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著光可鑒人的金盤照了照自己的臉,普普通通勉強稱得上清秀的臉,兩鬢的髮絲乾巴巴地貼在皮膚上,顯得她的臉比原先多了幾分英氣,少了幾分柔媚。即便是熟人如果不盯著眼睛看,也看不出破綻。
習慣性地摸摸眼角畫有蝴蝶花紋的地方,她意外發覺這裡的皮膚燙地灼痛。
視線分明是從背後射來,為何異樣的感覺反而來自眼角。
環顧會場一圈,雖說也有幾個熟人,卻沒一個熟悉到單憑眼神便能認出自己的地步。
許是認錯了人,她只好這樣安慰自己。
於是她立刻將這件事拋在了腦後,繼續向目標走去。
正在她轉過身的那一剎那,不遠處一個醉倒在桌上的酒鬼慢悠悠地抬起頭,晃了晃杯中略帶金色的殘酒,反射的光芒從他迷茫的眼睛上掠過,一閃即逝。即使是迷茫的時候,這雙眼睛依舊美得不可思議。或許是從未見過一個表情也能令人這樣心動,那一刻,附近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
可當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尋找那雙眼睛時,卻發覺自己什麼也找不到。
曇花一現的絢爛,僅僅會在被所有人忽略的那一瞬間展現而已。
陌月擠出一絲乾巴巴的笑容,原本就不甚起眼的臉更加難以入眼。
她擠到那兩個響馬面前,硬生生地將一個正被二人攔住動手動腳的侍女擠開,乾笑道:「二位貴客的酒杯空了,奴婢給兩位滿上個侍女怕得罪客人會被管事責罵。正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剛巧給陌月這麼一攪和她便趁機溜了。
兩個大盜好容易攔住一個夠俏、身材夠火辣的侍女,便硬是攔住不放,調笑幾句後正準備藉著酒勁毛手毛腳。誰知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醜女人硬是把她給放跑了。二人頓時火冒三丈,偏偏這女人乾笑地樣子實在難看。他們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景州響馬首領們都以狼自居,狼出動覓食時往往群起而動,一旦得手便逃之夭夭,響馬也是如此。這兩個在江湖中被稱作嘯狼和蒼狼,名頭雖氣派。其實也只有馬上功夫了得,打劫起來來無影去無蹤,但手上功夫其實一般。尤其失了內力後,更是不堪一擊。
陌月若是願意,兩三下就能把他們打趴下,可這次的目的是讓他們出醜,而不是打敗。
果然二人被酒蒙了心智,一見陌月攪了他們地好事,頓時勃然大怒。嘯狼一把抓住陌月的衣領。大罵「臭女人你找死!」當頭就丟了出去,陌月立刻輕飄飄地飛了出去,四周頓時傳來一陣驚叫。
陌月在半空中眼見自己就要落在一張桌上。湯汁酒水便會沾滿全身,於是在別人難以察覺地情況下。她暗中提氣一微微縱身。落地的位置便移動的少許。或者說,她落地的位置原本就是她算計好的。
果然立刻便有人一拍桌子站起。伸手將半空地陌月一接,只用巧勁一撥,她便輕輕巧巧地雙腳落地,穩穩站住。
那人一扭頭盯著二狼喝道:「早看你們兩個不順眼了!竟對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子下如此狠手!你們還是人嗎!」
的確,如果被丟出的是普通人,又無人搭救的話,至少也會被撞得全身筋斷骨裂,難有活路。
可惜,陌月不是個普通人,她暗自發笑,好戲就要開場了。
那個救她的人叫趙秦言,也是江湖中小有名氣的劍客,祖孫三代都被江湖中人稱作東陽劍。趙家祖上遺留的家底殷實,據說家中財富能堆成金山銀山,在當地也樂善好施,很受百姓好評。只是富不過三代,到了這一代,趙秦言將祖上花錢如流水的「好習慣」保留了下來,卻又不善經營,聽說趙家如今已經大不如往日了。只是趙秦言依然收到了九寶齋地邀請函,也說明雖然不如往日,卻仍是不可小覷。
趙秦言身旁坐著一個精瘦如猴的人,五十歲上下,也是陌月認識的人。此人叫錢四兒,是江湖上地賊祖宗,江湖綽號「五隻手」,只是錢四兒非但不比普通人多三隻手,反倒少了一隻。只是他這一隻手,哪怕是一根手指都遠比別人的雙手靈活百倍,所以才被人戲稱做五隻手。做了這麼年地賊,還是賊中地祖宗,錢四兒的家底自然不會少。只是九寶齋請他來地目的卻耐人尋味,大多數人猜想是不是九寶齋故意將他請來,作為客人坐在貴賓席中,錢四兒只怕也不好意思對九寶齋出手了。
不過錢四最出名的卻不是他神奇的偷竊之術,而是他「三怕」的故事。據說錢四兒平生最怕女人,他未娶妻前最怕母親,娶妻後又極怕老婆,後來有了個女兒,他竟也極怕女兒。錢四兒的母親和老婆都是有名的悍婦、醜婦,又有三怕的故事在前,連累他的女兒居然快到二十了還無人上門提親,直到三年前錢四兒帶著女兒來上屆拍賣會瞧熱鬧,人們才知道,錢四兒的女兒非但不是悍婦、醜婦,還是個一等一的美人兒,性子也柔順可人。
也就是在那一屆拍賣會上,錢大美人終於找到了歸宿,女婿正是趙秦言。那時趙秦言也算是個風度翩翩的俊朗青年,也難怪與錢美人看對了眼。
這麼一來,其他人倒奇怪了。女兒這等人品,錢四到底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錢四道:就是這樣才可怕啊!只要寶貝閨女嬌滴滴地說一聲:爹!我想要什麼什麼,我能不去給她弄來嘛!偏偏錢四老婆又吝嗇,雖說家財萬貫,他手頭卻從來沒有一個子,最後只好去偷。結果錢四金盆洗手了十來年,也沒脫離盜賊行當。
這翁婿二人一個正義凜然、個性衝動,一個奸猾似鬼,兩頭狼只怕有苦頭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