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臣 第九卷 男兒頌 第一一一一章 庶幾無愧
    「此上策,對你最是有利,亦可說是最大限度的漁翁得利。」莊淵道:「只不過等到他們爭鬥之後,燕國必定是烽煙四起,十分混亂,你領兵東返,固然無人是你的敵手,但是……要將燕國的爛攤子收拾下來,恐怕要耗費不少時間和精力,如此一來,對慶國的攻略或許就要推遲幾年之久!」

    韓漠微微點頭。

    「至於另一策,便是現在就抽調兵力東返,響應曹秀,齊進燕京。」莊淵慢條斯理道:「宜春兵既然是你的人,那麼只要你響應曹秀,宜春、渤州加上你手中的兵力,將會是一支龐大的軍團,其聲勢定然是蓋過韓玄道。而那個時候,本來想跟隨韓玄道的豪族,見到如此形勢,必將倒向你這一邊……你若真的與曹秀聯手,最終必能擊敗韓玄道,燕京城也終會落進你手。」頓了頓,搖頭道:「等到收復燕京,你便是居功至偉,而且手掌兵權,亦無人可與你相抗。而韓玄道一旦兵敗身死,那麼你將是韓氏一族的支柱,韓氏一族必將盡歸你旗下,你可登位極人臣之位!」

    韓漠聽莊淵這兩番話,卻並無興奮之色,反倒是微微皺起眉頭來。

    「不過這一策一旦使用,你日後便有束縛在身。」莊淵輕歎道:「你與曹秀聯手,自然是要打出剿滅權臣維護皇族的旗號,日後若是事成,你卻必然受制其中,一旦他朝想取曹氏而自立,便有違先言,受世人唾罵……所以如何抉擇,全憑你個人之念。男子漢大丈夫,英雄一世,自當稱王稱霸,自不可受制於人……!」

    韓漠苦笑道:「師傅,憑心而論,你這兩策都是上上之策,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此兩策之中,都沒有考慮到我的家人。」韓漠歎道:「無論哪一策,最終都要與韓玄道生死一決,而我的家人俱在他手,當初蘇氏一族在京中叛亂,囚禁世家官員,我暗中派出暗黑吏員營救,最後一舉成功,此事我沒有忘記,韓玄道也是絕不會忘記的。他既知有此可能,就絕不會讓我的第二次營救得逞,所以暗中營救這一途恐怕是萬不能行。韓玄道能夠害死我二伯,一旦走投無路,定會對我的家人動手……!」說到這裡,韓漠臉上一片黯然之色。

    蕭靈芷理解韓漠現在的心情,亦知道韓漠若是暫不起兵,他的家人或能平安,可是一旦與韓玄道正面為敵,生死對決,那麼韓漠的家人必將陷入危難之中。

    她小手兒拉著韓漠的手,柔聲道:「韓郎,你不要太擔心,伯父……他們不會有事的!」她與韓漠有夫妻之實,但是名分未定,也不知如何稱呼韓漠父母,只能以「伯父」暫稱。

    感覺到蕭靈芷柔膩的小手握著自己兩根手指,韓漠黯然情緒稍稍緩解,笑了一笑,不過還是十分的勉強。

    莊淵卻微微皺起眉頭來,隨即歎道:「如此說來,你還是準備回京救人?」

    韓漠微微頷首:「不得不為!」

    「漠兒,為師說一句無情之語,你若願意聽,便放在心中,若不願意聽,就當為師沒有說過!」莊淵神色凝重道:「自古以來,王圖霸業者,非但要有常人難以企及的膽識和才幹,亦要經受常人難以想像的苦難……天降大任於斯人者,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腹其身……然則就算如此,也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圖王霸業者,有時候甚至要……拋卻親情!」

    韓漠的身體一震,便是蕭靈芷也是嬌軀微顫。

    「楚漢相爭之時,倒有一故事流傳至今,不知你是否想聽一聽?」莊淵十分平靜問道。

    韓漠恭敬道:「還請師傅賜教!」

    「楚漢相爭,霸王與沛公交鋒數度,僵持不下,其間霸王在一次大戰之中,擒得沛公家人,更是將太公綁至陣前,架起油鍋,欲將其烹而食之!」莊淵凝視韓漠,淡淡問道:「若你便是當時的沛公,欲如何處之?」

    韓漠歎了口氣,並不言語。

    這個故事,他自然是知道的,霸王項羽欲用劉邦家人威脅劉邦,甚至要將劉邦之父烹而食之,但是在那種時候,劉邦卻玩起了近乎無賴的手段。

    莊淵道:「沛公聲言,他們當初結為過兄弟,所以沛公之父便是霸王之父,霸王欲烹父,若是烹熟,兄弟分而食之!」

    蕭靈芷博覽群書,精通古今,對此事自然也是十分熟悉,柳眉蹙起:「劉邦無情無義,市井無賴……!」

    莊淵不等她說完,已經沉聲道:「但是他卻最終擊敗了霸王,打下了延綿幾百年的漢家江山……其劉氏一族,也因此而貴極天下!」

    屋內頓時一陣寂靜,悄然無聲。

    許久之後,韓漠的聲音才平靜響起:「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唯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學何事……庶幾無愧……!」他抬起頭,凝視著莊淵,神情極是肅穆:「自古志士,欲信大義於天下者,必先仁孝以自身……!」

    莊淵瞇起眼睛。

    「捨生取義的事兒,或許我根本做不到。」韓漠眼中閃著光:「然則人之異於禽獸者,便是總要堅持一些什麼。我或許不能盡仁,或許不能盡義,甚至不會去盡忠,但是……我總也要堅持一點什麼,才能活得有些底氣,或許所謂的孝道,便是我該堅持的。」他靠在椅子上,緩緩道:「人們常說,萬惡淫為首百善孝為先,我也許並不是什麼善人,但是我卻總覺得我還算是一個盡孝之人。」

    說到這裡,他的話音陡然停住,目光投向房內桌上的燈火。

    很多年前,一個新的生命在這個世上誕生,然後慢慢適應並且生活於這個全新的世界,而這個生命的守護者,一直是那一對被稱為父母之人。

    他們給了他一個完整的家,給了他一個無憂無慮處處擁有著溫馨暖意的生活環境,從而讓他一直過得十分的愜意。

    很多年前,看著那一對對自己極盡呵護的夫婦,還有那一位傳授著生命道理的老者,這個從另一時空而來的生命就暗暗發誓過,他這一世即使遇到再大的風浪,甚至遇到難以跨過的艱難險阻,有一個信念卻必須堅持在心中,那便是極盡一切所能來保護這幾位與自己生命軌跡緊密相連的親人。

    不惜一切代價,甚至與自己的生命,都要全力守護他們。

    「其實我並不是一個野心勃勃之人。」韓漠笑了一笑:「甚至可以說我是一個隨遇而安的人,有些事情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很可能做不了什麼,又或者說不願意去做什麼。有時候我自己也想過,我這一輩子該怎樣去度過?」他的手忽地輕輕握著蕭靈芷的手,輕聲道:「掙很多的錢,娶老婆,生孩子,如果突然心血來潮,做一些好事,又或是做一些壞事,讓後人偶爾想起曾經還有這樣一個人在這世上活過……可是後來想想,人的一生有時候不要過得太有計劃性,那樣反而不叫真正的活著。所謂真正的活著,就是活得舒坦,活得自在,活得心安理得,活得……庶幾無愧!」

    蕭靈芷眼中閃著光,癡迷地看著自己的男人,另一隻手也去握著韓漠的手,美麗的眼眸子中神色十分複雜,即為這個男人感到自豪,卻又為他感到十分的擔憂。

    韓漠的聲音雖然淡定,但是蕭靈芷卻已經從他的話語聲中聽出來,韓漠必然是要返京救人了。

    莊淵沉吟片刻,終於點頭道:「你既然已經決定,為師也不再多說。為師留在此處,為你守住魏都,在你回來之前,為師自問慶軍還不足以能夠南進一步……!」

    「我不知道此番回京,會是一個怎樣的局面。」韓漠肅然道:「但是為人子者,自是不能坐視不顧……只是我卻不希望慶人有精力將目光投向燕京那邊,所以……徒兒請師父北上!」

    莊淵那深陷的眼眶微微瞇起,就似乎閉上了眼睛,隨即舒展開來,笑道:「你是準備以攻為守,進軍山北郡,吸引慶人的注意力?」

    「不管此番燕國國內是亂是和,我都不希望上京城有精力去干擾燕國內部之事。」韓漠眼中顯出厲色:「所以師傅在山北郡打得越狠,上京城的精力就越不可能放到燕京那邊……!」

    莊淵點頭道:「好,我明白了!」頓了頓,道:「你去之後,誰在明面主持燕軍?」

    「鐵奎!」韓漠道:「此人沉穩幹練,對徒兒甚為忠誠,可堪大用!」又道:「諸將返回之時,徒兒將他特意留了下來!」

    「芷兒和連雲都沒有吃飯,你帶他二人去用飯。」莊淵吩咐道:「讓鐵奎帶著你所說的佳釀現在就來見我!」

    韓漠起身來,恭敬一禮,:「一切勞煩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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