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天色陰鬱,冷風吹過了別墅外的廊道,偏廳之中響著電視的聲音,幾個人坐在沙發上看著。
「哎,聽說大小姐才十七歲。」看得一陣,那位明顯有些心不在焉的青年男子突然開口說道。
「去年十月份已經滿十八了。」旁邊一個人隨口回答。
「哦。」那人點了點頭,過得不久,又問道,「聽說大小姐長得很漂亮吧?」
「是挺漂亮的……喂,阿祥,你不會有想法吧,沙沙小姐都已經有男朋友了,你就別想了……」
「什麼啊!就是問問。」那阿祥笑了一會兒,「對了,大小姐性格怎麼樣?」
「呃,問這個幹嘛,呵呵,第一次見到大小姐,緊張啊?」
「總有點啊,外面聽說大小姐做起事情來……呃,很厲害的,第一次見嘛,總得留個好印象。」
看他緊張的樣子,周圍幾人對望一眼,隨後倒同時笑了起來:「這是幹嘛啊,哈哈,都說阿祥你在外面天不怕地不怕,誰的面子都不給,現在居然怕個小姑娘。」
「大小姐嘛,怎麼能說是怕,尊敬好吧,以前正哥在的時候幫我還過好幾筆賭債,我都還記得的。」名叫阿祥的男子擺出無所謂的樣子,「喂,不用笑成這個樣子吧。」
「呵呵,放心、放心,沙沙小姐的脾氣雖然有些直來直往,但一般都不跟自己人發脾氣的,你自由發揮,那昨天的事情照實說出來就好了。老實說,他何文社這樣的小幫派也敢撂話,按照大小姐的脾氣,一准又是開打了。」
阿祥坐正了身子:「那好啊,說打架我阿祥怕過誰來。***我看那大頭文早就不爽了,大小姐說話,我立刻找個時間幹掉他。」
周圍幾個人笑著附和,過得片刻,其中一人倒是有些感慨地說道:「老實說啊,幾個月以前,大家可都是在想著看沙沙小姐的笑話的。誰也想不到我們沙竹幫倒真地禁起毒來了,你們說,這個應該是為了把我們沙竹幫洗白做的計劃吧。」
「當然,毒品那塊已經洗得差不多了,按照這個狀態。以後變成大公司上市也有可能啊。」
「聽說沙沙小姐有上面的關係?」
「多半是老大那裡留下來的關係啊。」
「不過一直這樣子打下去,也很傷和氣吧……聽說新寧幫那邊都找過好幾次殺手了。」
「說是這麼說,可結果呢,不是說那些什麼殺手都掛了吧,到底是不是真有這事我也不清楚,你們知道嗎?」
「聽說過,不過。好像一次都沒發生吧……」
「說不定真有這回事啊。」聽眾人七嘴八舌地說起這個,那阿祥插進話來,「我們河東那邊的刀手陳你們知道嗎?」
「打架很拚命的那個?說是最近家裡起火給燒死了吧?」
「什麼家裡起火,被人放的火。」阿祥壓低了聲音,「我們那邊是傳,他接了要動大小姐地單,那天就準備去聖心門口堵人,人走了之後,殺人的消息沒有,倒是當晚他家裡就起了火。後來清理現場嘛,他的屍體,他那個在外面坐台的姐姐,他姐姐的男朋友三個人一起死了,全家都給殺掉啊。」
「最近跟孟哥在應付新寧幫那邊,倒沒聽說這個……」
「可我覺得有可能啊,照理說大家開戰這麼久,總不可能一起暗殺地事情都沒有吧,可就是沒發生過……」
「會不會是所有的殺手都給人幹掉了……說不定也是全家大小,秘密的就殺完了……」
「對了。新寧幫那邊不是也有幾件事很奇怪嗎,那個史鳴出車禍被貨車撞成了肉醬,那邊專管打打殺殺人員調動這些的霍家安也是莫名其妙的就食物中毒,進醫院搶救不過來變成植物人,後來也調查不出來……」
「噓。這些事情小孟哥說了。不要亂提起了,反正跟我們無關也就對了。當他沒發生過……」
「沒錯、沒錯……」點頭附和的過程中,眾人心裡也都有一種難言的複雜感覺,沙竹幫背後似乎站著一道強有力地身影,但偏偏作為幫派的中堅人士,他們也完全不清楚這道身影的底細,一時間也不知道是該驚悚還是自豪,倒也是在這個時候,有人走了過來:「祥哥嗎?小姐那邊請你過去一趟。」
「好的。」等了半個小時,阿祥吐出一口氣,跟著那人穿過內部的通道,還沒到盡頭的房間,便聽見有個發飆的女聲:「開什麼玩笑,兩百萬的貨出事了要我給說法,哈,他販毒啊,當然有風險的,要談判就談,快過年了要弄得大家都不安寧,我儘管奉陪到底好了……」
推門進去,他便看到了此時正在生氣的少女地樣子。
秀麗細緻的瓜子臉,梳成馬尾的清爽髮辮,一米七左右的身材,即使在這種穿上了厚毛衣的天氣裡,依舊能看出少女苗條而勻稱的身材,舉手投足間都充滿了十八歲少女那種明亮與張揚的活力,藍白相間的貼身校服裡可以看到粉紅色的高領毛衣。少女此時正雙手插在口袋裡,一邊皺眉一邊在窗戶旁走來走去。
雖然也有著幾分叛逆的氣息,但要第一時間將這道美麗地身影與掌握了上萬人的大社團負責人的身份聯繫起來,對大多數人來說恐怕都是一件困難的事情。一時間覺得打招呼似乎有些困難,此時正坐在門邊的小孟衝他點了點頭:「阿祥過來了,坐啊。」
「嗯,孟哥……老大……」
被人稱呼老大,窗戶邊地少女陡然反應過來,隨後臉上露出了笑容:「祥哥吧,叫我沙沙就可以了。他們說你在外面等了很久了,真是抱歉哈,本來以為你在那邊要處理事情。再趕過來過來一定要很久,坐吧,別客氣。」
「接到電話就立刻趕來了,剛到。」
看他依舊講禮貌地站著地樣子,小孟拍了拍身邊的沙發:「坐吧坐吧,聽說你那邊昨天出了些事,那大頭文過來撂話了。你說說吧,其實我們現在跟哪裡都有不妥,不在乎多幾個小幫派。」
「哦,是這樣地。」阿祥點了點頭,「昨天大頭文過來說。關於毒品方面的份額,如果我們不做,總不至於讓那些吸毒的都餓著,說是他已經跟幾個老大商量好了,如果我們再這樣,那就……」
眼下沙竹幫的問題,基本上就是面臨各個同道地不滿。每一次基本都大同小異,那阿祥才說到一半,方才領他進來的那名幫眾也走了進來,在小孟耳邊說了句話,小孟笑了起來,走到沙沙的身邊輕聲轉述,頓時間,方纔還叫囂著與一幫窮凶極惡的黑幫開戰的少女頓時變了臉色,一看手錶:「那還不快去攔住他!」一扭頭,「啊。祥哥,這件事你待會跟小孟哥說就好了,我現在還有事,要先走了,先走了……」
她說著,轉身操起後方沙發上的書包,鬼鬼祟祟地沖另一邊跑了出去,透過玻璃窗,可以清楚看到她朝著別墅後門一路狂奔而去的樣子。
小孟無奈地攤了攤手,對著阿祥做了個留在這裡地示意。搖著頭從門口走了出去,不一會兒,他領著一名同樣背著書包的少年人走了進來:「看吧,她已經跑掉了……」
「這樣子不行吧。」那看起來沒什麼特點的少年皺了皺眉,「今天又曠掉兩節課。靈靜就快發飆了。她一發飆,我和你們老大都凶多吉少啊……走多久了。」
「就剛剛。」
「算了。我找她去……」少年看了看腕上的手錶,衝著房間裡的阿祥點了點頭,隨後也朝後門走了過去。小孟進到房間裡笑了笑:「事情知道了,明天會有人過去跟大頭文談,他識時務呢就最好了,如果談不妥,阿祥你那邊恐怕就得做好開打地準備,沒問題吧。」
「專業的。」
「呵,那就好。」
在房間裡大概交待清楚事情,離開別墅,靠近那附近的公車站時,阿祥便又看到了那背著書包在等公車的少年,心中不免疑惑:這便是沙沙小姐的男朋友?怎麼看都看不出吸引人的地方啊。
他還沒靠近,一輛摩托車從後方的轉角處疾馳而來,刷地一下在那公交車站前停下,車上的騎士單腿支地,拿下了頭盔,正是滿臉笑容的沙沙:「嗨,帥哥,搭車嗎?」
她此時雖然穿著校服,但在黃昏的天色中,少女騎著那摩托車的感覺仍舊顯出了一股英武而迷人的美感,少年一臉憊懶地走過去,啪的一下拍在她的後腦勺上,將她打得腦袋一縮。「甩他。」阿祥在心中說道。
不過,視線之中,哪位在旁人眼中很有後台的黑道少女只是鼓著腮幫,做出了格外逆來順受的表情,少年說道:「不許你開車,下來!」
「拜託,讓我過一下癮啦。」
「我都成年了……只開一半路。」
「好吧好吧,我怕你……」
委委屈屈地從摩托車上下來,少年坐在了前頭,隨後少女坐上去,緊緊摟住了對方,看那親暱地貼在一起地樣子,恐怕關係也早已經越過底線了。隨後,摩托車就在傍晚的陰鬱天色中呼嘯而去,消失在了視線與道路的盡頭……回到出租屋後,遇上了靈靜的發飆。
九月裡讓沙沙接觸黑道的那個決定,很多時候想起來,家明會覺得自己是鬼迷心竅。他終究不是什麼正常人,對於黑道這種東西的看法,其實也遠沒有一般人那樣排斥。當初的想法是既然沙沙想玩,就讓她好好的玩一次,畢竟柳正死後,這位與自己有著親密關係的少女除了自己和靈靜外就再沒有任何的親人了,縱然那樣地要求有些任性。但既然自己勉強可以做到,他就本著近乎溺愛的心情答應了下來。
將目前所知地裴羅嘉的情報具體整理了一部分與炎黃覺醒做交易,換取他在江海黑道可以為所欲為的權力,於是在炎黃覺醒龐大資源地供應與大群專業人士地策劃下,再加上政府方面的配合,黑道方面,還有什麼事情是解決不了地。這個時間裡。他期望著當沙竹幫有一天終於洗白,沙沙也滿足了她地熱血理想後會發現毒品在目前根本無法禁絕這個事實——沙沙並非不懂事的人,有一天她走出父親的陰影與悲傷後,自然便會接受這件事。但在這期間,卻也發生了許許多多的小事。令他有些始料未及。
靈靜並不喜歡黑道的事情,她也擔心沙沙地安全,因此對這些事,始終保持著觀望的態度。有了家明的保護,她可以放下一部分的擔心,但與此同時,沙沙對於這件事又有著相當的責任心。當她時常抽時間去過問沙竹幫的事務,學習著處理,因而放下學業時,靈靜也就會真正的發起脾氣來。
說起兩個女孩子地性格,沙沙是刀子嘴豆腐心,靈靜平素溫雅可愛,但要認真起來,那就是真正的嚴肅,她也不罵人,就是認真地說話。往往說著說著就哭起來——她是真正的擔心沙沙。沙沙便也不敢頂嘴,不敢開玩笑,抱著她一個勁地道歉,這次也是一樣,當兩人回到家,靈靜已經一個人做好了飯菜,她這次倒也不說話了,招呼著兩人吃飯,吃著吃著眼淚便下來了,順著臉頰滑進碗裡。
「對不起……」哽咽著說了一句。靈靜站起來,抹著眼淚往房裡走。沙沙連忙跳了起來,跑到門口抱住她,嘟囔道:「對不起,我錯了……」
「反正你也不聽我的……」她哭著說。
「我錯了……」沙沙就只是認錯。
「我也沒說你不許他們販毒有什麼不好。可你不能耽誤學習。這都快期末考試了你還曠課……」
「我保證考好……」
「反正你到時候考不好我也沒辦法……」
「我從今天開始每天晚上都複習,騙人是豬……」
不得不說。靈靜這種沉默的爆發最是令沙沙沒辦法,兩人進到房間裡,一個哭,一個安慰、認錯。家明在外面笑著吃飯,過得一陣,伸手在頭上揉動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伯爵的事情之後曾經舒緩過好幾個月的頭痛,在這半個月的時間裡,突然如同火山爆發一般變得頻繁了起來。原本凱莉過來的那段時間裡因為頭痛加劇,他就打算好了要自己檢查一下,可後來因為伯爵的事情之後頭痛地頻率忽然舒緩,他也就嫌麻煩一般的作罷了,不得不說,作為普通人來說,他也有著諱疾忌醫的壞毛病。不過現在看來,去醫院做一次檢查,似乎已經變得勢在必行……
每當這樣子的吵架之後,兩個女孩子都會變得格外親熱,特別是在這樣的大冷天裡,三個人脫光了衣服湊在一床被子裡就有著更加巨大的誘惑力,不過,因為懶得下去做事後的清潔,三人之間發生肉體關係的次數反倒少了,這天晚上兩個女孩子趴在家明胸口上聊了好幾個小時,到得接近凌晨一點才沉甸甸地睡下。約兩點鐘的時候,家明從床上起來穿好了衣服,從窗台下去,去往了附近人最少的一個醫院。
大風降溫地天氣陡然來襲,這樣的深夜裡,醫院人不多,家明去到放射科時,唯一的一個值班醫生正裹著被子呼呼大睡,他將麻醉針頭在對方頸上紮了一下,關上了門,開始在電腦前設定起機器來……
都市的霓虹流淌中,時間悄然而去。凌晨四點,挾著一個大紙袋,家明從醫院門口走了出來,站在道路邊望著道路兩側的車流,這邊不算江海地交通要道,偶爾才有車輛呼嘯而過,唯路燈孤獨而筆直地延伸開去。他在路旁地花壇邊坐了下來,冷風吹過時,他的表情有些茫然,或許是這兩年多以來地第一次,他在晚上出門辦完事後,不那麼迫切地想要回家。
坐了一會兒,他望著那明亮的路燈,從紙袋裡抽出了X光的腦部掃瞄圖,直直地看著,片刻,他深吸了一口冷氣,閉上眼睛。
「怎麼會……搞成這個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