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饅頭山上的悲涼雄音,饅頭山四周的魏軍先是一怔,隨即都顯出得意之色來,從歌聲之中,他們聽不出那種生死同袍的義氣所在,他們聽出的,卻是燕軍的頻臨絕境。
幾乎所有的魏軍將士都認為,燕軍已經絕望了,所以燕軍才會在絕境之中,唱出這樣的豪邁之聲來為自己助長士氣。
魏軍並不知道,山上的燕軍已經集結完畢,而韓漠此時正以一種低沉的聲音在對他的部下做最後的激勵。
「此番出軍之時,本將就知道會有風險,但是你們這群勇士毫不畏懼危險,隨著本將殺到了這裡。」韓漠一臉肅然,掃過那一張張充滿殺氣的臉:「但是本將更知道,無論遇到何樣的凶險,我們都會回到自己的故土。那裡有我們的親人在等著我們,我們的父母,我們的妻兒……他們在期盼著我們能夠為國爭光,更期盼著我們能夠回到他們身邊,所以……本將知道,你們都不會放棄!」
所有人都抬起頭,挺著胸。
不錯,故鄉還有家人,那些親人殷切地盼望著有一天能夠見到自己的兒子,見到自己的丈夫,見到自己的父親!
「如果連你們都放棄希望,他們將更沒有希望。」韓漠抬起手,指著四周:「我們的兄弟,他們並非放棄希望,他們只是將自己的希望寄托在我們這些人的身上,所以我們絕不能辜負他們。跟著我,殺出重圍,在後世的史書上,讓那些史官記下我們今天的功業,讓後人知道,曾經有這樣一支鐵血之師,他們在身處絕境的情況下,沒有放棄希望,創造出一個奇跡。」他握緊手中的血銅棍,高聲道:「今夜,願諸君與我一道,讓魏軍知道我們大燕勇士的悍勇和無情。」
兩千多將士俱都握緊兵器,熱血上湧。
「我對諸君只有一個命令,跟著我,一路向前,本將若戰死,大家都以王指揮使為目標,跟著他合力前進,若王指揮使戰死,就以偏將統領為目標,以此為例。」韓漠神情冷峻:「狹路相逢……勇者勝!」
他翻身上了絕影馬,沉聲道:「風騎上馬,隨本將做先鋒,在前開路!」一揮手,厲聲道:「豈曰無衣?與子同袍,弟兄們,為了我們的親人,殺出去!」
……
魏軍東營。
春夏交擊,夜風拂過,沒有一絲寒意,反倒像是情人的玉手撫過一般,暖意融融,剛剛用過晚飯的魏軍將士此時正是體力充沛,各營也開始摩拳擦掌,準備來點飯後的甜點——向饅頭山再進攻一次,擾一擾燕軍的安寧。
方才聽到饅頭山上那陣歌聲,魏軍將士都覺得燕軍已經是山窮水盡了,這一次若是再發動進攻,沒準燕軍便降了。
正當魏軍將士準備列隊集結之時,忽聽得一陣陣馬嘶聲響起,馬嘶聲中,又感覺大地似乎顫抖起來,這突如其來的動靜,讓魏營的將士們都是詫異無比。
循著馬嘶聲望過去,夜色之下,隱隱瞧見饅頭山上如潮水般的身影俯衝下來。
哪怕是此時,不少魏軍將士也還沒有反應過來,不少人呆呆地望著無數的身影如同山中猛虎般撲下來,卻不知道如何應對。
在他們的思維之中,山上的燕軍已經是一擊而潰,他們此時應該變得像綿羊一樣軟弱無力,數日的圍困,也必定讓他們的鬥志磨滅,不對他們發起進攻他們就已經要謝天謝地,更別說他們會在這種時候想著突圍。
在魏軍將士心中,燕軍此時已經沒有力量進行突圍之戰,即使他們真的突圍,也不過是垂死掙扎自尋死路而已。
但是此時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卻是他們做夢也想不到的情景。
那些他們本以為是羔羊一般的燕軍,被圍了整整五日已經筋疲力盡的燕軍將士,此時卻如同一頭頭猛虎,從山上直撲下來。
韓漠胯下絕影馬,手握血銅棍,面色冷峻,目光陰寒,沖在隊伍的最前面,在他身邊,朱小言跨雲電馬,王思宇亦是乘著一頭高頭大馬,三人就如同領著群狼的三頭猛虎,果決地向著他們確定的那頂帳篷直撲過去。
等到韓漠等人衝過來,魏軍軍陣中終於有人叫喊起來:「不好了,燕軍衝下……!」許多人還沒有喊全,聲音便嘎然而止。
跟在韓漠三人身後的,便是騎著戰馬的風騎戰士,他們長弓如月,箭矢如蝗,毫不留情地射殺擋在前面的敵人。
魏營之中,已經響起嘹亮的號角聲。
很快,號角聲此起彼伏,不一刻,圍住饅頭山的魏軍各營都響起了號角聲來。
在那嘹亮的號角聲中,魏軍並沒有因為燕軍的突然出擊而散亂,他們雖然因為驚詫而出現短暫的慌亂,但是這一支山南軍卻也是身經百戰之師,駐守魏風邊境,沒有少與風國人交過手,在司馬皓月的調教下,亦是一支可以應對突發事件的悍勇之師。
在號角聲中以及魏軍將領們的高喝聲中,魏軍兵士早已經持盾迎上,盾牌手率先衝上去,在燕軍前方橫亙起一道盾牆,而兩翼的魏軍兵士也迅速向這邊靠過來。
燕軍將士雖然體力匱乏,但是此刻每一名將士的意志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堅韌。
或者突圍出去,回到故鄉,為了翹首以盼的親人!
這就是他們心中的信念,更是支撐著他們前進的動力和希望。
韓漠一騎當先,絕影馬如同上古神獸,只有在這樣的戰場上,它才能顯示出自己的勇猛和強悍,毫不畏懼前面的魏軍,雙蹄踏出,重重踏在一面盾牌上,那持盾魏兵竟是被這重重一踏踩翻,而韓漠手起棍落,血銅棍帶著千鈞之勢,狠狠地砸了過去,那持盾的魏兵竟是被活活砸碎了腦袋瓜子。
韓漠知道,今日想要領著自己手下的弟兄活著出去,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必須要在亂戰之中制服司馬皓月。
無論是擒住還是斬殺,都必須讓魏軍群龍無首。
燕軍將士依照著韓漠事先所吩咐,並沒有散開,以韓漠為目標,全軍上下緊跟在他身後向前衝鋒,這支兩千多人的燕軍軍團,就如同一把犀利的匕首,直插魏軍心臟。
一時間,士兵的驚呼聲、臨死前的慘叫聲、將領們的吶喊聲、金戈交擊之聲以及箭矢紛飛之聲,無數令人靈魂發顫的聲音在饅頭山下響起,組成一曲血花飛濺慘嚎陣陣的死亡交響曲,讓天地為之顫抖。
韓漠此時已是人與馬合為一起,人既勇猛,馬亦強悍,身先士卒,那血銅棍上下飛舞,在火光下寒光絢爛,毫不留情地奪取一名又一名魏人的性命,而他身邊的朱小言和王思宇,亦是兩頭猛虎,長槍所出,槍槍致命,戰刀所過,血花飛濺。
山南軍兩萬大軍,佈防饅頭山四周,雖然兵力散開,但是東邊依然有將近六千魏軍將士,而且俱都是精力充沛,不但在數量上遠勝燕軍,在體能上也是大大超出。
除此之外,其他各處的魏軍聽到號角聲之後,已經向東邊急速集結過來,西邊的魏軍卻已經向饅頭山發起了攻擊。
韓漠戰袍之上,已經是沾滿了鮮血,就連他那清俊的臉上,也滿是血污,猙獰可怕,他的瞳孔擴張,緊咬牙齒,此時的他,就如同一台殺人機器,只是一往無前,憑藉著手中的血銅棍,施展出一身所學,將擋在自己身前的一切障礙毫不留情地清除掉。
魏軍兩翼圍過來,更有大批魏軍已經堵到魏軍後方,兩千多燕軍將士,已經完全陷入魏軍的腹髒之中。
此時的他們,已經無路可選,只能向前,向前,再向前!
司馬皓月所在的帥營,並不見得如何遙遠,若是沒有魏軍抵擋,韓漠座下的絕影馬可以在片刻之間就能衝到。
但是此時想要靠近帥營,實在是困那無比,韓漠每向前行處一段,都要殺死數人,在他前面的魏軍就如同螞蟻一樣,密密麻麻,殺死一個便會有新的補上來,韓漠直殺到手軟,卻發現自己與那帥營依然有一段不小的距離。
燕軍勇士們雖然體力匱乏,但是他們憑藉著強悍的意志苦苦支撐著,有些燕軍士兵殺的實在脫力,便會以最後的力氣撲上魏軍,與對方在地上糾纏,如同發瘋的野獸一半,用自己的牙齒去撕咬敵人的喉嚨。
這是一支真正的鐵血之師。
魏軍將士難以相信他們面對的敵人竟然是如此的勇悍和瘋狂,燕軍表現出來的凶悍,讓他們心驚膽戰。
雙方將士在心理之上的對比,燕軍遠處上風。
對於燕軍來說,這是九死一生之戰,他們沒有任何退路,只能拼盡全力殺敵突圍,為了能夠重回故土,他們的意志堅韌無比牢不可摧,置之死地而後生往往是最為可怕的,而在魏軍心中,這是一場必勝之戰,所以他們的決心和鬥志遠遜於燕軍。
畢竟誰也不希望在這樣一場眼見便要取勝的戰事中丟了性命。
也正是這種心理上的差距,讓魏軍對於近乎野蠻的燕軍產生了畏懼的心理,雖然重重包圍,但是眼看著燕軍搏命而原始的廝殺,竟是有不少魏軍士兵不敢上前。
而燕軍在韓漠的帶領下,一步步向前突進,向著他們希望中的生路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