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唐秉中的噩夢,並未因孟繼良的搖頭而終結。
汪國釗其實還在電話裡說了幾句話的,孟繼良聽著都有點膽戰心驚,瞧了瞧唐秉中失魂喪魄的樣子,孟繼良都覺得不好把汪國釗的原話轉告給唐秉中。
唐秉中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再加上這麼幾句話,天知道他會不會瘋掉。
孟繼良的異樣,全落在唐秉中眼裡,心裡一驚,意識到情況也許比他預料的還要糟糕,便強打精神,坐直了身子,艱澀地說道:「繼良,還有什麼壞消息?」
孟繼良猶豫了一下,對幾個陪酒小姐揮了揮手。小姐們就知道,兩位大人物有秘密要商議,很識趣地告辭出去,那個豐滿的圓臉女孩順手關掉了電視機。
沒有聲音,花花綠綠的圖案閃來閃去的,很傷眼睛。
「秉中,汪省長不是不來,他有點事走不開·······他對你,其實還是很關心的。」
孟繼良緩緩說到,不忘給汪國釗美言幾句。
唐秉中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說道:「我明白我明白,汪省長日理萬機,我完全能夠理解·······感謝汪省長對我的關心······」
以前,唐秉中自認和汪國釗站在同一條跑道之上,如今卻是不可同日而語了,該說的客氣話可不能省。
「秉中,我看啊,你現在還沒有完全明白自己的處境啊。其實,做不做這個市委書記,無關緊要。真的,沒什麼大不了的,這幾年,我算是看開了,官場啊······不就是那麼回事嗎?」
孟繼良感歎著說道。
唐秉中點了點頭,心裡自然不以為然。很多官場中人,都有這種賭徒心理,眼見得身邊的夥伴,有輸得精光甚至輸的上吊的,卻總覺得那是他運氣不佳,輪到自己,肯定比他運氣好得多了。孟繼良靠邊站都已經好幾年了,唐秉中還在市委書記的位置上,自然而然有這種嫌人家「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心理。
孟繼良是靠邊站了,不過智商並不低,瞧這情形,唐秉中尚未領悟自己話中的意思。
讓他去死好了,何必跟他饒舌?
一時之間,孟繼良起了幸災樂禍的心思。
平日裡,唐秉中也是渾身機關消息,不要說孟繼良的話已經說得如此明白,就算一個眼神也能猜到個大概。實在這段時間勞心過甚,滿懷沮喪,反應便遲鈍起來。
不過孟繼良的幸災樂禍也沒持續多久,畢竟還是於心不忍。怎麼說唐秉中也和他不錯,不能見死不救。
「秉中啊,你該好好想一想了。人生一世,做不做官並不是最重要的,身體健康,自由自在才是最重要,你說是不是?」
孟繼良進一步提醒他。
唐秉中終於聽出點味道來了,不由大吃一驚,顫聲問道:「繼良,是不是汪省長給你透露了什麼消息?有·····有人要搞我?」
孟繼良歎了口氣。
唐秉中終歸沒有和柳俊直接共過事,沒有直接領教過此人的「心狠手辣」。唐秉中在柳俊最艱難的時候,公然剝柳俊的面子,現在時過境遷,柳俊極有可能和他秋後算賬。
犯到柳俊手裡頭,烏紗帽其實還是次要的了。
烏紗帽下面的那個腦袋要緊!
「唐秉中還不清醒。這個時候再不爭取主動,那就遲了!」
這是汪國釗的原話。本來唐秉中的死活,與汪國釗無關,他和唐秉中沒交情。但孟繼良算得是汪國釗過命的朋友,既然是孟繼良出了面,可見於唐秉中著實不錯,汪國釗便破例多說了這麼一句,給他提個醒。
汪國釗說話,自來就是如此,不會說得太透。孟繼良和他交往多年,完全能從這個話裡聽出那寒入骨髓的殺氣!
唐秉中呆呆坐在沙發裡,猶如三魂六魄已經離體而去,成了一具毫無生氣的乾屍。
柳俊也太狠了吧?
因為這個,就要人命啊!
可是,可是洪天敬不也就是這麼一回事把腦袋丟了嗎?
唐秉中知道自己的屁股,比洪天敬乾淨不了多少。在馬頭市做了那麼多年土皇帝,唐秉中的私慾不可能不膨脹,得罪的人更是不少。現在那些傢伙知道自己不被柳書記待見了,還有不落井下石的?
這樣,就真的很危險了。
如果換一個省委書記,或許不至於趕盡殺絕。
但這是在a省,他面對的是柳俊!
「繼良,繼良·····汪省長,汪省長還······還說了什麼?」
了一陣呆,唐秉中總算是回過陽來了,猛然撲到孟繼良面前,結結巴巴地問道,神情極其哀切。唐秉中不是笨人,既然汪國釗點了這麼一句,肯定也有辦法救他一命。
孟繼良想了想,說道:「秉中,我看,你應該採取主動了。真要等別人找到了你頭上,那就沒退路了,你說呢?"
唐秉中咬著牙,點了點頭。
·······
《關於政策理論研究的一些方向探討》。
這是發表在《a省日報》上的一篇署名文章,作者頗有來頭,乃是馬頭市市委書記唐秉中。
這篇文章,如今就擺在省委組織部長向晗的案頭。向晗大致看了一下文章的內容,嘴角浮起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唐秉中終於嗅到危險的氣息了。雖然現在才反應過來,未免遲鈍了一點,但採取的措施還是很對頭的,不愧是在官場上打滾了多年的老油條。或許,是得到了高人的指點,這也是很有可能。
桌上的電話震響起來。
「你好,我是向晗。」
「向晗同志,我是柳俊,請你到我這裡來一下吧,和白省長一起研究幾個人事問題。」
電話裡傳來柳俊沉穩的男中音。
「好的,請書記稍候,我馬上就過去。」
向晗答應,隨即起身前往省委書記辦公室。省委組織部就在省委大院裡辦公,是一個**的區域,走路過去,不過幾分鐘時間。
向晗來到柳俊辦公室的時候,白楊已經坐在沙發裡。可見白省長早就過來了的,與柳書記溝通了一些其他的問題,討論人事問題的時候,柳俊才邀請向晗過來參加。
「書記好,省長好。」
向晗微笑著給兩位大班長打招呼。
如今的a省省委,足足有三位女性,是所有省級班子裡女性領導幹部配置最多的。不過估計這種情況,也不會持續太久了。向晗猜測早就在**召開之後,工作會有一個調整。
「向晗同志來了,請坐!」
柳俊和白楊都站起身來,與向晗握手寒暄。
向晗在柳俊的右側,白楊的正對面落座。兩位端莊典雅的女性高官,令得這個陽剛氣息十足的辦公室內,多少增添了那麼一絲柔和的味道。
「向部長,這篇文章,你看過了嗎?」
向晗普一落座,柳俊便將茶几上的一張《a省日報》輕輕推了過來,手指在一篇文章上點了下。
向晗便瞥了一眼,就知道正是她剛才看過的那篇政策理論探討的文章。不過為了禮貌起見,向晗還是伸手拿起了報紙,然後點點頭,說道:「我剛剛看過。」
柳俊笑了笑,說道:「向部長怎麼看?」
像晗微微一笑,說道:「唐秉中同志,不愧是市委書記,老黨務工作者,最政策理論研究,頗有心得啊。好像前幾天他還在《號角》雜誌上發表過一篇文章,也是關於政策理論研究的。《號角》還給他加了編者按,說是一位市委書記,如此關心政策理論研究,很值得肯定。」
「嗯,那篇文章我也看過,很見功底,想不到唐秉中還有政策理論研究方面的長才。」柳俊笑道:「唐秉中在馬頭市工作的時間也比較長了,我看是不是給他一個發揮自己優勢的機會?」
向晗微笑點頭:「我很贊同書記的意見。省委研究室如果有這樣一位既有理論功底,又有實踐經驗的同志領銜,在政策理論研究方面,有希望更上一層樓,出些成果。」
如果是別人的職位異動,向晗也許還不至於回答得如此爽快,唐秉中當然是個例外。不要說向晗,通省的幹部,有一定地位的,大約就沒人不清楚,唐秉中的仕途已經到頭了。柳俊要是能夠容忍他,那才是怪事!這兩篇文章,其實就是唐秉中的「辭職報告」。只不過在大家都知道柳俊會調整他的前提下,當真寫一份正兒八經的調整報告,未免著相沒有諷刺柳俊「挾嫌報復」的意思。極有可能將柳俊惹火了。
通過這種隱晦的方式,委婉地向柳俊「求饒」,大家都能夠接受。
既然唐秉中如此「識趣」,料來柳俊也不會過為己甚。
「省長,你的意見呢?」
柳俊轉向白楊,溫和地問道。
向晗就驚訝地看到,白楊漂流的黛眉輕蹙起來,緩緩說道:「馬上就過春節了,這個時候異動地市主要領導幹部,我認為不合適。我建議,這些人事問題,放在春節之後考慮吧。」
白楊當場反駁柳俊的意見,這是向晗未曾料到的,便端起茶杯,一口一口喝茶,眼瞼也低垂線路下來。
難道,a省依舊還是以前那種政治格局嗎?
柳俊笑笑,說道:「就依省長的意見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