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玄道從乾心殿出來之時,殿內外的屍首早已經被堆積在廣場之上,忠義營官兵列隊呈半弧形,看著韓玄道一步步出了乾心殿。
「閹賊亂宮,聖上受了驚嚇,吩咐本官慰勞諸位。」韓玄道緩緩道:「回頭諸位都能得到重賞,戰死的官兵,也會厚加撫恤。」
從隊列中走出一名部將,上前拱手道:「尚書大人,末將心中卻還有一事不明。」
「你說!」
「大人得到密報,知曉閹賊欲圖亂宮,所以才調動我等入宮平亂。」那部將聲音極高,在場不少官兵俱能聽清:「末將有些不明白,這宮中有龍驤營鎮守,大人為何不調動龍驤營,卻要調動我等入宮?」頓了頓,忙道:「末將只是心中疑惑,而且……而且外營不得入宮,今日……今日咱們入宮來,心中不解,所以才斗膽詢問,還請尚書大人降罪!」
韓玄道上前來,神色溫和,輕輕拍了拍部將肩頭,道:「你叫什麼?」
「末將趙直!」
「好,果然是一條忠直的漢子。」韓玄道微微點頭,平靜道:「趙直,不調龍驤營而調你們入宮,只因為在本官心中,你們始終是我大燕最忠誠的勇士……!」他抬起手,高聲道:「諸位今日也是親眼看到,閹賊陳鴻道亂宮行兇,謀殺了白指揮使,本官卻是想不明白,一個內監總管,怎有如此狗膽?」
趙直高聲道:「尚書大人的意思是,這幫閹賊……還有同黨?」
韓玄道舉起另一隻手,手中拿著從陳鴻道屍首搜找出來的信函,厲聲道:「本官之前就得到密報,朝中有奸賊意欲趁聖上龍體欠安之際謀反,只是苦無證據,現在,這份證據已經找到手……這閹賊後面果然有同黨。」
趙直朗聲道:「尚書大人,亂黨不可不除,閹賊同黨是誰?」
一支支火把之下,那火光映紅了忠義營官兵稜角分明的臉龐,亦是映紅了他們冰冷的鎧甲,上千官兵的眼睛俱都看著韓玄道。
也就在此時,從東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夾帶著清晰的甲冑摩擦聲,忠義營將士紛紛回頭,卻見到大批的御林軍正往這邊湧過來,月色之下,刀槍閃閃發亮。
趙直一揮手,忠義營的官兵後隊變前隊,刀槍齊出,列陣而待。
望見龍驤營官兵姍姍來遲,韓玄道眼眸子劃過異色,臉上卻是平靜如常。
洪宗明和范雲傲領兵而來,嘩啦啦一片響,乾心殿前的廣場比不得太平殿前那般宏偉寬闊,雙方兩千多人已經是將廣場擠得滿滿實實,同為御林軍的龍驤營和忠義營官兵,此時卻已經是刀鋒相對,雙方的官兵眼眸子裡都是凶狠的神色。
韓玄道從人群中上前來,趙直握刀跟在他身邊。
「韓尚書?」范雲傲看到韓玄道,顯出幾份驚訝之色。
韓玄道拱手道:「范尚書難道也是聽說宮中內監作亂,所以帶兵前來護駕?」
范雲傲搖頭道:「內監作亂?本官並不知道還有這事。只是先前有人稟報本官,忠義營突然有一支軍隊進入皇宮之中,本官還以為忠義營要謀反作亂,入宮對聖上不利,這才匆匆趕來?怎麼,韓尚書,這……這忠義營的官兵都是你帶進來?內監作亂又是怎麼回事?」
「內監總管陳鴻道在宮中設下了圈套,白異……被閹賊所殺!」韓玄道神情嚴峻:「本官得到了密報,立刻調集忠義營入宮剿賊護駕,只可惜……還是晚了一步,沒能救出白異!」
此言一出,范雲傲微微變色,洪宗明已是厲聲道:「白……白指揮使被殺?這……這怎麼可能?」
「屍首就在殿內,已是事實。」韓玄道平靜道:「內監亂黨也是被誅滅,聖上受驚,下旨由本官處理一切事宜!」
洪宗明冷笑道:「韓尚書,恕末將直言,即使內監亂宮,你也不可能這麼快就得到消息,卻不知你的消息從何而來?」
韓玄道面無表情道:「本官身為內閣首輔,如此非常時刻,自然會對京中的每一處角落都悉心留意,對於聖上的安危,自然也是無時無刻不在關注。」沉聲道:「苗嵩,你出來!」
他話聲落後,從後面上來一名太監,神情頗有些緊張,躬著身子,一時間也不敢說話。
「這是內監苗嵩,也是陳鴻道身邊的小太監。」韓玄道緩緩道:「陳鴻道密謀今夜設下圈套刺殺白異,這苗嵩是他平日極為深信之人,所以將他也拉入了此次陰謀之中。」
洪宗明聞言,「唰」地拔出刀來,便要劈向苗嵩,那苗嵩大吃一驚,臉色煞白,「哎呀」一聲,坐倒在地。
韓玄道沉聲道:「洪宗明,你想做什麼?」
洪宗明刀鋒指著癱坐在地上的苗嵩,厲聲道:「韓尚書,此人即是謀反逆賊,為何還要留下他來?」
「本官說過,今夜入宮,是因為得到了內監謀反的消息。」韓玄道神色難看,冷聲道:「若不是他連夜前往密報此事,只怕有些人的陰謀便要得逞了。」
范雲傲眉頭擠在一起,但還是表現得極為鎮定,問道:「韓尚書,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苗嵩跟在陳鴻道身邊,陳鴻道一直將他當成心腹,所以今日的陰謀,苗嵩也是知道不少。只不過這位苗公公乃是一位忠貞之士,對聖上忠心耿耿,知道了陳鴻道的陰謀,表面上虛與委蛇,心中卻時刻想找機會將此事稟報內閣知曉。只不過陳鴻道視他為心腹,整日帶在身邊,苗公公卻是沒有機會離開。就在白異入宮之前,這位苗公公趁陳鴻道佈置陷阱之時,抓住機會出宮去,連夜趕到本官府邸,將此事告訴本官,本官知道事情事關重大,也來不及知會他人,只能先往忠義營調集人馬,入宮剿賊護駕。」韓玄道慢條斯理地道:「西側門李軍卻是一位顧全大局之人,放了人馬入宮來……只不過我們終究是來遲一步,沒能救下白異……!」說到此處,嘴角泛起冷笑,「好在今夜奸賊陰謀必將落空,聖上有驚無險,這才是萬幸!」
范雲傲狐疑地打量了癱坐地上的苗嵩一番,沉著臉道:「苗嵩,事情都是這樣?」
苗嵩戰戰兢兢道:「都……都是這樣,奴才……奴才不敢與陳公公……同流……同流合污……!」
洪宗明眼睛頗有些泛紅,眼中滿是驚怒之色,盯著韓玄道,問道:「韓尚書,末將斗膽還要問一句,我龍驤營駐軍皇城內,宮內若真是有變,韓尚書只需前來調派我們便是,何須調集忠義營的人馬?韓尚書,你捨近求遠,事情恐怕不是與你所說那般簡單吧?」
韓玄道臉色一沉,冷聲道:「洪宗明,你這話,本官聽不明白?」
洪宗明冷笑道:「韓尚書,我洪宗明一介武夫,不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但是事到如今,有些話憋在心裡難受,若是說的不中聽,你還多擔待一些!」
范雲傲背負雙手,冷眼旁觀,而韓玄道已經淡然道:「本官倒想聽聽你要說什麼!」
洪宗明刀鋒並沒有收回,冷聲道:「韓尚書,內監作亂,如今看來並不假,只是末將實在不明白,幾名內監奴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他們怎有膽量在宮中作亂?而且末將想不通,他們作亂的目的是什麼?區區幾十名內監,難道他們就想憑借這麼點人手亂了我大燕江山?」
韓玄道淡然道:「洪宗明,你這話裡有話啊?有什麼話,不妨直言!」
「好。」洪宗明朗聲道:「末將以為,這幫內監不過是一群被人利用的工具而已,謀害白指揮使,也絕非他們這些閹人有這膽量,只怕是背後有人指使吧?」
「說的好。」韓玄道臉上顯出淡淡的笑容:「你說內監還有同黨,與本官所想的一模一樣,本官也是覺得僅憑幾十名內監也成不了什麼大事,他們鋌而走險,必定另有緣故。只是本官不知洪參領所說的背後之人是誰?究竟是何人在背後指使他們做出如此驚天謀逆之事?」
「今夜的陰謀,如今看來,乃是為了謀害白指揮使。」洪宗明聲音粗重,眼眸子中是難以掩飾的憤怒:「末將想問韓尚書,如今的朝中,誰最忌憚白指揮使?誰最想除掉白指揮使?只要清楚這些,幕後之人恐怕呼之欲出了吧?」
韓玄道面不變色,淡淡道:「洪宗明,你既然自稱是武夫,說話就該痛痛快快,如此支支吾吾藏頭露尾,實非武人作風!」
「痛快。」洪宗明刀鋒指向韓玄道,距離不過三五步遠,「韓玄道,事到如今,你還惺惺作態嗎?朝野俱知,你韓家如今黨羽無數,你韓玄道更是權傾朝野,排除異己。白指揮使手握兵權,你對他無比忌憚,一直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只不過卻不敢輕舉妄動。今夜之事,不過是你苦心積慮設下的陰謀,那群內監,正是被你利用的工具而已,你……還敢狡辯嗎?」
說到此處,洪宗明揮了揮刀,厲聲喝道:「弟兄們,韓玄道禍國殃民,乃是我大燕第一權奸,如今還設計害死了白指揮使,我們今日便斬殺此賊,為白指揮使報仇,為大燕除奸!」
他身後上前將士呼喝一聲,呼啦啦往前擠。
趙直亦是厲聲喝道:「保護韓尚書!」上前護在韓玄道身前,忠義營官兵也嘩啦啦上前,雙方刀槍相對,惡戰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