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言沉默許久,才平靜道:「國分則必爭,爭則.民苦……寧做太平犬不做亂離人,這天下還是合於一統才好。我的祖父在世之時,為國謀事,最終也不過是希望魏國能夠振興強大,北吞慶東滅燕南平風,將中原歸於一統,讓天下百姓遠離戰亂,修養生息!」
韓漠肅然道:「凡英雄者,皆有此念!」
「魏國民苦,官宦奢靡,只知窮兵黷武卻不知與民休息,早已沒有一統天下之像。」朱小言緩緩道:「狗皇帝最後自縊於麒麟閣,倒是便宜了他!」
韓漠自然知道魏帝最終是自縊麒麟閣,不過今日才知道那魏帝卻是被自己最信任的寵臣逼死。
「魏國開城,我軍入城,那慶國人又作何反應?」韓漠皺眉問道。
朱小言道:「魏帝聖旨即下,全城投降,連自己的皇帝都已經無心抵抗,魏國官兵自然更不願意死戰,畢竟每個人都有家人……薛破夜接到聖旨之後,猶豫再三,最後卻是孤身一人前往燕軍大營,與韓總督交涉,提出了三個條件,否則便是抗旨,他也決不投降!」
韓漠歎道:「薛破夜統兵之才一般,但是這骨氣卻還有幾分。」隨即問道:「他提出了哪三個條件?」
「不殺一兵一卒,不掠百姓,善待魏帝!」朱小言淡淡道:「只是他卻不知,當他談判之時,他的皇帝已經自已在麒麟閣!」
「二伯是否答應?」韓漠問道。
朱小言道:「韓總督對前兩條並無異議,只要魏軍繳械甘願降服,不傷一兵一卒,至於百姓,更是不會傷害一人。只是那第三條,韓總督卻並沒有承諾,只是說在燕帝作出裁決之前,他會保證魏帝的安全和尊嚴!」
「這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韓漠道。
朱小言道:「其實薛破夜自然也明白,韓總督雖然手握雄兵,但是事關魏帝,也是不能輕易做主,韓總督能夠答應前兩條,不傷兵卒不掠百姓,已經很為寬仁了。」
「那薛破夜自然是答應了率軍投降?」
小言點頭道:「薛破夜猶豫再三,最後還是率軍向燕軍棄械投降……也正因如此,率先打開的魏都南門,而北邊防線卻並沒有對慶人投降。」
韓漠瞇起眼睛,道:「林誠飛有何反應?」
「他自然是不甘心的。」朱小言道:「圍城之時,慶軍在北面發起的攻勢的次數,遠遠超過燕軍的進攻次數,他們的傷亡和損耗也絕非你們燕軍能夠比。死傷無數,最終卻眼睜睜地看著魏軍向燕軍投降,慶軍下自然不甘!」
韓漠微微頷首,這自然是意料中事,慶軍就是因為消耗不起,後勤困難,才無奈發起進攻,死傷無數,最終卻不能入城,換做是誰,誰也不甘心。
「只不過燕慶兩國事先有約,誰先打下魏都,那麼另一國的軍隊便不得入城,所以按照道理,魏軍既然向燕國投降,那麼慶國人只能收兵,坐看燕軍入城。」朱小言嘴角泛起戲虐的笑意:「不過林誠飛卻親自找到了韓總督,堅持慶軍也要入城,而且魏都必須一分為二,其南城歸燕軍佔領,北城卻必須由慶軍接管!」
韓漠冷笑道:「二伯自然不會答應。林誠飛還想率先撕毀盟約嗎?」
朱小言道:「按照林誠飛的說法,雙方盟約規定,誰先打進城,誰就有資格入城,但是燕軍並非打入城中,而是魏軍主動投降,那就不是盟約所規定的打入城中了。而且他還說,魏軍投降,不過是因為慶軍的連續攻擊給魏國人造成了壓力,所以他們才迫於無奈,開城投降而已……慶軍疲憊不堪,傷亡慘重,必須要進入城中休整補充……!」
「想不到林誠飛還有幾分口才。」韓漠道:「既然是慶軍造成的壓力,那麼魏人怎地不向慶人投降,卻要向我大燕歸降?」
「韓總督倒也如此問過,而且還將姜思源找過去,證明魏軍投降,是姜思源說服成功。只不過林誠飛卻聲稱,魏軍向燕軍投降,不過是因為燕慶世仇,擔心向慶投降,慶軍將士會血腥報復……!」朱小言緩緩道:「他堅持要率軍入城……只不過韓總督卻當場翻臉,拔出了劍,訓斥林誠飛是強詞奪理,想要撕毀盟約,而且警告林誠飛,如果慶軍想要撕毀盟約強行進城,那麼就是率先不仁,而燕軍不義在後,可對得住天下人!」
韓漠想像著韓玄齡盛怒之下擲地有聲的模樣,眼圈一紅,一隻拳頭已經握起。
「當時燕軍諸多將領也都拔出劍來,俱都叫嚷,林誠飛見勢不妙,知道無法再爭,便要離開,只是臨去之時,韓總督對他下了限時令,告訴林誠飛,三日之內,慶軍必須盡數向北撤退,否則便是違背盟約,那麼燕軍只能刀兵相見。當日韓總督便讓燕軍駐守了魏都各門,封鎖城門,更是在北門布下重兵,只待時限一到,便要出城進攻慶軍。」
「慶軍睏倦之師,強弩之末,自然不可能是我大燕之敵!」韓漠淡然道:「林誠飛如果聰明,就該立刻撤兵!」
「一開始,慶軍似乎沒有離開的意思,全軍整備,在北門外列陣,似乎真的想與燕軍一較高下。」朱小言臉顯出嘲諷之色:「次日甚至還有一員將領前叫囂,辱罵燕軍不仁不義,違背盟約,當時韓總督站在城頭,射了一箭,正中那將盔纓,嚇退了慶人,三日之後,林誠飛顯然還是有些分寸,知道在那種情況下,絕非燕軍敵手,所以領兵欲往東退,返回南陽關……!」
「自然不能讓他們返回南陽關。」韓漠立時道:「南陽關乃是重要關隘,已是我燕軍後勤補給的必經之路,他們若是退往南陽關,就等於切斷了我燕軍後勤補給線,而且堵住了我燕軍回撤的後路!」
「正是如此。」朱小言微微點頭:「所以他們尚未行出多遠,燕軍騎兵傾巢而出,尾隨在慶軍後面,韓總督派人告知林誠飛,慶軍只能北,不能東退,若是東退,那麼燕軍只能攻擊……慶軍數萬疲憊不堪之師面對燕軍近萬鐵騎,不敢輕易動彈,林誠飛派人向韓總督交涉,雙方經過一番爭吵,韓總督並沒有退讓,而林誠飛固執地令慶軍東退,韓總督下令騎兵攻擊,殺傷了慶軍後隊數百人,林誠飛這才知道韓總督不是開玩笑,想必他心中定是氣惱無比,但是卻還沒有喪失理智,最後還是無奈北……!」
「袁慕的軍隊在山北郡進展如何?」
「山北郡已經落入慶軍之手。」朱小言道:「但是慶國西北軍團在山北苦戰,受到重創,拿下山北郡之後,卻沒有繼續前進,而是留在山北郡第一城鳳凰城休整,林誠飛的軍隊只能北山北郡,與袁慕的軍隊會合。」
韓漠沉吟片刻,若有所思,終於道:「這兩支軍隊合在一起,兵力不少,而且在山北郡得到休整之後,恐怕用不了幾個月就能夠恢復元氣。」他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太陽穴處,身子斜側著:「接下來,慶人只有三條路,第一是固守山北郡,但是以林誠飛和袁慕的性子,他們絕不會甘於坐守,這對慶國的國家利益也沒有好處。其二,則是聚兵再次南下,與我大燕撕破臉皮,要與我燕軍主力在京都城決一死戰……他們不想看到我燕軍休整壯大,這條道路很有可能,但是決定權應該取決於京城的那個女人……!」說到這裡,他微微頓了頓,想到了那個雍容華貴卻又風騷無比的慶後,當初二人一夜風流,花樣百出,慾望交融各得所歡,但是用不了多久,卻將成為一較高低的勁敵。
朱小言見韓漠沉吟,問道:「你所說的第三條路,自然是指安西郡!」
「不錯!」韓漠點頭道:「安西郡乃是魏國最西邊一郡,安西郡大雪山之下,便是數百里草場,非但是魏國更是天下良駒產地。除此之外,安西郡還有豐富的礦產……魏國能夠建立強大的騎兵軍團,歸其根由,便是擁有安西郡的存在。」
「不錯。」朱小言點頭道:「安西郡是魏國建軍之根,沒有安西郡,魏國恐怕早就被慶國吞滅!」
「所以慶人亦有可能從魏軍北部穿過去,直取安西郡。」韓漠冷笑道:「安西郡兵力薄弱,那邊的兵力早已經抽調到京都城參加京都保衛戰,幾乎無軍駐守,根本抵擋不住慶人,一旦被慶人佔了安西郡,那麼……對我大燕將是極大的威脅,如果慶國人不急於求成,不準備與我大燕速戰,那麼必會襲取安西郡!」
安西郡乃是魏國西部重地,它與山北郡並不接壤,中間被地域極大的魏郡從中切開,所以想要從山北郡進入安西郡,就必須穿過魏軍北部地區。
「韓總督若是知道五少爺也是如此想法,必定會十分欣慰。」朱小言輕聲道:「拿下魏都,更是將林誠飛逼的北,燕軍下被勝利沖昏了頭腦,那些將軍們每日裡飲酒歡宴,自以為燕軍已經天下無敵。好在韓總督還是極為清醒,他也是猜到了慶軍有可能襲取安西郡,所以將五少爺先前用來截斷京都糧道的孔非緊急調往了魏軍北部,魏軍北部雖然並無險要關隘,但是有一大片沼澤地帶……!」
「黑林沼?」
「正是。」朱小言點頭道:「只要孔非能夠率領兩萬軍隊迅速抵達,扼守住黑林沼,那麼慶軍想要襲取安西郡就困難重重……!」
韓漠閉雙眸,輕歎道:「如果二伯在……何愁慶國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