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怕、別動……」
黑暗中,她便看到了那雙熟悉的眼睛,在一身灰黑色的斗篷中埋得深深的,對她露出了抱歉和安定的笑容。
兩隻手在此時都已經被他緊緊地握住,左手緊攥住的手雷已經拉開了拉環,只要保險有一絲大的震動恐怕都有可能爆炸,那拉環套在右手食指上,此時五指都被家明的手握住,這麼多年來,她從未像這次一樣感受到這隻手的堅定和可靠……
眼睛在望見對方視線時便已經酸了,她不想死、也怕死,方才一下子拉開了手雷,恐懼感便在此時陡然間隨著酸楚湧了上來,那個冷冰冰的、隨時都會爆炸,把她和其他人都炸成碎肉的恐怖物體此時就被她握在了手中,目光越過那斗篷,對面,巨漢手中的槍口仍舊對準了這邊,眼見便要開第二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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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子彈劃過夜空,重傷的少女在敵人的手臂上狠狠地咬下了一口,手槍掉落下去,被少女用膝蓋踢飛,姿態雖然狼狽不堪,但卻拿捏得相當準確。
從沙沙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對方舉槍的情景,渾身鮮血的薰被再次打飛的情景,然而背對那邊的家明卻彷彿對一切都毫不在意一般,只是專注地將那拉環向著手雷移過去,緩慢而堅定,沒有半點的顫動。待到將薰揮到一邊,坦克卻也沒有半點遲疑,朝著這邊就衝了過來。聚起全身力量的一拳,轟向家明地後腦。
沒有躲閃的餘地,後腦被狠狠地擊中,那身影晃了一晃,緊接著,另一拳從相反的方向猛地勾回來,瘋狂的腿踢、膝撞便如影隨形地降臨了。
遠遠看去,坦克的身高超過兩米,面對著比自己差了近四十公分的對手,在片刻間全力出手。看起來就像是在毆打一隻毫無反抗能力的沙包,那帶著巨大破壞力的拳腳激起的風聲、打在人身上的動靜觸目驚心。沙沙流著眼淚,眼望著眼前再熟悉不過地身體不時被打得左右搖晃,鮮血終於從口中溢出來,卻依舊掛著的安定的笑容,唯有那伸出的雙手,竟沒有絲毫的搖晃或鬆動。
短短幾秒鐘時間,「啪啪砰砰」的響聲隨著身影的晃動猶如狂風暴雨,然而隨著「卡」的一聲輕響,拉環被再次插入了手雷之中。這一次,家明的嘴角帶著鮮血,終於拉出一道明顯的笑弧。
「砰」地一聲,下一刻,那超過兩米的壯碩身軀向著後方飛了出去……
……
……
「你打的倒底是什麼呢。我突然發現原來你真的很弱……有小炮塔的純潔小坦克……」拭去溢出嘴角地鮮血,家明淡淡地笑了。只是那表情罩在斗篷之下,仍舊有些晦暗不明,在他的對面,坦克已經站了起來,吐出一顆崩斷地牙齒。做出了迎戰的戒備姿態。
家明毫不在意地低下了頭。審視著那顆在方才有可能爆炸的手雷:「如果你真是帶著覺悟而來的,剛才應該第一時間打我的手,得了便宜想要賣乖地話……只能說明你依然沒有任何地力量。依舊抓不住你想要抓住的任何東西……就好像很多年前一樣,那個女孩的編號是……一三六八?」
「你果然是裴羅嘉地叛徒……」
「或許是吧,不過並不像是你認為的那樣。」淡淡地笑了笑,「很多年前你在日本訓練的時候,那個女孩跟你在一起,你們計劃著一塊離開裴羅嘉,不過她是在騙你,在後來的試練裡,她想要殺掉你,可是最終被你殺掉了,因為你的身手還算不錯,當時上面那群人心情又好,所以只是將你放給了亞洲部,這是裴羅嘉內部很流行的笑話啊,否則你為什麼會叫純潔的小坦克?」
一步步朝著他走了過去,到得此時,坦克才真正看清楚了斗篷之下的那張臉,露出愕然神情的同時,家明掏出一把手槍,扔到一邊的地上:「你既然真的要打,又沒槍了,我給你公平決戰的機會。」他說著,一指不遠處的一堵外牆,「我們去那邊。」
「家……家明……」沙沙追出兩步,隨後只見家明回頭一笑:「放心。」
……
……
這場決戰沒有進行多久,隨著圍牆那邊傳來坦克的一聲大喝,隨後便是轟鳴的機槍聲,前後僅僅花了一分鐘左右的時間,家明擦著手,從圍牆那邊繞了出來,此時,沙沙正小心翼翼地扶起薰流滿鮮血的上半身,對於眼前的情況束手無策。
「我來吧。」
走到兩人身邊,家明輕聲說著,一隻手抄起薰的雙腿,另一隻手盡量舒適地摟起了她滿是鮮血的上半身:「你做的很好。」他輕聲說道。
虛弱的身體柔若無骨地窩在了家明的懷裡,聽見那句話,薰的眼睛望著他,便像是在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什麼,那虛弱中夾雜著一絲絲不解的表情,在儘管沾染了鮮血卻依舊顯得清麗的小臉上綻開,顯得甚是迷人,片刻後,方才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虛弱無力中卻有著明顯的欣慰和放鬆。她艱難地挪動了一下身體,讓自己的身軀與家明的胸口貼得更近了一些,臉頰似是無意地貼在了上面,或許只有在這樣的時候,她才能夠稍微名正言順地靠近過去……
不過,這些小動作明顯令對方有些不滿。
「喂,受了傷就別亂動,躺好。」
「你……你這樣抱著她當然不舒服啊,她中了三槍呢,流了這麼多血,你還說她……」沙沙帶著哭腔,手忙腳亂地在圍著薰轉,「你抱好一點啦。」
「呃……可是……我一直都是這麼抱人的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她受傷好重……」沙沙地忙亂中。家明盡量小心地調整著薰在自己懷中的位置,遠遠的,槍聲一時間又開始變得密集了起來,大概是炎黃覺醒的人終於開始與傭兵交火,解救人質了吧,不過,這種事情不是他的專業,他之所以能夠這樣進來橫衝直撞,也就是因為不在乎人質之類的東西。
,應該只有一件事與他有關了……
「唉。家明……」走出老遠,沙沙才有些疑惑地回頭,「你不是說跟那個人決鬥嗎?怎麼這麼快……」
「唔,是他太差勁了吧……」
……
……
子彈撕裂胸膛的瞬間,整個世界都變得冰冷了起來,就好像全世界的冷一股腦地煮在了同一個地方。
他靜靜地躺在了地上,目光中最後所見的,只是夜空中那一片漆黑,鮮血脫離了血管,湧入肺裡、湧入喉管、湧入胃……這是他生命最後的瞬間。他以前聽說過這一瞬間往往很短暫也會很漫長,漫長到一瞬地時間便能濃縮人的一輩子。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個代號一三六八的,曾經將所有都給了他的女孩子,他們曾經策劃著要得到自由。那的確是太幼稚的少年的夢想,那個幼稚的計劃沒有實現的可能。當最後發現這個事實時,為了掩蓋自己地行為。他向教官告了密,隨後……殺死那個女孩子……
他因此而活了下來,女孩死後,關於逃離、關於背叛的事情也變成了另外一個版本的故事,流傳在裴羅嘉中成為笑話。不過無論如何。純潔的小坦克總比懦弱膽小加背叛的小坦克來得順耳。從那以後他沒有接觸過任何女人——男人也沒有——受到諸神無念驅動,背叛裴羅嘉高層決議時,他心中似乎有一種解脫感。彷彿能因此擺脫曾經地一切,然而他說得對,自己依舊沒有覺悟,自己應該第一時間讓手雷爆炸的,無論過了多少年,自己依舊是那個在最後關頭下不了決心地懦弱男人……
「就算你會害怕也沒關係,因為我會帶著你一塊逃的……」
對不起啊……
「怎麼會被知道的……我們快走……就我們兩個……」
對不起啊……
「我死了……你會好好的活下去嗎……」
對不……
一切的一切,化為眼中最後一抹諷刺地神情,那諷刺或許一如方纔他想要公平決鬥,衝上去時對方從容掏出地那把小型衝鋒鎗,當年她面對自己的衝鋒鎗時或許也是這樣把,先是錯愕,隨即恍然……
夜風吹過去了,嗚咽之中,遠處的槍聲也變得淒迷起來。
十多分鐘後,一道人影驀地出現在這邊,穿著花色地外衣,諸神無念的神情微微有些落寞。這次的行動本身就是冒險,勝負五五分,現在這種局面,只能說是運氣太差,也是早有預料,至於那群為了錢而過來的傭兵……那是坦克等人帶來的同伴,並不是他承認的,現在看來,假如一開始來的只有幾個人,或許要抓住人質會更加簡單,當然,現在想這種事情也沒有意義。
低頭察看著同伴的屍體,正要蹲下身子,陡然間,一股奇怪的感覺湧了上來,處於半蹲狀態的雙腿順勢一發力,整個身體便貼著地面躍了出去。
隨著霰彈槍的聲音轟鳴而起,子彈追著飛奔的諸神無念,將整堵圍牆上的石屑轟得四散飛濺,一面持槍還擊,諸神無念回頭看去,只見那道穿著灰黑色斗篷猶如幽靈一般的身影,正沿著小樹林的邊緣飛快地追過來。
終於出現了……
參考過鬱金香前幾次的行動,明白這傢伙基本上是睚眥必報的性格,因此諸神無念早就明白,自己找上門來,就算立刻回日本,對方也肯定會跟著過來。在這樣的情況下終於現身,目前被他的火力壓制,一時間他的臉上露出了頗為神經質的笑容,猛地衝進前方一長排一層的小平房。
那是學校裡很久以前的老房子裡,中間長長的走廊,兩邊都是單間,他一進去,對方立即了追了過來,眼望著通道前方的出口是兩扇鎖了的鐵門,諸神無念暗罵一句,一回頭,只見對方直接在肩上背起了一個火箭筒。
砰的一聲撞開了旁邊單間的房門,隨著巨大的轟鳴聲,火焰與氣浪席捲而來,諸神無念撞破窗戶跑了出去。
俯衝過兩扇窗戶,灰黑色的人影出現在對面的房屋轉角,還沒待他開槍,諸神無念再次撞破窗戶衝了進去。
沿著滿是火焰的通道向回奔去,按照計算,衝到門口時差不多正好遇上從那邊衝來的鬱金香,有了那個轉角,就能減低目前在火力上的劣勢。然而還沒衝到門口,隱約聽見玻璃的碎裂聲,猛地轉身踢向一邊的房門,與此同時,對方也在那邊衝了過來。
砰的一聲巨響,那老舊的木板房門承受了兩面同時轟來的重擊,陡然間化為漫天的木屑。
黑影如炮彈般的衝出,諸神無念的這一記旋身側身威力驚人,踢中了木門,也與後方猛衝而來的灰衣人硬拚了一記,然而他卻只覺得踢中了一條游魚,力道猛地滑了過去,下一刻,兩人的身體同時飛了起來。
這是一記相當純粹的衝撞。
轟的一聲,兩人的身體撞破了過道另一側的那間房門。身體凌空的同時,諸神無念只覺得對方已經單手揪住了自己的衣領,雙手交錯一卸,那人在空中不由自主了翻了一圈,但在落地之前,竟然雙手都同時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轟砰垮——兩人的身體在空中足足飛了五六米的距離,房間裡的木床、大衣櫃都被撞成了零件,身體落下牆腳,諸神無念雙手一張,將那人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猛地格開,然而隨之而來的,是那人順勢的一記頭槌,倉促間手肘一撐,緊接而來的,便是狂風暴雨般的無數重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