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師部回來,我就帶著戰士們展開轟轟烈烈的備戰工作。
事實在,在我來到這裡的第一天起,我就開始了對坑道的修築、加固,並把坑道互相打通。在我們之前,這裡是由18軍駐守的,坑道工事自然也是出自他們之手。但我對這些坑道工事並不滿意。話說回來了,如果有什麼地方的坑道工事能讓我滿意的話,那基本上也是會達到上甘嶺那樣的程度了。
其次,就是對表面陣地的構築,雖說我也知道在美軍強大的炮火下,表面陣地似乎起不了什麼作用,因為它們幾乎在敵人第一輪炮火下就會被炸得只剩下幾個不起眼的小溝。但有總比沒有好,就算是幾個溝也可以躲幾個人。戰前流汗總比戰時流血犧牲要好。
對於我的猜測,也就是美國總統艾森豪威爾很有可能就在偽軍陳營中觀察戰局的說法,龐師長十分重視的,因為這直接關係到美軍在今後是打還是談的問題。
如果我軍正面防線薄弱,艾森豪威爾覺得有可能突破我軍防線的話,那麼他毫無疑問的會選擇打,因為他也想狠狠的「教訓」一下中國部隊為談判爭取一點籌碼,接著再「體面的結束戰爭」。
如果我軍的防線堅固可靠,艾森豪威爾認為無法突破,或者說無法在短時間內突破,那麼他就會偏向不打。因為這樣一來,他就無法像他競選時說的那樣「盡快的結束戰爭」,把美國從朝戰的泥潭中解脫出來。
所以,發起一場小型突擊戰是很有必要的,這不僅是范弗裡特想要翻身的理由,同時也是沒有參加過朝戰的艾森豪威爾想看看,為什麼美軍擁有強大的海、陸、空三軍,擁有先進的現代化裝備,卻對基本上只有陸軍且裝備的武器可以說是被淘汰的蘇式武器的中國部隊無可奈何。
美國人一向講究科學,做生意前喜歡做市場調查,打戰前就會做認真的模擬分析,因為他們認為這樣做可以減少打戰的風險。而這一場小型突擊戰,從某種意義來說,就是艾森豪威爾的一場戰前模擬分析。
在這場小型突擊戰裡,如果美軍能輕易的奪取我軍陣地,那就表明他們完全有能力突破我軍的防線。艾森豪威爾思想的天平就會朝「打」這一面傾斜,反之就會偏向於「和」。
當然,我知道這一仗最終還是打了。只不過卻不是由艾森豪威爾決定的,而是我軍在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後,發起了規模不遜於以往任何一場戰役的夏季反擊戰役。
志願軍的作戰方針,就是從不把主動權交到敵人手上,我們總是在敵人意想不到的時候,先知一步發起進攻。這也許就是武俠小說說的「敵不動我不動,敵欲動我先動」
「崔團長」這天晚上,我正在煤油燈昏暗的光線下,盯著面前的那張五萬分之一的軍事地圖發愣的時候,劉順義拍著帽子上的塵土走了進來,問道:「是不是要打仗了?一個勁的讓戰士們修坑道?」
「嗯」我點了點頭:「只是有可能,還不能確定」
劉順義是個聰明人,他干副軍長幹了那麼久,練就的本領就是可以從部隊的反應大略的判斷出將要發生的戰局。我一從師部回來,就加快了修築坑道工事的進度,這些當然都逃不出劉順義的眼睛。
「只是可能?」劉順義不由有些疑惑的看著我。
「嗯」我又點了點頭:「這也是我沒有召開會議通知各部隊的原因,我們知道敵人會有所動作,有可能會發起一場小型突擊戰,但無法確定敵人進攻的位置。」
在部隊裡,如果下命令的話,通常都會等消息確定之後再傳達。而像現在這樣不確定的猜測,如果就貿然下命令的話,一來有可能讓戰士們草木皆兵。二來有可能出現類似峰火戲諸侯效應而影響到命令的公信力。所以我乾脆就對誰都沒說了,反正我做我的準備,敵人如果真是對我們這幾個高地發起突襲,到時我也有恃無恐。
「但是這場戰……」頓了下我又接著說道:「敵人是想試探我軍正面防禦的穩定性,所以也許會動用海、陸、空三軍,希望能盡可能又快又好的奪取我軍陣地,所以我們不能掉以輕心。因為消息還沒有得到確認,所以暫時不要通知各單位。當前任務,就是防範於未然,一手修築好坑道工事,另一手抓緊時間訓練新兵,打有準備的仗」
「是保證完成任務」見我不願意多說,劉順義也沒敢多問,向我敬了個禮轉身就去安排了。
劉順義的組織能力和工作能力我是知道的。人人都說一心不能兩用,如果讓我一邊組織新兵的訓練,另一邊又要兼顧坑道工事的監督,我肯定會忙得焦頭爛額兩頭都整不好。但劉順義的才華就在這裡,據說當年他任副軍長時,就可以輕鬆的打理好全軍的後勤、傷員的運送,有時還要兼顧兵力的調配等等……這樣的人如果是放到了現代,那肯定會是一個好秘書、好助手,所以我很放心把這些事交給他。
在坑道裡頭坐久了,突然感覺有些腰酸背痛,於是我就站起身來信步走出了坑道。
迎面吹來的寒風讓我精神不由為之一震,舉目望去,清冷的月光下大地一片潔白。到處都是志願軍戰士們忙碌的身影,挖土聲、代木聲、喊號子聲響成一片。讓我幾乎都以為自己是在工地裡了。
隨手從兜裡摸出了一根香煙叼上,取出火柴盒時才發現裡面空空如也,一根火柴也沒有了。冷不防身邊傳來了「絲……」的一聲,火光就在我耳邊一閃,倒把我嚇了一跳。
轉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李平和已經站在我身旁,手裡正舉著一根快要燃盡的火柴。
「李政委,你什麼時候在這裡的?」見此我不由疑惑地問道:「為什麼不進去?有什麼事嗎?」
李平和沒有回答,默不作聲的再次點燃了一根火柴為我點燃了香煙,全}}文手打然後習慣性的輕甩了幾下火柴梗熄了火,隨手把它丟到一邊。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那掉在雪地上燃著最後一絲青煙的火柴梗,就像李平和此時此刻的心情。
難道是……
李平和始終沒有說話,把眼光眺往遠方,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熱汽在他面前結成一團薄霧,然後很快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找林雪談過了」過了良久,李平和才低下頭吐出了這一句話。
果然是為了這事,我心下不由一沉,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是默默地給他遞上了一根煙。
李平和接過煙叼在嘴裡,接著像是在想什麼心事,愣了好一會兒才掏出火柴點燃,狠狠地抽了兩口後,不無酸楚地說道:「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該找你談談。但又知道你這個團長軍務繁忙,我擔心會影響你的狀態。所以……」
「所以你就站在外面一直不進去?」我反問了一聲。
李平和默默地點了點頭:「男兒志在四方,現在你我身負家國大事,又豈可如此兒女情長」
我瞭解李平和,他從來就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所以明白他嘴上雖是這麼說,心裡卻痛苦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於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走吧進去談談」
「不了」李平和搖了搖頭,然後整了整身上的軍裝朝我敬了個禮說道:「報告團長,一營那有幾名同志需要我去做思想工作」
我愣愣地看了李平和一會兒,看他一臉的堅定,於是只得點了點頭說道:「去吧無論如何,我希望我們還是戰友、還是兄弟」
「是」李平和挺身應了聲。
但他的這個回答卻讓我心下一沉,因為我知道,如果他真這麼認為的話,就不會是以這種口氣跟我說話了。
看著李平和離去的背影,我不由暗歎了一口氣,偏偏在這時候讓他知道了這些,說不定還會影響際將到來的那場戰鬥了。林雪這丫頭,早不說晚不說,偏偏就在這緊要關頭的時候說。
不過想想似乎又怪不得林雪。要知道,李平和這傢伙原本就是在政審處呆過的,部隊裡多多少少總會有他安排的眼線,我和林雪的關係就連江長順都會猜得到,那李平和會知道也是很正常的事。
不管了,我搖了搖腦袋,現在還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崔團長」我正要進坑道時就聽見林雪的叫聲。
「進來再說」這時我也顧不上避嫌,轉身就走進了坑道裡。
「都跟他說了?」一走進坑道我就轉身問道。
「嗯」林雪點了點頭,可憐兮兮地問道:「平哥他……找過你是嗎?沒對你……」
「他能對我怎麼樣?」聞言我不由感到一陣好笑:「傻丫頭,你放心你平哥也是個大人了,用不了多久就會想通的。現在我唯一擔心的,就是他……」
「擔心他什麼?」
「最近我們可能會打一場仗……」我有些遲疑地說道:「有些人如果受到感情上的打擊,上戰場的時候也許就會……」
說到這裡我就不往下說了,這個意思其實很明白,就算他不是有意輕生,但以他那樣的狀態上戰場,只怕也會是凶多吉少。
「那怎麼辦,那怎麼辦?」林雪被我這麼一說,霎時就慌了手腳,差點眼淚都要掉下來了,語無倫次的說:「我……那不是我害的,他是我哥哥……怎麼會,怎麼會……」
「你先別急」我安慰林雪道:「不會有事的,最多我就讓警衛員把他看住不讓他上戰場就是了。」
「嗯」林雪點了點頭,這才稍稍安靜了些。
「你現在要做的……」我遲疑了一會兒,就接著說道:「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想辦法還像以前一樣對他,就是把他當作哥哥,時間一久他也許就會想通了」
「好」林雪噙著淚點了點頭,突然就撲到我懷裡,低聲說道:「崔團長,我好怕我怕我哥他……」
說著再也控制不住嗚嗚的哭出聲來。
「別怕」我摸了摸她的秀髮,拍了拍她因為啜泣而起伏不平的後背,安慰道:「不說他沒有上戰場的機會,就算上了戰場也有我不是?我不會讓他有事的」
林雪在我懷裡不住地點著頭,過了好一會兒才發覺自己失態,不好意思的躲了開去。在我一再催促下,才戀戀不捨的走出了坑道。
「呼……」那個累啊
林雪剛才我就一屁股坐回到床上,感情這事最是折磨人了,我腦袋裡本來一門心思的想著打仗,現在卻被搞得亂七八糟的跟一團漿糊似的。再把目光投向桌上的地圖,卻是怎麼也集中不了注意力了,腦袋裡七七八八的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崔團長」可偏偏就在這時,一名全副偽裝的偵察兵跑進坑道在我面前敬禮道:「發現情況,敵人方向有動靜了」
「唔」聞言我不由一驚,趕忙提著步槍和望遠鏡就走出了坑道。
順著交通壕一路小跑來到山頂,趴在地上舉起望遠鏡朝敵人方向一看,隱隱約約的有許多燈光在黑暗中亂晃。
那是敵人的車前燈,要麼是汽車的,要麼就是坦克的。
應該是汽車的,我很快就做出了這樣的判斷。因為如果是坦克的話,我應該會聽到馬達的轟鳴聲,但我現在什麼也沒有聽到。
但就算是汽車的車前燈,也不能說明什麼,也許是偽軍在運送補給呢?
不對我很快就想到,志願軍基本上就沒有什麼空中力量,偽軍如果要運送補給的話,完全可以在白天的時候光明正大的運。他們之所以會選擇在晚上運送,則是不想讓我們知道他們在運送著什麼。
他們應該是在偷偷的增兵,又或者是把美軍給運上來了。如果我是范弗裡特,我要打一場自認為是十拿九穩的「表演戰」的話,我會召集來世界各國的記者來觀戰。當然,用來出風頭的兵也不可能會是其它國家的兵。
所以我想,他們現在應該是在換防,偷偷的把美軍給換了上來這麼說,范弗裡特的確是選擇我們這幾個高地做為他小型突擊戰的攻擊地點了。
想到這裡我當即下令道:「把命令傳下去,偵察排立即潛入敵人陣地偵察,條件允許的話抓幾個舌頭,全軍做好戰鬥準備」
「是」那名偵察兵應了聲,轉身就坑道方向跑去。
在山頂陣地上又觀察了一段時間,我再次順著交通壕返回了團部。
當我回到團部時,坑道裡已經擠滿了人。一營營長胡彪,三營營長李偉強,還有劉順義等幹部都來了。李平和也在,我多看了他幾眼,他似乎跟平時沒什麼兩樣,看不出有什麼不正常。
「情況是這樣的」我也沒有多想,指著地圖上我軍駐守的幾個高地說道:「我們一直在想在進攻敵人的高地,卻沒想到自己倒成了敵人的目標。我部駐守的地、510高地和539團駐守的地,這三個高地突出我軍防線太遠,形成了一個突出部,敵人可以從三面對我們同時發起進攻。再加上我軍正面之敵駐守的高地,普遍高於我軍高地,使我軍處於被動挨打的狀態我想……這些就是敵人選擇我們做為進攻地點的原因當然,消息還有待我軍偵察部隊的證實」
「管他有沒有證實」胡彪揮了一下拳頭說道:「俺就擔心他們不來,什麼時候來都一樣,俺隨時奉陪」
哄的一聲,戰士們全都笑了起來,唯獨只有我和李平和兩人依舊板著臉。
「我必須強調一點」我提醒到:「這次敵人的進攻,也許會跟以往有所不同。美國新上任的總統到前線來視查了,第八集團軍范弗裡特想要在他面前好好表現一下,所以會動用他所擁有的一切裝備,也會動用他最精銳的部隊,其目的就是要扳回他在朝鮮戰場上丟掉的面子」
「那咱們就打得他沒臉見人」胡彪又大大咧咧的說道。
戰士們再次被他這話逗得笑了起來,但看看我和李平和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對,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個個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我也不管那麼多,自顧自地安排道:「鑒於敵人有可能會動用大批的飛機、大炮轟炸,戰術還像以前一樣,各單位注意保存實力,做好防空、防炮工作。戰士們先在坑道裡掩蔽,表面陣地只留觀察哨,等敵人發動進攻的時候主力部隊再進入陣地」
「是」戰士們應了聲。
「一營負責防守1、2、3號陣地,三營負責防守4、5、6號陣地」說到這裡我看了看李平和道:「李政委在團部負責與上級保持聯繫,協助劉副團長指揮」
聞言李平和不由愣了下,不過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圖,過了良久才搖頭苦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