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半,聖心學院大門外廣場。
「小樣!今天保護費交過了嗎……」
「孟哥,你知道這一塊的……」
「喔,我知道這一塊不是我們沙竹幫的地盤,不過業務總是要發展的啊,來吧來吧,大家這麼熟了,你意思意思隨便給點……」
「拜託……」
「呵呵,說笑。今天在這邊見到過什麼奇怪的人嗎,大概有十多個,看起來很能打的樣子,提著大包小包……」
「……」
隨著日光的西斜,幾十名沙竹幫的成員從各處看似隨意地過來,然後便分散到了廣場的各處。為首的小蓋是在沙竹幫中地位僅次於柳正的負責人之一,看起來倒有些文質彬彬的樣子,隨時帶著笑。但骨子裡絕對陰狠。
此時已經是下午最後一節課的時間。由於多半是自習或者社團活動。敞開的學校大門裡不時有學生走出來,在校門外轉了一圈,某一刻,尋找的目標出現在了視野之中,那是在廣場側面的一家小店附近,幾個帶著旅行包的人在裡面坐著說笑,而分佈在附近的,仔細看時也能發現許多面生的外地人。這些人看來都精擅偽裝,但畢竟瞞不過小孟這樣的地頭蛇。其中一些人的手中似乎拿了照片之類的東西,在對照著從校內出來的學生……
不過,當小蓋發現了他們時,那一群人也都發現了氣氛的不對。
「不太對勁,那些是什麼人?中國公安?」
「不像……似乎是這裡的黑社會,收保護費的……」
「感覺不太好……我們這次來得這麼快,從進入中國就根本沒做任何停留,炎黃覺醒或者鬱金香不可能發現我們……」
「可能性還是有的。我們現在已經確定了好幾個目標人物的位置。剛才出來的顧家明,學校裡的陳辜夏,月池薰和葉靈靜以及那名叫做張雅涵的老師。毒龍他們進來已經有兩個多小時,儘管只是鬆散式的監視,但也不排除被發現的可能……」
「剛才我們還確定過學校裡的狀態,所有人都正常。就算這十多分鐘內有人出了意外被發現,他們也不可能立即查出所有的事情然後做出反應……呼叫一次毒龍,再次確定學校內的狀況……哎,等等。我想我知道他們是為什麼而來的了……」
四十多人的陣容,配備各種重武器,經歷過中東地區的殘酷戰場。有的甚至參與過越戰。只要是一鼓作氣,他們絕不會畏懼這座城市裡的黑幫、警察之類的機構。說話聲中,其中一人揮了揮手,向著前方示意:「看,那個人,在火車站我對他有印象。很顯然……他偷了我們的包。」
那自然便是順手提走這些傭兵東西的小偷,由於聖心學院的嫌疑較大,柳正派他跟隨著小蓋過來找人。本來看見一提包武器就已經被嚇得半死的,此時被強迫著過來,看到了正主,當時便被嚇得站在了原地,臉色蒼白。能夠在中國帶一大袋武器走的,那一準是殺人不眨眼的主啊……更可怕的是,還沒做好轉身逃跑的心理準備,對方顯然已經發現了他,其中一名男子看似隨意地朝他走了過來。
冷意在一瞬間席捲全身,雙腿打著哆嗦,不知道是該跪下來道歉還是該轉身逃跑。下一刻,一隻手輕輕拍在了他的肩上,帶著友好的笑容。小孟首先迎了上去:「呵,你好、你好、我沒有惡意。」
隨著他走過去,分散在廣場各處的幾十人也大都發現了這邊的情況,紛紛朝這邊集合而來,走到那傭兵的身前,小孟笑著點了點頭:「是這樣的。我的這位朋友今天在火車站不小心拿錯了各位的東西,所以我們只是想出面,能夠找到你們。我們可以將東西還回來,你們看怎麼樣……請放心,除了我們,沒有多餘的人知道這件事。」
小孟的話說得流利,但那人自然是聽得懂的,微微皺了皺眉,一時間卻沒有開口。強龍不壓地頭蛇,他們這次時間又緊張。被提包的事情雖然有些烏龍,但如果就此解決,也可以免去很多麻煩。不過大家都是出來混的,總是靠實力說話,不可能你這邊說我們和解吧,那邊就說好,沒問題,然後雙方各走各路。他們能將包送回來,肯定也是希望交個朋友,以後有些好處。然而這段交情該怎樣開始,中間就有著相當多的問題要處理。
這邊的遲疑和高姿態是預料中的事情,小孟笑容燦爛地說著好話,目光早已將全場掃視清楚。記住這些人的樣貌,評估著他們的厲害,無意中,卻瞥見了眼前男子那在手中的那張照片……
「……因為不知道你們在這裡,所以包還放在我們幫會的總部裡,哦,忘記說了,我們在江海叫做三青幫,我們大哥叫做華為,絕對是很熱情、很好客、很講義氣的人,下次你們如果再來江海,我們一定砍你媽的大西瓜啦!」
語氣毫無徵兆地轉折。那一刻,小孟陡然間拔出了身後的砍刀,朝著那人的頭上猛砍下去。不過,對方也不會是那種會被語言蒙蔽的人。倉促間的一揮手,擋開了小孟的這記劈砍。下一刻,小孟一記頭槌狠狠地砸了過來,膝蓋猛地頂出,在同時卻也挨了對方凶狠的一腿。
在旁人眼中,那就僅僅是在眨眼間發生的事情。小孟揮刀砍人、頭槌、膝撞,隨後兩人的身體便陡然分開。那僱傭兵頭腦暈眩地退出幾步,小孟的身體幾乎就是朝後直飛了出去。下一刻,早已形成條件反射的黑幫成員們從四面八方衝了過來,幾十把明晃晃的砍刀在夕陽下成艷麗的排紅,異常激烈的景像在廣場一側爆發開來。
此時的大廣場上人說多不多,說少也是不少。周圍的店舖都在開著門。一見這邊爆發了黑社會的群架,近處的人連忙四散逃竄,有些人遠遠地看著熱鬧。其中夾雜著小孩的哭聲與女生的尖叫。沙竹幫的這幾十人都算是身經百戰的刀手了。打起架來悍不畏死,狠勁十足。然而卻依舊不是眼前這十多名傭兵的對手,衝在前面的幾人首先便被打倒,其後不時有人帶著鮮血飛出去,砸爛了旁邊店輔中的東西。不過,猛虎架不住群狼。砍刀亂飛之中,傭兵方面也有兩三個人身上被砍中,造成了不算大嚴重的血口。
被一腳踢飛的小孟吐出一口淤血,從地上爬起來。首先揪住一名手下讓他去報警。隨後從身上拿出大哥大,躲在一個角落裡打給柳正。
「老大,出事了……這些人真的在聖心學院門口。雖然不知道他們是為了什麼來的。但是我看見其中一個人手上有沙沙的照片,我們打起來了。這裡人多,估計他們不敢用槍,但他們很厲害,我們這邊扛不住的。老大,趕快派人過來。哦,還有。我已經報警了,最好是逼得他們在警察面前用槍,這一次把他們全都幹掉……」
打完了電話。他從懷中拿出一卷布條,將砍刀迅速地綁在了手中,抹掉嘴角的鮮血,雙目之中凶光畢露。
「***……這次插了你們後面,我們就是一輩子的好朋友了……砍啊——」
隨著眾人衝過去。然而才跑到一半,只見前方的一名僱傭兵從店門裡走出來,手中拿著一把裝了消音器的手槍,「噗」的一聲,一個人被子彈射的飛了起來。怎麼也料不到,他們竟然真的在這種公眾場合開槍了。
作為普通人來說,在槍的面前,刀無論如何難以起到作用,鮮血飛濺,又一個人的身體飛了出去。前方有人依舊在拚命劈砍,後方也有人隨著小孟的命令開始恐懼地退散。轉身跑向旁邊的小巷,小孟側頭看時,那人的槍口也已經對準了他。隨後,開槍。
肩上彷彿承受了重錘的一擊,猛然襲來的暈眩感中,他衝進那漆黑的巷子。
廣場之上,附近只是拚命奔逃的人。那在火車站偷包的男子跑在最前面。離了老遠,才敢回頭看看那邊鮮血肆流的景象,剛回過頭,一輛小車飛速駛來,將他直接撞飛了出去。
身體重重地砸在地上,全身的骨骼都彷彿沒有了,聲音失去意義。目光中的景象也帶了一層迷離的灰色,然而那小車竟在他面前停下來。首先下來的,是一名穿著花色外套的男人,他從懷裡掏出了……槍。
有幾個人從他的身邊跑了過去。然而隨著血花,那幾人的身體飛了起來,花衣男子揪住一名持刀者的衣領,似乎在問話,那話語過了好久才在他的腦海裡形成具體訊息:「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攻擊我們?」
這男子,自然便是堵了半天車後匆匆趕到的諸神無念。進度相對滯後的兩支隊伍,此時終於在聖心學院首的廣場上會和了。
沙竹幫成員們過來的理由自然很簡單便問了出來,然而小孟為什麼突然便要砍人,弄個你死我活,卻是誰也不知道。問了幾句,諸神無念也感到在浪費時間,順手將槍口指向了不遠處學校門口的保安室。此時,足有兩層的大門正在遙控之下緩緩關閉。
「我有些傷感、有些沮喪,但我不想多說了,現在的問題是要麼承認失敗,馬上離開。要麼繼續做下去,把事情鬧到不可收拾了離開……各位,我們開始吧……」
隨著兩聲槍響,保安室裡染上了血跡,大門停止了關閉。廣場之上一片肅殺,衝鋒鎗、手槍、手雷,各種各樣的武器掛在了人們的身上、手上。在警察到來之前,六七輛汽車朝著聖心學院呼嘯而入,隨後大門終於緊閉,抬著金屬箱的幾名傭兵開始在學校內側佈置大量的炸彈、地雷,築起新的防線。
夕陽西下,緊閉著的華麗校園之中響起了警報,偶爾傳來恐懼的尖叫聲……
聖心學院校外,家明所在的出租房後巷。
有些昏暗的巷子裡,漸漸地出現了一男一女的兩道人影,從家明離開校園開始,他們兩人就遠遠地跟著那個看來平凡無奇的小男孩。看著他一路逛到菜市場買菜,帶著人畜無害的笑容跟那些大嬸大叔們殺價,逛完一圈之後,提著不多的幾包東西一路回到這裡。此時,兩人還在等待著那邊的命令,以決定什麼時候展開對目標的直接行動。
「真是溫馨悠閒的生活哦……」倚在牆上,身材健美、神情剛毅的女子斜望著二樓的窗口,笑著說道。
「喜歡嗎,這次的事情結束之後,我們也可以考慮這樣的生活啊,呵呵……」
「你?還是算了吧……你知道嗎?從我出生時開始,就一直在經歷著戰爭。我的國家沒有能夠這樣悠閒生活的小孩子。所有人都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突然就捲入了戰爭。很多人死了,就算活下來,你也不知道是不是就能看到明天的太陽。所以每次看到這樣的孩子,我都在想,要是他突然也有一天失去了這樣的生活,他是會死呢,還是會活下來,會走上一條怎樣的路……你說,經歷了這次的事情,這個孩子會死掉還是會活下來?如果他失去了某些東西,他會走上怎樣的一條復仇的道路?你不覺得這樣的想法很有意思嗎?一個孩子,看著他走向的路……」
「呃……我不知道……你幹嘛突然變得這麼多愁善感……」
「沒什麼……我只是嫉妒了而已。聯繫一下那邊吧,看看怎麼樣了?我覺得他們也該到了,那位白娜娜小姐……」
點了點頭,男子拿起身上的對講機:「……目標已經回家,現在正在準備晚飯。你們那邊情況怎麼樣?」
「遇到一些意外。不過沒關係,我們已經開始進入,白娜娜小姐正趕往你們的方向,一切聽她的指示。」
「是……看來我們還要等待一陣子了。」將對講機放回衣服裡,男子點頭笑了笑,也在此時,一個聲音毫無徵兆地從後方響了起來:「喔,既然還要等一陣子,不如到我家喝杯茶啊。」語音之中帶了絲男孩變聲期上的沙啞,用的卻是他們兩人方才對話時的正宗泰文。
來不及過多的思考,男子陡然間拔刀、轉身,在眨眼間揮刀、踢腿,然而也不知遇上了什麼,他的身體卻在下一刻失去平衡,撲了出去。後方的女子還來不及反應,同伴的身體已經有如炮彈般地飛過他的身側,摔倒在後方兩米的位置,似乎已經暈了過去。
隨後,女子才看清了來人的樣貌。
他們兩人跟隨了半個小時的男孩,此時正面帶笑容地站在那片黑暗中,身前圍著做菜時的圍裙,上面畫的是蠟筆小新的滑稽卡通圖案,此時此刻,這一幕令她感到了說不出的詭異。
緩緩地朝她走來,看起來人畜無害的男生開了口,依舊是正宗的泰文:「嗨,美女姐姐,見過中國功夫嗎?我有幾招你一定會很喜歡……歡迎來到中國。」
上面的命令是要讓這名男孩由白娜娜活捉。而作為傭兵隊的一員,她的搏鬥技巧比身邊的同伴更加高明。退後一步,她抽出了身上的匕首。擺出防禦姿勢。面前的男生當即停下了腳步,望著她手中的刀,神情悵然。
「你不夠乖,讓我有些為難……」
陡然間,男孩的身影鬼魅般地移動過兩米的距離,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那動作實在是太快了。下一刻,揮刀的動作被直接扔開,膝撞撞中了空氣,男孩的身體已經出現在她的側面。抓住了她的一隻手,猛地一掙沒有效果。隨即,足以置普通人於死地的一系列肘擊、揮斬、衝撞連環而出,然而兩秒鐘後,兩人糾纏的身影由極動化為極靜,一切彷彿是夢幻般,女子的雙手已經被對方抓住,反剪在了身後,隨著猛的一次用力,她的左膝不由自主地跪向了地面,右腿向前一伸,艱難地維持住半跪的姿勢。
眨眼間的變故只能以條件反射來應對。形成這種局面時,女子心中甚至還有些弄不清楚情況。一個小孩……不,就算承認他已經是少年人,又怎麼可能擁有這樣的力量。還未反應過來,對方已經毫不留情地一腳踏上她的後背。這一招的後果,她卻可以明白地知道。
「不……」
下一刻,在她雙手被反剪拉直的情況下,對方直接跺了下去。隨著「卡卡」的聲音與劇烈的疼痛,兩條手臂被直接拉斷,失去了活動能力。不過一切並未這樣完結,男孩俯下身,一隻手捏住她的下顎直接卸掉,方才拍了拍手。
「我知道你衣服裡帶了顆炸彈,這是為你好,自殺是不對的,以後上不了天堂。而且我還有很多話要問你們,待會幫你把下巴裝上,記得乖乖的。要不然就敲掉你們所有的牙。當然……假如你現在就願意跟我說你們過來的目的就更好……呃,我就知道你不會說……等等……」
似乎收到了什麼信號,名叫顧家明的少年拉開衣袖,隨後拿出一副耳機插在自己的手錶上:「喂,哦,柳叔叔……我是家明啊,我到家了,正準備煮飯呢。買了兩隻田雞,打算殺掉。我也不知道這種天氣為什麼會有田雞的……沙沙?她還沒回來啊,有事嗎……是有事吧?你別想瞞我了,柳叔叔……喂!喂——」
吼了幾聲,似乎對方也處於焦慮狀態,讓他別擔心別亂來之後就直接掛掉了電話。摘下耳機,家明搖了搖頭,衝著一旁說了一聲:「小孟哥,出來吧。」
悉悉索索的聲音,旁邊的黑暗中,捂著肩膀的小孟掙扎著走了出來。左邊身子沾滿了鮮血,臉色有些蒼白:「你……家明,那個……你怎麼……」
淡淡地笑了笑,家明望向他:「你替我保密,我就相信你,好嗎?柳叔叔也別告訴。」
「呃……」遲疑了一會兒,小孟點了點頭,家明道:「這倒底是怎麼回事?」
「我……我也不清楚。他們的人守在聖心學院的門口,我看到其中一個人手上有沙沙的照片……」
「跟我來,我替你先把子彈取出來,包紮一下。」沒有太多的遲疑,家明點了點頭,伸手抓起地上男女每人一條腿,就那樣拖著他們沿著昏暗的小巷向前走去了,「看起來,真得跟你們兩個好好聊聊……」
黃昏,小巷,鮮血,傷者,在地上拖動、微微呻吟的男女身體,將一切似乎都變得有些冰冷而詭異起來……
夜晚,即將降臨。
學校之中,付嚴傑睜開了眼睛。昏暗的樹林中,冷風正從眼前吹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