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李自成只能奮力突破明軍重圍,到階州、成縣、西和、禮縣一帶活動,然後帶領過天星、混天星和本部人馬揮軍南下,攻克寧羌(寧強),開始向四川進軍。他的目的似乎很簡單,就是佔領四川這個天府之國,仿照三國演義裡劉備在天府之國立國的情景。寧羌是由陝入川的咽喉要地,李自成佔領寧羌後,接著攻下七盤關,經過朝天嶺,接連攻克廣元、昭化、劍州(劍閣)、梓潼等地。然後分兵三路,分別向潼川、綿州(綿陽)、江油三個方向進軍,連下三十多個州縣,進逼成都。
形勢看起來很好,但實際上李自成這樣的流動作戰卻是兵家大忌,自己沒有穩定的根據地,一切都要靠戰爭所得,戰事順利的時候自然一帆風順,可是一旦不順往往要山窮水盡。這些教訓也不是沒有,李自成部就曾多次陷入低潮,若不是一次又一次的饑荒也成全不了現在的他,但是他似乎很滿足於現狀。
對此我十分苦惱,這次中原之行或許唯一的成就就是沒有讓義軍進入南方,這當然也不是我的功勞,要多虧了明軍,崇禎比我更清楚江南對他的重要性,甚至是比我更依賴江南,否則他也不會動這樣大的手筆追剿義軍。
真正的困境並不在此,蟄伏多時的皇太極終於在這時出兵了,皇太極在經過年初的一番劫掠之後基本上穩定了他的大清國,成功的控制了整個蒙古草原。年初的劫掠中原不過是為他控制整個蒙古奠定物質基礎,一旦這個基礎打好,他毫不客氣的露出了滿嘴的獠牙,兩支大軍從歸化分頭出兵一支由大貝勒代善帶領侵擾察哈爾部,矛頭意在遼東;而另一支則由齊爾哈朗統帥進入甘肅寧夏,意圖佔領河套上游,在這一事件上義軍內部分歧很大。
「闖王,我們應該揮師北上,女真人一旦佔領河套,必然順勢南下,功取長安,則四川危矣,這種勢頭必須遏制,指望明軍那是不可能的,面對異族我們應該暫時將這些一城一幫的得失放下,我建議我們甚至可以和朝廷講和暫時收編共同對付女真人,畢竟他們才是最大的威脅。」顧君恩很有憂患意識,他已經看到義軍及整個中原所面臨的巨大威脅——異族入侵。但是其他人卻並沒有看得這麼遠,他們對義軍目下所取得的成績十分滿意,更加習慣了流動作戰,不要說和明軍休戰,就是去面對八旗都不是他們願意的,年前和八旗短暫的接戰已經讓他們吃夠了苦頭,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他們根本就不想去做。
「幫明軍,我不幹,費力不討好。再說為什麼不讓明軍去和女真人打得頭破血流,我們倒是可以坐收漁翁之力。」說話的是羅汝才,他是流竄作戰最堅定的者,同時內心中也是最懼怕八旗的。
「就是,羅將軍說的有道理,我們幹什麼去幫明軍,這裡有酒有肉不是比寧夏要好得多麼,老子才不去那裡灌沙子呢!」很多人都羅汝才,顧君恩為難的看著我,希望我可以幫他勸道眾人。
「這個麼,顧軍師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所謂未雨綢繆,退一萬步講,就算我們不幫明軍也得為自己打算啊,老是這樣流動作戰畢竟不是辦法,我們應該有一塊落腳的地方,然後再圖發展。我看這寧羌就不錯,地處川陝交界,進可攻退可守,我們可以派一支人馬向成都方面進軍擴大勢力範圍,另一方面派人佔據漢中。漢中自古就為兵家必爭之地,這裡地力肥沃,產糧甚豐,佔領漢中就進可攻退可守了,一旦八旗南下可以在這裡阻擊他們。」既然顧君恩的方案不被贊同,我也只能提出這個折中方案了,希望可以阻擋一陣子,而此時我心中已經歸心似箭。身在遼東的袁崇煥是否能夠挫敗代善的攻勢,登陸登州的部隊現在又怎麼樣了,這一切都需要我。
更主要的是我對義軍有些寒心了,這簡直就是一群烏合之眾,我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麼李自成後來能依靠這些人打進北京逼死崇禎。沒有明確的作戰目標,毫無嚴明的軍紀,缺少政治綱領,指望這些人恢復華夏聲威簡直就是癡人說夢。但是在我萌生退意之前,我還是想盡量做些努力,保持這支火種,用來牽制明軍和八旗。不論是誰得到了漢中和四川這樣的膏腴之地都是如虎添翼,絕對不能便宜了他們,這就是我此時的想法。
我的建議得到了一些人的,但是更多的人則表示憂慮,漢中距離長安很近孫傳庭剛剛陞遷陝西巡撫,總領陝西甘肅軍務,不少義軍將領畏之如虎,這些人太容易滿足於現狀了。
是夜我將李巖偷偷找來,分析了目下的情況,更將我軍已經在登州登陸的消息透露給他。李巖並沒有感到驚訝,事實上他的面部表情十分平靜,耐心的等我說完。
「先生,您有什麼儘管說吧,李某雖然不才,也能獻計一二。」自從執法隊被取消之後李巖沉默了好一陣子,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是靜靜的呆在自己的大帳中,就是紅娘子去看他也經常被拒之門外,今天能來見我已經是很給面子了。
「文治兄,不就是一個執法隊麼,有什麼了不起,等到了朝鮮,我還準備讓你擔任新的職務呢,那時你將負責整個朝鮮的監督執法,凡有不軌者都可以處置,不比在義軍中強很多麼,這點小事你不必介意。」我盡量開導他道,李巖沉默了半天不出聲,讓我覺得十分差異。
「文治兄,到底怎麼了,你倒是說出來,有什麼事大家可以商量。」我追問道,這時李巖終於抬起了臉,只見他眼中淚光閃爍。
「先生您有所不知,若單是為了執法隊的事也就罷了,可是,可是我,我實在不孝啊!」說著說著李巖痛哭流涕,讓我完全摸不清頭腦,這執法隊和不孝有什麼關係啊。李巖帶著哭聲繼續說道:
「我跟隨先生在榮陽起事的消息不知何故傳入了京中家父的耳中……」
原來消息不知道如何走露(很有可能是張獻忠干的),京城中李尚書夫婦得到李巖落草為寇的消息大為震驚,連忙寫信勸他改邪歸正,可李巖既已騎虎,勢成難下,只好對父母的勸告不聞不問,這些事他都一直瞞著我們,以至於到今天才知道。
李尚書夫婦大感家門不幸,羞愧難當,為了表示自己對朝廷的忠心,一家人一同自縊而絕,消息傳來李巖悲慼異常。對此我只能默默無語,既然選擇了這條路走下去,那麼就應該做好思想準備,這一天是早晚要來的,問題是很大程度上李巖加入義軍是因為我的原因。可以說是我害得李巖背負這種不忠不孝的罵名,在古代,對於一個讀書人來說,這無異於是最大的恥辱了。
到這時我才知道李巖所向臨的壓力,在古代一下子背負亂臣賊子的罵名也就算了,可還要讓世人唾罵自己不忠不孝,這確實是無法承受,我靜靜的坐在那裡看著李巖無助的在那裡哭泣,一句話也說不上。直到這種哭聲變成無聲的抽噎,帳篷裡開始變得靜悄悄的,靜的有些怕人,昏黃的燈光一閃一閃的。終於李巖停止了哭聲,抬起頭用他哭紅的雙眼看著我。
「哭夠了吧,如果哭夠了我們研究研究下一步怎走,人死不能復生,做為活著的人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做一些有意義的事,讓他們的死變得有價值。」我緩緩的說道,無疑李巖父母的死是毫無意義的。他們是中國千年以沉澱的忠君思想的受害著,同樣李巖也沒有掙脫這種束縛。
「還有什麼好說的,文治現在一無所有,全聽先生的安排。」李巖有氣無力的說道彷彿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致一樣。全然沒有剛組建執法隊那陣子的熱情了。
「這算什麼,不就是沒了父母嗎,這天下無父無母的人還少嗎,含冤受餓的人少嗎,慘遭殺戮的人少嗎,都像你這樣我看莫不如跳河自盡好了,還參加什麼義軍,怎麼拯救世人於水火。都是放屁!」我大聲咒罵道。
「你委屈你不如意,那我呢,放著在朝鮮有輕福不享跑到這裡受人白眼不說還要冒著生命危險跟別人打生打死,我何苦呢,不如回朝鮮抱孩子去好了。」我這時也有些氣急敗壞。榮陽大會並不像我預期的那樣順利,不但沒有像歷史上那樣達成一致的做戰部署,相反的還被捲入義軍做了這個什麼勞子的有才軍師。開頭兩天還很順心,可誰知道這幫傢伙一個個胸無大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