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羅卷 天下·君臨 第二十一章 血溶
    忍不住彎下腰來,將自己蜷縮起,手努力按著胸口,拚命地自己調整呼吸,沒事的,沒事的……你不過是多疑,你不過是喜歡猜,你不過是想到一些好笑的巧合,沒有人規定你肯定會猜對,不要自己先認定了還沒確認的東西……

    「哥哥。」一個清脆的聲音忽然從身旁傳來,瑞香霍然抬頭,一個滿臉髒兮兮的乞丐小孩兒睜著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看著他,道,「哥哥你在這裡幹什麼?你臉色好……」他大約不過六七歲,看著瑞香的臉色蒼白得可怕,有些膽怯,說著說著便伸出手想碰他,伸到一半,看著瑞香身上質地精美的服飾,又猶豫地縮了回去,拿手在身上來回擦了好幾次,又猶猶豫豫地伸過去,似乎還有些膽怯。

    瑞香微笑,主動伸過手去握住了他的,輕聲道:「我出來時走得太快……忘記了怎麼回去……」

    「哥哥也迷路?」那小孩似乎很驚奇,「我還以為只有小孩子會迷路。而且啊,還是那些乖小孩。像我們這樣做小乞丐的,隨便丟在哪裡我們都不會迷路。」他說到後來隱隱帶了些驕傲,「我家大哥哥說,這是我們的本能。」

    「是嗎?」瑞香笑著隨口應了一句從小……總是旁人帶著我走路,所以,已經不記得自己該怎麼走了。」

    「這樣啊。」小孩吸了吸鼻子,有些憐憫地道,「爹娘都不教你的嗎?」

    瑞香一呆,道:「是啊……爹娘都不教我……」

    胸口依舊生疼,喘不過氣來,嘴角卻翹起,依然想笑。他有爹娘嗎?有不如無……有不如無。瑞香手摀住了口,嘶嘶地喘息。殷紅的血完全止不住地從指縫裡流下。

    小孩嚇了個半死,在他的印象中。人一旦吐血,那就是很快要死地。眼前這個哥哥卻一下子吐這麼多,那不就代表立刻要死了,當下嚇得大叫:「來人吶,救命啊——」

    瑞香閉著眼睛聽他大吼。心下忍不住覺得好笑,想要張口說話,卻一開口就是一陣腥甜之氣,咳嗽幾聲,就又咳得帶出了幾口血來。

    小孩一吼,滿夜市的人都往這邊看了過來。頓時人聲鼎沸。處處尖叫。再過一會便是沉重嘈雜的腳步聲,抬頭望過去。見到一隊著裝整齊的侍衛橫衝直撞一路走來,想是海良或者其他什麼人派來尋他的人到了。

    瑞香下意識地向後挪動,並不希望被這些人看到他的窘態,更不希望跟著這些人回去。挪了一點之後又覺得自己好笑,就憑著自己現在的狀態,只怕走不出三步遠。他現在就如同一個忽然起了叛逆心的任性孩童,一心只想躲過所有人,只自己靜靜地躲起來。可是看起來,似乎這件簡單的事也很難做到。

    閉起了眼睛,昏昏沉沉地等著侍衛們過來,卻有人扶起了他,未幾,將他放到了背上去。瑞香一驚,手一撐就要跳下去,卻聽到背著他的人道:「平靖王爺,是在下,當日因故人之誼送你走地人。」

    瑞香記起了這個聲音,當下心頭一寬,原本撐起的手又放鬆了下去,只覺背著自己地人走得又快又

    迷糊糊地閉上了眼睛。

    「小殿下,不要到這裡來,去那邊玩雙大手溫柔地攔住了他的去路,輕聲安慰道。

    「母妃呢……」掂起腳往前看,偏偏什麼都看不到。

    「娘娘在睡覺,小殿下乖,不要吵娘娘,去旁邊玩一會兒。」

    他低下了頭,乖乖地往旁邊去了。過了一會,裡面一片嘈雜,傳來震天地哭聲,外面人走動得極為頻繁,再過一會,有太監太喊一聲「皇上駕到——」眼前便看到了一片明黃色。

    他趕緊跳下了椅子,邁開小步追上去,還沒觸到那明黃色,便被嬤嬤一把抱了開去。

    —

    「小殿下,不要過去。」

    抬起頭來,第一次沒有沉默下去,問:「為什麼?」

    「娘娘走了。」

    「走了?」他一呆,「走去了哪裡?」

    「小殿下不記得你的皇姑姑了罷。小殿下的皇姑姑在小殿下還被人抱在手裡的時候就走了。娘娘現在也走了,要過很久才回來。」

    他抬頭看嬤嬤地臉,已經不記得嬤嬤的樣子或者神情,因為這個嬤嬤在他十歲時就不見了,從此再沒見過。

    然後他說:「那我等她們回來。」

    瑞香慢慢清醒過來時,鼻子裡充斥的便是一股藥味。

    他睜開眼來,看著屋內背對著自己搗鼓著什麼的人說道:「宮中的太醫有幾個是穎皇叔的人,還是,已經全部都是?」

    一直在忙著地背影停頓下來,過了一會才道:「只有兩個罷了。你現在這張方子,若不依靠太醫,我可開不出來。」說著便將藥碗端了過來,放在床頭,又伸手扶了瑞香起來。

    「這裡是穎王爺給我住地小地方,不會有其他人來。」他淡淡道,「昨晚一大撥人出去尋那不知奔去了哪裡地平靖王爺,身為穎王最為信任的侍衛,我自然也得出去看看地。幸好我的運氣似乎不錯,比他們早找到。」

    瑞香努力坐起來,端過藥碗,將藥汁一口一口慢慢嚥下,直直地看著藥碗,輕聲道:「我記得,明瑤長公主給我傳遞消息,要我裝成傻子,父皇找太醫為我診治時,有個太醫說要驗一下血液中有無毒素,給我放過血。」

    那人不答話,只靜靜地看著他。

    「在那之前,我雖然也縷遭凶險,但是沒有哪一次是有人要真的殺我,甚至,布的任何局,都是為了將我隔離於動亂中心之外,似乎從頭到尾都是要保護我。但是從我裝傻,跟著皇姑姑逃離皇宮之後,就出現了刺客,拚命要置我於死地。」

    還是沒有得到任何回答。瑞香也彷彿只是自言自語,接著道:

    「我從小就對動物毛皮有過敏之症,他……也有。」

    「我原本想,那不過是巧合罷了。他在我心中一直是寬厚慈愛的長輩,不會為權力喪心病狂到要一門心思殺死他的……他的……至親……除非我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然而他要怎樣確定我跟他當真一點關係都沒有?」瑞香茫然抬起頭來,忽然笑了起來,道,「直到我今天聽連惟弦說,原來這世上大多數人的血都是可以相溶的,但是有時候……偏偏就是真正父子間的血液無法相溶……」

    他笑嘻嘻地說著,笑容越來越明顯,最後甚至格格地笑出聲來,笑到眼角都有了淚,笑得彎下腰去,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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