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黑壓壓地跪滿了蕭黨官員,那已是對韓族進行了全力的一擊。在這朝堂之上,有六部九卿的主要官員,亦有御史台的言官,文物兩列,加起來也有一百四五十人,那都是有著上朝資格的燕國重要臣子,而蕭族在這其中,便要佔上兩成,以蕭懷金為首的二十多名朝官黑壓壓地跪在朝中,那是要請旨皇帝裁撤東海鎮撫軍。
皇帝神情淡定,終是向韓玄道問道:「韓愛卿,蕭侍郎所言,你有何看法?」
韓玄道躬身道:「啟稟聖上,臣以為蕭侍郎所言,言之有理!」
眾人頓時都愣住,皇帝亦是也有些出乎意料,微皺起眉頭,而端坐在大椅子上的蕭太師眼中劃過一道怪異的光芒,神情卻還是頗為平靜。
「哦?」皇帝撫鬚道:「韓愛卿莫非贊同蕭侍郎的裁軍之意?」
韓玄道恭敬道:「回聖上,蕭侍郎的裁軍之意,那是為了壓縮國庫開支,是為了大燕的整體政略考慮,乃是老成謀國之舉,臣卻也是深表贊同的!」
不少人頓時都有些吃驚,更有人心中暗道:「韓玄道這傢伙莫不是發瘋了?裁撤鎮撫軍,那可是斷了他們韓家的手臂,他怎會贊同?」
朝堂上下,出現這不可預料的一幕,一時間所有人都沒了聲息,太平殿上,頓時籠罩著壓抑的氣息。
蕭太師那蒼老的聲音終是打破了僵局,聲音有些嘶啞:「韓大人是戶部尚書,他既然贊同裁撤鎮撫軍,那自是考慮到了戶部的開支問題,乃是公忠體國之舉既然如此,老臣請旨聖上,可著兵部立刻擬定裁軍事項!」
皇帝似乎有些不相信,裁軍之事怎可能如此順利,一時間撫著鬍鬚,並沒有說話。
就在群臣大感詫異之時,卻聽韓玄道忽然道:「聖上,臣贊同裁軍,只不過卻不知蕭侍郎所諫裁軍事宜,要裁撤多少將士呢?」
此話一出,朝臣們頓時明白,韓玄道終究是沒有發瘋,人家的對策,這才剛剛搬上檯面呢。
蕭同光立刻道:「照如今東海防務看來,保留兩成鎮撫軍,有個三千將士,便足以鎮守東海一線了!」
「兩成?」韓玄道臉上現出輕蔑的笑意:「蕭侍郎說出這樣的話,只怕是對東海防務並不瞭解。東海海岸線那是有數百里之長,三千將士便想守住東海海岸線,這是兒戲之語了!」
蕭同光也聽出韓玄道話中的輕蔑之意,不由很是惱怒,沉聲道:「那蕭尚書還想留下多少兵?」
「並非是本官想要留多少兵。」韓玄道正色道:「不過是要從東海防務考慮而已。東海海岸線綿延幾百里,要想做到萬無一失,鎮撫軍最多只能裁撤三分之一,若是裁撤過多,東海一線的防務力量必然不夠!」
「三分之一?」蕭懷金也道:「你的意思是,鎮撫軍還要保留萬人的編制?」
「這已是最低限度。」韓玄道毫不猶豫地道:「為節略國庫之開支,裁撤一批鎮撫軍勢在必行,但是要想保住吳郡和東海郡兩郡沿海周邊的安危,必須要有萬人的鎮撫軍編制方可!」
蕭同光大聲叫道:「韓尚書,東海已無患,何須那麼多兵力守衛?要那麼多人,用來對付誰?」
韓玄道冷笑道:「東海無患?蕭侍郎,卻不知你憑什麼在朝堂上放出此言?」
「這乃是眾所周知的事情。」蕭同光大聲道:「東海海盜已被招安,慶國水師更是不堪一擊,鎮撫軍哪裡還有什麼敵人?這不是東海無患,那又是什麼?」
韓玄道站直身子,如同泰山般鎮定,淡淡道:「眾所周知?蕭侍郎的意思,那是朝中所有的官員都知道東海無患了?」
蕭同光正要答應聽韓玄道這樣問,一時間弄不明白韓玄道究竟是何心思,畢竟這朝上可不都是蕭家的黨羽,只能道:「不管他們是否知道,本官卻是一清二楚。本官年前奉旨隨同昌德候前往東海,更是被海盜脅迫,後來令公子與海盜達成協議,海盜這才放了本官。本官事後本要鎮撫軍派兵剿匪,不過令郎和韓總督俱說東海海盜已有大半被招安,這可是他們親口所言,難道有假?若是沒有被招安,令郎與海盜卻能走得那麼近,甚至能夠讓海盜放出本官這卻有些耐人尋味了。」
蕭同光在東海遇險,那是許多人都知道的事情,蕭同光回京之後,大談自己虎口脫險之事,將自己描敘的臨危不亂,每次說起,這位侍郎大人不以為恥,反而滿臉得意。
他此時在朝堂上這番話說出來,許多人便都聽出,他話中可是影射韓家與海匪有勾結。
韓玄道上前一步,也不理會蕭同光,向皇帝拱手道:「聖上,蕭侍郎所言,確有不妥。他聲稱東海無患,但實際上東海如今之患,反而比以前愈發地嚴峻!」
朝臣們頓時面面相覷,其實大家都知道東海鎮撫軍如今確實是安享太平,並無太大的敵手,此時聽韓玄道這樣一說,都不知道韓玄道所言的「東海之患」出自哪裡。
蕭太師微皺眉頭。
以蕭太師的精明,實際上對於朝中幾位敵手的性情是很為瞭解的,此時韓玄道面無懼色,侃侃而言,鎮定自若,表現的極是正常,但是這種正常瞧在蕭太師的眼中,那便是大大的不正常了。
蕭太師本以為自己看出的這一刀犀利無比,韓家十有八九接不住,但是此時卻隱隱覺得,韓玄道今日的反應,卻像一個穿了甲冑的戰士,防護的極好,準備的也極好。
這種反應,卻是蕭太師敏銳地察覺到,今日朝堂上就裁撤鎮撫軍的議題對韓族突然發難,只怕在韓族方面看來——至少在韓玄道看來,並不突然。
韓玄道似乎已經做足了應對的準備。
蕭太師的內心深處,立刻感覺是不是裁撤鎮撫軍的消息已經洩露了出去?
實際上在今日之前,裁撤鎮撫軍的事宜都是暗中籌劃,哪怕是蕭族的重要官員,知道的那也是極少,事先知道這消息的,蕭族內除了蕭太師自己,不過蕭懷金和蕭同光二人而已,雖然這兩位至親之人能力平庸,但是蕭太師卻也知道,如此大事,這兩個人便是再愚蠢,也不可能洩露絲毫消息。
除此之外,那便只有當今聖上知道這件事情了。
蕭太師那日進宮與皇帝商議此事,無非是想看看皇帝對此事的反應而已,畢竟這件事情如果沒有得到皇族的支持,僅憑蕭家的勢力,裁撤鎮撫軍如此大事卻也是很難辦到。
即使皇族不支持,但是只要皇族不反對,那麼此事卻也十有七八可成。
正因如此,蕭太師才事先試探皇族的反應,而皇帝表現出來的態度,也確實如同蕭太師預料,皇族雖然並不想直接插手此事,但是皇帝表現出的態度,顯然還是樂於看到韓家的鎮撫軍被裁撤。
只要稍有政治覺悟的人便能看出來,如今的韓族,就是皇族拿來平衡燕國整治形態的一把利器。
只不過這把利器似乎太過扎手,在皇族看來,既能傷敵,卻也有可能傷己,所以皇族一直都是小心地使用。
皇族提拔韓族,給予韓族一些可以對抗蕭蘇兩派的權勢,但是卻又小心翼翼,因為韓族本身也有著不小的力量,權勢太盛,那反倒有違皇族的本意,給皇族帶來威脅。
而蕭家的自身力量,自然就是在東海。
韓族在東海郡棲息上百年,根基深深紮在那裡,而且韓族在東海之境一直是以仁善治理,深得民心,在東海有著強大的動員能力,另外更有一支名為國屬實為私家的強大水師,這都是韓族的立足之本。
如果有機會削弱韓族的力量,皇族自然是非常樂意看到的。
皇族最希望看到的,便是韓族自身的實力被大大削減,然後只能依附於皇族之下,借助著皇族給予的權勢和力量,像瘋狗一樣去咬其他世家。
皇族給予韓族的權勢,可以隨時收回,但是韓族本身的力量,皇族卻是控制不住的。
蕭太師對於皇族的心思,自然是早就看透,深知皇族對於韓族的態度是即用之又防之,而且皇族很願意看到韓族本身的實力被削弱,所以才將此議事先與皇帝商量。
本以為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但是韓玄道今日的反應,大出蕭太師預料。
這就讓蕭太師心中疑竇突起,似有若無地向龍座上的皇帝看了一眼,心中卻頗有些懷疑,難不成皇族事先向韓族透漏了消息?
可是,這根本不符合皇族的利益。
龍座上的這個男人,究竟在打著什麼算盤?
「韓大人是在危言聳聽吧?」蕭同光冷笑道:「你聲稱今日之海患比往日更嚴峻,卻不知你所指的海患,來自何處?」
「海患自然是來自海上!」韓玄道毫不猶豫地道。
「是海盜,還是慶國人?」蕭懷金也冷笑問道。
韓玄道神色平靜,緩緩道:「既非東海海盜,也非慶國水師,而是東洋倭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