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生母王才人,朱由校並沒有多麼深刻的記憶。
王才人原本體弱多病,生下朱由校之後更是長期臥病在床,根本就沒有能力和時間來照料他,朱由校記事以來,一直是乳母客氏在他身邊噓寒問暖,也因為王才人身體的原因,客氏才被朱常洛留了下來,沒有驅除出宮。
一開始,朱由校還以為客氏是他的母親,當他去看望病倒在床上的王才人時,瞧見王才人焦黃的面色,有時候甚至會害怕得大哭起來。
等他歲數大一些,明白這個長期臥病在床的女子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後,另一個女人介入了他的生活,她就是父親朱常洛的寵妃李選侍。
朱由校因為母親多病,弟弟朱由檢則是母親早喪,兩人都由李選侍照料,當時,朱常洛不被萬曆皇帝喜愛,太子地位搖搖欲墜,日子過得是戰戰兢兢,朱由校兄弟倆的日子也不好過,長期被宮女和內侍冷落,這個時候,李選侍保護了他們,還請了先生來教他們功課。
不過,不知怎地,朱由校和李選侍始終親熱不起來,他非常尊敬她,然而,他們的關係卻並不親近,遠遠趕不上弟弟朱由檢和李選侍的關係。他反倒和客氏非常親近,私下裡,幾乎是把她當做母親看待,嗯,準確地說,親密更多於尊敬,這讓他和客氏相處時,感到極其自在和溫暖。
雖然,朱由校和王才人一向不親近,當王才人病危的時候,他卻一直守在王才人身前,噓寒問暖,在那一刻,他並非裝模作樣,而是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自己對病床那個女人的感情。
這個女人生下了他,他因為這個女人才得以生存於世,她是他的母親,雖然,在他成長的歲月中,母親只是一個模糊的記號,一個永遠躺在床上的人,被其他的女人所替代,然而,當這女人生命垂危的時候,朱由校重新感受到了自己對她的愛。
王才人去世後,朱由校一直悶悶不樂,他原本就是個心思敏銳,情感豐富的少年,對於自己喜愛的人,他想永遠和他們一起,捨不得他們離去。
眼見朱由校悶悶不樂,李進忠心裡也忒不舒服,一向以來,他都是圍著朱由校打轉,朱由校的喜與悲就是他的喜與悲。
他知道,要想讓朱由校不再這麼傷悲,唯有找點新鮮的事情來轉移朱由校的注意力,往常的話,他只要叫朱由校做木工,沉浸在木工活中的朱由校就會忘記那些不痛快的事情,然而,這一次,這招也行不通。
雖然,在做著最喜愛的木工活,李進忠還是看得出,朱由校並不快樂。
怎麼辦呢?
到最後,李進忠只有使出殺手鑭了,於是,這兩天,他便不露痕跡地在朱由校的耳邊講述宮外的市井生活,說是內城南門附近的勸業坊的某個傢俱店內有個工藝精湛的木匠師傅。
不出李進忠所料,沒過兩天,朱由校便將李進忠叫到身邊,讓他帶自己出宮。
皇子出宮並不是一件小事情,若是出了什麼差錯,服侍他的一干人恐怕都不得好死,但是,當初朱由校因為老子地位不穩的原因,宮內對他的看護並不嚴厲,李進忠又交遊廣闊,皇宮大內,各個地方都有朋友,所以,他們從前也曾經溜出宮去,在市井之間閒逛。
不過,這終究是犯禁的事情,朱由校也算是個自律的少年,在宮中若不是實在憋悶到了極點,他不會勞煩李進忠帶他出宮。
每一次出宮,他都會選擇一個好時機,然後,不管在外面玩得有多高興,也會按時返回皇宮,絕不給李進忠添麻煩。
正因如此,李進忠才敢帶他出宮,若是朱由校出宮後被外面的花花世界吸引,捨不得回來,害怕出差錯丟老命的他下次自然不敢再帶朱由校出去了。
出宮之後,朱由校的心情果然變得好了許多,雖然,還沒有完全從王才人去世的悲痛中擺脫出來,然而,明顯可以看出,他臉上的陰霾少了許多,看見什麼有趣的玩意,臉上時不時也會露出笑容。
因為知道時間很緊,朱由校也就沒有被沿途的美景引誘,一路催著李進忠快快趕路,他想要去見識勸業坊那個木工師傅的手藝。
當他們來到勸業坊的時候,正好遇見了從牛肉館內走出的楊瀾,李進忠瞧見楊瀾後,臉上露出欣喜之色,一時間忘記了他正陪著朱由校,而朱由校也看見了他臉色的變化,將目光轉向了楊瀾。
這時,李進忠才發覺到了不對。
怎麼辦?
他腦海中一片亂麻,理不清思路,不曉得接下來該怎麼辦?
將楊瀾介紹給朱由校,這樣,朱由校也就知道了楊瀾的身份,知道這個年輕的舉子是自己的外孫,如此,日後吉凶難料。
不把楊瀾的身份介紹給朱由校,只是把他當做一個老鄉的子侄,這樣做,自然會少了許多麻煩,可是,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日後,若是朱由校知道了自己和楊瀾的關係,那麼,他恐怕就不會再信任自己了,失去了朱由校的信任,自己在這個皇宮中還能有什麼指望呢?
朱由校轉過頭望著李進忠,楊瀾往這邊行了過來,十來步的距離,瞬息即到,這時,李進忠心中依舊一片茫然,不曉得該怎麼辦?
與此同時,在幾十步外的那個小雜院內,單赤眉也處在兩難的境地。
原本的計劃很簡單,他將徐福引進小雜院,楊瀾隨後進入,將徐福控制起來,逼問他背後那人是誰?為什麼要刺殺李進忠?
然而,當徐福進來之後,在約定的時間內,楊瀾卻沒有闖進來。
單赤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他不能以莫須有的原因將徐福留在院子裡。
眼看徐福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神態也變得不安起來,單赤眉的心跳越來越快,他臉上帶著笑,嘴唇上下蠕動,不停地在念叨著,然而,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怎麼辦?
單赤眉,李進忠同時皺起來了眉頭,無計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