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民間,到了這個時節,大街上早已沒了人聲。
倒是王府中還偶能遇上一兩名下人,王府雖小,但重重疊疊的房屋長廊,燈籠高懸,窗花簇新,紅影綽綽,還能看到些許新年的喜慶氣氛。
倒是在太傅府時,任憑外面爆竹聲聲,裡面也與平時沒什麼兩樣。
一路詢問一路找來,走了一會,陌月突然發覺自己身處在一個僻靜的位置,四處無人,回頭望去,已經不知自己是從哪條路來的。
陌月怔了怔,這該不會就是傳說中的……
迷路?
兩個字剛從腦海中蹦出來,便被她甩到腦後,又不是什麼山嶺野地,哪裡就能迷路?
苦笑了一下,陌月掉過頭又循著記憶往回走去。
夢中廊外迷霧重重,夜色如幕,火焰如朵朵黑蓮怒放。從何時起,她終於知道,夢境與現實其實是相通的。記得二哥曾在不經意間問過她是否想起五年前的事,能否想起冒充秦五之人的真正身份,雖然已經隱約記起一些,但她依然推說不知。
並非她有心隱瞞,只是她隱隱察覺,五年前的自己固執得令人費解。而記憶中的她,對那個假秦五始終懷有一絲莫名的親切感,甚至當她明知他是假的情況下,還是難以產生敵意。
又是死胡同,她忍不住長歎,當她第三次發現前方已經沒路的時候。網.手機站wap她的回憶也已經走入了一條死胡同。
「都怪那個傢伙!」……害她近來越來越喜歡想東想西地。
她惱火地朝一株光禿禿的梨樹踹了一腳,誰知一腳下去,突然耳邊傳來「卡」的一聲響,似乎是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
陌月愕然,這時節。樹上總不至還有梨吧……
正疑惑間,耳邊又傳來一聲同樣的聲音,陌月這回聽仔細了,聲音是從不遠處傳來,陌月依稀記得那附近似乎有個魚池。
大冬天地……有人投水???
魚池中早已沒有魚,水面也結上一層冰,自然……更不會有人投水。
冰層上四處解釋滾落的石子、樹枝,佈滿的裂痕已經看不出冰層的原貌。方才聽見的,竟是冰層破裂的聲音。
難道是已近春日,冰雪開始消融了。
一晃,便是整整一冬。
「哎……」她仰面輕歎,自從冬季來臨,她歎氣的次數便越來越多。
「夫人為何歎息?」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陌月並不意外,能避過她的耳目地人,世上並不多見。一路看網
她緩緩轉身,正與來者四目相對。
有多久沒能這樣坦率地面對他,似乎最後一次。還是在一個潮濕陰暗的熊洞中。
點上無數次才能點燃的篝火,平淡無味的蛇肉,一切都似乎是上輩子發生的事。
「王爺真有閒心,大冷的天。不回房中歇息,總不會是來賞月的吧。」陌月微笑道,尖酸的話語,將她刻薄的本性表露無遺。
不需要再裝,那個出塵脫俗、完美無瑕的五柳夫人是做給外人看地。
而他是少數知道她真面目的人之一。
戲演得再完美,也會有疲倦的一日,她再不想演戲了。
她微笑著,他也輕輕一笑。
一笑泯恩仇。從此之後他們所有恩怨一筆勾銷。
雖然沒有找到裴玄若,卻與揚昊相遇,並一直聊到深夜,也算是意外的收穫了。
他們從許多年前地使他們結怨……或者說結緣的那件冤案,談到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相遇,談到今日可以平靜地與對方訴說彼此的過去;從年幼的過去說到當所有人都已白髮蒼蒼時的將來;單純的、痛苦的、悲傷地、幸福的……
二十年。
是普通人從出生成長到可以獨當一面的過程。而對於他們卻是滄海桑田。
如此坦然。再度相遇的前一刻他們還無法相信,自己竟能如此坦然與對方像這般無拘無束地暢談。即使是曾經對對方的怨恨也可以笑著說出口。
陌月甚至毫不隱瞞地告訴他,自己曾以一個婢女的身份與他相遇並交談過。
曾經地怨恨、曾經地感情,都如一陣清風,無聲無息地走過,然後消失在茫茫人生路上。
一切來得那麼突兀,又那麼自然。
「其實你究竟是什麼時候知道我那個身份是騙你的?」
「呵呵,回到汐蓮莊地時候吧,有人告訴我五柳夫人從來沒有收過徒。」
是誰告訴他,不必說陌月也很清楚。
那個人已經消失很久了,似乎是從玄若決定留下時他便消失了,只說是回師門覆命,便一直沒有回來。
鸞鳳軒,神秘而可怕的存在。但陌月卻知道東揚昊與他們其實沒有直接關係,究竟潛伏在他身邊這麼多年,是利用?還是另有目的?
當然,在這個時候,這些並不重要。
「那份感情與其說是放下,不如說是真正想通了。」那一日,他這樣說,「我沒有放下。只是我有一天,我終於明白,原來我所愛的,是那個敢對我大吼大叫,把我砸得頭破血流的無禮的她。是那個把難喝的藥當做美味,讓我覺得那藥似乎也不是那麼難以下嚥,那個能把平淡無味的食物做成美味的她。是明明逃了出去卻還會自投羅網,卻為了還一筆其實與她無關的債會去而復返的大傻瓜。在她義正言辭訓斥我漠視生死、不懂真正的飢餓為何物時,我便明白,有些東西一旦拿起便再也放不下了。」
他的笑容異常清澈:「她不是縱橫江湖的秦七女俠,更不是那個謫仙般完美無暇的五柳夫人,我愛的其實就是這樣一個女子,不是其他任何人。而且她已經離我而去,所以我會去尋找,無論需要多長時間,我也會將她找回來,即使窮盡一生……」
天統十三年,天朝文昭帝駕崩,文昭帝六弟宣王登基為帝,史稱文宣帝。
又過了許多年,已經過著近乎與世隔絕的生活的陌月才無意間得知這個消息。那時的她只是微微一笑,做出毫不在意的樣子,但過不了片刻,她還是忍不住溜回房間對著鏡子照了又照,看看臉上的傷痕消失了沒,生怕還留下一絲痕跡。
這道傷痕勉強也算是他留給她的紀念吧。
史書記載:文宣帝在位二十九年,終身未立皇后。
話說,從這一捲起節奏還是快一點吧……否則字數要超過了。
掰著手指計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