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廳裡靜悄悄的,遠遠看去只有燭火搖曳,沒有半個人影。
林七葵的腳步卻慢了下來,呼吸有些急促。這裡……有古怪!
原本說好,等所有的賓客陷入昏迷之後,慕容歆就會親自來替他們打開前廳的大門。可是他們離門口已經不到二十步的距離,還是連一個人影都沒看到。
難道說什麼變故?
又往前走了數步,林七葵終於覺得不妥,正要讓大家停下,前方的門突然被人打開了,慕容歆正獨自站在燈火通明的大廳前,一雙本如陽光般明亮的眸子,此刻因為背著光,而顯得陰暗一片。
「停下!」
林七葵大喊起來,喊聲幾乎響徹整個王府,帶著一種撕裂般的恐懼——慕容歆雖然依照約定打開了前廳的門,但他身上沒有穿著新郎的禮服,胸口也沒有佩戴紅花,而是穿著盔甲,大酉將士出征之時所穿的暗紅色鐵甲,胸口烙著皇族的徽章。
他的背後是富麗堂皇的婚宴大廳,一眼望去卻一個賓客也沒有,有的只是雪亮的箭簇,和禁衛軍冷冷的眼神。
中計了!他們中計了!
身後不知不覺中響起沙沙的腳步聲,不知有多少人正在包圍過來,牆外或許更多,也許整個王府……不,整個京城,都是皇帝的軍隊!
林七葵沒想到慕容歆竟然會拼著不要解藥,在此設下埋伏。在自己的性命和天家的尊嚴之間,他選擇了後。
他不要命了!
她大口地喘著氣。少年高舉著劍地模樣深深地映入眼簾。她只覺得心臟有一瞬間停止。然後飛快地跳動起來。她聽到自己大聲叫喊:「佈陣!防守!」
黑夜張開了巨口。從四面八方吐出了無數穿著暗紅色鐵甲地士兵。他們井然有序地分成數個小隊。盾牌在前。弓箭手在後。然後是刀斧手。最後是不宜施展地長矛。不過是半刻地時間。就將這湘王府包圍地水洩不通。
偷襲包抄。就和那天她對付慕容歆地手段一樣!
林七葵地燮羽餘部雖然人數遠遠比不上換地地禁軍。但也是訓練有素地將士。他們列成嚴謹地陣型。在一大片暗紅色中顯得孤高而無助。林七葵手中握著雪白地纓槍站在最前頭。一雙柳眉擰緊。死死地盯在面無表情地少年身上。
「湘王殿下。」她開口道。「你想死嗎?」
「若是我的死能換來大酉江山太平,死又何足惜?」慕容歆的聲音裡依舊帶著少年的清亮,卻掩不住空洞疲憊,一絲笑意也無,像是一尊泥塑木像。
林七葵暗中咬了咬牙。她真是低估這個十七歲的少年了。事已至此,再想以解藥誘逼他放行那是絕無可能了。白衣女子美眸一凝,振臂高呼道:「弟兄們,援軍立刻就到!大家隨我一起衝上去,看看到底有誰能擋得住燮羽的勇士!」
說罷纖腰一擰,手中地纓槍當先就朝慕容歆刺去。她自信對付慕容歆綽綽有餘。擒賊先擒王,在這樣敵眾我寡的情況下,這是最好的辦法。
根本沒有援軍,她自己心裡清楚!黑驄軍只聽何倥傯和慕容蘇的號令,可葉逢蘇還沒把何倥傯救出來。慕容蘇也被困在這湘王府上。根本沒有號施令的人!
但她必須這麼說!她是主將,她必須給自己的將士們看到希望。有了希望。才會有精神!
暗紅色地潮水很快就湧上來,一點點將白色衝散吞沒。林七葵雖然驍勇善戰。但雙拳難敵四手,時間一長。燮羽的軍隊開始招架不住源源不斷的禁衛軍,就像一群被困在籠子裡的鳥,根本無處可逃。
耳邊不斷響起慘叫聲,她戰的愈勇猛,眼中卻已珠淚盈盈。
昔日地戰友一個個地倒下,血腥氣濃烈的叫人噁心,她地槍尖已經染滿了鮮血,眼前的暗紅色鎧甲卻像是沒有盡頭似地……會輸嗎?難道這一生壯志未酬,竟會窩囊的死在這裡?
她地眼前一陣模糊,一柄馬刀兜頭砍來,她揮出長槍刺進對方胸口,慕容歆的劍卻已經到了她的頸邊。
這時候,空氣裡突然響起了一陣細微的聲音,震碎了血腥的黑暗,最後奪的一聲,釘入了少年舉著劍的右臂,貫穿血肉,手中劍愴然落地。
是一支弩箭!
一眨眼間,四周突然密密麻麻射出無數支箭,穿著暗紅色鐵甲的大酉士兵接二連三的慘叫倒地,大多被勁弩洞穿了咽喉。
這個變故太過突然,林七葵一時回不過神來。她知道這是一種遠距離射程的弩箭,常用於水戰,箭身短小卻沉重,不易被江上的風吹偏——
塗玉笑已經死了,他們的水軍沒有進城,會是誰?
黑暗中亮起星星點點的光亮,只見一群群渾身包裹在黑色戰衣中的人從牆上垂下長繩一一滑落,他們身上的衣服和黑驄軍的黑色盔甲不同,更像是皮質的護甲,林七葵曾見塗玉笑穿戴過,這身衣服可以讓人在水下行動自如!
他們蒙著臉,只露出兩隻眼睛,每十個人中就有一人舉著松節火把,頓時將這黑暗的庭院照亮。
林七葵見到三步開外的慕容歆,一張白皙的臉上已經滿是血跡,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右臂上赫然的釘著一支弩箭,他只能用左手拿劍吃力的支起身體,一雙眼睛滿是血絲,緊緊的盯著那些神秘的黑衣人。
她心念一動,沒有比這更好的時機了!
手中長槍一緊,朝前送出,耳邊卻突然響起一聲熟悉而清晰的喝止:「住手!」
她愣了愣,眼睜睜的看著一身松石藍錦袍的慕容蘇從幽暗的後院慢慢行來,這一聲「住手」也不如何凌厲,卻讓三方人馬不約而同的停了手。
禁軍中的將領大多認識這位風流倜儻的信王,只是不明白他明明已失蹤多時,為何竟然在這裡出現。那群神秘的黑衣人也站住了,為一個眉間有道疤痕的男子起手行了一個禮,道:「信王殿下,讓你久等了!」
慕容蘇笑道:「辛苦了,替我多謝君上。」
交談不過短短的兩句,黑人人立刻又將全副注意力放在了禁軍身上,旁人完全不能從這兩句話裡聽出什麼端倪。沒有人知道這其實是慕容蘇在洛涔和假裝白王的青公主沈斐然定下的約定,沈斐然派出了一支水軍精銳悄悄的潛入遼陽京,只是路途遙遠,直到今天才到達。
慕容蘇喊了「住手」之後,林七葵的槍正懸在慕容歆胸口三尺的地方,槍口的反光森然的映著少年的眼。
「六弟。」他停在慕容歆面前,皺眉看著他的手臂,低聲道,「你不要緊吧?」
慕容歆低著頭,半晌才悶悶道:「三哥,為什麼?」
為什麼?他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但他叫他「三哥」……也許並沒有到不能回寰的地步,慕容蘇看了他一眼,朝著林七葵道:「葵將軍,請把解藥給我。」
林七葵卻只是冷冷的看著他們二人,並不接話。
「解藥給我。」慕容蘇上前一步,道,「方纔宮裡傳來消息,逢蘇已將舅舅救出,很快黑驄軍就會趕來這裡,雖然沒有捉到文武百官,卻也不算我們敗了。不要為難他。」
她紅著眼,冷笑:「我有無數死去的將士,誰來算給我?」
「他們也死了不少人。」
「慕容蘇!」她連名帶姓的叫他,怒意勃,「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優柔寡斷?就算是妻兒兄弟,該殺的人都不能留!狠不下心怎麼成為王?何倥傯是怎麼教導你的,你都忘了嗎!」
他卻只是淡淡一笑:「我現在不想做王了。我覺得大家一起活著更開心。」
「你……你怎麼會變成這樣?我不認識你!我不認識你!」白衣女子已經儀態盡失,手中纓槍一抖,毫不遲疑的朝慕容歆胸口挑去。
她賭了這一口氣,非要殺了他不可!
就在槍尖刺出的一剎那,不知何處傳來了淒惶的呼聲:「住手!不要傷他!」最近又是打來打去,可能不太好玩,望天……黎明前的黑暗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