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瑞香已經隱隱明白了那人是誰。
「據記錄,那位宮女出宮時便被安排許了人家,夫家是京城凌氏,當時對那凌氏的家族狀況也有所記錄。我正派人打探,不日便有結果。」安微微得意道,「凌氏也算是個名門,在京中還算有頭有臉。當年那宮女嫁進時也是凌家少爺做正室,若是已經被休或是亡故了,多少會有風聲,總有人會聽說一些。但是從未聽說有這回事,宮中負責記錄的公公也說沒聽說那宮女已經亡故,所以她應當還在人世,若是如今拜訪凌氏,應當可以找到。」
瑞香不語,半晌才道:「那勞煩二皇兄查訪,只是那宮女是我母妃當年舊婢,且又得我母妃喜歡,她出宮還能入凌氏家門,可見母妃當年對她很是看重,也頗費心思,所以還請二皇兄查訪時莫要驚擾人。」
「這個自然。」安應了,轉念一想,又問道,「今日究竟是怎麼回事?」
瑞香閉了閉眼,才將今日的事簡略地說了。他口中敘述,心中卻一直在想當年那嫁予凌氏的宮女。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沒有訊息,而凌楊也幾乎從未提及他的父母。只說母親是玉貴妃當年的舊婢,夫家凌氏。這天底下姓凌的千千萬萬,卻實在沒想到這個凌氏就在京城。
這麼說起來,凌楊是什麼時候開始做他的暗中護衛的?
大約也就是……他剛剛開始有記憶起,就常常能見到凌楊。只是那時的記憶僅是「凌楊是個有趣的玩伴」。
尚記得四歲還是五歲時第一次見到凌楊,也沒有想過這驕傲看不起人的孩子是哪裡來地,只得見到同齡人的喜悅。瑞香因為體弱。嬤嬤一向不敢放他到處亂走,而其他的皇子公主又嫌帶著一個病弱的孩子玩不起來,因此他也懂事地不會去加入。因此有了凌楊,心中還是十分歡喜。
彼時父皇給瑞香欽點了翰林院的先生單獨上課,那先生算得盡心盡職,也只缺了個名分,瑞香終究不是太子,否則先生便只如太傅一般了。
凌楊在宮中住了一段時間,上課時也會跟瑞香一起,往往便打著瞌睡陪他聽一段。一聽到下課聲就立時清醒,無論是上樹掏鳥蛋還是下河摸魚。瑞香不能做的事他都能代做,他不能做的功課自然瑞香也能代做。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一兩年。在瑞香日後的摯友莫嵐雲翎出現之前,凌楊就忽然又被帶出了宮去,沒再出現過。而等他再次出現,瑞香已經受封成平靖王搬出了宮。歸來的凌楊,也莫名得武功卓絕,一身奇術,只是性子依舊目中無人,傲氣得很。他忽然就出現,且自告奮勇。自說自話又不容旁人置喙。等說明自己便是瑞香曾經地幼時玩伴後。便儼然已經成為瑞香的護衛。
從一開始地奇怪懷疑到後來的習慣他如影子一樣陪在身邊,閒談之時凌楊就說了自己地母親是玉貴妃當年的舊婢。只是早早放出了宮去嫁人生子,他小時候,母親受召見帶兒子去做舊主兒子的伴讀,得皇上批准,能夠常常被帶進宮來玩。
念及了小時候的情分,還有凌楊母親與自己母妃地關係,瑞香也從此對凌楊不再有任何猜忌。之後凌楊就幾乎與他形影不離,當時他還會偶爾問起凌楊為何不用回家也不用侍奉父母,凌楊卻也只是打馬虎眼就過去了,久了,瑞香便以為凌楊父母大約都已經不在,於是也不再問。
之後的生活似乎尚算平靜,一直循規蹈矩,安寧度日,暗中有凌楊,明裡有信鈴,還常有阿翎莫嵐陪伴左右,偶爾身體有恙,時好時壞,也便習慣下來了。
接著便是三年前,忽然發現自己並非那所謂「父皇」的親子的事實。
雖然心下震動,卻是誰也沒有透露,連凌楊也沒有。然而凌楊雖只是晚上偶爾現身,平時便如同空氣一般,也從來不會稟告說最近平靖王府有沒有異動,或者是否有刺客,卻畢竟是整日跟著他,即便他將信鈴趕出去,把自己一人鎖在房中,也會被凌楊覺出異常來。
而且凌楊的詢問很特別,既不說話也不逼問,只是冷冷地直勾勾地看著,一副「你愛說不說不說反正你有就憋著」的神情,看到他心裡發毛,無奈之下,凌楊成了第一個從他口中得知某個秘密地人。
只是有一件事,他一直心存疑問,卻沒有跟任何人說過。他地真正生辰地確比記錄中的晚上兩個月,但是當時玉貴妃是真地懷孕的,那十個月總是有人看著,作不得假,生產時也必然有人看著,照樣作不得假,只有兩月後,他出生了,成了玉貴妃的「兒子」,嬰兒被藏在玉貴妃宮中,足以向外人隱瞞真正的年齡,僅兩個月的差別,等孩子長大一些也就沒有人能看出來,這點可以作假,但是之前的懷孕生產,必然是真的。也就是說,玉貴妃是真的有生下孩子,但是最後卻被自己代替了。
那麼玉貴妃真正的親生骨肉,去了哪裡?
有了這個念頭,很長一段時間,他胡思亂想地猜測,以至於想到凌楊都會心裡愧疚,甚至於往往想起那有名的「趙氏孤兒」戲目來,幸而凌楊的存在感不強,否則當真要叫他日夜掛心。可是——若當真凌楊是當年被宮女抱出宮去的玉貴妃親子,那樣忠心的宮女,又怎會放舊主的親子捨命捨自由捨天倫地去保護奪走了他原有地位的人,而且,這個人甚至身份不明。
三年來從未去尋訪那位嫁入凌氏家門的宮女,一是因為身邊總有凌楊跟著,實在不方便帶著凌楊回家串門,二也是因為……實在不敢。
而如今,凌楊不在他身邊,安訶倒是親自去查這位宮女的底細,究竟會查出些什麼來?
瑞香感歎之餘,自己心中也對這事好奇得很。
只盼……查出的結果,不會使得他和凌楊當真成為行同陌路,甚至於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