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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確來說,夕春縣城四周設下的災民聚集區共有十七處,而最大的一處,聚集災民一萬五千多人,連綿數里,各類帳篷沒有秩序地搭建,甚至還有一些臨時的木棚子,整個聚集區內一片雜亂,雖然已經歇了雨,但是聚集區的地面還是一片泥濘。
每個聚集區都有上百名城守軍組成的巡邏隊隨時巡邏,以免聚集區出現騷動的景象,亦有少許的衙差時不時地過來拉走屍體,聚集起來將屍首燒化。
韓漠昨日悄無聲息地做了不少事情,甚至都沒能去成春園見艷雪姬,昨夜睡得很晚,但是今日卻起的極早,依舊是發出數萬斤糧食賑濟災民,更是出了城來,到了這塊人數最多的災民區查看。
災民區的外圍,早就架起幾十口大鍋,烈火騰騰,在大鍋中煮粥。雖然大鍋的數量不少,但是災民的數目更多,這幾十口大鍋那是要煮上好幾次,才足夠每一名災民分到半碗米粥,為了增加粥量,那米粥中也是要摻上大量的野菜。
韓漠在災民區外圍就下了馬,身後跟著肖木等六七名御林軍,走在泥濘的地面,查視著災民區的動靜,瞧著災民碗裡的米粥實在少得可憐,這一碗米粥,卻要支撐一天。
糧署司米庫的糧食並不多,災情也不可能三五天就結束,工部吏員雖然在前方治水,但是洪水何時退卻,堤壩何時堵住,那也沒個准,這庫裡的米糧自然不能敞開了發。戶部從其他各郡調派來的糧食全無動靜,自燕京出發,到今日已是第八日,除了韓漠從京裡運來的三十多萬斤糧食,再無一顆糧食抵達。
韓漠不知道那些糧食還有多久才能到達,他如今只能將自己手裡的糧食進行合理的調配,雖然每日一頓粥的份額對災民來說實在太少,但是這一碗粥至少能保證大家不被餓死,這個時候要想吃得飽,那反而是一種奢求了。
「大人,你看那邊!」肖木在旁忽然道:「那邊聚了不少人,他們在做什麼?」
韓漠順他手指看去,只見那邊有一處小木屋,木屋不大,門兒敞開著,那門前卻排了一條長隊,一個個面黃肌瘦有氣無力的百姓正排在門前,有些人甚至是坐在泥濘的地上等候著,更有人是抱著自家的孩子,一邊哄著,一邊焦急等待。
韓漠大是奇怪,吩咐道:「派一個人去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便有一名御林軍領命,飛快過去。
御林軍來到夕春縣,護糧是一個任務,另一個人物則是協助當地的城守軍維持秩序,韓漠就是擔心在災民區有敵國的奸細從中鼓噪,鼓動百姓破壞已經算不得太穩定的局面,導致更大的動亂。
只片刻間,那御林軍兵士回來稟報:「大人,這些災民都是在等著瞧病,那屋子裡有大夫!」
「大夫?」韓漠一怔。
「是。那些災民說,這大夫每日都在這裡為他們瞧病,不收診金,還免費送藥,是活神仙下凡。」士兵回道:「他們說那大夫醫術極高明,沒有他瞧不了的病。」
韓漠和肖木對視一眼,顯出笑來,道:「還有這樣的人物?可問出是何許人?」
那士兵道:「好像......是一個和尚!」
「和尚?」韓漠更是好奇,加快步子,往那木屋子走過去,他倒真想看看這個被稱為「活神仙」的和尚究竟是個什麼人物。
雖然災民們很自覺地遵守秩序排著長隊,但是木屋前還是有兩名身材高大的災民在守著,顯然是用來防止有人擅自進入。
不過這兩人見到一身盔甲的韓漠,那自然是不敢阻攔的,韓漠笑瞇瞇地擺擺手,示意二人讓開,那二人對視一眼,也不敢多說,放了韓漠進去。
韓漠剛一進屋子內,一股子濃郁的藥草味撲面而來,這味道並不單一,那是數種草藥混合起來的味道,聞到這股子藥材味,韓漠卻有一種極為親切的感覺,他穿越之前,就是和藥劑打交道,自然也少不得和藥劑的原始材料接觸。
他甚至聞到了桂皮、五味子、甘草、黃芪、黨參等各樣藥材的味道。
屋內果然不是很寬敞,左邊放了一排竹製籮筐,籮筐邊有三名小僧人合十而立。右邊卻是放了一張木製小長桌,桌上放有金針等醫治工具,而桌子後面,盤坐一名白鬚和尚,氣質淡定,穿著灰色僧袍,如同垂暮谷鐘,正襟而坐,正為一名衣衫僂爛的災民把脈。
最讓韓漠驚奇的是,這和尚的右耳色澤金黃,極是顯眼,也極是奇特,就像在耳朵上鍍了一層黃金一般。
韓漠禁不住握了握自己的右手,自己的右手三指色澤也是金黃,不過比這和尚耳朵的顏色淡一些,該不會這老和尚也是穿越過來的吧?
韓漠進到屋子裡,除了那患者轉頭看了他一眼,幾個老小和尚卻都是氣定神閒,沒有人向他投上一眼。
他走到那一排籮筐邊上,隨意看了看,就見到這些籮筐裡面裝的果然是藥草,他也能認出不少來,名貴的藥材不多,但卻都是極實用的藥材。
「按五例給他拿藥!」老和尚收回手,聲音溫和地吩咐道。
就見到一名和尚立刻上前,撿了幾味藥,用小紙包包起來,遞給那患者災民,囑咐道:「溫水煎服,兩日便可!」
那災民接過藥包,千恩萬謝,退了下去。
老和尚這才吩咐道:「聰休,讓他們稍等片刻,你們三個先出去!」
三名和尚也不多問,齊齊合十行禮,逕自退了下去,甚至順手帶上門,不過這木屋子開了幾處窗戶,光芒從窗口灑入,倒不顯得昏暗。
「打擾大師了!」韓漠也合十行了一禮,這老和尚普救眾生,免費施診施藥,韓漠倒是生起一絲敬意。這個時候,城裡那些大夫不高價診治就是好事,可莫想他們會出城前來免費施診送藥。
老和尚溫和地看著韓漠,聲音平靜:「施主要看病?」
「非也!」韓漠道:「只是好奇,所以.......!」
「原來是好奇。」老和尚眼中顯出笑意:「施主當真無病?」
韓漠皺眉道:「大師有菩提慧眼,難道看到了什麼?」
老和尚微微一笑,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在貧僧看來,施主明知此屋是用來診病,卻依舊進來,雖身體無恙,但卻心中有疑!」
韓漠走到小長桌邊,在老和尚對面也盤膝坐下,合十一禮,帶著恭敬之色道:「請問大師法號?」
「窮諸玄辯,若一毫置於太虛!竭世樞機,似一滴投入巨壑!」老和尚輕聲道:「貧僧玄機!」
「玄機?」韓漠神情肅然:「此玄機與彼玄機可否相同?」
「玄機即是玄機,諸天諸地,萬眾生靈,皆有其玄機所在。」老和尚玄機緩緩道:「玄機,即參悟之道!」
「我知玄機乃不可口語之道。」韓漠凝視玄機和尚,正色道:「大師既是出家人,莫非也有不足為外人道的玄機嗎?」
「雖是出家人,卻依舊身在紅塵中,食五穀,自是有不能言之處。我佛亦曰:不可說,不可說!」玄機打著機鋒,緩緩道:「施主進此屋子,可有玄機可言?」
韓漠微笑道:「如大師所說,玄機只可參悟,不可言!」
玄機和尚微微頷首:「施主能懂,貧僧甚慰!」
「卻不知大師除了不可言之玄機,是否有可言之訓?」
玄機沉吟片刻,合十道:「貧僧在此,或可救十人百人,而施主在此,只要參悟其中玄機,卻可救千人萬人。渡一人勝造七級浮屠,渡萬人則可順應天道!」
韓漠想了想,問道:「大師乃佛門高僧,又自號玄機,弟子愚鈍,能否指點迷津。玄機往何方悟?」
「世人玄機,既是人心!」玄機和尚聲音柔和:「欲得人心,必誅魔心,所謂魔,施主可解否?」
韓漠點頭道:「魔道高強,如何誅魔?大師為佛道中人,為何不作獅子吼,除魔衛道?」
「此依舊是玄機,不可言!」
韓漠站起身來,微微施禮,道:「弟子代災民謝大師慈悲為懷,施診捨藥,此亦菩提之心!」
「佛本渡人,何來言謝?」玄機合十道:「菩提善心,只是以證佛道而已。韓施主,我佛講根,尋根則得源,不得根,既不得人心!」
韓漠笑道:「大師原來知道我是誰!」
玄機微笑道:「只因我的心上無塵。」
「無塵?玄機?」韓漠笑呵呵道:「弟子先告退,大師請繼續施展妙手,以渡蒼生,弟子回頭再來請教!」
「好,你去!」玄機頷首道。
韓漠施了一禮,這才轉身走到門邊,打開了屋門,逕自出來,那邊肖木等人都是有些疑惑,不知韓漠與那和尚關門在裡面談些什麼。
玄機和尚打著機鋒,但是韓漠卻能領悟到,老和尚話中的意思其實很清晰,那就是勸說韓漠,如果真要得民心,就該除去那些百姓視為眼中釘的惡霸,這惡霸,當然是指賀學之那一群人。
韓漠對於這個奇怪的玄機和尚,那是很為好奇。
肖木此時已經迎上來,低聲道:「大人,那和尚法號叫做玄機,是南郊一處寺廟的和尚。那寺廟曾經只是一處破敗的寺廟,這和尚幾年前來到這裡,在那裡棲息下來,據說廟裡如今有了十多個和尚跟著他學法,不過那邊離縣城遠,香火並不盛。這一次來這裡施診,一開始大家並不相信他的醫術,不過等他真的治好幾個人之後,這名聲大了起來,也就每日裡在這屋子裡施診治病,並且免費贈送藥材。」
「百姓都誇他醫術?」
「是。這和尚看病極快,頃刻間就能道出患者的病源,而且當即便給患者配藥,沒有一個看不準的,如今這裡都稱他為活神仙。」肖木輕聲道:「這和尚每日日出便到,晚上半夜才離開,這裡的災民對他都很是尊敬!」
韓漠若有所思,病症有百樣,這個玄機和尚就是能夠迅速看出病源甚至配出藥方,那手頭上的醫術當真是了不得了。
對於和尚的來歷,韓漠更有興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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