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家也挺不容易,要在亂世當中諸侯林立的時段裡,建立自己的江山,所耗費的、所犧牲的,往往是大家所想像不到的。
江南的夏天,沒有福建那麼熱,回到這裡的阮大鋮不但身心舒暢,而且更加春風得意,連一向不正眼看他的博洛居然也稱他先生了!
與福州黃鳴俊的聯繫,一直都會到他這裡中轉一下,當然這並非必要。博洛如此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阮大鋮當然不會笨到去將這一重窗戶紙戳破,在博洛身邊黃家這樣的人多了去了,可堪其用的沒有幾個,偏偏黃家父子身上尚有些油水,為何把這有油水的事交到自己手中!歸根結底還是一句,漢官不可大用,當然也不可不用,以漢制漢方為上策!
阮大鋮腦後的花白大辮,底下拖著些纓絡,據他自己看來都有幾分可笑,可誰又敢笑呢!人在事中往往是笑不出來的!拖著這條大辮,人都覺得有些頭重腳輕,好在留的時間長了,真要突然之間不留了,可還真不習慣呢。阮大鋮一搖三晃,在江南夏日清涼的晨風之中慢悠悠向博洛的書房行去。
博洛早起的博洛已然騎了會子馬回來,正由著人給他梳洗。年輕的臉頰之上,一付毫無興致的模樣,這完全不符合他的心性。雖然他也是皇家貝勒,可是只要沒了外人在面前,愛玩愛鬧的心性立即顯示出來,可見今天實在是一個不一樣的日子。
行過禮後,阮大鋮在一旁躬著身子。
身後有近侍的丫頭正給博洛梳頭,他說了句「說罷,有什麼事?」
「貝勒爺,那邊有消息了,說那人正帶著人馬離了福州,說是……」阮大鋮說到這兒頓了頓,眼睛瞟向正給博洛梳頭的丫頭。心中暗暗歎了句「還是那句老話,老年人愛財、少年人好色!瞧這丫頭,長的那個滋潤!」
博洛停了會子,不再說話,等那丫頭梳好了頭,撈過辮子看了一眼,點頭道:「下去吧,給我和阮先生送茶來!」
阮大鋮一聽他的稱呼,心中一熱。緊接著又回味了一下,再悄悄用眼角瞅瞅博洛的臉色,心裡轉了幾個彎彎繞,再向看週四周沒有他人。略向前湊湊,又向後一退。他知道博洛不愛這個道道,再向前只怕要挨罵的。
「阮先生,有什麼話儘管說罷,這又不是在公堂帥帳。」博洛縱使有些事想要阮大鋮給他出個主意,可是不論何時,他就是看不上這個阮大鋮那副德性。
阮大鋮心裡猜,博洛不定有些什麼磨不開的事,要用自己,不過不忙,先調調他胃口再說。
「貝勒爺,那神州城的軍隊又出動了,此次卻是往贛州那邊去的!」阮大鋮說到這就不再往下說,至於幹什麼去了,有什麼打算黃鳴俊飛的書信之中沒提,他就是不說自己的想法。「說起為官之道,別看這滿人得了天了,當官之法他們差得遠了!」
博洛有些意外的接了句,「他們又動手了?!」伸手接過阮大鋮遞過的書信,展在眼前詳看。看完之後,隨手將書信收入懷中,卻不再說話,只是背著手望著遠處的天邊發愣!一雙劍眉悄悄聚擾,心頭似是縈繞著無數的煩惱一般。
阮大鋮當然知道是什麼事,他不但知道,而且還看了抄件。要是這一點事他都做不到還提什麼「揣摩上意」,博洛這兒的筆貼式不知收了阮大鋮的多少銀子了,這事當然是辦得滴水不漏。
現在的江南清軍又由博洛統率,為此陳錦專門來了趟金華。與博洛不謀而合的是,他們對戰車的看法居然驚人的相似,有了這樣的破陣利器,任你千軍萬馬,又何難之有!所以江南之城先不忙攻,這戰車不破,江南也沒法子攻!故此江南清軍、明軍沿杭州、蘇州一線對峙,誰也不動手。在明軍說起來「勝武軍」才剛剛編練,無力進攻。在博洛說起來,他不著忙,待金秋時節,三王開始進攻廣東之後,他剿滅江南明軍之時,卻是三面對攻福建的絕好時機。
他不為湖廣的戰事發愁,也不為金聲桓為難,他為難得是昨日收到多爾袞的書信,書信之中將他在加申訴。說他「玩物喪志……只知奇技淫巧之物之功,卻置千軍萬馬之威於無用!……」
年紀尚輕的博洛最是怕他這個叔叔,怕他的手段。同時對他打仗的本事又是萬分欽佩。相信大家也都明白,青年人不服厲害的人,可是他們卻崇拜有本事的人,年輕人喜歡球星就是一個例證。
一旁的阮大鋮卻下定決心,不再等了,再等下去就顯的嬌情了!機會還是要把握才好,不然貝勒爺這聲「先生」你讓他白叫嗎!
「貝勒爺,有時候咱們前敵的苦處,京裡大老們未必就明白,縱是有些人說了什麼,也不必太在意……」
博洛在阮大鋮說話之時,一直沒有回身,似是沒有到他的話一般。
阮大鋮頓了頓看博洛沒什麼反應,不過看得出來自己的話他是聽進去了!他忙向前又湊了兩步,輕聲道:「咱們延平之役,實是雖敗尤勝,畢竟之車咱們是到手了,只消假以時日發威之時,所謂傳言即會不攻自破!倒是那件事,卻不忙告訴別人,朝裡只知道咱們在閩地長久之時又無所作為故此會有些不利於貝勒爺的言語,這也不奇怪,只要別人對上了那神州軍好好的吃些虧,朝中自然明白咱們的苦處,何勞咱們不快呢!貝勒爺你說奴才說得是也不是呢!」
博洛領軍打仗沒有問題,可要說到這官裡面的學問,實在連大明的一個小小縣令只怕也有些不如!阮大鋮的一番話,他句句聽到耳中。越聽越是心驚,這個阮大鋮究竟長的是一顆什麼心。同時他明白了明朝為何為亡國的,他們稱「家國」卻不稱「國家」。儘是這樣的官,國焉有不亡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