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漠頷首道:「王指揮使所言不錯。秦指揮使,你這計策,絕對是妙棋一招,如果我們的戰士不是如此疲憊,倒是真可以一試,只不過現在這樣的情況,我們就不可冒險。」
秦洛笑道:「是末將沒考慮周全。」
韓漠搖頭道:「倒不是如此。秦將軍想早日平定叛軍,這心情,我是能理解的。」
眾人在旁聽韓漠所言,只覺得韓漠雖然年輕,但是說話卻極有分寸,他這樣說,非但不讓秦洛失面子,反倒給秦洛貼了幾分臉面,不少人心中便想:「這韓將軍不但仗打得漂亮,而且話也說得周全,英雄出少年,果然是有道理的。」
肖木在旁皺眉道:「將軍,叛軍固守城池,想要攻下,那是極其困難,這後續部隊沒有跟上,我們連一件攻城兵器都沒有,這……接下來可不好辦。」
韓漠肅然道:「諸位可莫忘記,城中的官員,如今都被叛軍控制在手中,時刻處於危險之中,咱們既要消滅叛軍,卻也要救出這些官員……!」
「這卻是棘手的很。」竇善歎道:「如今城內的情況,我們一無所知,也難以聯繫……想要救出那些官員,談何容易!」
竇善此言一出,眾人皆是同意,神色也都凝重起來。
韓漠微一沉吟,終於看向竇善,問道:「竇參領,往南不到五十里處,那裡似乎有一處鎮子,倒也不小,你可知道?」
竇善點頭道:「有那麼一處鎮子,塘樹鎮,大人的意思是,我們暫且往那邊去休整?」
韓漠抬頭看天,道:「你們休整的時間不會太長,所以到達塘樹鎮之後,要迅速補充體力,那鎮子上的食物飲水,必須保證我軍的戰士們吃飽喝足,另外還有將戰馬食料喂足……!」
眾將領互相看了看。
竇善知道,那塘樹鎮不過兩千居民而已,陡然一萬將士過去,必然會消耗大量的食物,而且還有萬匹戰馬,所需的食料也是極其龐大的。
韓漠似乎看出竇善的擔心,道:「如今是戰時,有些事情,也就不必顧忌了。騷擾百姓,取得食物,這也是免不了的事情,畢竟咱們不能呆在這冰天雪地之中,便是鐵打的人,那也受不了。」頓了頓,肅然道:「但是你們切記,絕不可傷害百姓,從他們那裡得到的食物,你告訴他們,回頭會加倍償還,我們只是暫借……但是如果有士兵傷害百姓,殺無赦!」
眾將聽韓漠話中意思,倒似乎另有所言,薛紹已經問道:「韓將軍,你……不與我們同去?」
韓漠幾次說「你們」,倒像他不與眾人一起前去一樣。
韓漠神色凝重,沉吟片刻,終於沉聲道:「秦洛,王思宇,竇善,肖木,你四人迅速集合隊伍,與我外公會合,隨後前往塘樹村休整,由秦洛秦指揮使暫代本將行使統兵職權……!」
眾將都顯出吃驚之色,韓漠還真是不與眾人同往。
「將軍,你……你去哪裡?」秦洛吃驚問道。
韓漠淡淡一笑,道:「你們放心,本將要去見幾個人……和他們見面後,我自然會去與你們會合。如果不出意外,你們休整的時間不會太長,所以到得塘樹村後,盡一切可能迅速恢復精神和體力……!」他將血銅棍交給肖木,道:「肖參領,兵器你先幫我收著……!」
王思宇即刻道:「大人,如此時刻,無論什麼樣的事情,你都不可犯險。而且大軍無頭不行,你此刻不能離開!」
韓漠平靜道:「不必多言。我只是想少死一些人而已。」他下了馬來,竟是將身上盔甲脫掉,只留裡面的黑色衣衫,翻身上馬,拱手道:「諸位,這邊的事情,暫且拜託諸位,我很快就與諸位會合。」他也不多說,只是在眾人的目光中,調轉馬頭,飛馬而去。
眾將面面相覷,不知所言。
……
……
天色已經亮起來,而燕京城頭的蘇觀崖等人,卻是整整在城頭站了幾個時辰,雖然天寒地凍,可是他們卻一絲兒也沒有感覺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是放到了城外的戰鬥中。
雖然遠在十多里地之外,但是昨夜夜色昏暗,開戰之時,只聽得那邊的喊殺之聲,根本看不清那邊的狀況。
城外殺了一兩個時辰,而城頭上的將領們,也都緊張了一兩個時辰。
他們無非知曉那邊的戰局如何,世家軍是成是敗,到現在為止,他們也是一無所知,只等到天色稍微亮一些,他們才聽到城外的喊殺聲已經越變越小,直到最後完全消失。
蘇觀崖靜靜地望著遠方,黎明的光芒,也讓他隱隱看到了遠方的情景,只見在那片白皚皚的大地之上,模糊不清的影子在晃動著,就如同一隻隻螞蟻。
唐鳴梧皺著眉頭,看向蘇觀崖,問道:「蘇尚書,你看……咱們是敗是勝?」
蘇觀崖瞥了唐鳴梧一眼,淡淡道:「唐將軍,燕京城在我們手中,官員們也在我們手中,我們尚未戰,何來成敗?」頓了頓,緩緩道:「如果唐將軍是問城外的世家軍是否偷襲得手……!」說到這裡,這位儒雅的世家巨頭長聲一歎:「凶多吉少!」
唐鳴梧吃驚道:「難道世家軍敗了?怎麼可能?」
蘇雨亭冷漠地道:「天下間,本就沒有不可能的事情……韓漠並不是吃素的!」開戰之前,他就隱隱有一股不祥的預感,此時殺聲已至,如果世家軍取勝,那位蘇如水必定會第一個跑來報捷,可是此時不但連蘇如水沒見到,世家軍的將士一個也沒有看到,這已經讓蘇雨亭確定,昨夜一戰,世家軍定然是失利了。
蘇觀崖一支淡定的臉上,終於現出一絲苦笑,輕輕搖頭,道:「是本官小看了韓漠!」
唐鳴梧握著拳頭,眼睛瞇起來。
「但是我們沒有敗。」蘇觀崖平靜道:「接下來,本官倒想看看,韓漠是不是真有膽子攻城!」
……
此時的韓漠,卻早已經不在燕京城的西門外,他飛馬奔馳,在城外繞了一個大大的圈子,燕京城龐大無比,等他繞到東直門外十多里處時,卻是耗費了不少的時間。
韓漠翻身下馬,抱著絕影的脖子,臉部與絕影輕輕摩擦著,昨夜一戰,一人一馬已是頗有感情,也更有默契。
馬乃獸中靈獸,絕影更是很通人性。
「好兄弟,你就在城外等我,不要跑遠,我很快就會回來!」韓漠輕輕撫摸著絕影的鬃毛,又輕輕拍了拍絕影,這才放手,動作敏捷,往城門方向而去。
東直門與西平門遙遙相對,火山營五千將士,駐守於燕京九門,除去五座小門兵力甚少,主要的兵力則是部署在燕京四座正門。
西北軍自西而來,所以西平門駐有一千五百人的重兵,幾乎佔去了火山營的三分之一,而東直門這邊,相較西平門,人數少了一般,有八百人駐守。
只不過燕京城堅固無比,城門厚重,絕非一般的城池可比,即使只有八百人,但是城頭的弩箭塔和投石車卻都有足夠的兵士掌控,即使有敵來犯,八百人也足以支撐很長時間,足以等到其他各處的援兵抵達。
燕京城是大燕的都城,立國之前,乃是前朝齊國會稽王的王城,當時會稽王本就熱衷於築城,在齊朝時候,會稽城便已經因其堅固而名揚天下。
只是那時候規模還小,比不得如今這般龐大。
後來燕武王在會稽城起事,首先一步,便是控制住了這座堅固之城,有了根本,最終打下東方六郡,建國東燕,改會稽城為燕京城,是為大燕京城國都,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燕京城大肆擴建,早先容納不過二十萬之眾的會稽城,最終擴建為可容納四十多萬人的大都城,從而超越了魏國的京都城,成為僅次於慶國上京城的天下第二城。
城牆高大堅固,城門更是千斤之重,想要攻破這樣的堅城,難度之大,實難想像。
韓漠正是知道此點,心中十分明白,即使他的後續部隊跟上,甚至帶來計劃中的雲梯、破城錘、投石車等等攻城武器,也未必能夠輕易拿下燕京城,而且到時候西北軍也必然傷亡慘重。
韓漠不願意太多犧牲這些為國家立下了無數功勳的邊軍將士。
而且他也明白,火山營和鳳翔營的御林兵士,大都是服從軍令,他們本身並無罪過,也都是大燕精心培訓出來的勇悍戰士。
西北軍和御林軍,都是燕國的軍事基礎,日後更是燕國蕩平天下的精英,這樣的戰士,每死一個,都是燕國的損失。
更重要的是,朝中的無數官員都在蘇家父子的手中,其中包括自己的家人,他不敢想像,如果蘇觀崖瘋狂起來,會不會真的做出殘忍的事情來。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要盡力去做一些事情,哪怕是冒著極大的風險,他也要盡力去改變一些東西。
正如那句名言,再堅固的城池,也有攻破的時候,但是往往攻破城池的,不是外來的敵人,而是自內部瓦解。
此時,蘇觀崖每一刻都想著抓住韓漠,奪取他身上的兵符,但是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輕人,竟然在這種時刻,孤身一人,往燕京城而來。
這便是英雄之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