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縣城的時候,天已快亮了,李知棟早已陷入昏迷狀態。我直接駕著馬車,衝到最近的藥鋪前。和小蘭一起把李知棟抬進鋪子。大夫伸手過來給他搭了脈,又低頭看了傷勢,不由連連搖頭,我大急道:「大夫,你一定要救他。」老人搖搖頭,「他失血過多,恐怕很難救活了。」
「我的血可以給他,把我的血輸給他吧,我是o型血,」我急道。大夫驚訝得看著我,我忽然醒悟,這是元朝,不能輸血。
「大夫,有什麼法子可以救他,我什麼都願意做。」
「除非有大內秘治的大補金丹,否則別無他法。」
「大補金丹,哪有賣,多少錢我都買。」
大夫搖頭:「公子,大補金丹只有皇親國戚才能使用,我們平頭百姓哪有得賣呀,老夫也是以前見蒙古人用過,方才知曉。」
皇親國戚,蒙古人,我心中默念,忽然想到,「二哥就是蒙古人,說不定他有呢,就算他沒有,總能想些法子弄來吧。」這樣想著,我便叫小蘭守在李知棟身邊,自己飛快地奔出去,到了街上,心下忽然茫然,認識二哥這麼久,他的住處卻從未去過,如何找尋啊。沒法子,只有亂撞了。我飛快地跑到各個蒙古酒館裡詢問,搜尋。當從最後一家蒙古酒館裡出來時,我絕望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想到昏迷不醒的大哥,想到在廟前第一次相見,他把絲帕交到我的手中。在破廟裡,他用木棍敲殺手的頭,想到那日他用笛子和我唱和,明月幾時有。過去的種種,在我眼前閃過。我蹲到街角,哇的一聲痛哭了起來。
「四弟。」一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慢慢抬起頭,看到得是鐵穆耳那親切的笑容。「二哥,」我跳起來抱住他的脖子。所有的痛苦委屈,傷心都化成淚水嘩啦啦地流到他的肩膀上。「怎麼,只抱二哥,不抱我啊。」一個溫和的聲音笑道。我轉過頭,是三哥。忙推開鐵穆耳,焦急地道,「快去救大哥,他受傷了。」
李知棟服過藥後,沉沉地睡去。大夫診了脈道。「這位公子已無大礙,只是要休養十天半個月,才能慢慢恢復。」聽了這話,我和二哥,三哥都露出寬慰的笑容。「讓他好好休息吧,我們到外面坐一坐。」二哥說。這座宅院據說是他朋友的,暫借給他住,我雖然心中疑惑,卻也沒說什麼。
我們一起來到外間,坐了下來。我以手托腮,呆呆地想著心事。鐵穆耳起身望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皇甫少華皺著眉看了看我,忽然起身坐到我身邊道:「四弟,你一定有什麼事瞞著哥哥。」「沒有啊,」我說,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
「四弟,三哥與你結拜之日,便立下誓言,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若違此誓,天打雷劈。這樣你還信不過三哥嗎。」
「三哥,不是小弟信不過你,可那些殺手要殺的是我,大哥已經被我連累,我絕不能再連累你和二哥了。」我言辭切切地說。
「那你就是不把我們當作你的兄弟。只要你說出來,就是赴湯蹈火,三哥我絕不言悔。」皇甫少華一把抓住我的手說。
我看著他那張酷似夏揚的臉,恍惚又回到從前,夏揚的聲音還在耳邊回想,「知道嗎,我早就喜歡你了,喜歡你踩我的腳,喜歡你假裝生氣,喜歡你在上課時和我爭論不休。我一定要考上大學,我要讓你過上快樂的生活。」
「四弟,你怎麼了。」皇甫少華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中。我把手從他手中抽離,站起身道:「我累了,想去歇息。」這時,鐵穆耳回身道,「你就住在這兒吧,我已經把小蘭接來了。」
「那就謝謝二哥了,」我緩步走去,神情仍有些恍惚。後面兩道擔憂的目光隨著我的身影跨出房門。
「三弟,四弟心中恐怕有心結,所以不肯說與我們知曉。」鐵穆耳道。
「我只是奇怪他一個柔弱的公子,為何有人三番四次要取他性命,三哥,你不覺得其中有蹊蹺嗎。」
「我已經叫阿罕去查過那兩起殺手的來歷了。第一批是兩個混混,既不知殺的人是誰,也不知給銀子的是誰。第二個卻是江湖中聞名的殺手,只要買家付得起銀子,不管是誰都殺,從未失過手,這次卻死在一個小廝的手中。想要查,也查不出什麼線索了。」鐵穆耳歎了口氣,神色變得非常凝重。
「我看這個人兩次不能得手,一定不肯罷休。第三次來的就不知道會是誰了。而且他們在暗,我們在明。此次決不能袖手旁觀。」皇甫少華道。
此時我在香湯裡沐浴了一番。渾身疲憊不堪,早已墜入了夢鄉。半個時辰後,有一人輕輕推開門,坐在我身邊,久久地凝望著我。
明明是個絕代佳人的模樣,為何扮作男裝,那日唱木蘭詞試探你,看你神情自若,又不似假冒。思來想去,不得其解。還有那孟麗君究竟身在何處。那日唱歌之後,便蹤跡沓然。李知棟也不像那吹笛之人。也罷,想這許多作甚。皇祖父的千秋大業才是最緊要的。還需在江南多多查訪才是。
來人正欲起身離去。夢中的伊人輕歎了一聲,伸出一支嫩藕般的手臂。來人回頭上前,把手臂復放入被中,又凝神望著伊人美麗絕倫的面寵,忽然伸手欲摸,夢中人翻了個身,那隻手急忙縮回。來人歎了口氣,終於起身,輕輕合上門出去了。
第二日,天放大亮,我方才起來。伸了個懶腰,慢慢穿上衣服,把頭髮用銀冠束起,一邊走,一邊暗道,小蘭那小蹄子跑哪去了。這大早就不見人影。走到前廳中,只見二哥與三哥都在那裡了。我朝他們施了禮。環顧四周,不見小蘭的人影。二哥笑道:「你過來,我給你準備了早點。」我走過去一看,是一碗稀粥和一碟小菜。我不禁搖頭,這一生最不愛吃的就是粥。二哥見狀道,「你想吃什麼。」「醉蝦,」我脫口而出,說完忙掩口道。「說著玩的,不要當真。」二哥三哥笑一笑,沒有吭聲。我忙笑道:「我去大哥那裡看看。」
走到內堂,只見大哥正掙扎著坐起來,面前放著一碗粥,他的小僮卻不知跑哪去了。我心中暗道:這些沒良心的東西。一邊忙跑過去,扶起大哥說:「你傷沒好,千萬別起來。」說完,把枕頭拿起,墊在他身後。一邊又端起粥道:「我餵你吧。」李知棟笑著點點頭。我把粥一勺勺舀到他嘴裡。見他吃得香甜,問道:「好吃嗎。」「好吃,我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粥。」呆瓜笑著說。這時,鐵穆耳從屏風後轉過來,手中托著一盤醉蝦,笑道:「四弟,你看我帶什麼來了。」話音剛落,皇甫少華也從屏風後走出來,邊走邊嚷道:「四弟,我買了你最愛吃的醉蝦。」他進來看到鐵穆耳手中的托盤,不由一笑:「原來你也買了,早知道就不用我跑路了。」
咳咳,李知棟咳嗽幾聲。我從尷尬中醒轉過來,忙一手接過一隻托盤道:「還是二哥,三哥關心我,小弟在這裡多謝兩位哥哥。大哥你有口福了。」說完,我笑吟吟地坐下。這時小蘭這丫頭不知從哪鑽出來喊道:「小……公子,李公子的藥準備好了。」原來她是幹這事去了。我忙起身道:「大哥,你等著,我去給你煎藥。」說完,不等他們回答,便轉身出去了。小蘭跟在我的身後出來。剩下三個男人在房裡互相看著。鐵穆耳坐到床前道:「大哥,不如我來餵你。」「不,我吃飽了。」李知棟道。「那我們先出去了,不打擾你休息。」皇甫少華道,拉著鐵穆耳一起退了出去。剩下李知棟一人,呆呆地看著那兩盤醉蝦。
我來到廚房,把藥放到砂缽裡,拿著蒲扇扇起了火。「小姐,」小蘭悄悄地跟進來。
「我有件事想和您商量。」
「什麼事,這麼鬼鬼崇崇的。」我道。
「小姐,你不會就這樣和他們三個男人呆在一塊吧。」
「你胡說什麼呀,」我皺著眉瞪著她。
「小姐,我是說真的。你現在不是三角戀,是四角戀了,再這樣下去,很危險的。」
我聽了,不由一呆,小蘭說的也有道理。
「小姐,為今之計,只有快刀斬亂麻。」
「怎麼斬法,說來聽聽。」
「就是你趕緊選一個,然後訂下來,便和他一起啟程去大都。」
「這是什麼好法子,不行,想過一個。」
「那我就想不出來了,不如小姐自己想一個吧。」小蘭可憐巴巴地望著我。
我想了想,言道:
「這一路上都有人暗殺我們,李知棟那書生是選不得的,不然不光我們丟命,他也要賠上一條。鐵穆耳為人太過陰沉,而且太複雜,讓人猜不透,不知他在想什麼,就算選上他,他也未必願意陪我們去大都的。難道只有選皇甫少華了,我去的本來就是他家,他又有武功,應該是上上之選了。」
「小姐說得對,果然是上上之選。」
「上你的頭啊,小丫頭。人少他是能對付,人多可就說不定了。我自己也得學些防身之術才行。」我低著頭沉思,小蘭在旁邊叫道:「小姐,藥撲出來了。」我趕緊手忙腳亂地揭蓋子。
這天傍晚,我便找到皇甫少華,「三哥,我想和你學武。」
「就你這身架子,」皇甫少華驚訝地看著我。「學武很難學的,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學會。」
「我知道,不用你說,我只是想學些防身之術,最好是逃命術了。」
「這樣啊,你想學什麼逃命術呢。」皇甫少華托著下巴看著我。
「三哥那日舞劍的步法很巧妙,不如教給我吧。」
「四弟果然識貨,那是有名的九宮八卦步。你身材輕巧,學來應該不難。」
「那要學多久呢。」
「最少一年吧。」
「那麼久啊,我有些失望。」
「不過有個速成的法子。」皇甫少華道。
「什麼法子,說來聽聽。」我眼前一亮。
「要一個武功高強的人幫你打通任督二脈,便可十日速成。」
「好啊,三哥不就是武功高強的人。」
皇甫少華聽了,臉一紅,「我不算,加上二哥差不多。」
「你是說要你和二哥一同幫我打脈。」我驚道。「那你怎麼不早說,我這就去找二哥。」
看著四弟遠去的背影,皇甫少華心中忽想,他要是個女子該有多好。想到這裡,臉上一熱。急忙打住。
二哥和三哥一起把手掌抵在我的後背,股股真氣輸入我的體內,讓我只覺飄飄欲仙,無比暢快,卻不知二哥和三哥在後面滿身流汗,辛苦得很。
阿罕在門外警覺得左看右看,小蘭站在他身邊,無聊地打個哈欠道:「你是木頭做的啊,兩個時辰了,一句話都不說,你不悶,我都快悶死了。」阿罕看她一眼,依然故我。「木頭還會吱吱呢,你連木頭都不如。」小蘭怒道。
「噤聲。」阿罕道。「木頭開口,可真稀奇呢。」小蘭衝著他扮個鬼臉。阿罕別過頭去,任她再說,也不理她了。
房內正到緊要關頭,我只覺丹田內匯聚了大量的真氣,然後一起往上直衝,衝到氣海穴處,忽然一震,只覺眼前一亮,頭頂如開了天窗,一片清明世界。我側耳傾聽,能聽到窗外幾十步遠樹葉落地的聲響。
「大功告成。」鐵穆耳道,收回手,慢慢調息。皇甫少華也收回手,閉目不語。「兩位哥哥,多謝了,你們想吃什麼,我去做。」我跳下床道。
「不必了,你剛剛通關,早些歇息,明日我再教你調息之法。」皇甫少華道。
「那就多謝二哥師父,小弟去了。」我衝他們笑一笑,轉身出門,留下房中二人面面相覷,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