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牌以示之,絕不是為主將者有心賣弄,而是一種攻心戰術。當一個信心十足的將領率領千軍萬馬費盡心機,好不容易攻下他要奪取的目標,正自洋洋自得的時候,忽然看到這麼一行話,知道自始至終都落在人家的算計之中,那種強烈的心理打擊,足以消磨他的鬥志、打擊他的信心。
李福達行事,常借勢用計,利用他人,想不到最關鍵的一戰卻把自已算計了進去。失望、憤怒、悲愴,讓一向冷靜機敏的彌勒教主心中只有無窮的怒火,他咬著牙大吼一聲:「楊凌!」霍地轉身便走。
面色慘敗的江南雁、尤青羽等人相視一眼,急急追了出去。此時,劉大棒槌和駱都司帶領剩餘的官兵已經退上了那道背臨懸崖的險峰。彌勒教徒那種狂熱的宗教信仰產生了極大的殺傷力,儘管他們絕對不是楊凌留在行轅的三千鐵衛的對手,可是那種寧可一刀換一刀、一槍換一槍的打法,還是給劉大棒槌的侍衛和駱都司的官兵造成了重大損失。
現在,守在行轅內地四千人。只剩下一半不到,而且大半身上帶傷,這座險峰光禿禿的。由烏黑色的岩石構成,只有巖縫中才生長著一些野草。不過山勢奇陡,要爬上去得手腳並用,所以上邊雖然沒有什麼石塊可以扳動投擲。但是只要守在上邊想防守卻易如反掌。
劉大棒槌肋下、肩頭、大腿都受了傷,他努力攀上一塊突兀翹起地石頭,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向山下望去,山下整座軍營如同燦爛的星河,到處都是流動的火光,那是揮舞著火把正在四處搜尋官兵的香軍。
劉大棒槌瞧了一會兒,忽然指著遠處哈哈大笑起來,王都司身上受了幾處輕傷。一根小指被刀齊根削斷了,他強忍著疼痛攀上來,一聽劉大棒槌大笑,不由奇道:「劉將軍,何故發笑?」
「王大人你看,你快看,國公爺回來了。三路大軍堵死了一切退路,李福達完蛋了。彌勒教完蛋了!我立功啦,你立功了!彌勒香軍都要滾回姥姥家去啦,哈哈哈」。
王都司猛地回頭望去,只見火把組成地洪流從三個方向浩浩蕩蕩地向井徑驛大營進發著,三條道路之間的山峰上也有點點星火,顯然上邊也安排了人守山。瞧那架勢是把井徑驛大營困的鐵桶一般,不想放走一個了。
彌勒香軍是沒有見過大世面的。但是被吹噓的神通廣大、無所不能的彌勒教主遭此慘敗,被楊凌來了個請君入甕,重重包圍,他的神話居然仍沒有被戳破,彌勒香軍雖然氣勢受挫,但是並不怎麼慌亂,在香主、壇主、法師們的號令下,他們迅速集結,陣形依然嚴整,進退依然有章有法。
楊凌自率中軍三萬,將井徑驛地主要出口困的是水洩不通,這支軍隊由井徑驛的守軍和從真定、保定調來圍堵白衣軍的士兵組成。左右兩翼勁卒,各有兩萬,分別由來自倒馬、紫荊、平型關和遼州的士兵組成。
由於現在尚不能確定太原衛中是否還有彌勒教徒,楊凌在下令迅速圍困太原左衛、中衛,勒令所有士卒放下武器後,把赤手空拳的他們困進了天清溝前的那道峽谷,由天清溝守軍和他派遣地五千勁卒嚴加看管,沒有調來參與圍攻。
至於紅娘子的騎兵,據說在朝廷大軍內訌地時候,就趁機殺出重圍,一路向北逃去了,目前還不明去向,對各路將領來說,已經沒有根基的五千白衣軍顯然不如數百年來以推翻當權者為已任的白蓮餘孽更具危害,楊凌當機立斷,不與白衣軍糾纏,轉而集中兵馬追擊正圍攻井徑驛的彌勒香軍也無可厚非。
楊凌的大軍停下來了,有時候,氣勢也是需要人數來堆砌的,三萬大軍,排成幾個整整齊齊地方陣,衣甲鮮明,刀槍林立,黑壓壓的矗在那兒,就像一座銅牆鐵壁,彌勒香軍地氣勢逐漸被壓制住了,狂熱的呼號漸漸冷卻下來。
另外兩路大軍也趕到了,很快形成完美的包抄突擊陣形,而彌勒香軍這才發現,這座軍營內部簡單的防守工事和器具,已經在他們攻打守軍時破壞殆盡,他們根本不可能防禦住這支無論是人數、裝備還是戰爭經驗都遠勝於他們的正規軍隊。
就在這時,李福達領著江南雁、尤青羽幾個人從欽差行轅中飛身縱出,李福達手中提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高聲喝道:「我們成功了,大明皇帝人頭在此,現在馬上衝出去」。
他的氣息悠長、聲音幽遠,雖在萬馬千軍之中卻能極遠,彌勒香軍信徒們聽的清楚,一個個精神大振,歡呼聲海嘯一般響起來。
楊凌軍中卻沒有絲毫騷動,只聽數百名壯士齊聲高喝:「皇上新婚燕爾,正在豹房等你人頭為賀,殺!」
數百壯士齊聲高喝,一聲破石崩雲般的「殺」字從戰陣中喊將出來,頓時壓住了李福達的聲音和彌勒香軍的歡呼。隨即,三軍將士齊聲喝「殺」,這一聲『殺』宛若開春第一聲春雷炸裂著從荒原上滾過,那氣勢實在駭人。
李福達不敢多講,急喝
道:「衝出去!」
尤清羽立即響應。他一挺長槍,大吼一聲,領著彌勒教徒們向楊凌的方陣衝了過去。本來就在人家包圍之中屈居弱勢。他豈敢和對方鬥嘴再辯一辯正德皇帝的真假死活?如今只有趁著信徒們半信半疑、士氣未散立即投入戰鬥。
對方地明軍剛剛趕到,還是普通的方陣,既沒有形成適宜防禦的圓陣,也沒有形成適宜進攻地錐形陣或包圍的雁行陣。這是迅速衝開一個缺口的好機會。
「嗡~」一片怵人的響聲,數不清地標槍狂風一般席捲了衝進去的近千名彌勒香軍,平坦的校場上彷彿突然之間長出了一片樹林,一桿桿勢大力沉足以射穿奔馬的投槍,把他們整個兒釘死在地上,一具具屍體匍匐在槍林之下,躺在血泊中做著最後的抽搐。
在人數、兵備佔據絕對優勢的情形下,又何須計較什麼陣勢?何況方陣中央薄弱。四周雄厚,正適宜兩陣步兵正面絕戰。尤清羽的身影已經看不到了,在這樣密集可怕的槍雨投射下,他地命並不比別人貴重,一柄雞蛋粗的短桿投槍刺穿了他的右眼,巨大的衝力把他仰面釘在地上,緊接著小腹上又是一槍。他還沒有來得及掙扎就嗚呼哀哉了。
這樣可怕的打擊,毫不留情的屠戳。就是鬼神也要望之膽寒,何況這群企盼成仙的凡夫俗子,陣地上立即陷入一片死一般地寂靜。
「庫!庫!庫!」那是明軍整個方陣向前移動的腳步聲,江南雁渾身顫抖,忽然一抖掌中利箭,大喝一聲又帶領著人衝了出去:「殺呀!衝啊!白蓮肇生。元尊始創,無生老母。法力無邊!」
數不清地彌勒教徒隨著大法師齊聲頌唱著向前衝去。
李福達很悲憤,異常的悲憤:紅娘子出賣了他!紅娘子太卑鄙了!
民團的箭枝是有限的,紅娘子遁出重圍時又向他討走了一半,以致每個彌勒教徒攜帶的箭枝已不足半壺,攻打井徑驛一路闖關奪隘,都是弓弩為先,對射壓制,他們現在所剩的箭已經寥寥無幾,除了硬拚肉搏,已經沒有別地辦法了。
「嘶嗖」。
火鐃和弓弩齊射,密集的箭雨飛蝗一般撲面而來,將一具具鮮活地肉體射成了豪豬。江南雁劍舞如輪,騰空而起,像一隻鷹隼般投向明軍的方陣,他的輕功果然出色,竟然擋過了第一輪箭雨。
他嘶吼著揮動長劍,只聽「砰砰砰」,一陣亂槍,武藝高強輕功無雙的江大法師被射成了篩子,帶著被射入數百顆鉛子,以致突然變的異常沉重的軀體像一只破風箏似的撲撲愣愣地栽了下去。
「庫!庫!庫!嘶嗖,砰砰砰」。
李福達更悲憤了,悲憤莫名:楊凌太卑鄙了!虧他枉稱一代名將,竟然根本不給人公平決鬥的機會,他的一個個方陣一邊緩步向前逼近,一邊不斷地發射弩箭火銃,他們沒有退路、沒有弓箭、沒有馬匹突破對方的箭陣,只能徒勞地在衝鋒中不斷喪命,用鮮血和生命鋪近彼此的距離。
終於,在白白付出四千多個信徒的生命之後,兩軍混戰在一起。狹路相逢勇者勝,千軍萬馬擁擠在一起亡命拚殺,一步一個血窩,最膽怯的人也不會後退一步,因為他們根本無路可走,四下到處都是揮舞起來時淋起一串血點的兵器,勇猛的人還可以在廝殺中尋求一線生機,怯懦躲避者只能在別人的刀下喪命。
到處都是血與火,濃煙、吶喊、慘叫和嘶吼,李福達斯文懦雅的形象不見了,掌中一柄寶刀幾乎劈砍的捲了刃,又是一刀,把兩個刀盾兵的皮盾砍成了兩半,一顆人頭飛上了半空。他還來不及回刀刺死另一個失去遮蔽的士兵,三柄長槍就在電光火石之間刺了進來。
急退,格架,肋下還是中了一槍,血流如注。李福達踉蹌後退。他摀住流血的右肋向遠處望去,混亂廝殺的戰場後邊,還是一個個整齊地方陣。他們舉著火把肅然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火光下可以看清一柄柄火鐃和弓弩已嚴陣以待。
他找不到最想要的對手,他認為楊凌都不配和他交手,可是現在欲尋楊凌亦不可得。堂堂的威國公豈會親身涉險,他想見到楊凌,不知得殺進多少個重兵布成地方陣才可能辦得到。只見號燈一閃,又一個長槍、刀盾方陣加入了戰團,而弓弩和火銃手們仍然站在外圍,警戒嚴密。
李福達不禁一陣膽寒:楊凌這陣勢,是根本不想有一個彌勒教徒成為漏網之魚啊。
今夜,將注定是他的長眠之夜
紅娘子緊緊抱著孩子。眼淚垂在他的衣襟上,尚不懂事的楊棄仇難得見到娘親,興奮地摟著她地脖子還在笑著。
紅娘子吸了吸鼻子,把楊棄仇交回給三嬸手中,低聲道:「三嬸,孩子跟著你習慣了,再說三叔的腿不好。你們就帶著他先回楊府吧,那樣我心裡也放心些」。
三叔三嬸臉色凝重地點點頭。封雷立在馬上,隔著幾丈遠望著紅
娘子,忽然無奈的一笑,仰天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全是一廂情願的妄想。人家兩人連孩子都這麼大了,自已的一番癡情如今想來。真是可憐亦復可笑。
可是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傷心人,楊凌輕輕攬住紅娘子的肩頭。溫柔地替她拭去淚水,低聲道:「你是白衣軍的靈魂,離開了你沒有人能指揮這支軍隊。我可以想辦法讓你隱姓埋名嫁進楊家,但是我想讓你堂堂正正地進楊家的門,嫁進來的那個人就叫紅娘子、就叫崔鶯兒,而不會有任何遮掩和改變。
更何況,要讓這支白衣軍地隊伍變的堂堂正正,要讓這些血性漢子不再成為朝廷通緝的罪犯,甚至子子孫孫還要做賊,唯有立下一件大功,洗刷他們曾經犯下的罪孽。」
「我明白」,紅娘子一身男裝,儼然一個俊俏秀氣的青年公子:「整日打打殺殺的,這孩子我也丟習慣了,現在他隨著你回楊家,我也少了許多牽掛和擔心,只是要很長時間不能見到他,心裡有些不好受」。
紅娘子不好意思地又擦了擦淚痕,說道:「你還有許多事要做呢,一路把我送到關隘,這就夠了,我我走了」。
楊凌點點頭,紅娘子晶亮的眸子注視著他,忽然衝動地湊上來飛快地一吻,然後攸地轉身,一個漂亮地旱地拔蔥騰身上馬,嬌斥一聲:「駕!」一抖馬韁率先衝了出去。
荊佛兒已經蓄起了鬍鬚,頜下的短鬚給他更增添了幾分威嚴。他一手帶出來地三千鐵騎,全都換上了白衣軍的衣衫,為了掩飾他們太過明顯的兵器特徵,只有少數一些人還用大刀,其他的人都換成了鐵棍、長槍、鋼叉,但是清一色的都是長兵器。
劉大棒槌也是一身白衣軍的裝扮,他率領地一千精騎,全是那晚和彌勒教浴血博殺所殘存下來的戰士,很多人身上或多或少還帶著些傷,這樣倒好,不需掩飾,任誰看了都知道他們是經過一番殘酷地浴血廝殺才衝出關隘的。
兩人也齊齊向楊凌一拱手,抖韁隨在紅娘子身後揚長而去。
關門洞開,戰馬絕塵,數千兵馬過處,騰起了一條灰龍。
威國公楊凌抱著呀呀學語的兒子,站在關門外癡情遠望,身影久久不動,猶如一尊望妻石,感動的身邊的侍衛們都雙眼濕潤了。
忽地,大風浩蕩,捲來一陣灰土,登時迷了他的雙眼,楊大官人立即眨巴著淚汪汪的雙眼,抱起兒子落荒而逃,官兵侍衛們也跟著一哄而逃進關去,關門隨之「砰」地一聲重重關上了。
過了一陣兒,洗清了眼睛頭面的楊凌重又出現在城頭上。但是縱目遠望,一片荒涼,已經不見了那支大軍的身影。那灰塵。是大明軍隊燒荒造成地。每年冬初,邊軍都會派出幾支隊伍出塞焚草,有時甚至深入大漠數百里。
那時野草枯萎,極易燃燒。這一把野火放下去,不遇山嶺河流不會停止,大片的草原被燒掉,可以降低塞外遊牧民族的越冬能力,兵不血刃地削弱他們的力量,因為天生的侵略性,使這些遊牧民族的力量稍一膨脹,就會不斷進犯邊牆。
然而反過來。關外遊牧民族難以過冬時,同樣會把內部矛盾和生存困難轉移到漢人頭上,還是會來侵犯邊界,掠奪百姓,這個戰爭怪圈始終不得破解。
楊凌在關隘城頭又癡癡站了許久,這才長歎一聲,悄然下城去了。
一個消息開始流傳開來。威國公楊凌領皇命剿滅叛匪白衣軍。兵發井徑驛。化名張寅隱跡軍中任太原衛指揮使地彌勒教主李福達謀反,趁夜猝襲井徑驛大營。重挫守關官兵。威國公楊凌在三千鐵衛浴血掩護下脫身,三千衛士全部殉難。
京畿重地,數萬民團謀反,攻擊軍鎮重地,情形十分嚴重,威國公楊凌急調周邊衛軍、邊軍協同剿滅邪教。彌勒教亂軍中伏被全殲,彌勒教主李福達身中七槍兩刀三箭。力竭,被亂刃分屍。太行山白衣匪趁亂逃逸,沿雁門、武寧、偏頭向西殺出關去,過榆林、雲川出塞,逃入了大草原。
關外泰寧衛,大寧,一座蒙古氈包內,成綺韻剛剛就著燭火燒掉了一封密信。阿德妮坐在一旁正學著蒙古人,吃著肥嫩鮮美的手抓羊肉,她穿著一身蒙古女人裝束,但是卻絲毫不掩她嫵媚中帶著幾分英氣的俏模樣。
阿德妮見成綺韻看完了信,手托著香腮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便按捺不住地問道:「楊在信中說些甚麼?」
成綺韻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說道:「他信裡還能說什麼?說女人唄」。
阿德妮的眼睛頓時亮了,臉蛋兒也紅了,她忸忸怩怩地道:「他他提我了麼?」
「提了呀,叫你少吃牛羊肉,免得胸脯兒越來越大,一個不小心會悶死了他」。
阿德妮一聽頓時紅了臉,她的一對酥乳飽滿堅挺,比成綺韻的美胸還要挺拔,成綺韻看著這個少女鼓挺的酥胸心裡總是酸溜溜地有點嫉妒,得空兒便拿她的胸脯兒調侃一番。
阿德妮不依地伸出油乎乎的小手要往成綺韻臉上抹,成綺韻見狀連忙逃開,阿德妮拔腿便追,成綺韻被逼到帳角,眼看躲不過了,這才笑著告饒,把楊凌信裡所說要求她們迅速準備弓箭、兵器、甲冑、良駒、糧草以供應剛剛進入大漠的紅娘子的事說了出來。」那個女的綠林好漢?」阿德妮高興起來,那個混跡綠林,帶領幾千強盜引得大明出動數十萬軍隊前堵後追的女英雄,可是她崇拜地人物呢,想不到她居然投靠了楊凌,還領兵來了大漠。
成綺韻瞧瞧一臉憧憬興奮的阿德妮,不屑地撇了撇小嘴兒:「大人喜歡她也罷了,這小丫頭也欣賞她?哼,根本就是個惹禍精,有胸無腦地笨女人,她能承擔這樣的重任?沒有我幫著能行嗎?我可不能讓她壞了大人的事,等她來了,我得好好調教調教,先給她來個下馬威,讓她乖乖地聽話」。
成綺韻一口白牙咬著紅唇,抿成了一道誘人的弧線,只是怎麼看,都覺得有點兒陰險——
「姐姐,楊凌回京了,楊凌回京了,這一次我一定要要要」,永淳一溜小跑兒衝進了永福的閨禪房,愕然瞧見高文心和馬憐兒也坐在房中。登時傻了眼。
楊凌和她沒有關係,真的一點關係都沒有,但她現在小臉蛋兒脹地通紅。就像偷了人家男人卻被人家的女人逮個正著似地。馬憐兒眼珠轉了轉,起身笑盈盈地一禮,狡黠地說道:「見過永淳公主殿下,您說我家老爺回京了?您要怎麼樣呀?」
永淳一隻手還指著外邊。結結巴巴地道:「我要我要向他好好打聽打聽剿滅彌勒教地事情,對對,向他打聽消滅李福達的事情,聽說那邪教教主神通廣大,能撒豆成兵呢,真想知道威國公是怎麼把他們一舉全殲的,呵,呵呵呵」。高文心卻沒看出其中端倪。她又驚又喜地起身道:「殿下是說我家老爺回家了?他。他現在回府了?」
永淳公主乾巴巴地道:「還沒有,我是從城裡出來時正碰見他的儀仗進城,想是皇兄召見地急,見去見駕了」。
永福公主心驚膽戰的生怕妹妹說漏了嘴,忙起身道:「兩位夫人,國公回府,乃是一件大喜事。兩位夫人還是回府去吧,國公戎馬勞頓。闔府上下必然要為國公接風洗塵的」。
高文心、馬憐兒淺淺一笑,矜持地福禮道:「那賤妾就向兩位殿下告辭了」。
「免禮免禮」,永福、永淳連忙制止,兩位國公夫人裊裊娜娜、穿花拂柳地去了。
永淳公主探頭探腦的,眼見二人離開,這才吐了吐舌頭。洋洋自得地道:「急智啊,我真是太佩服自已的急智了。我怎麼就這麼有才呢?」
永福公主沒好氣地道:「你剛剛要是說漏了嘴,姐就沒臉見人了,只好把袖掩面,投湖自盡了事,一句話說死了你姐姐,那就更有才了」。
永淳公主嘻皮笑臉地道:「那我就把楊凌綁了,丟進湖裡去陪你。嘻嘻,姐,我又有好辦法了,你聽我說」。
永福一聽變色道:「又有好辦法了?你還是想清楚吧,看看上回搞的那檔子事,弄的湘兒現在見了你就哆嗦」。
「哎呀不會啦,姐你相信我啦,喚,你別走呀,我真的有了好辦法啦」,永淳公主急急地追了出去。
高文心、馬憐兒兩位夫人慢條斯理、文文靜靜地出了庵門,上了小轎,進了楊府地門兒,姿態優雅、儀態萬千地進了後院兒,到了後院花廳見了眾家姐妹,那偽裝了半天的秀氣一掃而空,兩個人同聲歡呼道:「老爺回京啦!老爺回京啦!」
忘形的歡呼迎來一室愕然的目光。
此時,楊凌正騎著馬,走在通向豹房的路上。他在井徑驛解決了彌勒香軍造反的事,緊接著又趁機擴大聲勢,造出種種假象,掩護紅娘子的人馬出關,同時調度邊關守將殺神荊佛兒地人馬前去策應。
與此同時,他也密切注意著晉王府的動靜。李福達謀反,一旦發兵就是明刀明槍正面作戰了,如果他還有什麼重要力量,不可能留而不用,而獨自承擔朝廷追剿地重壓,不過從事先布下的眼線報回的情況來看,晉王府沒有絲毫動靜,不要說發兵響應,甚至沒有任何應付突變的跡象。凌聞報鬆了口氣,晉王是西北三王中勢力最大的一位藩王,如果他真的和李福達有什麼勾結,縱然已經命王守仁做了準備,可以快速撲滅他們地反叛,但是這終究是一件大傷元氣的事,晉王與彌勒教無關,那是最好不過。
可是太原衛卻必須進行大清洗了,太原衛上上下下地所有將校,全部列入排查對象,尤其是李福達擔任太原衛指揮使之後陞遷、調入、投軍的人員,全部勒令暫時離開軍隊,在地方官府督官之下進行徹底調查,以防還有漏網之魚。
楊凌主持著這一系列事情,全部事情七七八八的還沒忙完,正德皇帝的急詔就到了,詔命上只有四個大字:「火速還京!」看來京裡是出了大事。楊凌不敢怠慢,立即把事情交辦給苗逵,讓他把還沒有辦完的事情繼續主持下去。自已則星夜兼程趕赴京師。
一路上,從傳旨太監那兒楊凌也瞭解了一個大概,現在京城
裡謠言滿天飛,什麼邊軍嘩變、楊凌遇伏被殺、白衣軍逃回太行,還有什麼太原晉王謀反、江西寧王也反了。原因是當今皇帝並非先帝骨血等等,更離譜地是當今皇上明明在豹房住的好好的,居然還有謠言說他隨軍去了井徑驛,所以彌勒教才發動造反,已經把他和楊凌一網打盡了。三廠一衛緊鑼密鼓,秘探細作四處打聽,到處抓捕散播謠言地百姓,整個京師鬧的是烏煙瘴氣。廠衛不抓人。謠言就傳的沒完沒了,這一抓人,又好像是因為心虛,反倒印證的謠言地真實性,剛剛穩定下來的民心又開始浮動起來。
正德皇帝也不知道這些謠言的真實性,楊凌密奏請求皇上監視武定侯郭勳,提防京營、神機營有人造反的消息。已經聽他勞心傷神了,現在又傳出這麼多謠言。弄得小皇帝心浮氣燥,偏又有口難辯,甚至許多衙門裡的人現在也受到了影響。
楊凌情知這必是李福達謀反之前派進京去的奸細,趁機鼓惑人心、攪亂視聽,李福達既死,這些喧囂塵上的謠言久而自止。本不必在意,但是謠言中提及江西寧王謀反。卻令楊凌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李福達提晉王,那是因為他是太原衛指揮,這麼說容易取信百姓,可是遠在江西地寧王和他本不應該有任何瓜葛,這些謠言中怎麼別的王爺不提,包括李福達曾任職的陝西當地的藩王,偏偏提及寧王這個歷史上真的造過反的王爺?
真中有假,假中有真,這真真假假的謠言,莫非竟有一個是真地?
一念及此,楊凌才不敢怠慢,立即兼程回京,到了京師連家門都不進,直接馳往豹房。
楊凌一路走一路沉思著這種種情形,忽地前方侍衛們高喝道:「走開走開,威國公回京見駕,爾等再敢攔在儀仗前邊,立即送官究辦!」
楊凌抬頭一看,只見前方許多百姓擁擠在那兒,翹著腳尖正往路旁一家酒樓張望。看他們瞧的出神,竟未注意儀仗前來,這時侍衛們高呼驅逐:「威國公還京見駕,閒雜人等統統閃開!」百姓們才一哄而散,匆匆逃往街頭兩側屋簷下。
只聽有些膽兒大地百姓猶自在那議論:「快看快看,真的是威國公爺,我見過他一次呢,哎呀,國公爺真的沒死,皇上也沒死,今兒個兩個活的我都看到了」。
「噓,別亂說話,小心把你抓進衙門打板子」。
楊凌聽的納悶兒,又不便過去詢問,他疑惑地搖搖頭,正欲催馬前行,路旁那幢酒樓上「吱呀」一聲推開了扇窗子,探出一個人頭來高聲嚷道:「誰說楊凌回京了?在哪呢在哪呢?在哎呀楊卿,哈哈哈哈,快快上樓來,朕在這裡,朕在這裡啊」。
楊凌猛抬頭,只見正德皇帝朱厚照頭戴金燦燦的翼善冠,身穿五爪金龍袍,正扶著一扇窗子興高彩烈地向他招著手。楊凌唬了一跳,急忙跳下馬道:「皇上,您您怎麼在這兒?」
正德笑道:「愛卿可算回來了,來來來,快快上樓」。
楊凌不敢怠慢,急忙走上階去,階上站著一排錦衣衛,方才被百姓所阻,楊凌並未注意他們地存在,這些正德的近身侍衛都是認得楊凌地,當下閃身讓他進去,楊凌蹬蹬蹬衝上二樓,還沒等拐彎兒,就見雪白的牆壁上書寫著一行墨跡淋漓的大字:「正德皇帝到此一遊!」
楊凌詫異莫名地走上樓去,正德皇帝見了他拍手笑道:「朕正在盼你回京,你來了就好,待朕再題上一句,咱們就回豹房去」。
他一手拉著楊凌,一手提著毛筆,一個小黃門兒捧著硯台在一邊跟著,正德挑了塊粉牆,又工工整整寫下一行楷體大字:「正德皇帝到此一遊」,然後歪著腦袋欣賞一番,忽地興沖沖道:「來,愛卿你也寫上一行字」。
他把毛筆往楊凌手裡一塞,楊凌迷迷糊糊地問道:「皇上要臣寫什麼?」
「嗯就寫楊凌陪駕到此一遊,快寫快寫,然後咱們就走」。
楊凌受逼不過,只得提起筆來,蘸了墨汁照著皇上的囑咐在他的墨寶旁邊又寫了一行較小的字兒,正德這才笑吟吟地道:「走吧,咱們回豹房去,朕再慢慢和你說」。
「京裡一團糟兒,皇上穿著正式朝服跑到這酒店裡寫什麼到此一遊啊?」楊凌心中納悶兒,疑惑地問道:「皇上,您怎麼到了這兒啊?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事啊!這不是滿天下的百姓都說朕已經歸天了麼,朕又不能挨個去告訴他朕還活蹦亂跳的,那就在這兒鬧市地方寫兩個字兒,叫那幫人云亦云的混帳看個清楚明白」,正德笑吟吟地說著,可是眉宇間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抑鬱之氣,看來那許多無法辯駁的謠言,已經把這個一向好脾氣皇帝快逼的大怒了。
楊凌張了張嘴,卻忍住了沒有說話,他陪著正德下了樓,兩班儀仗一起起駕,逕直奔了豹房。
一窺見二人離開,那酒店老闆就匆匆跑上酒樓,望著正德信手塗抹的字跡捧著肚子瘋狂地大笑,一疊聲兒地道:「快點,快點,做個紗罩都給罩上,發達啦!這下子我可發達了!這是皇上和威國公的墨寶啊,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