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羅卷 天下·君臨 第八章 獨談
    杳星聽他問話,下意識地把手往衣袖中攏了攏,頭埋得更低了一些。在場的人一時都沒有說話,陷入尷尬的沉默。

    半晌,沓星終於道:「王爺好眼力,是沓星疏忽了。只因醫者雙手最是必須靈活無礙,因此沓星不忍心將其隱藏,卻是竟在此處露了破綻。所幸三殿下也從未注意過我的手。」她的語聲輕細,卻不再刻意沙啞,果然是個妙齡女子。

    她微微抬頭,一雙眸子清澄含笑,道:「那麼……王爺既疑我是女子,又為何要將雲妃娘娘、皇子妃連並著涵容的奶娘都叫來呢?難道是要讓我們一齊給您送終麼?」

    瑞香聽她最後一句,忍不住笑了起來,道:「如今一屋都是女子,瑞香若在四位目光下死去,倒也算得死得很有桃花。」

    他端詳著沓星道:「沓星姑娘既精通醫術,想必涵容的病你是能治的。治好了涵容,便也是饒了瑞香的性命,瑞香自然要不顧一切,不擇手段,卑鄙無恥,利用任何可威脅於爾的手段盡情威脅。」

    杳星也笑起來,竟似覺得他說話很有趣,道:「既然被王爺識破,杳星當然也不好厚著臉皮耍賴說自己不通醫術且就是個七尺男兒。然而王爺要知道的事,不需要用王爺的方式威脅雲妃娘娘等人而得,沓星盡可告知。」說著盈盈一禮,「還請雲妃娘娘、皇子妃殿下和奶娘嬤嬤都先出去,沓星與王爺單獨說說。」

    雲妃等人面面相覷,卻聽瑞香道:「雲妃娘娘不如便稍加迴避。不過娘娘也許得多謝謝沓星姑娘。如若娘娘留在此地……」他又笑笑。輕聲卻意味深長地道,「瑞香少不得要向娘娘討教一下涵容究竟出生於何地的問題。」

    雲妃等人的臉色都忽而煞白,雲妃最先鎮定下來。笑道:「王爺說笑了。如此欺君之罪,本宮與本宮地兒媳都承受不起。莫說如今王爺死到臨頭,只怕沒有機會再見皇上稟明,就算能夠稟明,本宮只是愛子心切,隱瞞一些事情又有何不可?」

    瑞香靜靜地看著她。嘴角微微上揚,笑容卻是越來越歡暢。

    雲妃被他笑得心裡發毛,怒道:「王爺,何事好笑?」

    瑞香歎息道:「我笑你死到臨頭還不自知,你如今就算是與人合作罷,也叫旁人掌握了你太多事情,叫旁人知曉了你太多秘密,一旦旁人倒打一耙。龍顏震怒,雲妃娘娘到時可承受得起?」

    雲妃臉色一僵,偷眼去瞄沓星,卻見她溫和一笑。那笑容竟有安定人心地效力,叫她心中平靜不少。杳星柔聲道:「娘娘先出去吧。我與王爺談談。」聲音安定溫和,讓人不得不信任她。

    雲妃皺著眉,點了點頭,攜了兒媳與宮女走出,安謹便親自迎上將她們安置回了轎中。

    「王爺果然名不虛傳,只是兩句莫須有而模稜兩可的虛幻之詞,便將雲妃娘娘嚇成了這樣。」杳星微笑,「沓星佩服。」

    「我不過是以人之常情猜度罷了。」瑞香輕輕道,「宮中人事複雜,要如此隱秘地藏住一個孕婦如此之久,實在有些非人之所能為。不若一開始偷偷寄在宮外可信之人家中,臨盆之後再秘密接回宮來。換了我自然也會這樣做,隨口問上一句,沒料到我當真是猜對了。」

    他抬眼看了一眼沓星,笑道:「至於沓星姑娘嘛,自然就是這幕後軍師。只是這軍師多半也是最近才進宮的,善於易容,因此大約曾易容成雲妃身旁地熟悉面孔,假向父皇稱自己精通醫術,父皇便不會再起疑。」

    杳星目光微動,道:「我為什麼不可以是真正的雲妃宮女,一早便

    她身邊?」

    「原本也可以……只是沓星姑娘適才被我劈頭一問,便隨口答了已學醫八年。能學醫如此之久,至少也得是真正醫者的弟子,這樣的人,很少會甘願進宮做宮女的罷。」瑞香微笑,「何況……從皇嫂懷孕到涵容出生足要大半年,難道雲妃娘娘那時便已經想好了要用涵容與我八字相剋之說迫我,因此未雨綢繆地將沓星姑娘放在了身邊,好到時造成涵容的怪病?」他搖頭道,「那我可真得膜拜雲妃娘娘地先知能力。」

    杳星撲哧一笑,道:「便算王爺全部猜對了吧,沓星佩服。那麼王爺就算識破了此節,又要如何呢?現下王爺之命繫於我手,我手一抬,王爺就得乖乖嚥下這顆藥,王爺連喊一聲冤的時間都無,識破再多,又有何用處呢?」

    「所以啊。」瑞香歎了口氣,「所以沓星姑娘實在是我唯一的希望,我打看出沓星是女子開始,就在盤算要怎麼跟沓星姑娘裝裝可憐,講講道義,以激起沓星姑娘的惻隱之心,放我一條生路。」

    杳星笑道:「王爺聰敏過人,可又曾猜到沓星為何要扮成男子跟在三殿下左右?」

    瑞香道:「我原本的想法是,沓星姑娘這樣跟在三皇兄左右,方便掌控涵容的『病情』,後來轉念一想,要掌控涵容,只怕沓星姑娘裝成奶娘還更方便些。因此在這一節上,倒是有些不得解,還請沓星姑娘示下。」

    —

    「那自然是……為了見到王爺你。」沓星也歎口氣,「跟在三殿下左右,三殿下若要來逼王爺自盡,我自然也可以名正言順地跟來,那麼杳星便可以親自送王爺上路了。」

    她拈起桌上放於紗布上的朱紅色藥丸,道:「這顆藥,若是王爺不幸真的來不及反抗而吃下,自然會很快無痛無苦也無知覺地死去。接著便會出殯,下葬……在那之前,沓星會做一件事。」

    瑞香猶疑,道:「盜屍?」

    杳星眼睛一漾,笑意便漾了開來,道:「不錯。從此後平靖王便算真正地死了,平民瑞香可帶著他的紅顏知己遠走江湖,逍遙自在。」

    「原來沓星竟已經為我打算得如此周到。」瑞香歎道,「不知是何人所托?」

    「施恩不望報,王爺不用知道。」沓星笑著斜睨那顆朱紅藥丸,「那麼現下王爺肯吃下這顆藥了麼?沓星保證會安全送王爺出皇城這牢籠,再不回來。」

    「這麼看來,似乎是我最好的結局和出路。」瑞香道,「我想問一件事……我『死』之後,沓星姑娘當真會治好涵容麼?」

    杳星點頭:「那是自然。」

    「也會理所應當地嫁禍雲妃母女,說他們惡意勾結護國寺法師,陷害平靖王之罪?」

    杳星笑起來:「那都是王爺的『身後事』了,不再勞王爺操心。」

    瑞香目光閃動,一時之間,真地沒了主意。沓星所說的一切都似乎很合情合理,若他死,也便是死了,犯不著騙他說什麼「死了再盜屍」,也就是說,沓星是真地要放他一條生路。

    若是以前的瑞香,這樣的結局,也便輕輕接受了。可是……他不能隱姓埋名,從此沉默一生,當真寄情山水之間,庸碌而終。

    「王爺星雙手捧起藥丸,放到了他面前。

    瑞香遲疑一會,終於拈起了那顆藥丸。

    當真……要就此結束麼?

    杳星只微笑著看他,兩人正無言對峙,卻忽聽外頭一聲通報:

    「禮部尚書海大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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