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宮牆之間,正有腰佩玉牌的太醫院醫官跟隨小黃門匆匆走過,往西宮含霖殿而去。
殿門次第而開,正院中,粉色宮裙的女子正手拿金剪修理枝葉,竹架上朵朵薔薇花開正艷,更襯的玉面朱顏,人比花嬌。
周雨的院子裡種滿了四季的花,每天都有各種各樣的鮮花在開放。裕德皇帝每每流連於此,都會慨歎奼紫嫣紅的勝景,有如人間仙境。
小黃門將醫官帶到,周雨眼色一瞥,擯退左右,逕直走了過來,冷笑道:「你做的好事!」
來人白皙瘦削,眼梢勾起一絲邪魅,正是太醫院院正上官漁。
此刻他行了禮,正靜候吩咐,不想周雨一出口就是沒頭沒腦的一句指責,不由一愣:「娘娘何出此言?」
「別給我裝傻。」周雨將手中的金剪狠狠的摜在他身前的石桌上,纖纖十指緊緊扣住桌沿道:「上官漁,我跟你說過不要動信王的那個孩子,你居然還敢瞞著我給梁婷兒下藥!現在倒好,全遼陽京的人都知道我是個蛇蠍毒婦了。你做事到底有沒有腦子?」
上官漁被她劈頭蓋臉的一頓責罵,心中惱怒,眼神轉冷,但她話語中的意思卻又讓他驚訝萬分,忍不住皺眉道:「漁敢以性命擔保,從未做過此事。」
周雨冷笑道:「不是你又是誰?」
「若真有人給信王側妃下藥,也絕不會是漁。漁就算想要對信王殿下的孩子不利,也絕不會用這麼低劣的手段。娘娘請三思!」
周雨仔細一想,他地話也確有道理。只是一聽到消息的時候,忍不住氣急,倒是少了幾分冷靜。因此微微點頭。道:「你的確不會這麼蠢。」
「娘娘,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周雨將探聽來的消息告訴了上官漁,後者凝神片刻。道:「既然是在娘娘賞賜地東西上做手腳,更加不可能是漁——我又怎會將證據留得如此明顯?」
「我知道不是你了。」周雨不禁有些氣惱。「我只是氣糊塗了——好吧,我都已經道歉了,上官醫正也不要如此計較了。」
她哪裡有道歉了?上官漁看了她一眼,卻見她扭身而去,衣裙蕩起粉色漣漪,連方纔那句話裡都帶著似有若無的嬌嗔,不由心中一蕩,怒氣也消了大半。笑道:「漁怎敢與娘娘計較。」
周雨朝前走了幾步,卻又停了下來,低低歎道:「如果不是你,又會是誰……」
「娘娘想想,是否在宮裡得罪了什麼人?」
「不,不可能是宮裡的人。我已經想過了,宮裡地女人沒這個膽子。上官醫正不知道,如今民間傳言有多難聽……有損天家的顏面地事,諒她們也做不出來。」周雨雙手不自覺的絞住衣帶,又慢慢鬆開。看起來顯然有些煩躁。
上官漁愣了愣,知道她說的不錯,沉吟片刻道:「如果不是要對付娘娘,那就是要對付信王殿下……」
「不管要對付誰,總之現在,本宮的處境非常不妙。」她聽他提到那個名字,聲音一冷,連語氣都變得疏離起來。「上官醫正。現在並非是找出主謀的適當時機。」
上官漁微微一笑:「娘娘說的是。不管誰是主謀……只要娘娘認為他是主謀就行。」
周雨眼神一凝,明媚的眸中幻出奇彩之色。櫻唇微彎道:「上官醫正果真是本宮的知心人。」
「漁只是覺得,既然沒有退路不如就此更近一步。」上官漁一手支頤,含笑而答,眼中卻並沒有笑意。
他與她認識了十數年,又怎會不瞭解她地心思?
周雨道:「說的不錯。既然已經被人佔了先機,不如反客為主利用這個機會,說不定還能一箭雙鵰。……最近那個人也實在得意了一些……」
最後一句話帶了些微奇異的歎息,不像是怨恨,卻像是嘲諷。上官漁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她所指何人,忍不住心下一驚。他的確是想讓周雨將這謀害信王之子的罪名嫁禍給宮中妃嬪,卻不曾想,她竟然一不做二不休,要將這後宮裡地位最高的那個人拖下水。
他想起她方才話中所言的「一箭雙鵰」,微微吸了口氣,正要詢問,周雨卻已經開口問道:「上官醫正,東宮儲君的病……如今可好些了?」
上官漁瞥見她唇角一縷詭譎笑意,心中雪亮,道:「政太子心氣鬱燥,太醫院精心配製了寧神丸日服用,只是太子殿下有春夏皮疹之症,要靠塗抹天星散才能抑制麻癢。天星散中有一味金羊花,若是用得多了,卻是寧神丸的剋星……」
「如此說來,政太子的狂躁之症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了……」周雨掩袖低笑,聲音柔軟,身姿娉婷,「若是再失手殺了一兩個人,也不足為奇,是不是?」
「娘娘所言甚是!」
「上官醫正,此事就交給你了。如果一切如本宮所願——」她嫵媚一笑,「不管楊太史是否能從紫霞關平安歸來,本宮都一定遂了你地心願。」
上官漁眼眸一閃,起身行禮道:「那麼,漁先謝過娘娘了。」
上官漁斂衣走出含霖殿,迎面走來一個身形纖弱的綠衣女子,見到他忍不住停下腳步,微微的「啊」了一聲,似乎十分吃驚。
上官漁見是重華宮的賢妃周露,急忙行禮道:「下官見過賢妃娘娘。」
周露眼中露出一抹詫異,幾分疑惑:「最近一直見上官醫正來此,可是王子敬的身子有什麼不妥?」
上官漁眼神一轉,答道:「王子敬的嗽疾已經大有好轉,漁今日來此,是為淑妃娘娘送一些凝神安睡的藥物來。」
「姐姐晚上睡好不麼?」周露輕輕一歎,「王子敬年幼,她又偏要自己撫養,自然是辛苦的。也罷,還要勞煩上官醫正多多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