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連隊就只有我、家鄉人和楊松堅三人很少動酒,因為我們知道,戰士們可以在這時候「放肆」一回,但身為排長的我們卻不行。我們必須時刻保持著清醒執行接下來的任務,否則,要是上戰場都要被人抬著去,那這臉可就丟大了。
「吱……」一聲汽車的剎車聲讓食堂裡的戰士們安靜了下來,紛紛把目光投向窗外的【廣】場。只見一輛又一輛披著偽裝的解放牌軍車整齊的停在【廣】場上,似乎是在等待著戰士們的檢閱。
但戰士們都知道,這不是在等待他們的檢閱,而是來接他們的。
「集合!」一聲令下,戰士們紛紛丟下手中的碗筷朝宿舍跑去。接著用最快的速度背上了早已準備好的裝備集中在【廣】場上。
「立正,向右看齊……向前看!報數……」家鄉人站在隊伍前,像往常一樣報出了一聲聲口令。只不過這一回,那喊出的聲音似乎有些不一樣子,而且眼神還不斷的瞄向周圍所有的一切,似乎充滿了留戀與不捨。後來我才知道,他在這裡整整呆了五年!
「上車!」隨著一聲令下,戰士們就以排為單位列著整齊的隊形依次上車。戰士們靜靜的上車,沒有人說一句話。
隨著一聲轟鳴,汽車就揚起了一片煙塵在朝陽的光輝下」一輛接著一輛的朝兵營處開去。當汽車開出兵營時,在門口站崗的戰士朝我們挺身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戰士們也不約而同的舉起了手,無一例外都把目光投往了車廂後漸漸遠去的兵營,眼神裡充滿了不捨。
雖說戰士們在這只呆了兩個月,但要離開這裡走上生死未卜的戰場,那感覺卻像是生離死別一樣,自是別有一番傷感。
戰士們還是像往常一樣每個排坐一輛車,分為四列,兩列背靠車廂,兩列背靠背的坐中間。車箱下面放背包,戰士們就抱著武器坐在背包上。我就坐在中間一排,因為沒有可以支撐的地方,所以全身都不由自主的隨著汽車的波動著左右搖晃。
但我卻不在乎這些,雖說我在朝鮮戰場上很少坐汽車」但經過幾年戰場磨練的我,還不至於會連這點苦都受不了。
汽車一路搖搖晃晃的來到了火車站,汽車一停下來戰士們就像上了戰場一樣一個接著一個的往車下跳。
我跳下汽車往周圍一看,不由愣了下。火車站到處都是身穿軍裝的兵,人山人海的一眼望不到頭。有的在排隊」有的在往列車上搬運裝備和彈藥,還有的正一排排的往車廂裡鑽。到處都是哨聲和口令聲,甚至還有幾支部隊正大聲豪壯的唱著軍歌。隔著兩列火車後還有一輛貨車,上面正搭載著一輛輛坦克、大炮、汽車……
看到這場面戰士們全都呆住了,從當兵到現在他們只在新兵營裡呆過,見過的兵最多不過上千,看到的裝備頂多也就是手裡的步槍、衝鋒鎗和機槍,哪有看到過這麼多的兵,這麼「厲害」重型武器。
也許是從這些坦克、大炮和火車站這麼多的軍人身上感覺到了部隊的強大」於是戰士們的氣氛很快就變得活躍起來。
「嘿,你們瞧!咱們有那麼多大炮和坦克!」最先開腔的是藏不住話的順子:「你看那炮管」一個個比腿還粗。還有那些坦克!有了這些玩意咱們就用不著怕越卉鬼子啦!」
「我瞧著也是!」旁邊的吳海國接嘴道:「越南鬼子能有啥本事啊!咱們有這麼多的部隊,這麼多的武器,還怕他們幹啥?」
「對啊!讓我們教訓教訓那些越鬼子去!」
戰士們左一聲右一聲的討論著,語氣裡多多少少都充滿了一點樂觀。
聞言我不由與家鄉人對望了一眼,各自都暗暗搖了搖頭。戰士們會有這種想法不過是因為他們沒見過世面罷了。我和家鄉人心裡都很清楚,越軍無論是在武器裝備上還是人員素質上,都比我們高得多。如果只是眼前的這點人和這點裝備,那這場仗就根本用不著打了。
不過我和家鄉人都很有默契的不點破。先給戰士們一點勇氣也好,至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他們心中的恐懼,建立起他們的對敵的信心。真要點破,也等到了邊境再說吧!
「集合!」
命令很快就下來了,我們在月台的警戒線外以連為單位,分兩列排成一字形靜靜地等著。大慨過了十幾分鐘後,就有一列老式火車像老牛一樣「,撲哧撲哧」地喘著粗氣停在我們面前。那噴出的蒸汽足以與美軍的煙霧彈媲美,將我們所有人都包裹得嚴嚴實實。
「上車!」
隨著一聲令下,戰士們就拉開隊伍往火車上走。一登上火車就聞到一股濃烈的消毒藥水味,顯然是剛剛才消毒過。再寶睛一看一一一一天哪!這也叫火車,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就兩邊平平整整的鋪著幾十張草蓆,能看得見的東西就是中間吊著的一個馬燈和車廂底端的一個木桶。開始我還不知道那木桶是用來做什麼的,但很快就知道它的用途~那就是側所!
隨便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火車就緩緩的開動了起來。戰士們也一個個找到合適的位置,放下了背包和步槍。雖說車廂要比汽車密閉得多,但戰士們的心情反而會比坐汽車時好上了許多。
有不少人還匯聚在不多的幾個車窗上看著窗外」時不時的還會發出幾聲驚歎:「瞧」又是一列!這車全是大炮!」
「坦克也不少了吧!我看還是坦克多更好!咱們就算不能開坦克,也可以躲在坦克後頭跟著打啊!」
也許戰士們也不是不知道越軍的情況吧,這幾十年來」咱們【中】國就沒少過援越抗法、援越抗美,所以許多人都知道越軍是打過【日】本人、打過法國人、打過美國人的。他們是打了幾十年的仗的百戰精兵,而我們呢?不過是才訓練了兩個多月的新兵……從這一點來說,我還真的不是很有信心了!以前我在教科書還有紀錄片上看過的對越自衛反擊戰,似乎是我軍摧枯拉朽般的就攻下了越軍重地諒山,但現在自己真正站到這個位置上的時候,才發現也許事實並不是這麼簡單。
「教員!」順子抱著槍靠到了我的身旁。
「還叫教員?叫排長了!」另一名戰士插嘴道。
「是」是…………排長!這下沒改過口來…………」順子笑道:「排長,說起來……咱們還得感謝你下!」
「謝我什麼?」我被順子這話搞得有點莫名其妙的。
「謝你這段時間訓練咱們啊!」順子回答道:,「這要是讓家鄉人那麼……」
說到這裡順子不禁停了下來,偷偷的瞄了瞄四周,確定家鄉人不在附近後才接著說道:「這要是讓家鄉人那麼訓下去,咱們到上戰場的時候還是只會走正步、疊被子,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呢!」
「順子說得沒錯!」阿爾子日插嘴道:「昨晚我跟一連的老鄉談了好長時間,說起我們這段時間的訓練」他們可羨慕我們了。咱們還有些底氣,他們就啥都沒有了,活命的機會大啊!」
「說實話!開始我還怪著排長哩!」也有的戰士插嘴道:「當時就想著排長是不是跟咱們有仇,想盡方法在整我們,這下算是明白了!」
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說實話,有時候我還真不知道是該訓練他們好呢還是不該訓練他們好!順子說得沒錯,訓練過後的確會讓他們素質更高,在單個戰場上生存機率更大。但他沒想到的一點是,如果在戰場上表現好的話,很快就會有更多、更危險的任務。對於這一點」打過朝戰的我可是深有體會了。
「睡覺吧!」我把被子往草蓆一攤就躺下了,冷冷的說了聲:「到達目的還有好長一段時間!同志們昨晚都沒睡好,現在養足精神!」
「是!」戰士們應了聲,就各自散去子。
昨晚戰士們一夜都沒睡,再加上剛才又喝了不少酒」也許是真的困了,不過一會兒就橫七豎八的躺倒一地發出了一片鼾聲。唯獨我這個最先嚷著睡覺的人卻無法入睡。耳邊不斷的傳來軍列的輪子與鐵軌接觸時發出的「匡當」聲,腦海裡卻再次浮現出犧牲在我身邊的一個個戰友。
我的本意是想救他們的,是想把他們從戰場上活著帶出去的,但結果卻恰恰相反。他們最終還是一個個的倒在了我的身邊。
也許!我救的不是他們的命!
客觀的說,我是在讓他們受更多的苦、更多的掙扎之後再犧牲。用這些換來的,是更多其它戰士的命。如果他們認識到這一點,不知道是會感謝我,還是會更恨我!
而現在,同樣的事正再次發生在我的身上,我該不該像以前那樣做呢?
我的做法顯然沒有錯,用更少的犧牲換來更多人的生命,這是一個連小學生都會做得來的加減法。但是…………這對他們公平嗎?對我公平嗎?他們也許並不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別人的生命,我也不願意看著戰友、看著那些熟悉的面孔一個個在身邊倒下。而且從某種意義上說,把他們推向死亡的還是我自己……
火車一路走走停停的往南走。事實上對於我這個路盲來說,並不知道火車是開往哪個方向,也不知道走的是哪條路線、經過了哪些城鎮,我只是因為知道火車是開往越南」所以才知道它是開往南方。
在路上停車」有時是因為到了吃飯的時間,火車會在兵站停留幾分鐘讓我們有時間下車盛飯,同時也讓我們有機會把就要滿出來的尿桶抬出去清空下……有時則是因為要等其它的軍列通過。就像現代的火車也有快車和慢車之分一樣」我想軍列也有輕重緩急之分,而我們這車的新兵,則當仁不讓的是慢車。因為有一回,我們甚至在一個臭氣熏天的糞池旁整整呆了兩個小時。
更可氣的是車門也不讓開」(我猜這是擔心有人在路上做逃兵)只熏得我們附近這幾節車廂的戰士那是叫苦連天。
終於在第二天天亮前,我們才在另一個火車站下了車。那時太陽還沒出來,四周還籠罩在一片朦朧的迷霧之中」也不知道是火車的蒸汽還是空氣中的水汽。還沒等我們來得急打量一下這是什麼地方,又再次糊里糊塗的被裝上了汽車往未知地開。
說實話,我很不喜歡這種什麼也不知道的行軍。我的習慣就是不管做什麼事都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算是輸也要知道自己輸在哪裡。這給我的感覺就像是在打一場什麼情況都不知道的仗一樣。
但我很快就會發現,我的這個擔心之所很快就會變成現實。因為身為一個排長、特別是一個新兵排長的我,根本就沒有權力知道那麼多的高層戰略。
在汽車馬達的轟鳴聲中,天色漸漸亮了起來。透過車廂往後看,開始還可以在路邊看到幾間草房和在田里耕種的農民,但漸漸的就再也看不到什麼人了。
到處都是靜悄悄的,路上除了我們的汽車外根本沒有行人,兩側的農田也都是荒蕪的,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偶爾會有幾條又髒又醜的野狗從路邊跑過」衝著我們這支車隊「汪汪」亂叫。
「走到邊境了嗎?」有人問了聲。但沒有人回答,大家都感覺到了這種緊張的氣氛,但卻沒有人知道【答】案。
有的戰士還緊張地抓著槍,伸頭伸腦的看著車外,似乎是在擔心會不會有越南人突然從公路兩旁冒出來偷襲我們。但我卻知道他們根本用不著擔心,因為這時候甚至連子彈都沒有發給我們呢!上級就算再怎麼不重視我們這批新兵」也不至於會讓車隊處在這種危險下吧!
而且我也知道目的地應該快到了,因為直到現在我們還沒有吃早飯。很明顯,上級是想讓我們趕到目的地再吃早飯。
果然」半個多小時後車懈二駛進了一座軍營,同樣也是紅磚瓦房」只不過那些房子看起來似乎是新蓋的,這從磚上的顏色可以看得出來。前面的汽車一停下來,車上的兵就很自覺的跳下車在【廣】場上排隊。於是當我們所在的汽車到達的時候,都不知道已經排到第幾排了,前面黑壓壓的一片都是軍帽,依稀在前方有一個木頭搭制的講台!
正在我偷偷摸了摸餓得咕咕叫的肚子,疑惑著為什麼還不開飯的時候。幾個軍裝上有四個口袋的幹部走上講台。這時代的兵穿的是乃式軍服,普通當兵的軍服上只有三個口袋,就是武裝帶處兩個,左胸處一個。而幹部下到連長上到司令則全部都是四個口袋,也就是右胸處多了一個。所以我們看到那幾個幹部走上台時並不知道他們是什麼身份,只知道他們是個幹部!後來才知道為首的一個正是我們師的師長。
「同志們!」師長對著面前的話筒,用鏗鏘有力的聲音喊道:,「你們即將開赴前線,你們為祖國流血犧牲的時候到了,祖國考驗你們的時候到了,祖國看著你們立功,人民看著你們保衛家園的時候到了!」
師長的話聲有如一枚炸彈般的在新兵隊列中掀起了一片驚濤駭浪,戰士們雖說之前就已經猜測到此行就是奔赴前線走向戰場,但現在終於從師長的口中得到確認,還是有點接受不了。
新兵戰士們反應不一,有的呆若木雞似的站著毫無反應,有的左顧右盼似乎想找個能找個能出去的地方,更有的不顧一切的蹲在地上哭喊:「娘啊!孩子不孝啊!」
那幾個幹部倒也善解人意,走平講台拍著那些痛哭的戰士說道:「同志們,盡情的哭吧!現在哭夠了,在戰場上就少流血!」
得到了幹部們的鼓勵,戰士們就更是稀里嘩啦的哭成一片。卻只有我們這個連隊的還好,我抽空往旁邊看了看,就只有順子幾個在偷偷的抹著眼淚,其它人依舊握著手中的槍筆挺的站著。
我想,這也許是我們在新兵營裡已經哭夠的原因吧!男人哭一次,那是真性情,再哭第二次,那就是懦夫了!
這使我們這支連隊有些像鶴立雞群一樣的牢牢站立在隊伍【中】央,很自然的就引來了那些幹部的眼光。但讓我很奇怪的是,我原本以為師長會走過來詢問一番,但他卻沒有。只是看著家鄉人的方向,微微點了點頭表示讚許。
師長跟家鄉人認識?難道家鄉人在上頭的關係就是師長?
由於這場戰爭離我們很近,有許多戰士、首長現今還在世,所以我覺得不便使用部隊【真】實的番號和【真】實的姓名,畢竟有很多內容是虛構的,有時也會有些虛構的負面的內容,很容易引起不滿和糾紛。這是我今晚一直糾結的問題,也覺得寫文的時候縛手縛腳的,寫各位大大給出個主意…………比如說用一支不存在的部隊番號,或是一律用假名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