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衙內 正文 第八十章 妥協
    讓顏松柏調查王友福的問題,程序合法,堂皇正大,乃是陽謀,該當由嚴玉成這個縣革委主任來做。發動知情人士舉報劣跡,給公安局輸送炮彈,雖然不能稱之位陰謀,上位者是不屑也不能親自去做的,自然就要著落到下面辦事人員的身上。

    王友福是招待所所長,堡壘最好是由內部攻破。

    肖志雄、江友信、梁國強在這件事上非常默契,分頭行動,各找關係,舉報王友福。很快,王友福就被請進了公安局談話。

    一開始,王友福還挺囂張,隨著舉報材料陸續匯總,辦案人員的態度就變得不是很和善了,王友福額頭上的汗水越來越多。最後一擊來自招待所會計交出的賬本。鐵證如山,王友福無可抵賴,開始一點一點往外倒。

    王友福一旦決定招供,倒是輕鬆起來,身體不抖了,說話也不結巴了,額頭上汗水也不亂淌了。然而奇怪的是,顏局長的汗水明顯多了起來。

    程新建初膺重任,激動不已,下定決心要好好幹出個模樣來,專注地記錄著王友福的供詞,生怕漏掉了一個字,對身旁顏局長的異常倒未留意。

    顏局長這滿頭汗水,流的有點蹊蹺,不大像是為他自己流的。如果王友福交代的問題裡,涉及到顏松柏的話,程新建和另外一個警察,焉能如此麻木?

    只有顏松柏自己知道,如果任由王友福這混蛋說下去,王本清留在向陽縣的那張大網,就要被撕得七零八落。恐怕連王本清這個織網的人,都脫不了干係。他顏松柏也未必能輕鬆脫身。

    原本顏松柏是想敲打王友福一番,整出點合適的材料,剛巧夠拿下王友福本人也就行了。牽扯太廣的話,未必是嚴玉成的本意。不然,嚴玉成也不會讓他來搞王友福的案子。

    誰知道牆倒眾人推,王友福一被請進局子裡,許多意料不到的問題就都暴露出來了。舉報的材料那是爭先恐後。由此可見這位王所長實在不得人心,得罪的人海了去了。大家都在等他倒霉這一天呢。

    眼見得情勢已漸漸不受控制,顏松柏不得已行使一把手的權威,暫時中止了對王友福的審訊。拿起材料急匆匆往嚴玉成辦公室趕。

    聽了顏松柏的匯報,再仔細看過王友福的交代材料,嚴玉成的濃眉就聚集成了一個「川」字,沉思稍頃,對顏松柏說道:「公安局的同志辛苦了,幹得不錯。松柏同志,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這兩天也夠累的。」

    顏松柏如釋重負,心領神會。

    休息一下?嚴主任的意思,那就是暫時不再審訊王友福了。看來自己先前對嚴主任的指示,領會得還是比較到位的。

    顏松柏一走,嚴玉成立即抓起電話。

    不一刻,老爸就來到嚴玉成的辦公室,身後粘著條不顯眼的小尾巴,無疑便是區區在下柳俊先生了。這個要緊關頭,本衙內是不會「擅離職守」的。

    聽嚴玉成將意思大致一說,老爸馬上也明白了其中的緊要之處。

    「嚴主任,這個要捅出去的話,向陽縣怕是要引發一場大地震了。」

    嚴玉成淡淡道:「單單只是向陽縣倒也罷了,翻不起大浪來。怕是王本清和崔秀禾那邊,也脫不了干係。」

    我皺起眉頭,有些不解。

    聽嚴玉成的意思,居然是不想牽連王本清和崔秀禾呢,這倒是奇怪了。王崔二位,哪有值得嚴玉成手下留情的理由?

    辦公室裡沒有其他人,老爸說話也不大顧忌,說道:「我們立足未穩,這個時候,宜靜不宜動。還是不要牽連太廣的好,上頭都在看著呢。」

    嚴玉成點點頭。

    我算是比較明白了。

    如果趁此機會將向陽縣的王派勢力一舉剷除,甚至連王本清和崔秀禾都連根拔起,痛快倒是痛快,後遺症卻也十分明顯。

    第一,毫無疑問會往死裡得罪周培明。這可是真正位高權重的人物,便是龍鐵軍,有時也要讓他三分。一二把手不和,是官場通病,也是上級駕馭下級班子的一種手段。原本嚴玉成和老爸的上位,就是高層打過招呼的結果,未嘗也不是地區領導內部之間的一種妥協。王本清和崔秀禾一起拿掉,周培明對向陽縣的影響力便要大打折扣。迫於壓力無奈地妥協,周副主任心裡的憋屈可想而知。這個時候去火上添油,殊為不智。對景時候給你雙小鞋穿穿,就知道難受了。

    第二,龍鐵軍也未必喜歡。眼看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在即,龍鐵軍的眼睛自然要往上看,盯住上頭有什麼動作,雅不願下邊整出大動靜來,破壞他心中的佈局。向陽縣前向搞的「大宣傳大討論」活動,上了新華社的內參,很是為寶州地區和龍鐵軍掙了把面子。這也是龍鐵軍力挺嚴玉成和老爸的原因。現在還是消停點好,免得先頭許多努力,付諸流水。

    第三,真將王派勢力全部剷除,一時半會還不知到哪裡找那麼多蘿蔔來填坑呢。馬上就要到年底了,搞得地方上一團亂麻,只怕連個年都過不好。手段太辣了,也會讓底下的人寒心。兔子逼急了還咬人呢。人家眼見無處可逃,給你來個負隅頑抗,弄出些什麼事情來也不好收拾。

    所以穩妥的做法是,就事論事,拿掉王友福,殺雞儆猴,給其他蠢蠢欲動的傢伙一個有力的警告。

    「先放一放吧。」

    嚴玉成說。

    「嗯。」

    老爸點點頭。

    不一刻,肖志雄敲門進來,說道:「嚴主任柳主任,魏主任來了,說是要匯報一下建水泥廠的事情。」

    「請他進來。」

    胖胖的魏玉華滿臉堆笑,說道:「嚴主任,柳主任,大喜事啊,地區同意我們水泥廠立項了。剛才王……王本清局長親自打電話來,說已經向省裡申請資金和技術支援,八成有戲。」

    嚴玉成微笑道:「好啊。」

    「王局長還說,要我們縣裡派兩個人,和他一道去省工業廳,爭取早日將事情定下來。」

    「那好啊,那就辛苦魏主任親自走一趟吧。王局長到底是咱們的老主任,對向陽縣的經濟建設,還是挺關心的嘛。」

    單憑這句話,誰能想到就在幾個月前,王本清還要將嚴玉成「雙開」呢。

    我暗暗好笑,消息傳得挺快的,王本清這就坐不住了,向嚴玉成示好來著。

    魏玉華心裡明鏡似的,連連點頭附和:「是啊是啊,早一點將這個項目批下來,山北區的群眾也能早一點過上好日子。」

    區區一個水泥廠就能讓山北區幾個公社的群眾過上好日子,未免自欺欺人。不過能建好這個水泥廠,總比什麼都不干要強多了,起碼是一個走出大山的契機。在此之前,我倒是聽說這個項目在地區工業局卡住了,說是山北區太偏僻,路又不好走,建廠成本太高,需要重新考慮選址的問題。

    魏玉華將王本清和解的意願轉達到了,說了幾句套話,就識趣地告辭而去。

    老爸起身給嚴玉成的杯子裡續了開水,又給自己的杯子倒滿,再坐下來,掏出煙點上,不說話也不離開,拿起一張報紙慢慢看著,倒是挺悠閒自在的樣子。

    嚴玉成笑了笑,也拿起一張報紙看起來。

    我起身拉開門,對站在門外的肖志雄說道:「肖科長,嚴伯伯說,他在等一個重要的電話,不是要緊的事情,暫時不要打擾他。」

    「哎。」

    肖志雄點點頭,繼續做他的門神。這個肖志雄,年紀比江友信略長,性子比江友信活潑一點,但也是十分沉穩。不該問的絕不多問。

    我剛一關上門,就發現嚴玉成和老爸四道目光狠狠盯了過來。

    「好小子,居然假傳聖旨,做起我的主來了。」

    嚴玉成故意板著臉,惡狠狠地道。

    「對不起嚴伯伯,是我錯了。我這就告訴肖科長,嚴主任現在清閒得很,有要匯報工作的幹部,通通都領進來。」

    說著,我作勢又要去開門。

    老爸笑道:「小俊,別胡鬧。」

    「小子,你說說看,我在等什麼重要電話?」

    嚴玉成還是有點不相信我已經理會他的意思,畢竟我年紀太小。

    「嘿嘿,嚴伯伯,我要是你,就不會等了。還不如自己打過去呢,人家好歹也是你的上級領導。叫人家主動來找你,面子上有點下不來哦!」

    嚴玉成眼睛就綠了,老爸也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我扁扁嘴,說道:「這有啥好奇怪的?柳家山大隊搞個制磚廠,屁大的事情,需要派出那麼大一個調查組?八成就是周培明的首尾。王友福這混蛋,公然拉皮條,賄賂調查組成員,還不是受人指使,要揪住這個事情不放,無限上綱上線?沒有上頭授意,再借他三個膽子也不敢啦。」

    嚴玉成苦笑起來,搖搖頭,老爸和他的動作如出一轍。

    唉,原以為他倆已經完全接受我的成人思維,不成想還是差了那麼一點。這個「年幼無知」的帽子牢牢扣在頭上,看來還要再戴幾年。

    「嚴伯伯,既然要妥協,不如主動一些,不要把仇結得太深。龍主任可是比周主任大好幾歲。」

    既然說開了,我索性將話挑明。

    嚴玉成骨子裡的傲氣,讓他放不下架子,想要等周培明主動打電話來表達和解之意。然則官場上歷來講究「官大一級壓死人」,要周培明放下架子,只怕會記恨到骨頭裡去。龍鐵軍要是退了,周培明一旦順勢上位,嚴玉成和老爸的日子就難熬難過了。

    嚴玉成沉默稍頃,艱難地嚥下一口吐沫,慢慢抓起電話。

    「周主任嗎?您好,我嚴玉成啊……」

    「玉成同志,你好啊。」

    周培明的語氣一貫陰冷,這還是盡量加了些親熱,仍然讓人心裡不舒服。

    「是這樣,有個事情想您匯報……」

    嚴玉成在電話裡,簡單說了說王友福交代的情況。事實上,一個招待所所長犯了事,無論所犯何事,都沒必要煞有介事地向周培明報告,他又不是分管公安口的地區領導。這麼做,只是表明一種態度罷了。

    「……是的是的,周主任,我們一定會按照您的指示,不放過一個犯罪分子,也不冤枉一個好人……嗯嗯……我們會注意方法和政策的……是這樣,周主任,我們縣裡打算在山北區建一個水泥廠,對對……作為大坪火力發電廠的配套項目……嗯嗯,剛才王本清同志打電話來,說是已經立項了……本清同志是我們向陽縣的老主任,很熱情啊,要親自去省廳幫我們申請技術和資金援助……是的是的,我們縣裡打算委託魏玉華同志和本清同志一起去省城……嗯嗯,好的好的……」

    這個電話的關鍵是最後幾句話,告訴周培明,縣裡接過了王本清的「橄欖枝」。

    我暗暗好笑,嚴玉成被迫打了這麼個和解電話,語氣裡還是不肯落下風,「本清同志」聽著親熱,就是不開口叫聲「老領導」。骨子裡,他也從不將王本清當成自己的老領導。

    這個電話打過,周培明既有面子又有裡子,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與周培明達成一致後,嚴玉成舒了口氣,喝幾口茶水,再次抓起了電話。這一次電話那頭傳來的是龍鐵軍威嚴的聲音。

    龍鐵軍在電話裡劈頭蓋腦一頓訓斥,嚴玉成神態卻並不如何緊張,甚至還抽空吸了兩口煙。毫無疑問,嚴玉成腦門上,現在也已刻了一個「龍」字。自家老大罵幾句,那是該的。

    龍鐵軍講話,不如周培明那般拐彎抹角,有許多顧忌,末了,直截了當地說道:「王友福的事情,必須控制好範圍,不要鬧大了。鬧大了,對誰都沒好處。」

    龍鐵軍這句話,就將調子定了下來。

    幾件事的處理結果如下:

    王友福開除黨籍,開除公職,以貪污罪逮捕,偵查終結之後移送檢察院起訴。

    地區組織部幹部科科長王紹紅黨內警告,行政記大過,調離組織部門另行安排工作;地區公安處預審科副科長曹平安,因有破壞軍婚的嫌疑,開除黨籍,留黨察看,行政撤職,調離公安部門。

    五天後,地區重新派出調查組赴向陽縣調查柳家山大隊制磚廠「走資本主義路線」和「貪污犯罪」的問題,經過細緻的走訪和調查,調查組得出結論,匿名信屬於誣告,柳家山大隊制磚廠基本不存在上述問題。而向陽縣革委會副主任柳晉才同志對此事毫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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