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與後方取得聯繫一直都是上甘嶺這兩個高地上的大問題,有時為了能向後方傳達一個消息、一個情報,甚至還要以幾名通訊員的生命為代價。b111.net可是現在,就在敵人佔領了表面陣地的情況下,我軍竟然能和後方聯繫上,這哪能不讓我們感到吃驚。
帶著李寶成和秦指員跑到坑道口處一看,幾個通訊員正興奮地拿著一個步話機大聲呼叫。見到我來,趕忙把步話機遞了上來:「報告參謀長,剛剛接通了團部,但是由於信號干擾什麼也聽不見!」
我也不答話,接過步話機來往耳邊,果然就是一大堆叫喊聲和亂七八糟的雜音。
「這是怎麼回事?」我疑惑地問著通訊員。
「報告參謀長!」一名個子矮小的通訊員在我面前敬了個禮說道:「步話機頻率少,咱們坑道裡一共有二十多台步話機,現在一齊使用、一齊呼叫,相互干擾影響,誰都聽不清了!」
「唔!」聞言我當即轉身對秦指導下令道:「馬上下令其它坑道的戰士停止呼叫,有什麼情況匯總到指揮部,由指揮部統一上報!」
「是!」秦指導員應了聲轉身抓過幾名戰士就讓他們分頭去傳達命令。
乘著戰士們去下命令的這個時間,我就問著那名矮個子通訊員:「說說,是怎麼跟後方聯繫上的?步話機不是不管用嗎?怎麼一下子坑道裡所有的步話機都可以用了?」
「報告參謀長!」矮個子戰士嘿嘿傻笑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是,是俺整的!俺尋思著,這天線一伸出去就會讓美國鬼子給炸了,就把天線繞在手榴彈柄上丟出去了,這坑道外面到處都是彈片、破槍、手榴彈柄之類的玩意,美國佬也不會去注意這個玩意,這不……就可以用了!」
「哦,不錯!」聞言我不由拍了拍這名戰士的肩膀讚賞道:「是個好辦法,為咱們解決了通訊的問題,這回可是立了大功了!」
同時心裡也一陣感歎,有時候看起來十分困難的一件事,就像現在這個要付出生命代價才能換取的通訊,如果從另一個角度去思考,其實也就是這麼簡簡單單的把天線往手榴彈柄上一繞……
平時我的腦袋裡就只想著打仗、彈藥、糧食,卻沒想到這個問題能夠用這麼簡單的方法來解決!
現在的我,只歎自己在現代時沒有多注意這方面的資料,而讓志願軍戰士犧牲了那麼多同志。不過話說回來了,在查資料也沒有辦法會查得這麼面面俱到。
「參謀長,通了!」這時一名通訊員再次把步話機遞到我面前,有些激動的說道:「現在沒有干擾了,是張團長的聲音!」
「喂!」我一把搶過步話機,就對著話筒說道:「張團長,我是崔偉!」
「崔參謀長!情況怎麼樣了?」步話機那頭傳來張團長焦急的聲音:「陣地還在我們手上嗎?人員傷亡大不大?彈藥還有嗎?」
我不由看了身旁的李寶成一眼,他顯然也聽到了張團長的話,眼裡不由閃過一絲愧色。
我奇怪的是,我們從陣地上撤入坑道至少有一個多小時了,而張團長卻還沒有發現表面陣地已經被敵人完全佔領。
不過很快就明白過來,上甘嶺上被濃厚的煙塵籠罩著,雖說與五聖山只隔一千多米,但有時連發射信號彈後方都看不見,就更不用說是站在表面陣地上的人了。再加上美軍不間斷的炮擊我軍補給線,這才讓後方根本就不瞭解上甘嶺的情況。
「張團長!」想到這裡我就報告道:「由於我們彈藥不足,人員傷亡嚴重,所以我下令讓戰士們主動撤回坑道,保持有生力量,在坑道裡繼續與敵人作鬥爭!」
對面的張團長聽了我的話,明顯鬆了一口氣:「你做得對啊!崔偉同志!在戰略上,上甘嶺的兩個陣地是五聖山的門戶,敵人耗費了這麼大的人力、物力,甚至不惜用炮火封鎖上甘嶺的補給線,他們的目的是很明顯的!那就是徹底地打垮你們,然後再以上甘嶺為依托朝五聖山進攻!我們要想粉碎敵人的這個陰謀,就是要保存實力與敵人鬥爭到底。請代我轉告戰士們,我們的目的,是要把敵人死死地拖在上甘嶺的兩個高地上,而不是殲滅多少敵人。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完成這個任務,我們就要保存自己,用一個戰士換一百個敵人咱們都不換!」
「是!」有了張團長的這句話,我心裡就踏實多了。
志願軍戰士在戰場上向來都是不怕犧牲的衝鋒陷陣,因為他們自己這樣,所以在心裡上自然就偏向於那些同樣是英勇殺敵的幹部。如果有什麼幹部讓他們撤退、讓他們保存實力,他們就會在想,這幹部是不是自己膽小退縮了?他膽小也讓咱們也跟著一起做縮頭烏龜。於是開小差的就多了起來,不服從命令或是選擇性服從命令的情況也慢慢多了起來。
我現在下的命令,似乎正符合這種情況。
如果只是一、兩個連隊還好控制,但現在上甘嶺上卻是有幾十個被打散了建制的連隊。這些連隊有的甚至連長和指導員都犧牲了,處在一種無人指揮無人管理的狀態。本來在戰鬥的時候還好,他們還處在齊心協力對抗敵人的狀態。但現在一撤回坑道,就像打了敗仗似的士氣難免低落。
特別是在李寶成的這支王牌部隊上來後,我雖說是上甘嶺兩個陣地的總指揮,但卻有種漸漸控制不住的感覺。
剛才,就在向張團長匯報我下令撤退的情況後,我心裡就在七上八下的,萬一我這個命令得不到上級的認同,批評我犯了什麼右傾保守主義錯誤什麼的,那上甘嶺的局面只怕當場就會亂作一團無法控制,我這個什麼參謀長也就別當了。
現在聽了張團長的這一番話,就像給自己吃了一顆定心丸似的。雖說戰士們的狀態還是沒有改變,但自己心裡卻有了底氣。
「崔偉同志!」步話機裡張團長繼續問道:「現在你們有戰鬥能力的還有多少人?部隊情況怎麼樣?」
「報告團長!」我回答道:「經過初步統計,還有戰鬥能力的地還有七十三人地還有四十二人,但是傷員卻有兩百多人,糧食、彈藥都快用完了,傷員因為沒有藥品而得不到救治!」
「傷亡這麼嚴重!」我的報告顯然也讓張團長吃了一驚:「崔偉同志,你們一定要想辦法堅持下去,我們會想辦法把補給給你們送上去。」
「張團長!需要我們配合嗎?」聞言我就接嘴問道:「是不是晚上又要開始反攻了?」
「情況是這樣的!」步話機那頭的張團長遲疑了一會兒,就回答道:「白天補給根本送不上去,晚上困難也很大。我們這幾天與美軍反覆的爭奪表面陣地,美軍掌握了我軍活動的規律。他們的炮兵在天還沒有黑的時候就已經調整好諸元待命,我軍炮火準備結束,剛開始炮火延伸,美軍火炮就大面積覆蓋我軍的增援補給路線,我軍幾批增援部隊都是傷亡在敵人的炮火之下。所以乘著反攻的時機運送補給,現在已經是越來越困難了!你們要做好沒有補給長期堅守坑道的打算……」
步話機的聲音雖說不是很大,但是圍在我身邊側著耳朵認真聽的幾名戰士還是聽到了這些話,不由哄的一聲就亂開了。
「沒有補給怎麼堅守?」
「就是!悶在這坑道裡頭,餓也要把咱們餓死,還不如出去跟鬼子拼了!」
「對!出去拼了,至少還能拉上一個墊背的!」
……
霎時坑道裡到處都是亂轟轟的一片,幾名戰士抓起步槍和幾枚手榴彈,就要朝坑道外跑去。
「都給我回來!」我慌忙掛上了步話機,大聲喝止道:「還有沒有組織性紀律性了?你們想出去拼,拼了有用嗎?全都拼光了這坑道誰來守?」
戰士們聽著我這麼說,也就沒有再敢出聲,一時站立在坑道裡沒敢再動。
「全體都有!除了駐守坑道口的戰士外,全部集中到無敵坑道開會!」我悶聲悶氣的拋下一句話,轉身就往指揮部走去。
「參謀長!」我回到指揮部,還沒坐上一會兒,秦指導員就匆匆走上前來報告道:「情況很嚴重,戰士們聽到堅守的消息後,士氣很低落,槍械也亂丟亂放,已經發生好幾起走火事故!」
「搞什麼名堂!」我皺了皺眉,騰的一聲站了起來。
想了想,就轉身問李寶成道:「我想把坑道裡的所有戰士都編入八連,沒有問題吧!」
「所有的戰士都編入八連?」聞言李寶成不由有些疑惑地說道:「參謀長,這坑道裡有那麼多個連那麼多個連長,營長也有好幾個,讓他們全都編入八連?」
「嗯!」我點了點頭,一邊取下掛在牆上的皮帶和手m1911別在了腰上,一邊轉就朝無敵坑道走去。
邊走就邊對跟在後面的李寶成說道:「把戰士們編入八連是有原因的,你們八連在咱們部隊是出了名的能打,每個戰士都以能成為八連的一份子為榮。現在部隊的士氣這麼差,戰鬥秩序很亂,隨隨便便的把他們編成一個連隊,只怕還是控制不住。但是八連就不一樣了,編入八連後,戰士們就會覺得自己是八連的一份子,既然是八連的兵,當然就要用八連狀態來要求自己!這樣要控制局面就容易得多,你有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李寶成想也不想就滿口應道:「能在坑道裡堅持下來的戰士,個個都是能打能拼的好兵,能有他們編入八連,也是我們八連的福份!」
「嗯!你會這麼想就好!」我拍了拍李寶成的肩膀,轉身就帶著他鑽進了狹窄的通道裡。
在通道裡左轉右轉了一陣子,不一會兒就來到了比較寬敞的無敵坑道前。
我沒有急著進去,而是站在黑暗的坑道旁觀察了一會兒,想更清楚地瞭解一下戰士們現在處在什麼狀況。
坑道裡有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想必是有許多受傷的戰士也迫不及待的想來聽聽情況。在微暗跳動的煤油燈光下,有的戰士在擦槍,有的戰士半躺半臥,時不時還有傷員發出幾聲壓抑的呻吟。還夾雜著一些吵架似的叫嚷聲,整個坑道裡都顯得亂哄哄的,空氣混濁而沉重。
「走!咱們出去打鬼子去!」一個又粗又壯的機槍手在招呼著身旁的戰士:「咱們誰不出去誰就是膽小鬼!」
「誰是膽小鬼了?」一個矮個子戰士氣呼呼地站起來質問。
志願軍戰士都有個毛病,就是什麼都受得了,就是受不了被別人稱作膽小鬼。
「沒聽到上級的命令啊?」矮個子戰士不服氣地反問道:「咱們是革命軍人,如果個個都像你一樣不聽命令,那還打什麼仗?」
「命令!」機槍手揚一下手中的機槍說道:「誰讓咱去打鬼子,咱就聽誰的命令!」
「不要亂吵啦!」也有人站起身來調解道:「咱們都是為了消滅敵人,都是為了守住陣地,有什麼不同的意見,大家可以商量嘛!等參謀長來了看看怎麼說……」
這一場爭吵剛平息下來,另一邊又有人叫開了:
「誰跟我出去?我帶你們打鬼子去!」
「我!」
「我!」
……
還真有幾名戰士站起來響應,大一場「兵變」的樣子。
「冷靜點!」很快又有一名戰士起來制止道:「這是打仗,不是打撲克,要聽上級的統一指揮。否則是要犯大錯誤滴!」
我站在坑道口足足看了五分鐘,明白了戰士們的狀況要比我想像的要嚴重得多。他們都是進入坑道不久的戰士,還沒有幾天就被打散了建制,現在湊在一塊兒互相不熟識,還帶著憋在坑道裡的急燥和埋怨情緒,在如何與敵人作戰的這個問題上有很大的分歧。彼此又不是一個連隊的,互相之間誰也不服誰,誰也不讓誰。
如是我們每晚都計劃反攻,那對他們的影響還不大,因為大家都想著白天休息晚上出去打鬼子。所謂兄弟嬉於牆而御於外,戰場上的困難和犧牲,讓他們暫時放下了戰友之前的矛盾而共同戰鬥。
但是現在……放棄反攻而堅守坑道的消息一放出去,戰士們之間、連隊與連隊之間的矛盾就被激化了。
這樣下去是絕對不行的,戰士們就算單兵素質再好,但如果沒有組織、沒有指揮,那就像是一盤散沙一樣各自為戰。
於是我當即走到戰士們中,在一個適中的位置上停住了腳步,輕輕叫了一聲:「同志們!」
「參謀長!」
「是參謀長來了!」
「參謀長!組織突擊隊吧!算我一個,帶我們出去和鬼子拼了!」
……
「同志們!」我加重了語氣叫了一聲,戰士們不約而同的就安靜了下來,個個都用一副期待的眼神看著我。
「同志們!」我環看了戰士們一眼,朝戰士們高聲喊道:「首先,我要向大家宣佈一件事,根據上級的命令,我們駐守在坑道裡的所有同志編入134團八連,由李寶成同志擔任連長,王文用同志擔任指導員,各級幹部會後由戰士們選舉產生!」
「哄!」的一聲,戰士們頓時就交頭接耳起來。
他們滿以為我這次來說的肯定是上級讓他們堅守的命令,但沒想到我先說的卻是改編的事。
所謂避其鋒銳,擊其惰歸。我現在用的似乎也就是這種方法,在戰士們對堅守坑道有極大的抗拒心理的時候,我先說說他們容易接受也樂於接受的命令,然後下令堅守坑道,相對來說就容易得多了。只不過這招通常都是用在對付敵人身上,沒想到用在自己的戰友身上同樣也有用。
「同志們!」這時李寶成也適時站出來說道:「從現在起,你們就是八連的一份子了,知道什麼是八連嗎?八連是戰無不勝的八連,是流血不流淚的八連,是打不垮的八連,是堅決服從命令的八連!你們做得到嗎?」
「做得到!」
「做得到!」
……
戰士們紛紛舉起手來高喊!
這下就好辦多了,看著舉起手來高喊的戰士們,我這懸著的一顆心也放下了一半。志願軍戰士注重承諾,用他們的話來說,就是說話要算話。這也正是志願軍戰士往往在戰前動員的時候,要集體宣誓的原因。
還別說,那些對我現代人來說算不了什麼的誓言,在這時代還真能起到作用。在戰場上有些戰士看著槍林彈雨心生了怯意,正想開小差的時候,往往就是想起剛剛發過的誓而豁出了性命。
現在戰士們剛剛大叫「做得到!」那麼接下來,我該怎麼作思想工作,就可以慢慢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