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圓場是外宮和內宮的分野,通常內宮中的一些小型法事如生產,驅鬼,祈福等,都會在此地進行。
廣場分為東場和西場,合在一起便是一個碩大的圓形,暗合「世界大同」之意,第一代大酉皇帝建造這座都城時候的野心昭然若揭。
何倥傯帶著「暗影」十餘人和自己的親隨部隊,護送慕容蘇直到祭天圓場,這一路上並無太多禁衛軍阻攔,不知是多數前往了寧陵,還是因為德儀門本身駐兵不多,亦或是黑驄軍太過驍勇,當何倥傯和黑驄軍大隊人馬駐足於圓形廣場中央的時候,四顧而望,竟有一種人去而城空的錯覺。
黑盔黑甲的將軍皺起長眉,略顯文秀的臉上此刻便有了一絲冷厲之氣。他勒緊韁繩,召集隊伍集合,似是自語的低聲道:「此處有古怪。」
「太安靜了。」身邊一名「暗影」接道,「無論如何,就算皇帝真的去了寧陵,宮裡也不會只有這幾個禁衛軍留守。」
何倥傯微微點頭,看了看天色,唇邊露出一抹略帶狂傲的笑意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走!」
話音剛落,圓場東邊的金磚宮道上響起了一連串馬蹄聲,一隊白甲騎兵疾馳而來,白色的披風在風中飛揚如一面面白旗。
白旗油然而生的觀感倥傯心中略微不適,打頭的燮羽小隊長已經遠遠開口喊道:「何將軍,此處有埋伏,小心!」
他的呼聲剛落,身後一支長箭破空而至,勁力之大。立刻射穿了胸甲。
月勾!
何倥傯的雙眼瞇了起來。身形一縱從馬上躍起,拎著那人的領口翻下馬來,霎時躲開了隨後而至的另幾支箭,急道:「葵將軍呢?」
「將軍……將軍正和奚少將交手……」垂死地燮羽小隊長口中吐著血沫。眼神哀哀地望著何倥傯。「何將軍。請……」
何倥傯地眼神是出奇地冷靜。平靜之後卻是隱隱燃燒地火焰。那是對將要到來地大戰地期待和興奮。以及自負和憎惡。他地唇邊露出一絲幽幽地笑意:「安心地去吧。你不會白死」
話未說完。一手突然間從他背後拔出那支箭頭微彎地翎箭。另一隻手合在他地雙眸之上。大股地鮮血噴湧而出。染紅了雪白地盔甲。滲入了皇城地土地。
何倥傯揚手一扔。帶血地羽箭沒入身後一出宮室地鏤花長窗。屋子裡發出一聲沉悶地痛呼。登時只聽無數拉弓上弦地聲音響起。圓場四周地宮室裡探出了一排排弓箭。箭芒寒光閃爍。在這六月地天氣裡。竟也叫人遍體生寒。
「終於出現了嗎?」何倥鮮血地手。掌下地雙眼已經緊緊合上。唇角似乎仍然帶著微微笑意。死前那一刻。是否夢到了故國復興。妻兒團圓?
「奚老師。何倥傯再此。何不出來一戰?」
他騎著馬。慢慢踱回圓場中心,一邊叫陣。一邊伸手飛快地朝後做了一個手勢,。那是一個「七」的姿勢,手指的方向指向圓場之後的千重宮闕。
他身邊的「暗影」早已得到他地授意,立刻有七人縱馬而出,朝何倥傯微微點頭行禮,簇擁著慕容蘇朝前馳去。
「舅舅!」
「子幄,向前看,不要回頭!」何倥傯的語氣是軍人式地命令,簡短的吩咐道,「這裡有我。」
慕容蘇看著馬背上挺拔堅毅地身影,心中有說不出的感受,矛盾,猶豫,關切,不安……然而他只是用力地點了點頭,他知道一旦那個男人決定了的事情,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的,這是他身為大酉名將的驕傲。若叫他放棄,根本不可能;哪怕只是提醒他要小心,亦是一種不信任和不尊重。
他能做的,只是調轉馬頭,用力揮動長鞭,將那份不安深埋於心。
在他離去之前,眼角的餘光看到宮殿的陰影中正走出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鬚髮皆蒼,手中提著一把長弓兩中接過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女子,然而此刻,這雙手卻成了他前進路上最大的阻礙。
他希望誰贏?
似乎是不忍心看到兩個人對決的場面,他終於轉過頭,頭也不回的縱馬而去。
裕德帝握著一把鑲滿珠玉的匕首,正將手中一襲華麗富貴的百鳥朝鳳錦繡長袍劃開,這襲華衣是先帝御賜,原本應該是德馨太后的陪葬之物,卻被皇帝以懷念故母的緣由留在了身邊。
鋒利的刀刃劃過層疊厚重的絲緞,他的手指帶著微微的顫抖,在劃開的菱紗裡衣中摸索,直到劃到第九刀,他終於觸摸到了裡衣裡一個軟軟的異物。
他的手一頓,下意識的看了看四周,直到確定所有的人都被自己遣走,這才小心翼翼的拿出那個縫製得十分精細的布包,布包裡似乎還有一層較厚的緞子,這樣的手感他再熟悉不過
聖旨!
這是用來寫聖旨的黃緞!比一般的緞子要厚,卻更軟。
他輕輕的吸了一口氣,盯著那個縫好的布包看了很久才小心的割開,拿出一張尚未裝裱過的手諭來。
上面的墨跡已經有些舊了,有些地方十分模糊,但依舊可以辨認: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雖勤於國政,然有心無力,奈何哉……東宮謹慎沉厚有餘,決斷輕靈不足,更有母蔭之怠,日久,必禍我大酉……朕未敢輕心,承祖宗福澤,求德仁皆備之人,立此諭以待真命國主耳……次子捷,深肖朕躬,可以承宗廟……深望捷持國柄之後,用心理政,為千秋萬代之式。佈告天下,鹹使聞知。欽此。」
皇帝的手,顫抖的再也握不住那張薄薄的黃緞。
「次子捷,深肖朕躬,可以承宗廟。次子捷……哈哈……哈哈哈……」他突然控制不住的大笑起來,笑聲中卻滿是淒苦,不見一絲歡愉。笑著笑著,眼中漸漸沁滿了淚珠,最後終於承受不住的滾落下來。
「次子捷……那我算是什麼?我算什麼呢?……我在這個位子上,到底為了什麼?」
「為了龍家。」一個依稀熟悉的聲音傳進他耳中,有種奇異的柔和和殘忍。他倏然回頭,望見半開的門口站著一個素色錦袍,長身玉立的年輕男子那竟是被他廢黜的三弟,信王慕容蘇!
裕德帝頓時愣住,正要開口呼喊侍衛,卻看到慕容蘇的背後如鬼魅般出現了七個身穿黑色盔甲的人,為首的一個,正是曾經母后最信任的秉筆尚儀葉逢蘇。
那七個人的手中都有刀劍,鋒刃上的血跡未乾,一滴的滴落在柔軟的波斯長毛地毯
空氣裡瀰漫出濃重的血腥氣,就連燃燒的檀香都不能掩蓋。
他知道,這時候已經喊不到任何人了。
淚痕未消的皇帝眼中露出怨毒的恨意,他想起了母后曾經跟他說過的話,如果不是葉逢蘇,母后就不會死,而母后不死,他也不會知道真相為什麼要他知道真相?他本不是非要這個皇位不可,可是既然已經是他的,這時候又為什麼要告訴他這一切不過是場騙局?
其實,德馨太后早在五月底便已歸天,但他遵照她的意思一直瞞到了六月初十。利用這些日子,他已和奚仲以及後黨的老將布下天羅地網,除了京城的士兵,還抽調來了五萬餘外郡軍隊,為的就是把二弟三弟一網打盡為什麼母后如此周密安排,還是攔不住他們?
難道說,朝中也有人背棄於他,向他其中的一個兄弟投誠示好?
皇帝的心裡一瞬間掠過無數的念頭,怨恨,驚慌,痛苦,絕望……然而最後還是慢慢歸於平靜,沉聲道:「三弟,好久不見。」
古文不是影子擅長的啊……有什麼不妥之處歡迎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