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夜晚仍是那麼的寒冷,月亮隱隱露出半張臉,透過一層薄霧似的淡雲,將冷冷的、模糊的光亮灑在幽暗的街道上,使得漆黑的街道顯得愈發的寒冷,冷清清的街道上看不見一個人,街道兩邊的店舖也早已關門,只有少數店舖的窗戶還透出昏黃的燈光。威武肅穆的揚州府衙也緊閉大門,只有那兩個高高掛起的燈籠,將那府衙門楣上掛著的匾額照得慘白。
忽然,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打破了街道的平靜,伴隨著腳步聲,兩個黑影由遠至近,漸漸的接近了揚州府衙門。從兩人的跑步姿勢來看,他們中的一人似乎有些瘸。兩人終於氣喘噓噓的跑到了衙門口,藉著府衙門口掛著的那兩盞白紗燈籠,可以分辨出他們均是十四五歲的少年。那腿有些瘸的少年一瘸一拐的走到衙門邊的鼓旁,拿起鼓錘就要敲鼓。這時,另一名少年跑上幾步,搶下他手裡的鼓錘,說道:「別敲鼓,免得驚動了壞人!咱們還是敲門吧!」那瘸腿的少年這才醒悟過來,便與那少年一起來到門前,用力的拍擊大門。
往常這個時候,揚州府衙裡一定是漆黑一片了,但此時,衙門最西邊的一間廂房裡卻還亮著燈,廂房的門口站著三十幾名士兵,他們正面朝外,手端快槍,成扇形散開。廂房的裡面,林清華右手端著盞油燈,正與史可法和閻爾梅聚精會神的研究著一張地圖,三人不時在地圖上指指點點,而史德威則坐在一張太師椅上,藉著另一盞油燈,仔細的把玩著一支精緻的手槍,在他身邊的一張茶几上,則放著一支已經大卸八塊的快槍。
林清華用左手指著地圖,低聲說道:「根據我得到的消息,鄭芝龍水師至少擁有大小艦船兩百餘艘,實力不可小視,如果他也與潞王勾結在一起的話,那麼我們就很難渡過江去了。」
史可法道:「依我看,鄭芝龍深受大明皇恩,應該不會與那些奸險小人一樣忘恩負義。當年若不是朝廷給他一條活路,將他招安的話,恐怕他早就被朝廷水師剿滅了。」
閻爾梅道:「大人未免太過托大。想那鄭芝龍不過是海盜出身,殺人放火,謀財害命的事可沒少干,當年他之所以會向朝廷投降,實在是因為走投無路,再也無法繼續與朝廷水師相抗。對於這種人,千萬不可太過信任。還是按照我的辦法,從劉良佐的小兒子身上下手,那可是他的心頭肉,不怕他不從。」
史可法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朝廷用了他,就不能再疑神疑鬼,況且自從他受了朝廷的招安後,為朝廷剿滅了不少的水寇海盜,可見其人堪用。至於劉良佐那邊,可以雙管齊下,以確保萬無一失!」
史德威聽到這裡,站起來,走到三人身邊,將手槍還給林清華,說道:「義父所言極是!前幾年朝廷派我去福建協助剿滅海盜時,我曾與鄭芝龍的兒子鄭森同在一個軍營住過半年,也經常見到那鄭芝龍。雖說鄭芝龍是海盜出身,可他對朝廷還是很感恩的,經常把感恩的話掛在嘴上,幾乎每見我一面,他都要嘮嘮叨叨的囉嗦半天,搞得我耳朵裡都快磨出繭來了!」
閻爾梅還想再說,但被史可法制止了。史可法說道:「閻兄的意思我知道,但事已至此,若不冒險的話,那麼就很難再有機會了。我已經決定了,就按照德威的話去做,派他潛往鄭芝龍水師,想辦法聯絡上鄭森和鄭芝龍,把他們拉到我們這邊,共同勤王!」說完,他轉身望著史德威,雙手搭在史德威的肩膀上,說道:「德威,你所肩負的使命重大,事關皇上生死、社稷興衰,千萬不可馬虎,一定要辦的妥妥當當!」
史德威道:「義父放心!孩兒一定謹記義父的教誨,決不讓義父失望!」看到史可法欲言又止,史德威繼續說道:「孩兒深受義父教誨多年,雖說無法像岳武穆那樣轟轟烈烈的幹一番大事業,但這精忠報國的念頭卻是有的,此次前去聯絡,成功最好,但若不成功,孩兒也決不給義父丟臉!孩兒必定殺身成仁!」
史可法並不再多說話,他只是揮了揮手,簡單的說了句:「快回屋準備準備!等會兒拿著侯爺的手令出城。我等你的好消息!」
史德威正想轉身離去,林清華卻喊住了他,說道:「史兄別急,你此去險地,實在是很危險,身上還需帶上些防身的利器。不如把我這兩支手槍帶去,雖說起不了大的作用,但總比沒有強。等你回來後,這兩支槍就算是我送你的見面禮好了!」說完,他便從腰上解下熟牛皮製成的武裝帶,將隨身所帶的兩支手槍和二十發子彈一併交給了史德威。
史德威接過武裝帶,將其繫好,向著林清華抱拳道:「多謝侯爺賜槍!史某定不負侯爺重托!」
史德威剛離開沒多久,林清華他們就聽見從門口隱隱傳來敲門聲,林清華吩咐衛兵前去查看。不多時,一名衛兵便走進廂房,向三人行了個軍禮,說道:「報告!門外有兩個小孩兒,他們說有要緊的事要稟報!我問他們何事,但他們卻不肯說,只說要見威毅侯身邊的親信。」
林清華道:「哦?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呢?你去把他們帶進屋來,我要問他們話!」
兩個少年很快就進了屋,看起來他們有些緊張,但又有些好奇,不時的用眼睛東張西望。那衛兵說道:」你們不是要向威毅侯稟報嗎?站在你們面前的就是!還不快把要說的話說出來!「
望著面前站著的三個人,兩人一起跪下,其中一人道:「小人趙俞洪拜見威毅侯大人!」說完便開始磕頭,並用手擰了一下另一個少年。那少年被他一擰,方才醒悟過來,於是也開口道:「小人……小人……小瘸子拜見威毅侯大人!」說完也開始磕頭。
林清華忙走上前去,扶起二人,道:「我最受不了別人給我下跪,快起來!」
待二人站起,林清華才問道:「你們找我有什麼事?」
小瘸子用胳膊肘捅了捅趙俞洪,趙俞洪回過神來,說道:「小人是來向大人告發壞人的!有人想要謀害威毅侯大人!」
聽到這話,三人均是一楞,對望一眼之後,林清華說道:「是誰要害我?你們怎麼知道的?」
趙俞洪立即把他在酒館裡偷聽到的話一字不漏的講了出來,直聽得廂房裡的人大驚失色。待他講完,林清華立刻吩咐一臉驚訝的衛兵:「你快去傳達命令!從現在開始,這裡所有的人都不許吃東西,也不許喝水,同時派人把廚房、水井、糧倉嚴密的看管起來,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許靠近這些地方,而且也不許離開衙門!」
史可法接口道:「還需派人保護揚州知府,以免被人所害。」
林清華點點頭,轉頭向衛兵說道:「你再派十名衛兵,到後院保護吳知府全家。」
閻爾梅皺著眉,說道:「『血滴子』?是什麼東西?」
林清華道:「好像是多爾袞成立的一個暗殺組織,好像是為了殺我而專門成立的,我已經躲過一次暗殺了。」
史可法道:「事不宜遲,應該趁著歹人還沒覺察,立即出動兵馬,將歹人一舉拿下!」
林清華與閻爾梅點頭齊道:「正是!」
夜更黑了,天更冷了。負責守衛揚州南門的丁把總愜意的站在城門洞外撒了泡尿,他紮好褲帶,並將腰上的腰刀緊了緊,隨後立即轉身跑回城門洞,一邊用力擠向那堆篝火,一邊嚷嚷道:「快給老子讓讓!才離開這麼一會兒的工夫,你們就把老子的位置給佔了,想讓老子凍死啊?」
一名小兵向一側挪了挪,說道:「把總坐這兒吧,我這裡稍微寬敞點。」
丁把總滿意的坐了下來,拍著那小兵的肩膀,說道:「不錯!跟了老子才不到半年,就這麼體貼上司,你小子有前途!趕明兒老子去逛窯子的時候,一定把你帶上,讓你這個童子開開眼!」
坐在丁把總對面的一名絡腮鬍子的老兵摸著鬍子說道:「丁把總,你還是別帶他去了吧,他一個十五歲的小毛孩子懂個啥?萬一染上花柳病,我可怎麼向他爹交代?」
那小兵不服氣,說道:「老舅,我可不是小毛孩子了!你看,我嘴上的鬍子又長了一點兒。」
丁把總哈哈大笑,道:「是啊,是啊!小毛身上的毛是長了不少,不過我猜你別處的毛可能更多一些吧?」
聽到丁把總這樣說,圍坐在篝火邊的十幾個士兵一起哄笑起來,你一言我一語的和那小兵開玩笑。眾人說笑了一陣,才漸漸平靜下來,那絡腮鬍子的老兵問道:「丁把總,你說這威毅侯為什麼把咱們又調回來守城門?」
丁把總道:「這個嘛……,依我看不外乎兩個原因,一個原因是因為現在已無戰事,北邊的劉澤清已經人頭落地,再也不能來這揚州宿娼,而那南邊的朝廷軍隊則被黃將軍擋在長江以南,所以咱們揚州可以說固若金湯;另一個原因嘛,我聽說韃子又再蠢蠢欲動,好像要進攻山東,李成棟將軍在山東的人馬不多,雖說黃將軍在山東也駐紮了幾萬兵馬,但兵力還是略顯單薄,所以威毅侯才會命鎮虜軍重新集結在一起,準備擇日北上,支援山東,這樣一來,這守城門的活不就又落回咱們弟兄們肩膀上了嗎?」
小毛插嘴道:「這樣也好,我就喜歡守城門,又不累,又時不時的有些油水可撈!前些天可把我給累壞了,早上天不亮就起來跑操,晚上天黑了還要跑操,被子疊不好還要再罰跑操,這鎮虜軍的軍官可真是厲害!」
丁把總伸出右手,在小毛後腦勺上拍了一下,說道:「你個小毛孩子懂什麼?這叫『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威毅侯說的!這跑步可不是白跑的,別的不說,萬一打敗了,你也可以跑得快點兒啊!大家說是不是?你還別抱怨,要擱平時,那鎮虜軍還懶得管你呢!要不是前些日子劉澤清南犯揚州,形勢危急,威毅侯才不會命令鎮虜軍來訓練你們這群兵痞呢!」
小毛揉著後腦勺,咕噥道:「我不是說了嗎,我不是小毛孩子了!丁把總,你平時不是最看不起當官兒的嗎?為什麼你對威毅侯這麼看得起?」
丁把總道:「你還別說,我丁海風現在最佩服的就是威毅侯了!他老人家不僅輕輕鬆鬆的打敗了劉澤清那老匹夫,而且還把這亂哄哄的揚州城治理的井井有條,那些當官的連給他提鞋都不配!」
落腮鬍子的老兵又摸了摸鬍子,說道:「我看今天鎮虜軍似乎又平靜下來了,好像又不打算向北開拔了,卻不知是什麼原因?」
丁把總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缺少糧草補給吧。哎,我說老張頭兒,你一個小小的火頭軍打聽這些軍情幹什麼?你只要把你那野菜老鼠馬肉湯做好就行了,昨天我覺得那湯裡的鹽似乎放得少了,咱們這離那鹽場可不遠,你可別吝嗇。」
老張頭兒正想分辯,眾人卻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他們抬頭一望,藉著城門邊插著的那些火把的亮光,看見一群鎮虜軍士兵正全副武裝的向他們跑來,離城門已不過十餘丈。
眾人傻楞楞的站起來,看著那些士兵跑進城門洞。
一名鎮虜軍的軍官跑到丁把總身邊,先敬了個軍禮,然後說道:「我是近衛旅一團一營的副營長,奉威毅侯手令,由我們接管城門的防禦,你們也別離開,就在這裡協助我們。這是威毅侯的手令,請過目。」說完,從衣服的口袋裡掏出一張紙,遞給丁把總。
丁把總唯唯諾諾的接過手令,說道:「長官有什麼吩咐儘管說,兄弟們一定照辦。」他看也不看那手令,反正也不識字,想來那鎮虜軍也不是假冒的。
就在這支鎮虜軍部隊接管揚州城南門的時候,揚州城的其它城門也同時被鎮虜軍部隊接管,而駐紮於城內的鎮虜軍則在軍官的帶領下,從軍營傾巢而出,一共兩千餘人,向著城東快速移動,與林清華親自率領的五百近衛旅部隊合兵一處,一同向城北開進。
此時的揚州城北的「老酒缸酒鋪」裡卻是一片安靜,掌櫃的已經睡下,整個店面漆黑一片,只有後院的幾間屋子裡仍然亮著燈。
崔總管坐在太師椅上,身子斜靠在椅子背上,左手拿著個桂花糕,右手則端著一杯清茶,一邊嚼著那美味的桂花糕,一邊品嚐著沁人心脾的香茶。在他的跟前,劉風清則不停的走來走去,一刻也不得安靜。
崔總管吸了一口茶,用力的漱著口,同時把半個沒吃完的桂花糕和空了的茶杯放到桌子上,然後仰起頭,將口中的茶水一口嚥下,從袖管中掏出塊手帕,仔細的擦了擦嘴。他望著走來走去的劉風清,緩緩的說道:「風清啊,你別像個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走來走去好不好,看得咱家的眼都花了,快坐下來,品一杯清茶,吃幾個花糕,好好的享受享受。」
劉風清停下來,轉身望著崔總管,抱拳道:「總管經的風浪比風清多得多,自然能做到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讓風清好生佩服!」
崔總管嘿嘿冷笑幾聲,說道:「你們這些小猴兒崽子,就是不能安下心來,看來還要多歷練歷練。咱家你們就先別學了吧,你們還是先學學那些倭人武士吧,別的不說,光他們那手活吃生魚的本領就夠你們學上些時候的!」
劉風清壓下心中湧起的厭惡感,走上幾步,低聲說道:「那些倭人靠得住嘛?」
崔總管道:「這你就別操心了,主子的好幾個對手都是他們幹掉的,當真是乾淨利落,沒露半點馬腳。這次若是那下藥的計策起不了作用,就全靠他們了!當然了,還有那些北邊來的人。」
天上的烏雲又濃了起來,將月亮完全遮住了,原本還有些光亮的街道上頓時變得漆黑一片。城北的一條東西走向的街道上,兩隻白紗燈籠一東一西向一起靠攏,燈籠的光將那兩個提燈籠的衙役那有些發青的臉照得煞白,他們兩人均是一步一回頭,要不是跟在他們身後的鎮虜軍軍官們的低聲呵斥,恐怕他們已經丟下燈籠逃之夭夭了。
一段不到兩百丈的街道,兩名提燈籠的衙役硬是走了一柱香的時間才走到一起。兩盞燈籠的光使得周圍亮了起來,一身戎裝的林清華在燈光下暴露無疑。他拉著另外六名衙役,說道:「你們給我聽好了!你們悄悄的走到這酒館周圍的民居邊,輕輕的敲門,把百姓們都給我轉移到別處,一定要給我小心,絕對不能弄出一點響聲!」
那六名衙役的臉色顯然比那兩個提燈籠的好不了多少,但他們也只能壓住心中的恐懼,口中連連應合。林清華見他們仍有些害怕,於是安慰他們道:「別害怕,只要不發出響聲,就沒事,況且你們身後還有士兵跟著呢,一旦有事,他們會保護你們的。只要你們完成了任務,我就給你們一人發五十兩銀子做獎賞。」
不知是林清華的安慰起了效果,還是那五十兩銀子的賞格起了作用,六人的臉色漸漸的平靜下來,其中一人拍著胸脯低聲說道:「請侯爺放心!小的們一定將此事辦妥!」
林清華道:「很好!你叫什麼名字?這裡的居民你全認識嗎?」
那衙役道:「小人名叫張燔,這裡的居民小人認得一大半,其他的兄弟們也認得不少。」
林清華道:「那好,你們現在就去吧,記住,一定不要發出任何聲音!」
六人隨即將手中的小燈籠點燃,在鎮虜軍士兵的保護下,分頭去疏散附近的居民。
閻爾梅來到林清華身邊,看著那些衙役們的背影,說道:「閻某對侯爺真是佩服萬分,侯爺無時無刻不將百姓放在心上,實在是難得的青天!只是這樣一來,若是讓那些歹人得到風聲,恐怕於抓捕不利。」
林清華道:「那些歹人若是跑了,那也沒什麼,像我這樣的人,得罪的人很多,隨時都有人想謀害的,消滅了這夥人,自然還有下一夥人。若是將他們逼急了,恐怕會狗急跳牆,附近的百姓就遭殃了,所以這個險必須冒!」
聽完這些話,閻爾梅低頭不語,他用眼角瞥瞥身邊的林清華,又想想平日裡在南京官場上見到的那些官老爺們,心思激盪,暗暗想道:「此人既會打仗,也能愛護百姓,若是大明的官員都像他一樣,何愁韃虜不滅?何愁天下不安?何愁百姓們不安居樂業?」
張燔走到一家住戶門前,輕輕的敲了敲門,低聲說道:「沈寡婦,快開門啊!」
屋子裡的燈亮了起來,裡面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誰呀?這麼晚了,想幹什麼?」
張燔道:「是我,張燔!」
屋子裡的人顯然靠上了門板,將那門板碰出一聲輕響,那女人說道:「哎呀!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你這個死鬼!你不是說今晚不來嗎?為什麼現在又跑過來了?是不是被哪個小騷蹄子從被窩裡趕出來了!」
張燔尷尬的笑了笑,轉頭望著身邊的那六名士兵,但他卻發現那些士兵們的臉上卻沒有一絲的異樣,他只好輕輕的咳嗽了兩聲,以掩蓋自己的尷尬。他望著那些士兵們手上的槍,心裡尋思:「聽說這槍挺厲害,眨眼的工夫就能打出好幾發子彈,打敗劉澤清就全仗著這玩意兒了!」他又伸手摸了摸袖管裡的那個金元寶,暗自慶幸幸虧自己今晚不打算動手,而是帶上了十兩金子,想到那翠紅樓擺擺威風,不然的話,連這十兩金子也別想帶出衙門。
想到這裡,張燔已經在心裡暗暗的打定了主意,他又敲了敲門,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給我扮騷!快開門!要不然我以後就不來了!你的豆腐房也就等著那些青皮來砸吧!」
門「咯吱」一聲開了,屋子裡出來個二十已過、三十不到的女人,她下身穿著紅棉褲,上身則只披了件碎花棉襖,粉紅的肚兜露出了一大半,胸前兩團白花花的肉若隱若現。她本來是滿臉的媚笑的,但當她看清眼前的景象時,仍是忍不住張開嘴尖叫。幸虧張燔有先見之明,不等女人叫出聲來,就一把摀住了她的嘴,同時低聲呵道:「別喊!再喊就把你軍法從事!」
那女人點了點頭,用一雙還算好看的丹鳳眼望著張燔身後的那六名士兵,但讓她有些奇怪的是,那些士兵眼觀鼻,鼻觀心,就像是她並不存在一樣,與她平日裡見到的那些兵痞截然不同。
疏散行動開始時進行的很順利,眾人由遠至近,將百姓們都轉移到了兩條街以外,當衙役和士兵們向百姓們講明情況後,百姓們也比較的配合,畢竟打仗可不是鬧著玩的,先保住小命要緊。但最終還是出現了混亂,先是一些小孩子哭了起來,接著一些狗也叫了起來,頓時周圍亂成一片。
見此情景,林清華知道再也不能悄悄的行動了,他將手一揮,命令身邊的幾名軍官:「快!全都給我衝上去!把酒館給我圍起來!你率領四百近衛旅士兵上房頂!其他人留在地面,並協助衙役們疏散百姓!」
當張燔正在安慰沈寡婦的時候,崔總管正斜靠在太師椅上,品嚐著盤子裡的金絲蜜棗。他毫不將身邊劉風清那古怪的眼神放在眼裡,只是一顆接一顆的將蜜棗扔向空中,然後再準確的用嘴接住。他對自己的表現很滿意,到現在為止,他已經這樣吃了十幾個蜜棗了,沒有一個落到地上。
劉風清再也忍不住了,他打了個哈欠,小心翼翼的問道:「總管若是無事,小人就去睡了。不如小人先服侍總管安歇?」
崔總管停下動作,手裡捏著個蜜棗,說道:「你去睡吧,別管咱家了。每當咱家要替主子除去對手的前幾天,咱家都不會在夜裡睡覺的,這是咱家的習慣。」
劉風清抱拳作揖道:「那小人就先去睡了,總管若有什麼吩咐,就派親隨去喊小人!」說完,他轉身去開門,而崔總管則繼續拋蜜棗。
劉風清的手還沒碰著門,外面就響起一陣狗叫聲,兩人均是一驚,崔總管嘴裡含著個蜜棗,含混的說道:「怎麼回事兒?你出去看看!」
劉風清剛走到天井中,還沒到後院的門口,從院子外便衝進來一個親隨,將他撞了個滿懷,那親隨卻並不停步,而是急匆匆的衝進崔總管的屋子。一進屋子,那親隨就喊道:「總管,不好了,我們被人給包圍了!」
崔總管剛把一顆蜜棗咽到一半,聽到這話,他心中一驚,那顆蜜棗立刻卡在喉管中,進也不是,出也不是,直噎得他連翻白眼。
劉風清跑過來,又是拍後背,又是摳喉嚨,好不容易才將快要嚥氣的崔總管救了過來。崔總管吐出那顆蜜棗,狠狠的用腳踩了幾腳,接著「啪」的一聲給了那親隨一個耳光,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你個小猴兒崽子!跟你說多少次了?遇事不可驚慌!你倒好,差點讓咱家噎死!」
劉風清繼續拍著崔總管的後背,問那親隨:「別楞著了!快說,什麼人把我們包圍了?有多少人?」
親隨捂著臉,說道:「外面太黑,看不清,但似乎人不少,總有上千人的樣子。我正在院子邊值夜,聽到狗叫,就跑出去看,結果看見這附近的百姓都在往外跑,同時有不少人卻從遠處向我們這裡衝來,手裡似乎還拿著傢伙!」
崔總管跳過去,又扇了那親隨一個耳光,道:「那你還不快去把人都叫過來!快傳咱家的命令,所有的人全都拿傢伙,一定要保護好咱家!」
酒館附近的混亂終於結束了,人們的喊叫聲和犬吠聲漸漸遠去,而士兵們也已經各就各位,就等著林清華一聲令下了。
一名鎮虜軍的軍官站在最靠近酒館的一間民居的房頂上,雙手成喇叭狀攏在嘴邊,向酒館裡高聲喊著:「酒店裡邊的人聽著!你們已經被鎮虜軍包圍了!不想死的就快把兵器扔掉,高舉雙手,慢慢的走出來!給你們一柱香的時間,若到時候你們不出來,我們就進攻了!」
崔總管強自鎮定,他召集部下,命令他們分成三組向外衝,而他自己則在幾名親隨的護衛下,跟在其中一組後面突圍。
那鎮虜軍軍官見酒館中無人應話,只得又再向裡邊喊話:「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再不出來我們就進攻了!」話音剛落,「啪」的一聲槍響,一顆子彈呼嘯著從他耳邊飛過,嚇得他猛的蹲下身子。
隨著這一聲槍響,酒館內外的槍聲頓時響成一片,包圍酒館的鎮虜軍士兵從房頂、屋腳和周圍的民居中向酒館中開槍,而崔總管的部下則從酒館的窗戶和圍牆上向外射擊。雖然四周漆黑一片,雙方均是盲目射擊,但傷亡仍是不可避免的出現了。
崔總管隨著一組人剛衝到酒館的門口,就被一陣亂槍打回,他只得率領眾人龜縮在後院,憑藉著手中的火器負隅頑抗。他命令部下從圍牆上翻過去,但除了在牆腳留下一堆屍體之外,一無所獲。
林清華見酒館店面中的敵方火力消失,猜測敵人可能已退往後院,遂命令部隊開始突入店中。近衛旅的一個排順利的衝進了店內,但隨後就被敵人的猛烈火力擋在了店面與後院之間的一扇院門後,無法繼續向前突擊。
見到敵人的火力如此之猛,林清華心裡暗暗吃驚,因為從火力的強度來判斷,他估計敵人最少有兩三百人之多,但根據那兩個少年的情報來看,這裡的人最多只有七八十人而已。「莫非他們又來了援軍?」林清華心裡嘀咕著。站在他身邊的洪熙官說道:「不如放火燒吧!」
林清華搖頭道:「若是放火把店裡的人都燒死了,恐怕得不到有用的情報。依我看,還是再打一陣再說,最好是能抓幾個活口。」
戰鬥仍然進行的十分艱難,雖然打頭陣的都是近衛旅中的士兵,他們手中的快槍裝填子彈的速度比燧發槍快的多,火力也猛的多,但敵人手裡的槍似乎也不差,雙方真正是棋逢對手。
林清華只好改變策略,他命令店外的士兵分成兩組靠近圍牆,一組負責掩護,一組負責向後院扔手榴彈,以掩護進攻的近衛旅士兵。
此招一出,很快就見效了,後院中的敵人被身邊不時爆炸的手榴彈炸得鬼哭狼號,他們手中火器的火力立刻減弱了不少,店面中的近衛旅士兵則迅速利用這個機會,推倒一段內牆,蹲在只剩下半截的牆後,向角落裡的敵人猛烈開火。
崔總管蹲在由幾名親隨組成的人牆後,雙手抱頭,在「嗖嗖」呼嘯飛行著的子彈中瑟瑟發抖,他口中不斷的念叨著:「大慈大悲,觀音菩薩,玉皇大帝,太上老君,東海龍王,王母娘娘,托塔天王,如來佛祖……」不等他把自己編的這段「經文」念完,站在他身邊的三名親隨接連發出幾聲慘叫,並向後撲倒,其中一人正好倒在崔總管的肩膀上。
崔總管發出一聲怪叫,雙手抱頭,連滾帶爬的向離自己最近的一間黑漆漆的屋子奔去,一頭撞開虛掩著的房門,便再也不出來了。此時他的部下只剩下了三十幾人,他們見到崔總管已經跑進了屋子裡,便再也顧不得開槍還擊,也跟著向屋子裡跑,但只有十餘人跑了進去,剩下的則在如雨的子彈的攢射下,做了槍下之鬼。
劉風清最後一個跑進屋子裡,他轉身「砰」的一聲將門關上,把門栓插好。屋子裡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見,只能聽到眾人那沉重的喘息聲。劉風清喘了幾口氣,然後蹲了下來,嚥了口吐沫,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崔……崔總管,你還好嗎?」
一個同樣氣喘噓噓的聲音答道:「咱家沒事,你們快想主意,讓咱家生離此地!」
這時,酒館的掌櫃說道:「不如投降了吧!」
他的話剛落,「噗」的一聲,掌櫃發出「啊」的一聲慘叫,接著便是人倒地的聲音,一個破鑼般的嗓音震得眾人耳膜直響:「誰再說投降的話,我馬寧兒立即送他歸西!」
崔總管呵道:「好你個馬寧兒!不經咱家同意,你竟敢把咱家的屬下殺死,你好大的膽子!」
馬寧兒冷笑道:「嘿嘿!他心裡想得美的很,他跟那林清華沒什麼過節,若是他投降,或許還可以逃過一命,但我可不行了,我與林清華勢不兩立,他肯定饒不了我!所以,我只好把他殺了,也免得他動搖軍心!」
劉風清道:「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們還是想想怎麼活著出去吧!」
屋子裡沉默了下來,只有屋子外面那仍響個不停的槍聲還在刺激著眾人的神經。崔總管定了定神,說道:「依咱家看,好漢不吃眼前虧,我們還是投降了吧!」說完,他從袖管中拿出個火捻子,將桌子上的油燈點燃,然後走到窗戶邊,半蹲下身子,用手將窗戶揭開一點,高聲喊道:「別打了!我們投降!」連喊了三遍,外面的槍聲終於漸漸的稀疏了下來,並最終停下,周圍又恢復了平靜。
崔總管舒了口氣,他轉過身子,望著屋子裡的人,卻發現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不一樣,馬寧兒滿臉怒容的與三名部下站在屋子的最西邊,恨恨的盯著他,而劉風清則看著馬寧兒腳邊的酒館掌櫃的屍體,臉上陰晴不定,而那十個倭人則站在屋子的東邊,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馬寧兒冷笑一聲,說道:「總管是拿定了主意了?那就莫怪我辣手無情了!」他將手一揮,帶著三名部下,手中高舉腰刀,向崔總管撲來。
崔總管尖叫道:「你們敢!」他眼睜睜看著四把大刀向著自己的腦袋砍來,而自己剩下的兩名親隨卻抱著頭縮在牆腳,他心中萬念俱恢,只得閉上了眼睛。
「啪啪啪啪」四聲槍響,崔總管又睜開了眼睛,他看到馬寧兒的部下已經倒地,而馬寧兒本人則手捂右胸,兩眼直楞楞的盯著那些倭人,口中喃喃道:「你們……你們……」不等他說完,一名倭人走到他前面,抽出腰間的倭刀,雙手握持,一刀將他劈死。
崔總管激動的抱住那倭人,說道:「小犬太君,多謝你的救命之恩!咱家若能活著回去,咱家一定向主子為您邀功!」
那叫小犬的倭人推開崔總管,用比較生硬的漢話說道:「你真是已經決定投降?」
崔總管道:「是啊!諸位與林清華並無過節,若是投降的話也許還有一線生機,我這也是為諸位著想啊!」
小犬道:「我帶著三十九名手下來到這裡,就是為了完成主公交代的任務,現在任務已經失敗,所以我已決定切腹自裁。不過在我自裁之前,我一定要把主公交給我的第二個任務完成!」
崔總管心中升起一絲異樣的感覺,他迷惑的望著小犬,問道:「不知你主公交給你的第二個任務是什麼?」
小犬望著手中的倭刀,緩緩說道:「主公交給我的第二個任務,就是在第一個任務失敗的情況下,將所有的知情者全部親手殺死!」
崔總管目瞪口呆的望著小犬,結結巴巴的說道:「你……你……」不等他說出第三個「你」字,小犬反手一刀,將崔總管的喉嚨割斷。崔總管難以致信的望著小犬,右手摀住喉嚨上那發出嘶嘶聲的傷口,左手拉著小犬的袖子,慢慢的倒了下去,抽搐了幾下就不動了,只有那兩隻死魚眼還死死的盯著房頂。
見到突變乍起,劉風清急忙轉身,想奪門而出,但他的手剛碰到門栓,就被小犬從背後砍了一刀,他慘叫一聲,向前撲倒。小犬的這一刀正砍在劉風清的腰椎上,劉風清的腰椎斷成兩段,但一時
卻又死不了。
小犬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劉風清,本想上前補上一刀,將他砍死,但他隨即又改變了主意。小犬臉帶陰笑,一腳踏在劉風清的腰上,狠狠的踩了幾腳。每當他踩一腳,劉風清就發出一聲慘叫,而小犬就會大笑一聲。折騰了片刻,看到差不多了,小犬雙手高舉倭刀,左邊一刀,右邊一刀,將劉風清從腰部砍為兩段,然後後退幾步,得意的看著自己的「傑作」。
劉風清已經沒有力氣慘叫了,他的臉向著屋子內側,大口大口的喘氣,兩隻眼睛求助的望著崔總管的那兩名親隨,像是在企求他們快來幫自己一把,好讓自己早一點擺脫這種痛苦。
但那兩名親隨早已被另外的那些倭人抓住,他們被摁在地上,雙腿跪在沾滿血污的地面上,而身子則被死死的按住,向前探出。
小犬走上前去,舉起倭刀,「咳咳」兩聲暴呵,便將兩人的人頭砍下。小犬提著兩顆人頭,走到劉風清身邊,將人頭放在他的背上,然後將劉風清的頭撥起來看了看,並滿意的點了點頭。
此時的劉風清已經接近死亡的邊緣了,他的視覺和聽覺已經很模糊了,但小犬接下來的話還是被他聽見了。小犬提著劉風清的耳朵,大聲說道:「主公說得不錯,你們這些支那人只配讓我們大和武士來練刀!我相信,在我們精明的主公的帶領下,我們大和民族一定會統治全世界!不僅朝鮮是我們的,而且支那也是我們的!我們要奉天皇定都北京!你們這些支那男人將永遠做我們大和的奴隸!你們支那女人將永遠在大和武士的胯下呻吟!哈哈哈!」小犬笑了幾聲後,聲音一變,說道:「今天你很幸運,因為你將是第一個看到大和武士切腹自裁的支那人!你快睜大眼睛好好的看著吧!」
小犬後退幾步,用日語向著那些倭人下達了命令,接著他們便跪坐成兩排,放下手中的倭刀,又從腰間抽出短刀,將短刀恭敬的放在身前的地上。小犬又下達了一個命令,那些倭人就紛紛解開上衣,然後從地上拿起短刀,對準自己的腹部。小犬深深的吸了口氣,接著下達了第三個命令,同時猛得將短刀刺向自己的腹部,而那些倭人則跟在他的後面,用同樣的方法切腹自裁。
鑽心的疼痛使得小犬大叫一聲,他咬著牙,用力的把短刀向下劃去,當刀到達肚臍下方時,小犬又吸了一口氣,但氣還沒到他的肺中就被痙攣著的胸腔壓了出來,他知道自己已經挺不住了,於是不再等候,用盡最後的一點力氣,將刀柄向左側轉動,使刀鋒偏向左腰,接著用力將刀向左邊拉。讓小犬感到遺憾的是,刀只向左邊劃了兩指寬就再也動不了了。他心中暗暗歎氣,想道:「沒辦法了,看來我還是不能像先賢那樣把刀拉到腰邊啊!不過,這樣也不錯了!起碼也讓支那人見識見識大和武士的視死如歸的精神!」他用最後的一點力氣抬起頭,望向劉風清,想看看他的驚異的表情,但讓他失望的是,劉風清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死了,只有那兩隻死不瞑目的眼睛還死死的盯著他,臉上似乎還帶著一絲古怪的笑容,像是在嘲笑他的愚蠢。
激戰過後的春夜顯得那麼的寂靜,月亮仍舊躲在烏雲裡,不肯露面。林清華在一群近衛旅士兵的簇擁下進了後院,他來到一間亮著燈的屋子外邊,藉著一盞衛兵提著的燈籠,看著那屋子門縫中流出的血。
一名近衛旅的軍官向林清華報告:「剛才就是這間屋子裡發出的投降的聲音,我聽到聲音,就命令士兵們停止射擊,等他們出來投降。但等了很久也沒見有人出來,不過,後來從屋子裡傳出來幾聲慘叫,接著就是一片安靜。我不敢擅自做主,所以就派人去向您請示。」
林清華道:「大家後退,你帶領五名士兵把門撞開!」
待林清華他們後退了十步之後,五名身強力壯的士兵走上前來,輪流撞門,終於將房門撞開。等他們進去搜索一陣之後,那軍官又跑到林清華跟前,說道:「報告!屋子裡的人已經全部死了!不過他們的死狀有些奇怪!」
林清華帶著閻爾梅走進屋子,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眾人不得不捂著鼻子,仔細查看屋子裡的屍體。
屋子裡那些倭人的屍體立刻證實了林清華的預感,他走到一具倭人屍體邊,蹲下身子,看著插在那屍體腹部的短刀。閻爾梅在他身後彎下腰,道:「侯爺為何對這些屍體這麼在意?」
林清華回頭望了一眼閻爾梅,然後指著那短刀,說道:「這種刀叫『肋差』,是日本武士專門用來切腹自殺用的,所以我看這些人很可能是倭人,你再仔細看看他們腹部的傷口,先是一刀拉下來,接著再向左劃一刀,這正是倭人武士典型的自殺方式。」
閻爾梅道:「哦?這麼說來,侯爺剛才猜得沒錯了。」
林清華點點頭,隨後站起身子,走到屋子西邊的一具光頭屍體旁,對洪熙官道:「洪兄,你看看他是誰?」
洪熙官從劉風清的屍體邊站起身來,走到林清華身邊,看著那地上的屍體,驚訝的說道:「果然是馬寧兒!真沒想到,他竟然會死在這裡?」
最後一個走進屋子的方世玉將一具倭人屍體的上衣剝下,仔細看了看,接著又把另一具倭人屍體的上衣剝下,他喊道:「快來看哪!這些倭人的肩膀上都有奇怪的文身!」
林清華與洪熙官走了過去,順著方世玉的手指,看著兩個倭人屍體肩膀上的文身。只見在兩人的右臂肩膀上均紋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龍,不過這龍既不是金色的,也不是青色的,而是黑色的!
林清華又命人將其他倭人屍體的上衣剝下,發現這些倭人均有這樣的黑龍文身。林清華看著那些黑龍,心念閃動,心中似乎像是抓住了點什麼,但一時又想不起來。當他冥思苦想之時,思緒卻被閻爾梅的喊聲打斷:「侯爺,你看這些槍,似乎一點也不比鎮虜軍中最好的快槍差呢!」
林清華接過閻爾梅遞過來的一支短槍,他皺著眉頭看了看,十分熟練的拉開了這支槍的槍栓。閻爾梅道:「侯爺請看,此槍的外觀雖與快槍不同,長度也只有一尺多,但其子彈好像也是從後面裝填的。不過它的子彈卻與快槍完全不同,好像完全是紙做的!」他順手遞給林清華一發子彈。
林清華接過子彈,熟練的把子彈塞進槍膛,然後再把槍栓推回去。看著他熟練的操作,閻爾梅道:「侯爺好像對此槍十分熟悉啊!」
林清華當然熟悉這種槍,對於他這個槍迷來說,大名鼎鼎的「德雷澤擊針槍」怎麼能不認識?不過德雷澤擊針槍是一種步槍,是由普魯士槍械設計師德雷澤於十九世紀中葉發明的,後來被普魯士軍隊秘密裝備,並在隨後的普奧戰爭和普法戰爭中大顯身手,是後世「槍機旋轉後拉式步槍」的鼻祖。雖然林清華手裡拿著的這種短槍只有一尺多長,與德雷澤擊針槍的外觀差別很大,但槍的結構和子彈的外形完全一樣,根本就是德雷澤擊針槍的縮小版!
想到這裡,林清華迅速拉開槍栓,用扳機護圈前方的一個小鉤子將槍膛內的子彈勾出,然後小心翼翼的把子彈外面的紙殼剝開,將火藥倒掉,露出前端的鉛彈頭。他仔細的用手輕輕摸了摸彈頭底部,發現那上面貼著一張紙,而紙的裡面似乎還包著一些東西。「沒錯,這就是底火!」林清華心裡暗暗想道。德雷澤擊針槍所用的子彈為紙殼,紙殼裡包著火藥,但與後世步槍子彈不同的是,它的底火不在彈殼底部,而是位於彈頭的底部,擊發時,長長的擊針必須先刺破紙殼,穿過紙殼中的火藥,然後再撞擊彈頭的底部,使底火爆燃,點燃火藥,彈頭才能被發射出去。正因為如此,所以這種槍的擊針必須做得很長,而且頭部必須很尖,以便刺破紙彈殼,因此這種槍被形象的稱為「針槍」。
林清華不明白,為什麼歷史上記載的清清楚楚的十九世紀的槍會出現在這個時代。他看著手裡的短槍,又看了看那些倭人屍體上的黑龍文身,越發的糊塗了,「難道歷史上的這個時代,已經有人發明了實用的後裝槍?」他的心裡冒出了這個古怪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