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之中伸手不見五指,火把剛點燃即被大雨澆滅,萬俟羽身邊也只勉力點起了一盞用磨得極薄的琉璃片製成的燈,微光在對敵時絲毫不起作用,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瑞香被慕容梓用自己的大氅裹了全身,一路為了追上萬俟羽,簡直是被慕容梓拎著到了戰地,狂風暴雨,豆大的雨點毫不留情地打在身上,讓他忍不住瑟瑟發抖。
藉著微弱的***,瑞香終於看見了萬俟羽隱約的容貌,眉目間有些明瑤長公主的影子,卻多是英武之氣,身材在女子中算得高大,穿著軍裝時雖然身形難免比尋常男子矮小,但憑空看起來也看不出來是女兒身。無怪莫嵐雲翎應當都與她交鋒過,卻從未說起藏儀的右將是個女將軍。
黑夜之中難以辨認來人,所有士兵按照萬俟羽的指示圍於外圈,手持弓箭,聽見有微小的人聲便萬箭齊發,絕不容情。
北疆守軍的騎兵隊中有隱隱的鼓聲,瑞香曾見過的鼓聲陣形在這暗夜之中派到了大用場。瑞香被大雨淋得睜不開眼睛,安靜地側耳傾聽,時不時聽見有重物落地聲,似乎是將什麼東西綁在了箭上,然而那些重物落地便散,傷人有限,想來是用皮囊裝了毒水,生怕馬蹄上毒液無法真正湧進糧倉,便再用弓箭送上了一程。能將他的計策改良了還更進一步的,除了阿翎,不作第二人想。
雙方僵持不下,萬俟羽一手接過了身旁副將遞過的弓箭。那箭的箭頭淋滿了火油。點上火後一時竟不得熄,隨著她一聲大喝,穩穩落入騎兵隊之中,多匹戰馬被火驚擾,紛紛嘶叫起來,這麼一叫,便給藏儀軍指了明確地位置,箭地準頭一下子准了許多,有不少人落馬,一時起了不小的騷動。
萬俟羽揚聲大笑。大喝:「妖魔小丑,不堪一擊!」話音未落,便有一支箭直直射來,插在了琉璃燈上,幸而這麼遠射來力道已竭,沒有射滅火光。她怒極。大聲道:「誰敢再上前一步,便是不要你們平靖王的性命!」
騎兵隊中的人明顯起了小小的騷動。不久便有人叫道:「大伙不要聽她妄言威嚇,王爺正在軍中養病,絕對安全!」頓時騎兵們疑慮盡去,紛紛要報萬俟羽那一箭之仇,馬上箭羽發得更急。重物落地之聲轟然作響。藏儀的防護圈越縮越小。
萬俟羽氣急,心想這些漢人作偽的本事真正是不小,立刻拎著琉璃燈照上瑞香的臉。一把扯下了裹在他身上的大氅,大聲喊道:「睜大你們的狗眼,倒是仔細看看這是誰?」
騎兵之中當即有人大笑道:「你以為找個身形跟王爺相似地人便能蒙過我們麼?你們蠢便罷了,我們可不陪著你們一起蠢!」箭勢絲毫不減。萬俟羽知道琉璃燈光太過微弱,根本不足以讓對方看清相隔距離如此之遠的瑞香,手中劍柄一頂瑞香的腰,厲聲道:「說話!」
瑞香失了大氅的防護,被她的劍柄頂得幾乎站不直,又被雨澆得濕透,冷得全身發抖,還兀自笑道:「我……我……沒……沒你那麼大聲音可以叫喚……」
萬俟羽盛怒之下舉劍便要砍下,被慕容梓擋下,只聽他淡淡道:「阿羽,你最好記得,若他現在死了,對對方也毫無影響,卻可能會使他們往後再無顧忌!你最好也替你哥哥想想大局!」
萬俟羽咬牙將劍放下,冷眼瞧著慕容梓重新將大氅給瑞香裹上,嗖嗖地連發幾支火箭,便感覺
漸小了下來,戰圈外圍逐漸燃起了火把,弓箭之聲、起,正是萬俟翼從外殺過來了。
「只會借天時偷襲的小賊,如今看你們還有什麼能耐!」萬俟羽清嘯一聲,風雨中仗劍而立,頗是叫人膽寒地氣勢。
不料騎兵看形勢不利,更不戀戰,鼓聲連連,竟是整齊地向外撤退,雨夜之中逐敵不利,萬俟翼在後緊跟,卻終究生怕這是對方誘敵深入之計,沒有過分迫近,只是傷得最後幾個騎兵,便再沒佔得任何便宜。
萬俟羽狠狠地瞪著騎兵遠去的方向,眼中幾乎要冒出火來,卻還聽瑞香在旁笑道:「別看了,走光了。」想都沒想就反手給了他一個耳光,瑞香喘了口氣,擦擦嘴角,笑道:「你要不要學學你哥哥掐我地脖子?」
萬俟羽張口還未說話,便聽萬俟翼在身後說道:「阿羽,誰准你把他帶到這裡來的?」
她猛然回頭,怒道:「你把他弄到這裡來無非是要他做人質,這種時候能利用為什麼不利用?難道你就是只準備好茶好飯伺候著養著他?那要他來幹嗎?養得白白胖胖可以宰來吃嗎?」
「要把他弄來這裡的原因,我還沒必要跟你解釋。」萬俟翼冷冷道,「如今是在軍中,軍令如山,即便你是我妹妹,最好也記得自己的身份。除非你有把握打贏了我,我將這大將軍的位子讓給你,到時你要殺他還是剮他都不關我事。」
萬俟羽語塞,恨恨地瞪了瑞香一眼,回頭整理了軍隊,負氣走了。
萬俟翼看著她地背影無奈地歎了口氣,看著慕容梓道:「你比阿羽地位份高,怎麼就由著她胡來?」
慕容梓歎了口氣,道:「只因我若不由著她,只怕平靖王爺根本沒有如今的完好,在軍帳之中就被阿羽直接一箭射傷了劫持到這裡,阿羽打定了主意要做的事你幾曾見過她放棄,那是不擇手段也要做到地。你知道……那種情況之下,我若與阿羽動手,贏她倒不是難事,但是要保住平靖王爺不受傷就難得很了。」
「這丫頭越來越不像話。」萬俟翼哼了一聲,轉向瑞香道,「平靖王爺受驚,如今還好麼?」
瑞香嘴唇發白,刺骨的寒冷讓他失去力氣,努力笑了笑,道:「死不了……可是我萬分想念熱水和暖爐……」
萬俟翼不耐煩地一揮手,慕容梓便要扶著瑞香回營帳。瑞香硬是撐住了慕容梓的手臂,虛弱地吁了一口氣,便沒了聲息。
萬俟翼道:「暈了?」
慕容梓摸摸鼻子,無奈道:「我以前也沒想過大鈞的平靖王是這樣一個不能碰的……要保住他的命,還真得像阿羽說的那樣好茶好飯伺候著養得白白胖胖才行。」他架著瑞香,一邊叫人去請軍醫,一邊加快了回營帳的步子。
萬俟翼指揮著士兵清理地面,一名副將上前,低聲說道:「將軍,大鈞今次的偷襲有蹊蹺。」
「你當我看不出來麼?」萬俟翼道,「不過這只怕也是最後一次了。按照五十先生的意思,只要將平靖王爺與那邊的將領分開來,無人出謀劃策,對方根本不足為懼。這次的夜襲只怕是平靖王尚在對方軍中時布下的最後一步棋。目的為何倒是令人費解……我即刻修書,你連夜送去,看五十先生對此有什麼看法。」
副將垂首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