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眼砂 正文 第一零七章 萬里江山萬里塵(二)
    「退位讓賢?不,這不可能……」皇帝的臉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語氣卻異常的堅定,甚至帶了一種破釜沉舟的狂狷,「朕雖不是父皇中意的皇子,但如今這天下卻是朕的,絕不輕易讓給任何人!」

    「皇兄,我問你這些話,不過是想給你留一條後路。若真要搶,你以為會搶不到麼?」慕容蘇的聲音清淡,方才看到遺詔帶來的一點激越已經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冷冷的倦意。

    「你可以搶,朕也相信你搶得到。但從此記載在史書上的,將會是一個弒兄奪位之人……」皇帝惡毒的笑了起來,目中卻又淚光隱隱,「你我雖是兄弟,卻從小不睦。你承了父皇萬千寵愛,也沒有料到結局會是如此吧……可笑,可笑啊……」

    他的聲音卻聽起來似哭非笑,也不知道是說自己「可笑」還是對方「可笑」。慕容蘇輕輕吸了口氣,將心裡那一絲觸痛掩起,道:「皇兄,不用再多說了,玉璽在哪裡?」

    皇帝的身體緊緊的靠在御案旁,那七名「暗影」已經將他團團包圍,帶著血跡的峰刃閃著冷光,只要一聲慕容蘇令下,就能將他生擒。

    真的是這樣的收梢麼?

    風中似乎傳來了廝殺聲,但那廝殺聲遙遠模糊,不能到達深宮之中真是天要亡我望的看著不遠處那張平靜的臉,胸口劇烈的起伏著,藏在袖中的手指漸漸的抓緊桌角端放地玉璽,彷彿那已經是他唯一可以憑借地力量。

    要怎麼辦?給他嗎?求他留自己一條性命,做一個閒散的「先帝」,度此餘生?

    不!絕不可以!他是萬萬人之上的皇帝。怎能如此屈服?才封入陵穴的母后會怎麼說?那些冥冥中看著他的祖先又會怎麼說?

    他只是運氣不好。他沒有輸!

    他絕不要這麼懦弱的活下去!就算只有一絲機會,他也不能放下這份尊榮,哪怕是死,也要像一個帝王那樣驕傲的死去!

    他地心底頓時被傲氣和決絕填滿。楚王慕容晟向來不是個文弱地男人。他也習過弓騎。甚至比總是逃課偷懶地慕容蘇要學得好地多。事情不是最糟糕地。至少他還有京畿營。還有奚仲。只要等到他們到來……

    他慢慢伸出抓著玉璽地手。道:「玉璽在此。三弟你一個人過來拿。如果其他人敢上來。朕立刻砸了它!」

    葉逢蘇皺了皺眉正要開口拒絕。慕容蘇卻朝她搖了搖頭。獨自一人慢慢走到皇帝身前。伸手抓住了冰涼地璽印

    皇帝地手突然扯住他地衣袖。拉近兩人地距離。帶著詭異莫名地笑意低聲道:「三弟趁著慕容蘇忡怔之時。皇帝地另一隻手突然從袖中揮出。手中握著方才割開鳳袍地匕首。直直地刺向他地胸口。

    「她到死也不忘了你。所以你去黃泉見她吧!」

    孤注一擲地淒厲聲音在一瞬間戛然而止。皇帝難以置信地看著透腹而出地玄鐵箭頭。手中地鋒刃離慕容蘇地胸口不過半寸地距離。

    誰?是誰?

    身後響起了一個陌生地嬌俏的女聲:「哎呀好險,幸虧趕上了。信王殿下,你可要謝謝我呀!」

    話音剛落,只見從窗口跳進兩名紅衣人,前頭是一個身穿朱紅色衣衫地女子。生的明眸皓齒,皇帝只覺得依稀熟悉。另一個穿著血色長袍地則是個披散著長髮的陌生男子,生得十分漂亮。並不像是大酉人士。

    那個男子的手中尚握著幾支未射出的長箭,一雙狹長的鳳眸冷冷的盯著他。

    慕容蘇顯然認識這兩個人。只是他們雖然救了他,他的臉上卻不見欣喜,反倒一瞬間有種驚訝和憎惡。

    「二嫂。」慕容蘇的口中冷冷的吐出兩個字。

    二嫂?皇帝心中一動,終於想起了這個面容可喜的朱紅色衣衫的女子正是蜀王慕容捷的王妃,朱麗。

    蜀軍……難道沒有被十二郭?

    然而眼下,他卻已經無法思考這個問題,腹部的劇痛讓他額上的冷汗如雨而下,嘴唇咬的發白才能不呻吟出聲。鮮血汩汩的流出,在明黃的袍服上洇開朵朵紅暈。

    他掙扎著想站起身來,然而一瞬間七把兵刃壓在了他的周圍,讓他連頭也抬不起來。

    一雙保養極好的柔軟的手伸過來,取走了他手中的玉璽,慕容蘇的聲音如歎息一般:「我給你機會的,皇兄。不是我殺了你,你莫要怨我。」

    ……真是恥辱!

    身為九五之尊,天下第一的男人卻被暗殺者的刀劍壓在頭頂不能動彈。這是天大的恥辱!

    皇帝只覺得全身的血脈突突直跳,腹上的疼痛彷彿不存在了,天地之間一片靜謐,只剩下自己的心跳聲,一聲快過一聲。

    彈指剎那的時間裡,他的眼前掠過無數往事:寫給奚仲的「天下」二字;登基時百官三呼萬歲;謹安皇后含淚哀怨的眼神;廢太子政灰敗的眸色;周露溫柔的喚著他「皇上」……最後,記憶定格在一張如花的笑靨上,然而那張自少年時便眷戀者的容顏,卻從不為他真正的綻放過!

    這一輩子,他究竟是什麼也不能握在手中……

    皇帝微微朝前傾身,帶著一絲奇異的神色,附在慕容蘇想吧,上官漁殺了雨兒那一天……他已經是戴罪之身又怎麼會如此輕易進了皇宮?」

    慕容蘇臉色一變:「是你!」

    「是我啊……」皇帝笑起來,「她雖然嫁給了我,卻始終忘不了你。她不管做什麼,甚至是要殺人,我全部都答應她,但她還是要跟你走……可我終於從你手中永遠的奪走了她。我也能贏你一次……」

    惡毒而奇異的語調突然間終止。皇帝的瞳孔驟然間瞪大,幾乎要凸出眼眶來,他手中的那把匕首已經刺入自己的胸口,蒼白地指端尚且顫抖著,卻早已沒有了呼吸。

    他地身子軟軟的倒下,慕容蘇下意識的去扶,卻又像火燙般的收回手,任憑一襲明黃龍袍的男子砰然倒地。

    鮮血在長絨波斯地毯上洇開,一代君主竟就此隕命!

    其實他本有機會做一個好皇帝,但他沒有死於征戰。沒有死於權謀,卻死在了自己手中因為他所有的至親和愛侶,都是幫兇!

    寶慶五年六月十五,大酉皇朝第三代君王裕德皇帝自盡於宮中,卒年二十六。

    慕容蘇忡怔的望著俯臥在地上的長兄,長久以來盼望的事終於發生在眼前,卻只有木然相望。那一刻,他只有萬事皆空的錯覺。

    他沒有看到,身後地朱麗中的白玉璽印和先帝遺詔,唇邊露出幽然的笑意來。

    粗重的喘息聲在空寂的宮闕中聽來。顯得分外的驚心。

    一抹殘陽,殷紅的顏色如同圓場中遍地的鮮血。金鐵交兵的聲音漸漸地弱下去。京畿營和黑驄燮羽聯軍幾乎是兩敗俱傷,偌大的場地上幾乎到處是屍體,連落腳地地方都很難尋到。

    何倥傯望了一眼不遠處尚浴血奮戰的白甲女子,視線又轉回身前提著長戟的奚仲,老將軍的身上已經受了不少傷。血色染遍了暗紅色的鐵甲,胯下地戰馬也在對陣中中劍倒下。但他的人還是屹立不倒,如一座巍峨地山峰。

    也許在對方眼中。自己也是這般的模樣。

    他抹了一把臉上地血污,開口道:「奚老師。再戰下去,你敵不過我,不如放手

    自年少時進入軍中,他就一直稱呼奚仲為「老師」,至今這個稱呼仍未改變。

    「的確,你比我年輕,我已經老了。」奚仲微微點頭,驀然間摘去頭盔,雙手提起長戟平平升起在胸口,尖銳地鋒芒直指何倥傯,鬢邊花白的頭髮在風中輕輕拂動。

    一道長長的傷痕橫貫了他的額頭,血流了滿臉,但他的眼神卻如鷹隼一般銳利堅毅: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決不讓亂臣賊子進犯皇宮禁地!謀逆之罪是死罪,何倥傯,你覺悟吧!」

    說罷低吼一聲衝上前來。

    何倥傯皺了皺眉,低語道:「冥頑不靈。」右手握緊長刀,噹的一聲迎上。

    又一輪對戰開始。

    奚仲雖然年老,後力不濟,但他勝在經驗老道。兩人又戰到百十招開外仍然不分勝負,何倥傯不免有些著急,怒道:「奚仲,我敬你一聲老師,你為何要如此苦苦相逼?慕容晟氣數已盡,本就沒有帝王之相,你為何要如此回護於他!」

    奚仲回手接下他的一刀,道:「我們各自有各自的道,不用多說!」說罷一抖槍桿,朝何倥傯面門刺到。

    就在這時候,一騎奔馬從宮中駛出,馬上一名黑甲「暗影」遠遠高呼道:「皇帝死了!將軍,皇帝已經自盡

    一瞬間所有的聲音都安靜下來,凝固若死。

    然而何倥傯只是愣了片刻,見對手的眼中流露出無比的驚訝和不可思議的悲痛,正是心神激盪之時。他一咬牙,手中長刀用力的朝前劈去

    奚仲在電光火石間回過神來,長戟回檔劈刺,然而終究是慢了一步,鋒刃只來得及割開何倥傯胸腹的鎧甲和淺薄的血肉,終不能深入臟腑。的刀,卻劈開了他半邊身體,鮮血如箭般噴射而出,將白髮染紅。

    一念之間的差距,他終究是輸了!

    年邁的名將睜大了雙眼,瞳孔黯淡無光,終於慢慢的倒在血泊之中。

    何倥傯捂著腹部的傷口,不遠處的林七葵已經跑了過來,打開藥囊,一股腦兒將藥末全部撒到他的傷口上。

    「你怎麼樣?」白衣女子的身上也有傷,卻完全顧不上,眼中滿是憂慮。

    「不礙事。」他揮開她攙扶的手,強忍住徹骨疼痛,深吸了一口氣,「我們要快走,否則子幄恐怕會有危險!」

    故事到了尾聲了,總覺得有點捨不得呢呵(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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