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蘇沒想到竟然會在這個地方遇到班雎蓮,一時忡怔:「阿蓮,為何你會在這裡?」
「你為什麼在這裡,我就為什麼在這裡。」班雎蓮眨了眨碧色的眸子,淺淺微笑。多日不見,少年的模樣有些清減,眼中的光卻愈發犀利,少了幾分真純,因此笑起來,那雙眼睛是不笑的。
「你知道我來做什麼?」
「你在這裡已經站了半個時辰,若是我猜不到,那也真是太蠢了。」班雎蓮搖了搖頭,轉了個彎,繞著將軍府朝後頭走去,不忘向他招了招手:「要不要一起來?」
慕容蘇有些疑惑,卻還是快步跟了上去,,邊走邊道:「白朔的大王子殿下,怎麼會有空閒到遼陽京來?」
「王爺講話,還是那麼喜歡打啞謎啊。」班雎蓮站住了,碧色瞳仁裡光線幽暗,「你為什麼不直接問阿蓮,為什麼要千里迢迢的來找月影呢?」
慕容蘇笑了笑:「為什麼?」
「因為我要大婚了。」班雎蓮一挑眉,「白朔的大王子,要大婚了。」
慕容蘇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只是道:「王子殿下要大婚,和她有什麼關係?」
「阿蓮現在是大王子,和從前不一樣了,為了聯合北六國,父汗叫我娶寒國的長公主洛慈。寒國那鬼地方有個規矩,正妻入門之前是不能娶妾室的,因此父汗把阿蓮府上的女子全賜死了。等大婚之後,家裡就只剩那位洛慈公主,想來也十分冷清。阿蓮一直都很想月影,正好有這個機會,想把她帶去王都高昌。」
寒國在白朔以北,民風更為剽悍野蠻,這個娶妻的規矩倒也聽過,只是聽到達耶單于為了聯姻而將兒子的姬妾都殺了乾淨的時候,慕容蘇還是皺了皺眉:「你要娶她?」
「洛慈公主之下。尚有夫人之位。那是給月影準備地。封號都想好了。」少年幽微地笑著。帶著淡淡地挑釁。「在樊城地事我也略微知道一些。可是。王爺……你現在已經不是王爺了。你沒有權勢。也打不過我。月影是我地。」
慕容蘇並不生氣。竟然還點了點頭:「你說地也是。」說罷指了指不遠處樹蔭掩映地高牆:「我們進去嗎?」
「你沒聽明白我地話嗎?」
「聽到了。我也覺得你說地很對。」他朝少年笑了笑。笑容看不出破綻。「我只是想見她一面。阿蓮。你我雖然各為其主。但畢竟也相交一場。這點願望對你來說不算難吧?還是。你怕我和她見面呢?」
班雎蓮狐疑地看著他。終於伸手抓住他地手腕。輕輕一帶。縱身上了牆頭。
斑雎蓮地武功是極好地……就算身邊還帶了一個人。沿著牆根一路行來。還是無聲無息。他們二人正辨認著府中女眷所住地院落時。前方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低低地說話聲。斑雎蓮急忙拉著慕容蘇在角落裡一叢濃密地黃楊裡地多了起來。掩在廊榭地陰影之後朝外看去。
池塘邊正站了三個人。左邊的那兩個,一個鬢染風霜一個英姿勃發,正是月影地至親——父親奚仲和胞兄奚月華。
右邊一個離得稍微遠些,一身錦衣,如墨的黑髮整齊的束起,背影清嘉桀驁,望之有玉樹臨風之姿。
這個人,斑雎蓮不認識,慕容蘇卻是認識地。便是在巨澤與他有同行之誼的遼陽公子簡若塵。
只聽簡若塵輕笑道:「……奚將軍與月華兄不必著急。月影姑娘現在很安全,只是京中局勢動盪,她的身子又不方便,嘯雲實在不放心讓她回來,這才托在下先行一步告知二位,待過些日子,他定當親自登門謝罪!」
話音剛落,奚月華便握拳低吼道:「你說什麼?妹妹她……」
奚仲擺了擺手阻止他的衝動,沉沉道:「簡公子方才說月影已經同顏少主成親。腹中還有了孩兒。此事千真萬確嗎?」
「千真萬確。」簡若塵絲毫不為奚月華的怒氣所攝,依舊笑意悠悠。從袖中遞出一封書信,「這是月影親自寫給二位的,請二位放心,嘯雲是名門之後,位居四方君子之一,和月影又是青梅竹馬,於情於理都不會做出傷害她名譽的事。一旦她的身子好了些,一定會回家和二位相聚。」
「不用,叫她不用回來了!」奚仲卻擺了擺手,長歎一聲,背起雙手望向天空,道,「京城如今是是非之地,她既然有顏少主代為照顧,又有簡公子和貝宮主這樣的朋友,老夫還有什麼不放心地?前次與信王殿下的婚事,是我對不住她,只盼這次她能過的快活些,斂了性子,再不要到處闖禍了……」
聲音漸低,簡若塵急忙接道:「那是自然的。」
奚仲又沉吟了片刻,轉身朝奚月華道:「月華,把書房裡那件東西拿來交給簡公子。」
奚月華一愣,本能的搖頭:「爹爹,不可以!」
「有什麼不可以?這是我早就準備好了,要留給月影的。」
「可是妹妹尚未回來,京城裡也好好的……」
「月華,京城裡究竟是不是好好的,你我難道不清楚嗎?」
奚月華臉色蒼白:「爹爹難道就不想一家團聚了嗎?」
「你妹妹既然已經嫁了,那就不是奚家的人了,你還叫她回來做什麼?」奚仲看了一眼愛子,「月華,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算了,快去拿來。」
他甚為固執,奚月華也不再言語,皺了皺眉,轉身朝書房走去,不多時手裡拿著一個小小地錦盒回來,交到簡若塵手中,三人又聊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簡若塵便施禮告辭。
直到池邊再無一人,斑雎蓮才咬了咬牙,陰沉沉道:「上回在樊城,真應該把這個姓顏的一劍刺死!」
一回頭,見到慕容蘇的表情凝滯,臉色發白,忍不住微歎:「看你的樣子也不好受吧?你們大酉是禮儀之邦,月影有了別人的孩子你一定接受不了,不過在白朔倒也平常,阿蓮不在乎的。這個機會正好,我要去追剛才那個人,把月影找出來,你怎麼樣?」
慕容蘇似乎這才回過神來,緩緩的搖了搖頭,低弱道:「我不去。」
斑雎蓮對他的這個反應甚是滿意,滿心以為是慕容蘇聽到月影嫁人懷孕之後,心意已經有所動搖,心道南人重禮薄情,果不其然。當下便將慕容蘇帶出王府,隨後頭也不回地追著簡若塵而去。
慕容蘇望著他輕靈地背影幾個起落消失在視線裡,終於長長的吁了一口氣,身子一軟,輕輕地靠在了冰冷的牆壁上。
說實話,剛剛聽到月影嫁給顏嘯雲的消息,他心中一時震驚,一時迷惘,一時心痛,幾乎不能自已,但沒過多久就鎮定了下來,隨後從頭到尾仔細的想了一遍,心中已有了計較。
他瞭解月影,她是一根筋的倔脾氣,從來是一是一二是二,既然她從前沒有嫁給顏嘯雲,現在有了孩子,就更不會。哪怕她誤會了自己,哪怕她生他的氣,但愛恨之間,她是分得清楚的。
簡若塵這麼說,或許只是為了讓奚家父子安心,不管怎樣,這個理由讓斑雎蓮相信了!
他在斑雎蓮面前假裝退縮,只是為了讓對方一心去找月影的心思更加強烈。斑雎蓮這一去,必定會和顏嘯雲遇上,顏嘯雲和他之間尚有弒父奪劍的深仇大恨,因此只要他們一見面,勢必就有一場大戰。不管最後是一方受損,還是兩敗俱傷,對他來說,目的都達到了。
將來,他是要和月影長相廝守的,因此這兩個男人,都不得不除。
移形換位,借刀殺人,這一招是他使慣了的。他靠在牆角笑了起來,笑意淺淡冰冷,他就是這麼一個人,只怕永遠也不會改了。可那又怎樣呢?只要能讓她回到身邊,這一切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