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翻譯
夕陽西下,鵝毛般的雪花從天而降,不一會兒就蓋住了陣地前的彈坑,蓋住了暗紅的血跡,也蓋住了敵人的屍體,世界又變成了一片潔白。wenXUEmI。COm
冷啊……寒風在耳邊呼嘯著,我像刺蝟一樣把自己包在薄薄的行軍被裡,打著哆嗦拚命拉緊每一處漏風的地方。
南朝鮮軍一共進攻了十二次,雖然他們不斷地派來援兵,最後都有一個團的人進攻這個山頭,但始終也沒能靠近志願軍的陣地半步,只不過是在陣地前多留下幾百具屍體而已。隨著天色漸暗,久攻不下的南朝鮮軍只好又撤回了溫井。
要我說,要想讓這些敵人撤回溫井又何必這麼費事,其實只要拿上一個大喇叭對著敵人喊上一聲:「我們是中國人」,只怕比什麼炸彈都有效。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只怕我也要被當作漢奸給槍斃了。
我緊了緊蓋在身上薄薄的行軍被,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顫。
第一批志願軍是秘密入朝的,彭司令更是在志願軍入朝之前就只帶著幾個警衛員找金日成去了,我們現代在電影裡看到的敲鑼打鼓、唱著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公然進入朝鮮的,都是開戰後的幾批志願軍。
這麼做是為了讓狂妄自大的美軍和南朝鮮軍誤認為中**隊沒有參戰,或者說就算參戰了,也只是少量的中**隊。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們甚至接到命令萬一被俘,就將自己的番號降為營級單位,比如說某某師某某團,統統都說成某某營的……
事實也證明志願軍的保密工作做得十分到位,因為直到第二場戰役打完,美軍統率麥克阿瑟還堅持認為他們面對的只是少量中**隊。這個在二戰中的美國名將說:「中國人不是一支可悔的力量」,「如果中**隊敢跨過鴨綠江,他將組織一次大屠殺,讓中**隊血流成河。」他更是誇下海口,要在感恩節、聖誕節前結束戰鬥,而這長達三年之久的戰爭,卻給了他一個狠狠的嘴巴。
我聽著自己牙齒打架的聲音,使勁揉了揉凍得失去知覺的腳,生怕它會在不知不覺中就成為我身體以外的部份。
敵人撤回溫井之後,志願軍才有了休息的時間。但天色一暗這鬼天氣就冷得可怕,而且因為擔心暴露目標遭到美國飛機的轟炸,全軍都不能生火,這天寒地凍的哪裡還會睡得著。我只能把自己包在行軍被中,在這狹小的空間裡尋求一絲溫暖。
但俗話說人有三急,我在心裡經過一番漫長的、矛盾的、激烈的天人交戰之後,終於還是鼓起勇氣從行軍被中鑽了出來。
「這是上哪呢?同志!」虎子從被中露出了一雙腥松的眼睛,看起來倒還像睡了一覺。
「撇……撇條你也要管啊!」我沒好氣地應著,因為寒冷而顫抖的聲音幾乎連我自己都認不出來了。
「帶上這個。」虎子隨手拋了一根細鐵棒到我面前。
「帶這幹啥?」我疑惑地撿起那根細鐵棒,怎麼想也想不明白這玩意到底是做什麼用的。
「叫你帶上你就帶上唄!咋那麼多廢話!」虎子一挪身,又將頭埋進了被窩。
寒冷讓我也顧不上多想,匆匆忙忙地跑到附近的一片樹叢裡,胡亂找了個地方蹲下,但沒過多久就暗叫不好——天氣太冷,全都凍住了。
這時我不禁想起了剛才虎子丟給我的那根細鐵棒,再一細聽,鐵棒擊物的鏗鏗之聲,在這灰暗的天色之中此起彼伏、綿綿不絕……
這可以說是我有史以來最艱辛、最痛苦的一次撇條了,好不容易解決完,一路小跑著回來,卻發現戰友們都在忙著整理裝備。
「這……這是要上哪呢?」我痛苦地問著,心裡已經知道肯定又是要行軍了,這還沒休息一會呢。
「上級下了命令,行軍二十里夜襲溫井。」老班長幫我整理好行軍被,拎到我的面前說道:「同志,點點自己的裝備,水壺啊、鐵鍬啊……這些東西平時看著不起眼,打仗的時侯說不定就能救你一條小命。」
「不是吧!又要打仗了?」雖然不出所料,但我還是痛苦得差點哭了出來,這過得都是什麼日子啊,吃不飽、穿不暖、覺沒得睡不說,一天到晚就是行軍打仗,然後打仗完再行軍再打仗,鐵打的人都受不了啊,我看過個幾天,不是在戰場上被打死,累也要累死了!
「急行軍那才叫好!」虎子像成心氣我一樣,整理好裝備在我面前蹦了幾蹦說道:「這天寒地凍的,急行軍正好暖和暖和!」
我背著全身的裝備,頂著刺骨的風雪,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部隊的後面。這次行軍與昨晚的行軍又不一樣,昨晚只有一個連隊一百多人,而現在有兩三千人,在這白雪皚皚的夜幕之下,到處都是志願軍戰士的影子。
飢餓、寒冷和疲勞時刻都在折磨著我,讓我想起了現代那和平的年代,溫暖的家,還有滿桌香噴噴的飯菜。再想想對我照顧得無微不至的老媽,鼻子不覺有點酸酸的,但幾滴眼淚還來不及掉下來就在眼眶旁結成了冰……
有時我都想乾脆就賴在地上不起來了,我就不走了看誰還能把我咋滴,但看看其它志願軍都像沒事的人一樣,我也不願意就這樣做了孬種。而且更重要的是……我懷疑如果我真賴著不走,說不定還真會有人拿槍把我一槍蹦了,打仗這年頭誰說得準呢?不走不就是想做逃兵麼?做逃兵被槍斃那還不是太正常了。
「同志,同志!」
「啊!」
我抬頭一看,不知什麼時侯小山東已經到了我面前,他對我咧嘴一笑,說道:「同志,團長喊你。」
「團長喊我?」我不由一陣奇怪,志願軍一個團差不多有兩千多人了吧,這團長也可以說是高級將領了,怎麼會叫我這個無名小卒。
「團長喊我幹啥?」一邊跟著小山東加快腳步往前走,一邊隨口問著。
「俺也不知道,團長沒跟俺說。」小山東頓了頓,接著若有所思地說:「好像是在路上抓了幾個奸細,團長聽不懂他們說的話,想找個什麼什麼翻譯!」
「哦!」這下我就明白了,看來多懂些語言還真是好處多多。
順著隊伍往前一路小跑,拐了一個彎就看到幾十個平民被五個志願軍戰士押在路旁,旁邊還站著一名軍容不整的中年志願軍,說他軍容不整,是因為他腰帶都是掛在脖子上的,蒼白的臉上長滿了鬍鬚渣子,如果嘴裡再加上一支煙,十足就是電影裡漢奸的樣子。
「報告褚團長,三營二連三排崔偉帶到。」
「啊?」聽到了小山東的話,我才意識到面前這個像漢奸的中年軍人,就是354團的團長——褚傳禹。
我趕忙有樣學樣,立正敬了一個禮道:「報告團長……」
「崔偉是吧!」褚團長沒等我說完,就迫不及待地說道:「聽說你會朝鮮話,來來來,問問這幾個人,看看是什麼來頭。」
「是!」
我轉身打量了一下要詢問的對像,馬上就明白了他們為什麼會被當作奸細。這幾十個人雖然都是平民裝束,但卻是清一色的壯年男子,不用想也知道肯定都是當兵的。
「你們是哪個部隊的?」我用朝鮮語直接就問他們的番號。
有人說審問小偷的時侯,別問他有沒有偷東西,直接就問他偷了多少,這種小把戲雖說很老土,但是在對方精神緊張的情況下往往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果然,其中有幾個人就疑惑地抬頭看了我一眼,更證實了他們的確是軍人。
「你們是哪個部隊的?坦白從寬,中國人民志願軍優待俘虜!」我接著問道,跟著部隊也有一天了,戰友們常說的話我也學會了不少。
「中國?」其中一個小個子終於有了點反應,夜色之中,他疑惑地打量了我一番,再看看從我身後魚貫而過的長長的隊伍,遲疑地問道:「你……你們是中國人?」
「沒錯!」我點了點頭,但是沒想到我這樣輕微的一個動作,這樣簡短的回答,換來的卻是暴風驟雨般的回應。
正如革命電影裡拍的那樣,面前這些「平民」突然就變得無比熱情起來,他們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眼睛裡閃爍著期盼的光芒,爭相與我和我身邊的志願軍戰士握起手來,同時嘴裡意味深長地說道:「同志!可等到你們啦!朝鮮人民,朝鮮人民軍,熱烈地歡迎你們的到來啊!」
「你們是……」我疑惑地望著這群人,同時制止了身邊因為他們的大動作而要端起槍來的戰友。
「同志,我們是朝鮮人民軍戰士。」小個子對我筆挺地敬了個軍禮回答道;「我叫崔希宣,人民軍十五師78團3營1連連長,他們都是我的部下。」
「我們師長就在後面。」遲疑了一下,崔希宣又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小山丘道:「請這位同志跟你們首長說一聲,允許我去把師長叫來。」
啊,來了一個師長級的,聞言我不由一愣,忙轉身把崔希宣的話跟褚團長說了一遍。
「球!」聽完我的話,褚團長面色一寒,狠狠地拍了一下身旁一名志願軍戰士的棉帽:「人家師長就埋伏在咱部隊旁邊也沒發現,做啥子偵察連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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