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廬山莊西側是一無名的山嶺,嶺上山石林立,怪石嶙峋。平日裡這無名嶺前飛鳥無蹤、人跡罕至,此刻卻是萬頭攢動,人潮洶湧,一夕之間,方圓數十里的無名嶺忽然變成一望無盡的黑色人流中的一座孤島。人雖是多了起來,無名嶺前卻仍如往日般寂靜、蕭瑟,只不過,在寂靜、蕭瑟之外更多出一股凝重和悲傷。
光禿禿的樹枝上掛滿白綾,迎風飄展,山嶺前有一數十丈寬的石台,石台後側有一十餘丈高巨石,雖不及神劍大殿之前「小天下」狂石那般睥睨天下,卻也稜角分明。石台左右兩側,兩座巨大的火爐正烈焰沖天,肆虐的火舌噴吐出百丈狼煙直上雲霄。石台週遭堆放著數不盡的兵刃,劍、戟、刀、鞭、斧、鑭、叉……十八般武器,應有盡有。石台之後,漫山之上,儘是無數個隆起的黃土堆,放眼望去,不著邊際……
那是墳!
數不清的新墳!
雖然絕大多數黃土之前並無標記姓名和生平的墓碑誌銘,但它們--確確實實是墳!
無名之墳!
石台正中,一人披素衣,著孝服,迎朔風而立,前額纏一白綾,白綾兩尺有餘,與烏黑如墨的亂交織在一起,在朔風中獵獵作響。這人顴骨高凸,劍眉怒飛,星目圓睜,悲有三分,怒足七成,正是新晉赤盟之主草根。老壽星、風冶子大師、陳施君、李顯、王劍、李園、舒不得等一干赤盟領一臉肅穆,分立草根兩側,隱匿閉關十餘載的魔門四大長老也赫然在列。
草根面朝層層疊疊、一望無盡的新墳,拜倒在地。
輩分冠絕江湖的老壽星跪倒在地!
鑄劍成神的風冶子大師跪倒在地!
「惡貫滿盈」的魔門四大長老跪倒在地!
身為異族的李園跪倒在地!
……
來自五湖四海的赤盟群雄齊齊跪倒在地,巨大的合力讓大地為之震顫!震落枯枝無數,遠處多只飛鳥受驚而起,哀鳴著朝天外飛去……
草根起身,群雄也隨之紛紛站起。
草根擎出龍劍,飛身而上,在十餘丈的巨石上寫下一排大字:「身已去魂不滅英雄不死」。
草根回身,緩緩掃視漫山遍野之中或慼然含淚、或垂頓足、或朝天禱告、或淚如雨下的群雄,心如刀割,顫聲道:「他們死了,有人含笑而死,但嘴裡分明含著賊寇的耳朵!有人葬身火海,死死的抱住賊寇的屍身!有人為了刺入賊寇的心窩,先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草根長吸一口氣,止住眼眶中將要噴湧而出的淚水,沉默稍許,突然高聲道:「他們死了,死無全屍!根本無法辨別他們的姓名!他們的身份!他們死了!死得壯烈!個個都是英雄好漢!
他們死了,死去的是肉身,但靈魂不死,精神不死!他們是頂天立地的英雄,英雄的精神永遠不死!他們將在九天之上看著我們!看著我們完成他們不死的遺願!驅趕外虜!復興中華!」
慼然含淚的群雄瞪大了雙目,垂頓足的群雄挺直了腰身,朝天禱告的群雄停止了吟誦、淚如雨下的群雄揮去了熱淚……無名嶺前,三教九流、五湖四海的赤盟群雄有了同一種神情--慷慨激昂!有了同一個信念--復興中華!
草根手中多了一把血跡斑斑的大刀,高聲道:「我認得,這是塞北霄雲旗二當家完顏烈的寶刀,刀上有四個大豁口,十三個小豁口,裂紋不計其數,草根推測它劈開的骨頭沒有上千,也有八百!完顏二當家是條好漢!它是把好刀!」話音剛落,草根甩手將大刀拋進熊熊燃燒的火爐之中,遙指火爐,「完顏二當家的靈魂永遠不死,好刀的靈魂也永遠不死!它的刀刃捲了,裂了,不能殺敵了,但它的靈魂不死,它將在鑄爐中浴火,在風冶子大師手中重生!渴飲外虜血,饑餐異族肉!」
赤盟群雄群情激昂,振臂高呼:「渴飲外虜血,饑餐異族肉!渴飲外虜血,饑餐異族肉……」
站在前面的群雄拾起石台周圍的兵刃,將它們拋進兩側巨大的鑄爐,好色烏張開巨翅,鼓動爐火,火苗瞬間躥起十丈多高,狼煙滾滾,直上雲霄……
烈士留下的兵刃已全部入爐,等待它們的將是--新生!
※※※
無名嶺外的一處山崖上,朔風正勁。
任朔風如何肆虐,山崖之上的十餘人卻挺立如釘,紋絲不動,前面五人赫然是正道之中一等一的人物:縹緲仙子、唐鉅子、葉儒、慧能大師、張天師,五人身後是儒、佛、墨、道四大派門下的傑出弟子史詩、悟空、劉文道、唐寧和張赤峰。
唐鉅子遠眺狼煙滾滾,道:「結同心,煉魂魄,今日之後,赤盟將成虎狼之師。」
葉儒頷道:「重煉兵器事小,重鑄血**大,赤盟之舉,確有可取之處。」
縹緲仙子凝望場中,一臉沉思。
悟空耳聞如雷聲浪,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草根施主武功、德智均遠在小僧之上,論劍魁之爭,小僧甘拜下風。」
瘦如槁木的慧能大師微微轉身,喜道:「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悟空你今日終能頓悟,戒除你最後心魔爭強好勝,佛法又進一層,可喜可賀。」
悟空俯道:「弟子禍起好勝之心,入門六載,今日方能戒除心魔,愧對師父、師伯教誨。」
慧能大師道:「你已得今日之法,隨我來。」
慧能大師高誦梵歌,破空而去,悟空緊隨其後,轉瞬間兩人身影便消失不見。
張天師目送慧能大師遠去,微微沉思,也帶張赤峰離去。
唐鉅子望了望沉思的縹緲仙子,道:「既已在岱廟之前結盟,仙子當在三年之期內信任李英雄才是。」
縹緲仙子道:「唐巨所言極是,道韞並非不信草根為人,而是心憂他的處境,我怕魔門四大長老是血魔在草根身邊安插的棋子,日後若有事端,四大長老可先下手為強,我們卻鞭長莫及。」
「四大長老!」在場眾人俱是一驚。
唐鉅子頷道:「閉關苦修之後,四大長老如脫胎換骨,『懷抱天下』參天地造化,威力無方,本巨尚無克制之能,草根能破『懷抱天下』而出,大有蹊蹺!」
葉儒道:「血魔、亞聖此番智計百出,志在必得,我等需從長計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