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老者才從門外進來,恭敬道:「老爺,該說的都對他說清楚了。而且老奴也警告過,只要我們願意,他孔府一門在頃刻間就會雞犬不剩。」
韓玄道放下書,點點頭,道:「像他這種人,年紀越大,反倒是越怕死,你派兩個人盯著,偶爾露面,故意讓他知道我們有派人盯著他就是。」
這老者,乃是戶部尚書府的老管家韓隱,亦是京中韓家影子衛的首領,乃是韓玄道的心腹助手。
「老奴明白。」
韓玄道沉吟片刻,才問道:「曹秀那邊,是否真的沒有動靜?」
韓隱道:「秀公主確實是在紫籐谷中的紫籐別院休養,只是老奴怕驚動她,所以只是讓人遠遠觀望,並無靠近,秀公主在別院做什麼,老奴並不知道,但是最近一陣時間,她極少出谷,偶爾出谷,也只是在紫籐谷外的流香湖畔靜坐。」
韓玄道頷首道:「你做得對,切莫讓人驚動她。」頓了頓,問道:「西北那邊可有消息傳來?」
「五少爺已經換將,本來還有些麻煩,但是當年上谷城之戰的紀風年突然出現,讓事情一下子順利許多。」韓隱弓著身子,平靜道:「五少爺隨即又將紀風年提拔為臨陽關總兵,照目前形勢來看,臨陽關已經是在五少爺的掌握之中,臨照關的杜威,溳水關的朱子澄,這兩人當年是紀風年的部下,而且同生共死,感情非比尋常,如今紀風年跟在五少爺身邊,這兩人應該也不會違抗五少爺的軍令。」
韓玄道神情淡然,道:「小五做事,倒是神不知鬼不覺。他收納紀風年,便是連我這個做大伯的也是毫不知情!」
韓隱想了想,小心翼翼道:「老爺,只怕是五少爺之前也不知道紀風年的身份,所以未向老爺您稟報……!」
韓玄道淡淡一笑,道:「咱們韓家這位五少爺,倒是聰明的很,也很有手段,本是我韓族之幸。只是……性子終究是無法無天了些,有時候竟是連我這個大伯也不放在眼裡的。他敢將蕭靈芷偷偷帶走,卻沒有一句話對我這個大伯說……實在不知道他日後還要闖下多大的禍事來,我這個做大伯的,似乎也管不住他了!」
韓隱微一沉吟,道:「老爺,五少爺性子頑劣,但是還是曉事理的,等年紀大些,自然會穩重一些的。」
韓玄道微笑道:「你這話倒也不錯,大一些,性子自是要收斂一些了。」神情忽然嚴峻起來,輕聲道:「老狐狸年前似乎便要返回老家了!」
韓隱神色也是一冷,道:「老奴明白!」
……
……
燕歷平光十年一月十七,太醫院。
已是夜深十分,孔院判卻是留守在太醫院之中,這兩日淑妃娘娘隨時要產下麟兒,他這位主要負責人,自然要在院裡候著,隨時準備入宮。
太醫院就在皇宮之外,平常一日十二個時辰都會有人執勤,宮中只要有傳喚,隨時都會派人入宮。
按照孔院判的計算,如果不出意外,今夜產子的可能性非常大,越是臨近產期,孔院判就越是心驚膽戰,他乾枯的手籠在毛茸茸的衣袖裡,卻禁不住微微顫抖。
剛入子時時分,一名御醫端著熱騰騰的夜宵進了來,躬身道:「院判大人,吃點東西吧!」恭恭敬敬將夜宵擺在桌子上。
孔院判深吸一口氣,起身來,那御醫急忙上前扶住,恭敬無比。
孔院判瞥了這御醫一眼,不知為何,雖然這名御醫身份遠低於自己,但是他卻感覺這名御醫反比自己幸福的多。
到得桌邊坐下,看著用藥膳製作的夜宵,確實是營養美味,但是他卻沒有胃口,御醫用小碗為他盛了半碗熱騰騰的參湯,恭敬道:「院判大人,你老趁熱喝一點……!」
孔院判想到宮裡隨時可能過來傳,自己還是要填飽肚子才成,點點頭,接過湯碗,尚未喝一口,外面已經有人急匆匆過來叫道:「院判大人,宮裡……宮裡傳話了,速速進宮……!」
孔院判一驚,手中的湯碗落在桌子上,一碗參湯全部潑灑出來,也來不及多想,起身道:「快……快進宮!」
一切都是做好準備的,兩名御醫帶上藥箱和工具,跟著孔院判急匆匆出了院子,上車往宮裡去。
車行轔轔,一路上暢通無阻,輕車熟路來到了長春.宮,孔院判下車時,早有一名藥膳司的太監在宮外等著,見到孔院判過來,急忙迎上來:「孔太醫,娘娘只怕是要生了,快些進去看看……!」
孔太醫擦了擦額頭冷汗,道:「公公帶路!」
他其實對長春.宮的道路已經很熟悉,但是宮裡的規矩,太醫入宮為妃嬪診治,必須要有藥膳司的太監帶領。
孔太醫雖然年邁,但是此時不敢耽擱,與藥膳司太監齊步前行,身後則是兩名御醫跟著,抱著藥箱。
行走之間,孔太醫禁不住轉頭看了看身邊的藥膳司太監,而藥膳司太監此時也恰巧看著他,兩人四目相接,都是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絲古怪神色,也看到了眼眸子深處中隱隱顯出的一絲驚恐。
一眼過後,兩人心中頓時都明白,對方和自己一樣,是這次行動中的一員。
匆匆來到一棟房屋外,孔院判便瞧見門外一名俏麗的宮女焦急地來回走動,認識這宮女是淑妃娘娘身邊的心腹,叫做靈燕兒。
靈燕兒瞧見孔太醫過來,迎上來,急道:「孔太醫,娘娘疼得厲害,你快進去看看……!」最近孔太醫幾乎是每日都要進宮一次,靈燕兒早已經熟悉。
孔院判急忙跟進屋內,往深處去,就看到了那張香幔遮掩的玉榻,一個身著紅錦的男人正坐在床邊握著淑妃的手,正是燕帝。
見到太醫過來,燕帝起身來,道:「快來看看,是否要生了?」
孔院判來不及行跪拜之禮,只能站著恭敬行了一禮,急忙上前,只見淑妃臉上都是汗珠子,看起來神情頗有些痛苦,忙道:「娘娘請伸一隻手臂!」
淑妃伸出一隻羊脂玉般白皙的手臂,搭在床沿邊,孔院判早已經在手脈處蓋上輕紗,然後探出一指,小心翼翼地搭在手脈處。
片刻後,孔院判收回手,回頭向燕帝道:「啟稟聖上,娘娘確實要生了!」
燕帝眼中顯出幾分興奮之色,道:「那……那該怎麼辦?」
孔院判向藥膳司太監問道:「公公,穩婆是否到了?」
「就在外面等候!」
「拉綢!」孔院判當機立斷道:「這裡人不要多,都出去吧!」他鼓起勇氣向燕帝恭敬道:「聖上請在外面稍事歇息,這裡交給我們就是!」
燕帝點點頭,上前去,輕輕握住淑妃的手,柔聲道:「愛妃受苦了,朕就在外面!」
藥膳司太監已經出去將兩名穩婆帶進來,又有幾名宮女在房中按照藥膳司太監的吩咐,迅速拉開一條黑色的幔帳,又有兩名太監抬著一隻不大的木箱子進來,這是穩婆所用的接生箱。
「破了羊水了。」一名穩婆湊到床邊,翻開錦被看了看,叫起來:「都出去!」
靈燕兒焦急道:「是否要奴婢留下來幫襯?」
「不必,都快出去。」另一名穩婆揮手道,將屋內的人都叫了出去,隨即便有人將房門帶上,藥膳司太監立刻上前將門閂從裡面閂上,手兒微微顫抖。
黑色幔帳裡面,兩名接生婆接生,而這邊,藥膳司太監和孔院判則是心驚肉跳地等著。
淑妃的聲音很快就傳出來。
孔院判額頭全都是冷汗,驚魂不定地看了看身邊的藥膳司太監,那太監亦是神色恍惚,二人面面相覷,聽著從裡面傳出來的聲音,卻都是在心中祈禱著。
只要淑妃順利誕下皇子,那麼一切都不必進行,大家相安無事。
但是,如果淑妃產下的是一位公主,這幾人就不得不冒著天大的風險,來一出「皇子換公主」的驚天陰謀了。
孔院判恍恍惚惚之間,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聽到幔帳裡面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聲,這一聲啼哭,將孔院判和藥膳司太監驚醒過來,二人的臉上,同時顯出極度緊張之色。
此時此刻,在外面的燕帝和靈燕兒聽到裡面的啼哭聲,都是顯出驚喜之色,所有的宮女太監們都是跪倒在地,齊聲道:「恭喜聖上,賀喜聖上!」
燕帝臉上顯出激動之色,往房門這邊走過來,門外兩名御醫忙道:「聖上稍等,龍子尚需沐浴!」
房間之內,孔院判和藥膳司太監急切地等著穩婆過來,很快,幔帳掀開,老穩婆那張臉顯露出來,臉上顯出一絲慌張。
畢竟經過無數的事情,此時此刻,孔院判反倒是冷靜下來,低聲道:「是公主還是皇子?」
老穩婆左右看了看,確定屋內只有四人,這才以極低的聲音道:「不……不好,是……是一位公主……!」
孔院判和藥膳司太監同時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