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吃點吧!」白雲航的筷子又夾過去一塊肉,雪玉一般的佳人笑了笑,只是碗裡的肉卻一塊都沒動過,白雲航沒好氣地說道:「你身體還弱著,真要多吃點!」
相處的時日多了,白雲航也對李玉霜有些瞭解,她有些體弱多病,身體柔弱得很,雖然方便白雲航在床笫間百般憐惜,只是這身體實在有些嬌弱,白雲航對她實在有些擔心。
偏生她學起了佛門中人整日吃素,雖然說李玉霜常給白雲航買些雞鴨魚肉,可是自己卻很少吃,她自己的素盤與白雲航的盤子分開,既不許白雲航吃她的份,也不搶白雲航的肉吃,白雲航若是勸得急了,李玉霜便嬌嗔道:「難道你要我整天大魚大肉,這身材變得像那些山野村姑一般嗎?」
不止要風度不要溫度,簡直是要蜂腰不要生命,只是見著她身子骨這般柔弱,白雲航心中總是希望她能多吃點魚肉,他勸解道:「現如今連少林寺的和尚都整天大魚大肉,你還一條心思吃素啊,楚王好細腰,宮中餓死人,可你這身材(說話間白雲航已暗自流了一地口水),這纖纖細腰當真是不堪一握,再減下就要出人命……吃了肉,身體才會好起來,才有了力氣……」
總算是把李玉霜勸動了,她眼睛一亮,問道:「吃了肉當真有了力氣?」
白雲航點點了頭,滿臉真誠地說道:「我怎麼會騙你!」
李玉霜猶豫了半會,才下了很大決心說道:「我吃便是,若是吃壞了身子,你可養偶一輩子嘍(白雲航趕緊應是)……我若是有了力氣,第一個便把整日欺凌奴家的惡霸白雲航給揍個半死……」
白雲航誇張地說道:「打個半死便好了……有機會能在雲霜懷中休養半月,把我打死都心甘情願了……」
「想得美!」故作嬌嗔的李玉霜放下了筷子,雨點的拳頭放在白雲航的肩上,只是那力道實在是輕若無力,倒是讓白雲航十分受用,只是李玉霜既然動了筷子,居然比白雲航吃得還多。
女人家真是讓人難以理解,這時候外面有人輕輕敲敲了敲門,那人壓低了聲音道:「少林真道……」
李玉霜連碗筷都沒收拾,就扳起臉直接走到內間去,也只怪那日夜裡那道真杯給她的印象太差,這虎背熊腰的漢子穿了件鄉下農人常穿的粗布衣衫,看起像個粗壯農夫,一見白雲航就問道:「成了?」
白雲航臉上都笑開了花:「成了!」
真道和尚:「罰了多少?咱們說好五五分賬!我這次是化了裝才來的,現在風聲很緊!」
白縣令答道:「他身上只帶了六百兩現銀和四百兩的欠條,後來又認了一千五百兩的罰金,只是身上沒有那麼多現銀,只能分十五個月付清了!」
道真的粗野本性已經發作,他當即大聲道:「欠條?這老東西帶欠條幹什麼?這年頭欠錢的是老子,要錢的是孫子,這欠條頂個屁用,分錢分錢!」
白雲航臉上帶著神秘的笑容說道:「欠條!你的!」
一見白雲航亮出了欠條,道真不禁罵道:「老東西!三年前欠的銀子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貧僧都打定主意不還了!」
白雲航熟悉地撥著算盤珠子:「統共是六百兩現銀,你我各分三百兩……這四百兩的欠條,你我各分兩百兩,但既然是你的欠條,所以扣去這兩百兩銀,你還要倒找我兩百兩……再算上先頭的三百兩,最後要給你一百兩!這樣好了,你每個月要交五十兩罰金,過年這兩個月這罰金就不要交了!」
收益頗豐,最後結果卻是-白干,真道不禁罵道:「淨慧這老西,幹什麼把咱的欠條帶上!否則這個年關就好過了!也罷,也算是還清一筆舊債!」
白縣令當即把這欠條燒了,真道走的時候還在嘴裡安慰自己:「好歹也是還清一筆債,這兩個月還不用上貢了,這年關也好過些了……」
接下去的幾天時間,倒也沒有什麼大事,藉著查抄醉香居的威風,縣城各商戶都願意向白縣令交納保護費-當然,根據離縣衙的距離遠近,交的銀子差距也很大。
只是白縣令沒勇氣與少林寺正面對抗,他當即宣佈縣城已經光復,現在要鞏固縣城向鄉下發展,一幫公人便經常在張典史的帶領下鄉查抄,他們幹這活兒早已是熟門熟路了,回來的時候總是帶了些雞鴨,這樣一折騰,縣城附近幾里的商戶也表示願意交納保護費。
李玉霜現在的主食倒變成了魚肉,只是身材還是那般苗條,到了床上更是抵死纏綿,倒讓白縣令心中竊喜。
只是好日子不長久,正在白縣令心中歡喜的時候,一個驛卒騎著快馬趕到了登封縣衙,傲氣十足地說道:「登封典史前來接辦公文……」
張亦隆趕緊接過公文,這公文居然是出自蘇安琪蘇會辦之手,開封府尹林長河又親自加了個「此事重大,速辦」的條子,公文上說:「查魔教邪徒雲集登封縣意圖不軌,登封縣令竟視若未見,以致魔教……令登封速速查清……」
念完了公文,幾個公人七嘴八舌地說道:「本縣何曾有什麼魔教!便是便是……何曾有過!」
白雲航對此一無所知,又問道:「當真沒有,那公文又是為何而發啊!」
文員茅禹田答道:「本縣都是佛門信眾,就是杏花村旁邊有些檀香教的教徒啊!」
白雲航吃了一驚,他問道:「檀香教?那不就是魔教嗎?他們聚於何處,有多少人?」
茅禹田驚問道:「這檀香教與魔教當真是一回事嗎?我見那幫教徒有些瘋瘋癲癲顛而已!」
白縣令怒道:「這魔教教眾都雲集於何處?有多少人?」
這可是關係到印把子的大事,白縣令不能不急,沈越搶先答道:「就在杏花村上邊的那個村子,喚叫檀香村,約莫有兩三千人……」
兩三千名魔教教徒?白雲航差一點被嚇暈過去了,大順律定例「聚眾十者報備」,幾千魔教教眾入境圖謀不軌卻毫無所知,莫說他一個縣令,就便是林府尹甚至於蘇會辦都有摘印的可能。
幾個公人還在議論紛紛:「檀香教?魔教?這兩幫人怎麼搭得上啊……不過說真的,檀香村那幫人確實有些不正常……」
在江湖上魔教也是一大勢力,在江湖上行走的人哪一個沒有聽過魔教教主幽明破天的威名,這人與淨慧那個靠嘴皮子混上院主的禿驢不同,完全是打出來的威名,他夜奔武當連誅七劍等武林舊事可是名動江湖啊,白雲航自己沒見過幽明破天的面,可是他聽一個朋友講過,她是如何見到過幽明破天一招之內輕鬆松就解決了太白六大高手。
哼!什麼朋友,不就是終南派的楚若瓊楚姑娘嗎!你也就是豎起耳朵貼在牆腳偷聽了一段!你的江湖閱歷還不夠!告訴你,魔教的第一高手不是幽明破天,而是他兄弟幽明斷絕,那才是當今天下真正的邪道第一高手,令無數江湖少俠為之熱血沸騰無比仰慕的對象。
百年以前的江湖俠少大多是大喝一聲:「魔女,我與你有不共戴天之仇」,然後把魔女斬於劍下,過了若干年,江湖俠少已然是含淚揮慧劍斬情緣,又過了若干年,江湖俠少們已然是追著魔女屁股到處跑,上一代的江湖中人,更是把與魔教中人稱兄道弟視為一種時尚,至於現在,只要幽明破天隨便打個屁股大的招生廣告,叛出師門加入魔教的俠少找不出一千也有八百。
現如今的江湖已經不流行尊師重道,而是流行撲倒師娘的新時尚,甚至於一向為人不齒的母女通吃都有些市場,更不要提這正邪之爭了,只是幽明破天肯開課,保證有大批俠少轉職魔少,畢竟魔教少主是近二十年江湖上最風光的行當,不過白雲航對魔教還有些反感。
魔教由於沒有在政府進行過合法社團註冊,所以屢屢更換招牌、經營場所和法人代表以逃避打擊,比方說「日月神教」、「聖火教」、「天聖教」……,所以在江湖上的信譽一向不怎麼好,要知道當你拿著「日月神教」教主方明楊按了手印的欠條找上黑木崖,卻發現「日月神教」已然宣佈破產倒閉,現在江湖上只有一個總壇設在光明頂的「聖火教」,教主則換成了一個叫作楊明方的人,你想這個債務能收得回來嗎!
在長安道上動鏟子的時候,遇到過幾位老前輩,他們一致勸告白雲航:「魔教中人碰不得,如果和他們交上朋友,恐怕會吃了大虧!」白雲航再問的時候,這幾位前輩卻含糊過去了,只是說:「我是吃過了大虧了,你莫當耳邊風啊!」
為了樹立良好的公眾形象,魔教這兩年引進了多名公共關係專家,並再次換上了新招牌-檀香教,在少室山腳下開設了他們的中南五省總壇,並派駐副教主以下護法十人、長老三十人、供奉十六人等魔教高層七十餘人到此地開展教務。
只是白縣令怎麼也想不明白,這魔教怎麼敢在少室腳下設個總壇-自古正邪不兩立,少林寺可是執武林正道牛耳得啊!
沈越當即搶先答道:「大人!您的問題我明白!這全是因為……」
說著,沈越做了大夥兒全明白的手勢:「檀香村那邊是少林寺的僧產,全是山地,土地貧瘠得很,又沒什麼肥力,一畝地到了秋天也就收個五六十斤,實在沒什麼種頭,偏偏那真道和尚放佃時的心實在太黑……所以就一直沒人租種,後來魔教來了用一年一千五百兩銀子租下這裡,少林寺看在孔方兄的份上,就讓魔教暫居在那裡……」
孔方兄的威力無窮,總算是這魔教的來龍去脈搞清楚了一點,白縣令當即下令:「沈越,挑上幾個精幹的捕快,咱們明天到檀香村去看看!這蘇會辦親自交辦的事情總得辦好!」
結果晚上李玉霜便埋怨道:「你也太不顧惜自己了!聽說檀香村有兩三千魔教弟子,你們這麼點人去,豈不是羊入虎口!」
為了保障大家的安全,為了能再次見到李玉霜,白縣令做出一個極英明的判斷:「微服私訪!」
有了錢可以改善辦公條件,雖然沒有配備專車,但是白縣令用公款租了輛大車,大夥兒坐在車上便奔向檀香村。
白縣令坐在大車,望著兩側青山連綿不絕,路旁小村野店為數不少,暖洋洋的太陽照在身上,心中很是有些愜意,他便叨擾張亦隆了一句:「張典史,咱家且先睡上一會,到了地頭再喚醒我!」
眾公人笑道:「大人莫不是昨夜在李姑娘身上太賣力氣?現在想補眠一會?」
只是白縣令還沒閉上眼睛,大車猛地停了下來,一干公人都亮了兵器,白縣令更是拔出了護身的短刀喝道:「好大膽子,竟敢劫道!」
從道旁跳出的三個人登時軟了下來,收起了兵器,為首一個頭紮英雄巾,身著藍色勁裝,腰掛百寶囊,手持銀劍的俠少當即一拱手道:「幾位兄台,我等兄弟只是想行個方便,並無劫道之意!這車去不去檀香村?」
白雲航已然認將出來,這位俠少便是將自家老爹賣了十八兩的莫無簫莫少俠,他旁邊那兩位年輕人在百花樓那夜也曾有一面之交,正是那幫俠少--的跟班。
這兩位與莫無簫一樣都是不得意得很,只是今日卻是神彩飛揚,白縣令正巧沒借口混入檀香村,當即說道:「上來便是!」
張亦隆十分健談,難免會誇耀自己這幫人既有錢又有些權勢,莫無簫聽著很不服氣,他說道:「若是以往,肯定被爾等比將下去,可是從此往後咱哥仨卻算是出人頭地了!」
沈越只說了兩個字:「瞎吹!」
這可氣壞了莫無簫:「我有個同門師兄,在檀香村入了魔教,兩個月做了分舵主,很受教主重用,現下已經有幾百弟兄!只是尚缺幾個信用的人,所以專門叫我們過去共享榮華富貴……」
兩個月在魔教升到分舵主?請同門過去共享榮華?這怎麼都像開封城內的武館小廣告「……故老相傳辟邪劍法天下無敵……只要十六兩現銀和三天時間!保送大內護衛!」,不過聽茅禹田說現在登封縣城也有這種小廣告。
「我那師兄說了,我們過去立即就作分堂主,只要開創個局面,美女金錢應有盡有!」莫無簫說得唾沫亂飛,還用雙手比劃個不停。
這大車走得甚快,不多時已經到了杏花村,等過了杏花村再走半里多地便是檀香村了。
莫無簫仍在說個不停,白縣令卻總覺得有不對勁,天下間有這麼好的同門師兄?正想道,那邊莫無簫猛地「咦」一聲驚呼。
白縣令轉頭看去,原來是十幾個青年男女在那裡彎著腰撿人家賣剩下的菜葉,白雲航心道:「幹什麼不好,這麼年輕怎麼就入了丐幫?」
莫無簫看了好一會,才大聲叫道:「十三師弟!十三師弟!」
那群人中跳出來一個青年,也興奮得叫道:「七師兄!十六師弟!十七師弟!你們也來了!這太好了!」
莫無簫旁邊的漢子卻問道:「十三師兄,你怎麼在這裡撿菜葉?」
白雲航才注意到,他手裡還拿著幾張爛菜葉,這十三師兄笑了笑:「你以為你十三師兄真靠撿菜葉子過日子,咱這是在磨礪意志,走過苦難,前面就是金光大道!要知道我現下已經不是分堂主了,是分舵的第二舵主,僅次於你三師兄!」
「恭喜師兄!恭喜師兄!」白雲航卻不覺得撿爛菜葉子有何恭喜之處,那十三師兄說道:「快去吧!快去吧!你三師兄等你們恐怕都等急了!」
說著十三師兄又去磨礪意志-撿爛菜葉子去了,這大車走得甚快,不多時便到了檀香村,一個青衣漢子帶著一幫人早已等在那裡,一見面就趕緊把莫無簫三人隨身的大包小包拎了下來,嘴裡噓寒問暖:「七師弟……想死你了……十六師弟,你來了便好了……」
這幫人可以十分熱情周到,一行人邊走邊談:「已經一年沒見面了,我還記得我們同師學藝的時候……我們師兄們的感情可是永久也不會變地……」
十句話倒是有八句是談他們師兄弟之間的濃厚感情,剩下兩句則是:「做師兄的,這次是出了頭……幹出了一番事業,師弟,好好幹啊!機會有得是!」
白雲航打了個馬虎眼,也帶著一應公人跟了下去,他和莫無簫打過招呼,便裝成是和莫無簫一塊來投奔魔教的。
到了住處更是周到熱情,這天晚上,這三師兄親自下廚做了一頓-只可惜白縣令只吃了幾口,爛菜葉子加上發霉的大米,一干公人都沒有味口。
只是這幫人的招待當真是熱情周到,李玉霜若是有這般體貼,白雲航不干縣令也心甘情願,等吃好晚飯,氣氛更加濃烈,三師兄說道:「各位師兄弟和大夥兒來投奔咱,咱這個干分舵主的請大夥兒去聽一聽本教聖師講講……」
於是一行人跟著這三師兄走到另一間小房裡,邊走邊叫「輝煌的事業等著我們,走過苦難前面就是金光大道……」,氣氛十分熱烈,最後白雲航也跟著叫了句。
房間很小,而且散發著一種霉味,幾十個人擠在一塊,只見一個幹練的年輕人跳上台上大聲宣講:「大家想要成功,想要成就一番事業吧!成功需要機會,什麼是機會?近十幾年來有兩次好機會,第一次是李自成率部舉義,那是多好的機會啊,那時候的小兵一卒,現在都是一方大員了……」
「第二次機會則是襄陽之役,有人說得好,永昌三年襄陽城的老鼠,現在都是吃七品俸祿……只是我們生得遲了,這兩次機會都沒有碰上……這怎麼辦?我來告訴大伙,現在加入我們檀香聖教便是第三次機會……」
這年輕人口才極佳,說話很有激情,而且一氣呵成:「只是要把握機會才能成功!怎麼樣來把握機會,這就要從我們這幫人幹起……為什麼有人有機會卻失敗了……我步經遠給大家詳細解說……」
他詳細分析了成功與失敗的因素-:怕、靠、懶、拖、面子,莫無簫等一幫新來的都有觸動,連白雲航都有點心動,接著他又舉了牛相爺等人的例子:「本朝牛金星牛相爺,發跡之前不過是本省寶豐縣的落魄舉人而已,正是因為他抓住大順入河南的機會,才會一夜發達,位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最後這年輕人極富激情地叫道:「事業要從現在做起,從身邊的小事做起,看準目標,其他的都不要考慮……」
一應聽者都是熱情膨脹,激情無限,振臂高呼:「我要成功,我一定要成功!!!」
全都是象吃了春藥一般,就連白雲航也有些被感染了,連聲叫了幾句,那魔教年輕人又說道:「大家團結起來,肯定能取得事業的成功,世界上沒有完美之人,但是有完美之團體……」
折騰到半夜,大夥兒的嗓子都喊啞了才回房睡覺,男女都同房睡覺,十幾個人擠一小房間,男的睡地鋪,女的睡硬床板,白縣令這時候才回過味來:「咱已經在縣城裡成就了一番事業,還在這瞎折騰個屁……」
倒是莫無蕭感動地得哭了:「謝謝大家,謝謝大家!從小到大,連我媽都沒對我這麼好過……」
第二天一起來,那三師兄說道:「為了磨礪意志,無簫……大夥兒一塊去撿菜葉子去,咱們不是吃不起更高檔的東西,而是要用這來磨礪意志……走過苦難,前面就是金光大道!就等大夥兒幹出一番事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