬明燦說道:「今日一戰又收降張獻忠軍隊五千人,他們全都已經餓的只剩皮包骨頭了,一進大營就去爭搶野菜窩頭,看樣子張獻忠確實已經糧盡了。」
萬明燦皺了皺眉頭,問道:「那我軍的糧食還剩多少?」
秦侃說道:「米已經沒了,就只剩下些粗糧了,攙和著野菜的話,還能對付幾天,就看楊展能送來多少糧食了。」
萬明燦點頭說道:「沒想到這個楊展還是個文武全才,居然能將這嘉定、峨眉一帶建成亂世中的桃源,當真是了不起!」
「報告!」一名士兵在帳篷外喊道。
「進來!」秦侃轉身說道。
那名士兵走進帳篷,向秦侃敬了個禮,隨後說道:「我軍的援軍來了!」
「援軍?」秦侃與萬明燦同時一愣,他們完全沒有想到會有援軍到來,秦侃急忙說道:「快將他們迎進大營。」
當那援軍的三名首領走進帳篷後,秦侃又是一愣,他失口道:「怎麼?是你!」
那人哈哈一笑,說道:「怎麼?秦將軍沒有想到是我?」
秦侃也哈哈一笑,說道:「那是,我怎麼會想到莫先生居然會領軍前來呢?」他轉頭望著另外兩人,說道:「更讓我吃驚的是,候爺的哼哈二將居然也會隨著莫先生而來,怎麼?莫非候爺也來了?」
莫不計笑道:「非也,非也!如今候爺已經不是候爺了,候爺已經是楚國公了!」
秦侃一拍自己腦門,連聲說道:「對,我糊塗了,前幾天在信中已經說得很仔細了,我怎麼又給忘記了呢?」他抬頭看著莫不計,問道:「信中可沒說你們要來呀,而且洪兄與方兄是楚國公的左膀右臂,你們不在他身邊,萬一有歹人心生歹意,那可怎好?」
莫不計說道:「怎麼?我等遠道而來,秦將軍居然不請我們坐下,莫非你的大營之中連椅子也被吃光了嗎?」
秦侃呵呵一笑,急忙親手搬上三張椅子,請莫不計等三人坐下,並吩咐衛兵上茶。
待三人坐穩,秦侃迫不及待的問道:「聽說桂王已經派軍前往湖廣,但楚國公又不讓我回師往救,這可把我給急壞了,生怕被桂王人馬斷了後路。」
莫不計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茶,隨即皺了皺眉,他放下茶杯,說道:「秦將軍儘管放心好了,楚國公已經領著全部鎮虜軍順利回師湖廣,只一仗就將桂王的三萬人打得落花流水,而且還收降了五千多人,現在的湖廣已經沒有什麼危險了!」
秦侃舒了口氣,他眨了眨眼睛,又問道:「那桂王既然吃了敗仗,那他會不會再來報復呢?萬一他發個聖旨,那麼我軍豈不是會成為全天下的敵人?」
「這個……」莫不計抬頭看了看坐在不遠處的萬明燦,他還搞不清楚萬明燦是什麼態度,所以一時說不出話來。
萬明燦也注意到了莫不計的表情,他站了起來,哈哈一笑,說道:「早就聽說莫先生心眼兒多,今日一見果然如此。」他歎了口氣,說道:「萬某雖然曾經在朝為官,可是後來卻被朝中同僚排擠,不得已告老還鄉,閒居近十年後,就遇到了威毅侯,雖然萬某已有些心恢意冷,但為天下黎民計,萬某仍願意以殘老之軀,跟隨秦將軍入川,準備將那張獻忠平定之後,再協助朝廷安定天下。可是,如今萬某已經明白了,這大明已經是千瘡百孔了,原以為靠著大明天子也許能夠將大明就此中興,卻不料天子遇刺駕崩,而那桂王登基以後,不僅不思收復中原失地,安定天下民心,反而一意屠戮功臣,這可讓萬某心中十分的不忿,如今萬某已然看清楚了,這大明的皇帝真的是靠不住了,萬某不是那種食古不化的書獃子,萬某心中清楚的很,所以莫先生儘管說就是了,若是不想讓萬某知道,那萬某也可迴避片刻。」
見萬明燦準備向外走,莫不計趕緊站起,幾步跨過去,攔在萬明燦身邊,抱拳作揖道:「萬先生見諒,莫不計有失禮之處,還請萬先生海涵。以前莫某就聽楚國公說過,萬先生實乃出污泥而不染之人,心胸坦蕩,今日一見,莫某才真的心服了。萬先生千萬不要離去,你在這裡也好為我等做個指教。」
萬明燦與莫不計相互謙讓一番,隨即便被秦侃請回椅子上,只不過此時他已與莫不計坐的更近了些。
秦侃笑著說道:「莫先生所言極是,萬先生滿腹經綸,有他幫助,秦某受益匪淺。」他走到帳篷外,吩咐士兵緊守帳外,隨後又走回莫不計身邊,側身坐在他身邊,問道:「莫先生就別賣關子了吧,快說說那桂王下一步將怎麼走吧。」
莫不計摸了摸鬍子,搖頭晃腦的說道:「其實依我看,桂王定然不會輕易發出討伐我軍的聖旨。」
「怎講?」秦侃不待莫不計將話說完,便急切的追問道。
莫不計說道:「你想想,楚國公先在河南擊敗韃子鐵騎,後又率軍南下勤王平叛,前不久又在揚子江邊大敗進犯南京的洋夷軍隊,其功勞何其大也!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若是桂王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誅殺楚國公的話,那麼天下人會怎麼想?」他看著秦侃的臉,低聲說道:「也正因為如此,桂王才不得不用奸計謀害楚國公,所幸楚國公福大命大,才逃得性命,沒被奸人所害。」
秦侃點了點頭,說道:「不錯,要是桂王此時發難的話,他可就不佔理了!」
莫不計說道:「其實桂王不敢擅動湖廣還有個原因,那就是他的軍隊軍心不穩,而且他也剛剛登基,地位也甚是不穩,所以他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穩定自己的皇位,也就沒有心思再管湖廣的事情了。」
萬明燦搖著頭說道:「可恨,實在可恨!將士在前方賣命,而朝廷卻在背地暗施毒計,此事若是傳揚出去,朝廷的臉面何在?這豈非是讓親者痛,仇者快嗎?」
秦侃附和道:「不錯,以我看,咱們還是好好的把湖廣先安定下來再說。」他看著莫不計那張有些勞累的臉,說道:「莫先生一路奔波,不如先歇息吧?」
莫不計搖頭道:「不急,不急。方纔我見營中將士們正在洗剝野菜,莫非軍中糧草已盡?」
秦侃點頭道:「正是,如今只剩下數日的粗糧了,不過,楊展大人已經從駐地帶來些糧草,大概明日就能運到軍中,想必還能撐些時候。」
「哦?楊展?」莫不計略微點了點頭,說道:「我曾在南京聽說過此人,聽說他領著士卒在川中與張獻忠周旋,應該是個人物。」他頓了頓,又說道:「楚國公收到你派人送的信,知道你軍中缺糧,前些日子他因為忙著穩定湖廣的局勢,因而無法籌到足夠的糧食,如今湖廣已經大定,糧草也籌集到了些,這就派我領著人給你送來了,雖然數目不多,一共才五十船,不過也夠你們撐些時候了。那些糧食就在離此不遠的河邊停著,由五百近衛旅士兵看守,船上還運來了三千支快槍和彈藥。剛才我來的時候遇到一股官軍,他們欲上船搶糧,但被亂槍打退,所以,依我看,秦將軍最好馬上派人去取糧食,免得落入虎口。」
秦侃不敢怠慢,馬上站起身來,在洪熙官的帶領下,親自領人前往取糧。
待秦侃走後,萬明燦向莫不計問道:「不知如今威毅侯,啊,不,應該是楚國公。不知如今楚國公在忙些什麼?」
莫不計沉吟道:「楚國公如今並不輕鬆,擊敗桂王兵馬後,他就忙著整頓鎮虜軍,除了將原來的軍隊整編之外,又大肆擴軍。如今流民甚多,短短數日就在湖廣一帶擴軍十萬,若是再加上河南、淮南一帶的兵馬的話,如今鎮虜軍已經不下三十萬人。」
「這麼多?」萬明燦有些吃驚,他追問道:「那為何不多派些人前來支援秦將軍?」
莫不計歎道:「如今川中缺糧,大軍無法就地籌糧,而湖廣一帶也歷經戰亂,無法籌集到更多糧食,假如派來大量軍隊的話,一旦糧草不濟,則再多的軍隊也會潰散,所以平定川中的軍隊不在多,而在精。再說了,那些新徵集來的軍隊缺乏訓練,多是一些流民組成,軍紀很成問題,沒有半年的訓練,恐怕難以為戰。」
萬明燦點頭道:「確實如此,看來楚國公想的很周到啊!」
莫不計笑道:「其實這是楚國公的幕僚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出來的,莫某不才,也說了幾句。」
萬明燦問道:「可是信上說的那黃宗羲、顧炎武、王夫之等人?」
莫不計道:「正是,不過,如今楚國公府中除了他們這些幕僚之外,還有不少人呢,其中以他們三人的同窗好友為多,他們在楚國公離開太湖時便慕名而來,隨著大軍來到湖廣,如今楚國公府可以說是人才濟濟。」
萬明燦點頭道:「這才像話。」他沉吟片刻,又問道:「楚國公只是在忙著擴軍之事嗎?」
莫不計搖頭道:「非也!如今楚國公可真是大忙人,他不僅在建學校,而且在建水師。」
「建學校?」萬明燦眼前一亮,「是義學嗎?」
莫不計晃著腦袋,說道:「不光是義學,還有其他的學校,據說楚國公想建一個與眾不同的學校,不過,我離開的時候八字還沒一撇,所以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學校。不過嘛……」他的腦袋忽然停止搖晃,神色變得興奮起來,說道:「不過,楚國公已經把軍校給辦起來了!」
「軍校?」萬明燦好奇的問道,「何為軍校?」他看著莫不計愣了片刻,忽然想起了些什麼,便說道:「是否是楚國公在西平寨所辦的那種兵丁學校?」
莫不計點頭道:「差不多,不過規模要大得多,據說第一期就準備招收五千名學生。」
「五千?這麼多?」萬明燦驚訝的張開了嘴,「從何處招?」
莫不計道:「大多從鎮虜軍軍選拔,少數從讀書人中招。」
「讀書人?」萬明燦更加驚訝了,「自古云『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哪個讀書識禮的書生會去當兵呢?」
莫不計神秘的說道:「這個嘛……楚國公自有妙計!」
「什麼妙計?莫先生不要賣關子了,快些說出來吧,免得萬某心中焦急。」萬明燦很想知道林清華有何妙計讓那些書獃子去上軍校。
莫不計說道:「其實很簡單,楚國公命人貼出告示,告示上說,上軍校的,每月包吃包住包穿衣,而且每月還發五兩銀子的月俸。萬先生請想想,這每月五兩銀子,一年就是多少?」
萬明燦摸著鬍子,喃喃道:「一年就是六十兩,足夠一家人過一年了!如今世道不好,讀書人也不是人人都富裕,貧寒的士子也不少啊!想當年,與我同窗在岳麓書院讀書的人中,至少有兩成家境貧寒,這六十兩銀子確實很讓人心動。」他不解的看著莫不計,問道:「打仗之事只需勇猛就可,楚國公為何要招這許多書生進來?他不怕他們拿到銀子後又跑了?」
莫不計道:「這個我也不懂,不過楚國公這樣干應該有他的道理,至於跑嘛,依我看他們是跑不了的,因為他們入校之時已經立下字據,一定要在軍中至少呆上十年,然後方可離開軍營。況且楚國公已經說了,如果幹的好的話,人人前途不可限量,相信他們是不會白白放過這個機會的。」
「那,如今招了多少了?」萬明燦問道。
「兩百多個,雖然少了點兒,不過看起來已經不錯了。」莫不計連連讚歎著。
萬明燦閉著眼睛沉思片刻,忽然睜開眼睛,問道:「方纔莫先生說,楚國公在建水師?」
莫不計點頭道:「是的,楚國公專門建了個海軍軍官學校,就在龜山下,與軍校不遠,不過如今還沒有建好,正在籌備之中。」
萬明燦搖頭道:「不妥呀!如今北邊韃子尚未退去,隨時可能南下侵擾,依萬某看來,還是先將這些事情放在一邊,全力收復北方失地才是啊!」
莫不計眨了眨眼睛,說道:「楚國公說了,如今時機未到,只等將川中安定下來,那時再做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