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羅卷 守城·破陣 第二十七章 一月之約
    我可以問一個問題麼?」穎王接過了瑞香放下的韁繩肩,忽然說道,「瑞香是怎樣……從發現屈英開始就知道我會有今天的舉動,從而從那時起便開始佈局?」

    瑞香笑了笑,道:「我是一個疑心病很重的人……會懷疑到穎皇叔,皆因為兩個字。」他眨了眨眼睛,輕輕吐出兩個字,「殊友。」

    「屈英在說起指示他的人要他背熟的我的資料時,甚至詳細到提及了我的字,殊友。」瑞香解釋道,「我這個表字是在加冠禮上才得的,而且我那加冠禮混亂不像樣,還能記得我的字是殊友的人實在不多啊。把幾個最有可能的人想了一遍之後,還是覺得穎皇叔最可疑。我又是喜歡賭一賭猜一猜的人,所以早早這樣安排了下來,如果穎皇叔真的起兵而反,不至於毫無準備,若是瑞香真是以小人之心度了你,莫嵐也不過就是白回一趟京罷了。北疆即便少了他,有莫斂統帥坐鎮,也不會有什麼差錯。」

    「我鈞穎這麼多年來經歷多次勝負,沒有哪一次如今次一樣敗得如此容易,敗得原因竟然只有兩個字,而且,這原因竟然是因為我太小心,太詳細,而不是因為我疏忽大意。」穎王長歎一聲,搖頭道,「圖謀已久,錯過了這一次機會,瑞香猜我什麼時候會東山再起?」

    瑞香遙遙地看著遠方,城外有隱約的連綿青山的輪廓,柔和潤澤,絲毫不鋒利,他輕輕說道:「二月的……春神祭……也就是在一個月之後。」春神祭和秋祭都是一年之中最為重要地祭祀大典。祈禱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春神祭本也就是句芒神祭。原該在立春前三天舉行,但是由於鈞惠帝地生辰就在二月,由護國寺的法師排過八字命格之後,決定將春神祭移於二月,與國君的壽辰相應和,也是鈞惠帝昭顯自己勤儉節約,不願意短時間內鋪張浪費兩次之意。春神祭因為又應和了鈞惠帝自己的生辰,因此比秋祭更為隆重一些。而那時,無論鈞惠帝本身還是其他皇親國戚,朝廷重臣。都是會在祭神壇之上。要起兵奪位,除了這元宵之外,最好的機會也就莫過於春神祭了。

    穎王微微拊掌,道:「與瑞香說話省心省力。不錯,便是在春神祭。只是如今瑞香早已成階下之囚,此次擅自逃出。只怕都很難再回去,又要如何向皇上告警?同樣的計策我不會上當第二次。你若要再靠莫嵐那小子在城外反圍。我保證他會死得很慘。」

    「是嗎?」瑞香淺淺一笑,有些隨意的淡然,「那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上車吧。」穎王勒住了馬,「我得趕緊趕去撤兵啊,省得我那皇兄回過神來。立刻治了我一個謀反大罪。那我可連翻身機會都沒有了。」瑞香點點頭,就著他伸出的胳膊上了車,剛剛坐定。便聽外面人一聲駕,馬車微晃著向前行進起來。

    明瑤長公主明亮的眸子緊緊盯著他,伸過手去拍了拍他的手背,欲言又止,半晌,只得淺淺歎了口氣。

    瑞香笑道:「皇姑姑在擔心我到穎皇叔軍中會一去無回麼?」

    明瑤長公主道:「他……原本也是個心腸不夠硬,不夠鐵血地人。但是,無論多麼心軟良善的人,一旦身居高位,有了念想,有了不擇手段都想要得到的東西,就再也不能如以前一樣顧忌多多。他原本……原本也是答應過你娘親,會好好照顧你,會護住你,但是,到得這樣關頭,還是毫無猶豫地派出殺手殺你,你也萬萬不可寄希望於他的良善之心了。」

    「若瑞香會寄希望於旁人的良善之心,只怕到了今日,已經死過幾十次。」瑞香輕輕道,「穎皇叔並非窮凶極惡之徒,所以瑞香認為此事尚有轉的餘地。皇姑姑說了,鈞朝皇室地人都是這個德行,我也說一句,無論哪個皇室,無論哪朝哪代,都是這個德行。穎皇叔要覆天下,要毀惠帝王朝,在這之前,覆的,毀地,首先都是自己。人生總是公平,得到些什麼都要用失去些什麼來換。」

    明瑤長公主聽他說到「覆的,毀的,首先都是自己」,眼色微微空茫,喃喃道:「我亦飄零久,二十年來,深恩負盡,死生師友。」

    幾句念完,她又輕聲笑道:「那麼瑞香呢?有沒有想過自己的將來是如何?」

    瑞香一怔。

    「若是穎王能夠奪位,那麼瑞香的結局,想必瑞香比我清楚,到了那時,我自會盡我所能留住瑞香地命,至於其他,卻做不了更多。而若穎王兵敗,我亦身亡,那麼依舊是鈞惠帝與這太平天下。瑞香絕艷天縱,天下皆知,出生時又天有異象,祥瑞之兆,雖體弱多病,然最得器重。無論真實情況是如何,表面看來地確如此。」明瑤長公主道,「鈞惠帝如今也算得已經年邁,卻遲遲未立太子。只因瑞香

    於宮外,手中又未有實權,且自己也無心於大位,因所忌,也沒有自己的任何勢力。等到皇上駕崩,新帝即位,瑞香該何去何從?」

    瑞香依然怔怔的,有些訥訥地,道:「我……沒想過那麼遠……」

    「因為覺得自己活不了那麼久?」明瑤長公主說話絲毫不留餘地,直接道,「所以根本沒有想到沒有你那父皇之後的日子是如何。但是,若你能活到那麼久呢?你要周旋於其他皇子之間,還是繼續為新帝所忌,韜光養晦,庸庸碌碌過完剩下的日子?」

    瑞香默默不語,他的確從未想過明瑤長公主所說的這些情況,也的確如長公主所說,他沒有想過自己會活那麼久。其他皇子在宮中的明爭暗鬥他從不知道,也從來沒有培植過自己的勢力,連侍衛都是只依靠信鈴與凌楊。更別提有什麼門客。

    「哪怕你無慾無求。或者到那時你早已不在這人世,你有沒有想過,剩下的那些人該當如何?莫嵐與雲翎,都是你地好友,莫嵐將來也定是朝廷重臣,雲翎之女扮男裝欺君之罪未必不會被人挖掘出來。到了那時,你若依舊無權無勢,或者你已經死了——你覺得他們鬥得過新君嗎?」

    明瑤長公主語聲慢慢,一點一點說下去,卻讓瑞香地額上漸漸滲出汗來。他的確——的確從來沒有想過那麼遠。也的確,因為父皇畢竟仁慈,不會對莫嵐與雲翎不利,所以從未計較過他們的將來,也從未沒想過父皇無論是清明昏庸,無論是寬厚狹窄。都有駕崩的一天,從未想過新帝若即位。那便是真正的全新大鈞——那時的情況,哪是他可以掌握。

    「瑞香很聰明,卻因為自己的年壽不永而過早放棄了所謂的將來,於是,也就自然地在這一點上鼠目寸光了起來。」明瑤長公主安慰地拍拍他地手今開始打算,也還來得及。」

    「還來得及……」瑞香苦笑,「我還來得及做什麼……」

    明瑤長公主輕輕一笑。握起他的手掌,攤開來,在他手心淺淺地劃了幾個字。

    瑞香神色未動,蜷起了手掌,緊緊握了起來。

    之後再無話,直到外面穎王道:「長公主,平靖王駕到。」

    兩人下車去,眼前果真是整整齊齊的軍隊,精良肅穆,若真的攻城,果然不是如今京城中沉浸於元宵輕鬆氣氛的軍隊可以抵擋。

    「托這位平靖王的福,我軍將士可以好好休息,退兵了。」穎王笑了一笑道,「大家要如何謝他?」

    瑞香揉了揉額頭,很是無辜地微笑著看眾多士兵投來地憤恨目光,說道:「元宵節愉快啊各位。」

    氣氛瞬間因為他這句話搞得有些詭異,他又趕緊看了看天色,輕輕道:「時間也差不多了,誰有興趣押送我回去?」

    轉而向穎王道:「瑞香身為叛國通敵的罪人,裝傻瞞天過海,偷偷潛逃,被穎王抓獲,押送回皇城……這樣來解釋我們為何會在城外,穎皇叔認為如何?」

    穎王不意他如此說法,微微呆了一呆,又聽瑞香道:「不用穎皇叔親自動手,瑞香自回去領罪,皇叔認為如何?不如立下一月之約,春神祭之日,看瑞香是否還有福分與穎皇叔相見罷了。」

    「皇兄。」明瑤長公主也道,「若你現在便殺了瑞香,或者將瑞香藏匿,平靖王,而且是身負叛國之罪地平靖王憑空身死或憑空消失,都足以引起軒然大波,也足以引起皇上的大肆搜查。若你還想有這一月之約,便不能打草驚蛇。」

    穎王笑道:「這麼看來,我似乎別無選擇。」

    瑞香點頭:「確實。」

    「而且平靖王既然會被押送回去,說明必然是想了辦法逃出來,也就是說,我不能繼續給你服那藥物,把一個傻了的平靖王押送回去。」穎王繼續推測,歎氣道,「還得是一個活生生的完完整整地送回去。」

    「跟穎皇叔說話,也很省心省力。」瑞香笑吟吟,「或者穎皇叔有什麼其他計策,可以解釋穎皇叔突然到了城外,還跟瑞香在一起的話,也可以。」

    「我若偷偷把你弄回去,似乎也沒人會知道。」

    「是啊。」瑞香也歎氣,「但是我怕穎皇叔人手不夠,所以當初也吩咐過屈英,讓他轉告莫嵐,如果穎王軍隊遲遲不攻城,他就過來望望是怎麼回事,順便分點人回城門口等著,若穎皇叔需要幫助,立刻義不容辭地頂上啊。」

    穎王仰天長笑,道:「我鈞穎甚少服人……今日便先服你一半,等到一月之約滿,再看你我之間勝負如何!」瑞香輕笑:「若到硝煙又起,戰火映天,待我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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