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帝微抬起頭,看了慶後一眼,又低下頭,道:「只是皇兒聽不少大臣說,如果此時不擺脫燕國人,那麼滅亡魏國之日,也就是我大慶與燕國開戰之時……!」
「他們倒也知道這個道理!」慶後淡然道:「如果與燕國聯兵攻魏,拿下魏國之後,或許真的要與燕國人開戰,但是皇帝有沒有想過,如果此時便要撇下燕國人,那麼不必等到滅亡魏國,我們現在就要準備與燕國人開戰!」
天正帝眉頭一緊,道:「燕國人……要與我們開戰?」
「並無什麼奇怪。」慶後平靜道:「難道你覺得燕國人與我們聯手打過魏人,他們就是我們的同盟?又或者說……!」她美眸看著皇帝,淡淡道:「又或者說,我們慶國的皇后是燕國人,所以皇帝就認為燕國人不會對我們發動進攻?」
慶國的皇后,自然就是燕國的那位紫兒。
天正帝一時間不敢說話。
「且不說燕國其他人,只是那位燕軍的主將韓漠,似乎就不是什麼善類吧?」慶後嘴角劃過一絲淺笑:「訛詐我們不少錢糧裝備,坐山觀虎故意消耗我們慶軍的實力,如此狡猾之人,你覺得到了這個份上,他會就此罷手?」
天正帝微皺眉頭。
「到了如今這個份上,若是按本宮的看法,已經沒有必要糾結於是否與燕人聯兵了。」慶後輕輕抬起玉臂,撩起額邊一綹秀絲,風情萬種,「與燕人聯兵,勢在必行,沒有必要再猶豫。」
「母后說的是!」
慶後微一沉吟,才道:「燕使到來,我們不需要在這件事情上糾纏,以目前的形勢,並非是燕國人有求於我們,所以如果有人想借此機會對燕國人提出各種條件,想要從燕國人的身上獲取利益,幾乎是沒有可能的。」她扭動了一下豐腴的身子,又是沉吟片刻,才道:「燕國派人前來,其心也定然不是為了勸說與我們聯兵,他們十分清楚,當前的形勢,我們只能與他們聯兵。他們過來,無非是要商談接下來應該如何更好的合作而已,兩國出兵進攻魏國本土,不比這次抵擋魏兵,許多事情需要事先商定好,否則一旦在進攻之時出現矛盾,對燕國和我慶國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情,甚至有可能被魏國人所利用……!」
年輕的天正帝站立在慶後面前,十分恭順地聆聽著,等慶後說完這番話,才抬頭小心翼翼問道:「原來母后早已經成竹在胸了。」
慶後神情淡定,凝視天正帝問道:「皇帝,與燕國聯手,依你之見,我們最應該做的是什麼?」
天正帝忙道:「是不與燕國人發生衝突,合力攻滅魏國?」
慶後輕歎道:「滅魏自然是首要任務,但是最緊要的,卻是在滅魏之時,盡最大能力與燕國人爭奪土地。」她身子微微前傾,紅唇輕啟:「你剛才也說,滅魏之後,不出意外,我大慶與燕國必將有一戰,所以我們在這場戰爭中,必須盡可能多地佔領土地,每拿下一座城池,也就等於我們手中的物資人力多了一分,這些都是日後與燕國人開戰的本錢。」
天正帝急忙道:「母后說的是!」微一沉吟,又問道:「依母后之見,我們該當如何去做?」
「西北軍團袁幕所部,在我慶國遭受北蠻和魏國兩面夾擊之時,都不曾動用,你可知道緣由?」慶後輕聲問道。
天正帝小心翼翼道:「是否因為烏沐河對岸的兩萬魏軍?」
「那自然也是一個原因。」慶後微微點頭道:「但是西北兵團兵力將近五萬人,如果僅僅是為了保護烏沐河,也就用不著如此兵力,從那邊抽調出兩萬人,無論是補充到東北,還是補充到南陽關,那都是有極大的作用!」
「皇兒也是如此認為。」天正帝微微點頭道:「所以皇兒有些不明白,為何西北軍團遲遲未動,在北蠻人攻勢兇猛的時候,亦不從西北軍團調一兵一卒?」
慶後淡淡笑道:「這是先帝的睿智和遠見了!」
天正帝一愣,不明所以。
「先帝從沒有想過魏國人會跨過隆山。」慶後嬌軀慵懶地重新靠在椅子上,緩緩道:「先帝一直相信,魏人終究會敗退,目前的局勢,都是在先帝的預料之中!」
天正帝低著頭,眼中卻劃過懷疑之色,他雖然看起來懦弱,卻並不等於沒有腦子,更何況知子莫若父,崇仁帝有多少能耐,他是一清二楚的,若是崇仁帝能夠預見到事態發展是現在這個局面,那還真是神了。
「父皇……知道北蠻會被穩住?」天正帝微一沉吟,終是問道。
慶後聞言,美艷的臉上頓時顯出無奈之色,幽幽歎道:「與北蠻割地議和,不少人都以為是本宮的主意,本宮一個婦道人家,只怕已經被人罵了無數遍……哎,可是那些愚民又如何知曉,這都是先帝的權宜之策,本宮只是遵照先帝的遺願而已……!」說到此處,這個嬌艷成熟美婦的俏臉上,竟然顯出無辜無奈之色,楚楚可憐,我見猶憐。
天正帝急忙道:「母后不必理會外面那些瘋言瘋語!」
「哎……!」慶後輕歎一聲,才道:「先帝當初對本宮說過,北蠻氣勢洶洶,魏人虎狼之師,這兩國夾擊我大慶帝國,以我一國之力抵擋兩面夾攻,凶多吉少。而先帝對此卻也是心有良策,要想破解此法,就要從蠻人那邊下手。北蠻人不是貪婪嗎?好,我們就給他幾個郡,讓他們先去慢慢折騰,只不過想要真正控制住我們割讓的土地,絕非三五個月便能夠完成……我慶國地大物博,北蠻區區幾萬人,就如同在沙漠中迷路的一群迷失者,他們根本無力迅速接管那麼大一片土地。北蠻人四萬騎兵殺過來,就如同一群野獸,打起仗來,固然犀利無比,但是割讓將近三郡之地,十四個縣,那麼大一片土地,他四萬人如何去守?要想完全佔領,就必須最好~書城從極北之地將他們的族人遷徙過來,在此之前,他四萬大軍要控制割讓土地,就只能在各地分兵……!」
天正帝聽到「分兵」二字,身體一震。
他隱隱約約明白了,慶國向北蠻割地,似乎並不像表面這般簡單,雖說聽起來是極其恥辱之事,也會造成將許多百姓置於北蠻人的鐵騎之下,但是從某一方面說,卻又是一個極其高明的策略。
割地之後,北蠻人在短時期內,應該是沒有興趣繼續往慶國腹地進攻,在戰略上就等於是穩住了北蠻的攻勢,讓北蠻那股銳氣開始進入衰弱狀態,此外正如慶後所說,如此遼闊的土地,北蠻人的人力根本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消化,想要完全控制住割讓的三郡,北蠻人就只能從極北之地將族群遷徙過來,而一個族群的大規模遷徙,涉及到方方面面,路途遙遠,事情複雜,絕非短時間內能完成,即使要靠這幾萬北蠻騎兵大致控制割讓土地的局勢,那就必須讓他們的騎兵兵團分兵據守,數萬北蠻騎兵集結在一起,那是一隻恐怖的攻擊力量,但是一旦分兵,威脅性將大大降低。
丟出割地誘餌,戰略上讓北蠻停止進攻,戰術讓北蠻人不得不分兵,輕描淡寫之中,北方蠻人的威脅已經降至了最低。
天正帝十分清楚,慶後聲稱這些事崇仁帝所設想,那是絕無可能,只不過是披著先帝的口號而已,這些主意,只怕都是眼前這個成熟美艷的婦人所設計出來。
想到此處,天正帝心中沒有歡喜,反倒是感到一陣寒意。
這個美婦不光有著絕世的容顏,更是有著狡詐的心機,實乃一等一的人物。
慶後輕輕笑道:「北蠻穩住,就可一心對付魏國。實際上先帝早就料到,燕國人最終肯定會按捺不住,要跳出來摻和,而且先帝更是料到,燕國人首選的策略,肯定是要與我慶國結盟,共同對付魏國人。」
天正帝穩了穩心神,恭敬道:「原來父皇早都想到了。」
「正是因為想到有今天,所以西北袁幕所部一直沒有調動,也就是等著今日形勢的出現。」慶後平靜道:「時至今日,魏國大敗,元氣大傷,聯合燕人攻入魏國本土,勢在必行,但是攻擊魏國本土之時,我們就要做好拿下魏國之後與燕國開戰的打算,所以我們就要和燕國人比拚,看看誰得到的土地和物資更多,到時候誰的底牌更硬。」她輕抬手,向身邊的宮女道:「取出地圖來!」
那宮女立刻下去,片刻之後,領著兩名太監過來,兩名太監抬著一張大型卷軸,慶後示意打開,兩名太監一左一右緩緩將大地圖打開,天正帝仔細一看,只見這張地圖紙上,卻是將中原四國的地貌完全勾勒出來。
慶後從椅子上起身來,身形裊裊,貴氣而典雅地走到大地圖之前,那地圖亦有一人多高,兩名太監拉起,比之慶後還要高出一大截子來。
凝視著這張地圖,慶後瞥了天正帝一眼,問道:「皇帝,你看這幅地圖,可看出什麼沒有?」
天正帝看了一陣,垂首肅立慶後身邊,臉上一片茫然:「還請……還請母后指教!」
「看著魏國的疆域。」慶後淡淡道:「你要從這地圖之上,看出我們需要什麼!」
天正帝又看了一陣,還是一片茫然。
慶後輕歎道:「皇帝,魏國最強的是什麼?」
天正帝一怔,想了一下,這一次倒也聰明,脫口道:「騎兵!」
「不錯。」慶後微點螓首:「提到魏國,世人所想,便是他們有著天下最強的騎兵。」頓了頓,緩緩道:「騎兵何來?自然是因為他們有著最強的戰馬,有著豐富的礦山……!」她那嫩嫩的玉手伸出一根鳳指來,指著魏國西北部道:「這是魏國最西部的安西郡,世人皆知,魏國的大雪山便是在安西郡西北部,終年積雪,千年不化……但是大雪山山腳下,卻是一片廣闊的草原,而魏國的馬場,就是在這片草原之上,天下聞名的大雪山純種魏馬,俱都出自於此。」
天正帝喃喃道:「安西郡!」
「安西郡除了大雪山下的大片馬場,還有著至少三十座大型礦山,有著大量的鐵礦……!」慶後斜視天正帝,聲音輕柔:「如果我們慶國能得到安西郡,那麼大雪山下的無數純種魏馬,還有那些可以鍛造武器盔甲的礦產,俱都歸屬我大慶所有……得到此郡,就有了擊敗燕國人的最大底牌……皇帝,你可明白本宮的意思?」
天正帝看著地圖,終於看出來,相比起從南陽關出兵攻魏地,慶國從烏沐河出兵攻魏,距離安西郡近得多,只要慶國西北軍團渡過烏沐河,進軍順利,絕對可以在燕國人打到安西郡之前便率先拿下這資源最豐富的一郡。
從烏沐河出兵,固然會在魏國山北郡要面臨一場惡戰,可是只要擊敗烏沐河西岸的魏國守軍,慶軍便可以順著魏國北部一線直接向前突進到魏國最西面的安西郡。
而南陽郡的聯軍要想攻到安西郡,卻必須要經過燕國首都京都城所在的魏郡,如果不能拿下京都城,就難以繼續向西進兵。可是作為魏國的首都,京都城的防務定然是非同一般的堅固,燕國人想要拿下京都城之後趕在慶軍之前佔領安西郡的可能性那是微乎其微。
想通此點,天正帝更是覺得自己身邊這名高貴的美婦實在是深不可測。
這個女人,面對一幅地圖,卻似乎已經有著一手掌控天下的氣勢。
天正帝低下頭,眼中卻是閃著怪異的光芒。
慶國有如此厲害的太后,卻不知道是慶國的幸事,還是傾國的不幸?
「若是一切順利,真的能夠擊敗燕國,那麼北蠻人又算得了什麼?」慶後淡淡笑著,她玉臂抬起,手掌在割讓出去的三郡之上都是輕輕壓了壓,輕描淡寫道:「蠻夷便是蠻夷,如此大好山河,其實那些蠻夷所能享受?吞進去的東西,遲早我們會讓他們全部吐出來,而且會讓他們明白,誰才是這天下的主人!」
這一刻,這位美艷的婦人,竟然有一種傲視天下的氣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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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回回都是這些話,但是實在,我是個實在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