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聞言忙把毽子扔還給丫環,笑道:「等會再跟你們玩。」丫環躬身道:「送張大人。」我朝她們一笑,跟著紫色衣裙的丫環來到自己房門前,只見幾個穿著淡綠色衣裙的丫環,抬著一個大大的木桶,從院後走過來,一直走到我房中,把木桶放下,轉身出來,站在門口對我躬身施了一禮,笑道:「請張大人沐浴。」
我大步邁進門,看看那桶裡裝著熱氣騰騰的水,水面上還灑著五顏六色的花瓣,不禁微微一笑,對她們道:「好,你們下去吧。」丫環應聲退了下去。
我過去把門窗拴緊,脫了衣服,又摘下臉上的面具,放在枕下,輕輕步入水中,好好地洗了個澡,過了許久,方才起來。
這幾日天氣反常,比較悶熱,我猶豫再三,只得繫了束胸,又穿上一件薄薄的粉色小衣,外面再罩上一身白色的長衫,心中暗道:「在古代做女人真是麻煩,這麼熱還要穿這麼多衣服。」
我戴上面具,走到門邊輕輕打開門,丫環還在外面等候,見我洗完了,忙過來幫我把房間收拾了一下,抬著木桶走了。我走到門外,抬頭看看天空,太陽很大,滿院都是刺眼的陽光,心中實在不願出去,想了想,隨手關上門,轉身走到裡面房中。
屋裡的擺設還與兩年前一樣,沒有什麼改變,只是窗前的書案上多了一個小巧的銀瓶,瓶身上畫著一樹紅梅,盛開在皚皚白雪中,瓶裡插著幾枝不知名的花,小小的花苞,粉紅色的顏色,散發著淡淡的芬芳,書案旁擺著一個紅木雕花的琴榻,琴榻上放著一面古琴,琴榻邊還有一個小小的繡墩。
我輕輕歎了口氣,暗道:這肯定是二哥給我準備的。恍惚間,思緒忽然回到兩年前,和二哥在湖畔攜著手在風中奔跑。我淋雨病倒,二哥守在我床邊徹夜未眠,往事還歷歷在目,恍若發生在昨天,如今時過境遷,往日的情意都已化作無限哀愁,留存在彼此心間,要如何才能夠排解呢?
我站在那裡,望著那面古琴,猶豫了一陣,慢慢走過去,轉身坐在繡墩上,伸指在細長柔韌的琴弦上輕輕拂了一下,悅耳的叮咚聲,如山泉一般從我指尖流淌而出。
東院。
一個身材瘦削,面容枯黃的太監,邁著輕捷的步子,無聲無息地從門外走進來,躬身行到鐵穆耳面前,跪下拜道:「奴才衛良參見皇上。」
鐵穆耳轉頭對阿罕道:「你先出去。」阿罕忙拱了拱手,快步退到門外,輕輕關上門。鐵穆耳對衛良示意道:「你且起來說話。」
衛良叩頭道:「謝皇上。」站起身,趨步行到鐵穆耳身邊,低聲道:「啟稟皇上,京城來報,皇甫少華幾日前已到了大都。」
鐵穆耳疑道:「他的假期未到,怎得就回來了?」
衛良道:「皇上,奴才聽聞皇甫少華是從北地遞折子向兵部告的假,兵部尚書木山大人已經准了。」
鐵穆耳皺著眉站起身,在房中來回踱了幾步,臉上的神情變得十分猶豫。衛良站在一旁,悄悄看著他,不敢言語。
鐵穆耳沉吟良久,終於下了決心。轉身對衛良招手道:「你附耳過來。」
衛良忙躬身上前,鐵穆耳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衛良連連點頭,轉身慢慢退了出去。鐵穆耳候他背影走遠,站在原地默想了一陣,回到內室,換了一身輕爽的便裝,邁步出來,一直往麗君住的西院走去。阿罕在後見到,忙快步跟上來。
鐵穆耳慢慢走到西院中,聽到麗君房裡傳來的琴聲和歌聲,不禁立在梧桐樹的陰影下,靜靜地聽了起來。
歌聲輕柔悅耳,婉轉悠揚,帶著些淡淡的憂傷,輕輕唱道:
「紅藕香殘玉蕈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鐵穆耳聽著麗君曼妙的歌聲,體會出歌詞中暗藏的深意,不禁心神俱醉,浮起萬千感慨,腳步不覺慢慢走了過去,一直走到麗君房門前,方才停下來,阿罕欲上前敲門,鐵穆耳忙伸手止住他道:「不必了,你先下去吧。」阿罕看了他一眼,拱手道:「是,皇上。」快步退了下去。鐵穆耳站在門外,看著那扇門,猶豫了一下,又轉身回到樹蔭下,坐在石凳上,繼續聽那琴聲。
大都。
皇甫少華與父親在樹下擺了一盤棋,正在認真廝殺,這時一個下人過來道:「少爺,您的請柬。」少華接過來一看,笑道:「爹爹,胡公子約孩兒今晚去明月戲園看戲。」
皇甫馭風看了他一眼,臉上露出會心的笑容:「好啊,你去吧,只不知是什麼戲?」
少華聞言打開請柬,抽出裡面的戲票看了看,笑道:「是王實甫的《西廂記》。」
皇甫馭風手撫長鬚,微笑點頭,伸手拿起盤中棋子笑道:「小心,為父要吃你的象了。」說完把車重重地扣在少華的象上,取了他的棋子,放在一邊。少華忙把戲票塞入懷中,看著眼前的棋盤低頭苦思起來。
常州。
我彈完琴,不覺生起一股倦意,伸了個懶腰,慢慢走到臥房裡,床上鋪著蘆葦編的涼席,席上放著一個玉枕,還有一條淡色素花的被單,我走到床沿上坐下,見旁邊放著一把繡著西施浣紗圖案的紈扇,不禁拿起來看了一眼,又輕輕扇了扇。
窗外響起一陣蟬鳴,我越發困了,轉身躺到床上,想了想又坐起身,天太熱了,戴著那個面具,汗都粘在臉上,說不出來的難受,我猶豫再三,還是把面具取了下來,輕輕放到枕下,又脫了身上的外衫,隨手拋在一邊的木椅上,取下束髮的銀冠,讓長髮披散下來,這才慢慢躺下去,伸手拿被單蓋在身上。這幾天一直忙著趕路,實在有些累了,又剛洗了澡,全身酸軟無比,頭剛挨到枕頭,便進了夢鄉。
琴聲已經停了很久,房內寂寂無聲,鐵穆耳從樹蔭下慢慢站起身,伸手拂去身上的落花,走到房門外,遲疑了一陣,抬手在門上輕輕叩了幾聲,無人回應,便待轉身離去,走了幾步,又邁步回來,伸出手在門上輕輕推了推,門沒有拴,呀的一聲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