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不知有多少人馬靜靜在候在山谷之中,這裡實是一塊死地,兩側是懸崖峭壁,一側是極險峻的陡坡,後邊是深深的峽谷,只有正前面可以進入,那一側是朝向進山的路的。
如果官兵進剿這裡,只要兵力足夠,堵塞在這片谷地中的一萬多人馬絕無生路。兵行險著,今天趙燧為了應付楊凌的大軍,保存自己的實力,可算是殫精竭慮、耗盡所能了。
他要突圍,但是卻先選守勢,冒險把自己準備突圍的人馬隱蔽於這片絕谷茂密叢林之中。然後以封雷率小股部隊使疑兵之計,同時突圍去江南完成他早先制訂的計劃。他的人馬其實是和封雷同時行動的,封雷突圍,他的人馬到了山前沒有繼續前行,卻通過早就砍伐出的一條暗道往回走,把人馬引進叢林之中。
誘引官兵主動攻擊後,各處山頭戰火燃起,這處絕地沒有守護或奪取的價值,攻山的官兵只是入林稍做偵察,隨即便直撲要隘,那茂密如海的叢林深處所隱藏的上萬兵馬始終靜悄悄的候在那兒。
邢老虎自率一隊精兵攻擊飛陵渡,攻勢洶洶,同時李華得了他撥付的一萬五千人,雄心勃勃之下,各處山嶺要隘決死抵抗,以上種種表現,任是誰也想不到趙燧還有第三路安排,更何況他是把兵馬置於這雖然能夠隱藏,也危險之極的死地了。
趙燧用兵,實是大膽之極。大軍人銜枚,馬摘轡,一直靜靜地候在那兒。趙燧下了死令,膽敢發出一點聲響者,格殺勿論。儘管這是在密林深處。縱然發出些聲響,各處拚命廝殺的山嶺上也未必能夠聽到,但是他仍不敢冒險。
此刻,他終於決定行動了。聽到探馬斥候傳回的消息,趙燧自樹下一躍而起,紅娘子一身黑色勁裝,黑帕包頭,見他動作忙迎上來。趙燧深深看她一眼,說道:「崔副帥,我的家小和全軍生存的希望,可全交給你了」。
崔鶯兒柳眉一挑,肅然抱拳道:「秀才放心,除非我紅娘子戰死沙場。否則一定保得你家小安全、一定奪取渡口。」
趙燧一笑,亦拱手道:「我現在行動,盡快趕來和你匯合,你半個時辰之後出發,保重!」
他回頭看看不遠處焦急等待的十餘位將領和親兵,長吸了口氣,快步走了過去。他的兩個兄弟都被邢老虎帶在身邊,未嘗沒有挾為人質的意思。同時派來聽候他調遣的十餘位將領都是忠於邢老虎的人。邢老虎雖聽從了他的冒險計劃,對他這個曾有接受招安念頭的主將,還是做了番防備。
這些人靜靜候在這兒,只聽到處廝殺聲起,心中焦灼萬分,可是未到攻擊時間,他們只能等待,這時一見趙燧走過來,他們立即一擁而上。趙燧低低吩咐幾句,十多名將領立即分頭行動起來。
一叢叢荊棘被搬走,用來遮掩道路的樹木被推倒,迅速清理出一條道路。山谷中的兵馬在將佐指揮下,開始沿著通道井然有序的向外飛快地移動著。夜色裡,除了山間被驚起的鳥雀鳴叫和草尖上沙沙的腳步聲,幾乎聽不見其他動靜,然後這個時候誰還會注意鳥雀的飛翔鳴叫?
趙瘋子走出密林,回頭看看遠處山頭的火光,一擺手,向山下快步走去。
北吳村有一片湖泊,湖邊淺水中生長著許多荷花,深夜中,荷葉如同墨染,那弱弱的月光,在波動地水面上偶爾蕩起一層銀亮的波痕。
這裡駐紮著一隊官兵,這裡並不是防守重點,除了攻山主力和楊凌留守蒲州的預備隊,朝廷大軍主要堵在南麓沿河各渡口和與太行、王屋、稷山等相連的重要關隘。如果響馬軍不走水路從南突圍,必選山路向其他山脈逃竄,萬無下山進入腹地的道理。
所以這裡駐紮的官兵屬於預備堵截山中響馬盜殘兵敗將的防務部隊,兵力、戰力都很一般,由於重兵屯急要害,這裡兵員不足,甚至把附近縣城的巡檢和鄉鎮的丁勇都調了來。
他們也知道自己擺樣子的作用大些,運氣好能抓到幾個從山上逃下來的小兵小蝦,運氣不好可能直到戰事結束也仍然是個擺設。
所以儘管楊凌嚴令所有部隊當夜必須嚴加戒備,人不得睡覺、馬不准解鞍,可是大營裡雖能做到不睡覺,卻人馬散亂,毫無陣容,派出在兩三里地外巡弋的警戒人員沒人看著,可就更是渾不在意了,轉悠了半夜,他們也困了,警戒的兵丁便抱著刀槍,尋棵樹下或者往草叢裡一鑽睡覺去了。
一陣隆隆聲把派出警戒的探子驚醒了,他們從樹下、草叢中探出頭來,一聲驚叫還沒出口,就被他們自己摀住了嘴巴硬生生憋了回去。
老天!數不清的戰馬狂馳而過,馬上的戰士舉著雪亮的鋼刀,一聲不吭,就在那隆隆聲中捲起如雲的塵土,有個驚慌失措的探子就睡在路邊上,他慌慌張張地爬起來,還沒找到逃跑的方向,從身邊一掠而過的戰馬鋒利的馬刀一帶,藉著馬的衝力,就輕鬆地把他的頭割了下來。
另一個探子大叫著向草叢深處跑去,沒有人理會他,狂奔的馬群像一陣風似的向前捲去,只消滅擋在路上的一切。
這不是朝廷的大軍,官兵正在攻山,怎麼會出現這麼多響馬,而且全是騎兵?
倖存的官兵探子沒頭沒腦地跑了一陣兒,才省起兩條腿跑不過四條腿,回去報訊已經來不及了,便立即折向,向蒲州城跑去。
靜靜的、有規律的湖水波動變得紊亂了,前邊有人瘋狂地向回跑,一邊跑一邊高聲叫著:「快快戒備,響馬盜來……啊!」
他搖晃了一下仆倒在地,背上一叢羽箭,把他射的象只刺猥。隨即,無數的馬蹄從他背上踏過去,屍體軟綿綿的毫無反應。馬踹連營,這只自食惡果的隊伍終於償到了血的代價。
領兵千總單雄從營帳中跑出來,急吼吼地繫著袍帶,他雖不許士兵睡覺,可是自忖無事,他卻自己躺下了。
「快快弓箭狙………呃!」他的腳下釘了一片羽箭,人已被射得豪豬一般,旁邊一塊青石被鋒利的箭頭「嗤溜」擦出一串火花,單雄仰面栽在地上,寂然不動了。
這些地方兵軍紀散漫、戰力低下。可是楊凌沒有那麼多兵可用,不得不把他們都調來,為了嚴肅軍紀,他的軍令再三申明,甚至攜了尚方寶劍。可是這些兵將滿懷僥倖,把軍紀拋諸腦後,到底還是枉送了性命。他這一死,倒省了楊凌兵刃見血。
趙瘋子收弓,提刀,縱馬,動作一氣呵成,率領著親兵衝鋒在前,他並不欲戀戰,也不在乎這只兩千多人的烏合之眾,手中一口刀在,光下閃著霧濛濛的光華,凡擋在他面前者。無論轉身逃走還是挺身迎戰,無一不被他剁成了兩段。
趙瘋子麾下的兵將也快馬疾衝,撒著歡地向前掩殺。這些悍將武夫不是正規軍隊出身,尤其是新招募的幾員虎將,用的都是民間的奇門兵刃,二三十斤的鐵鑭、長柄地戰斧、關公用的大砍刀,舞得風車一般,根本就是拿力氣砸人,漫說這樣一支軍隊,就是正規的邊軍將士,一時怕也抵不住他們地猛烈衝鋒。
喊殺聲震天,全營官兵片刻間被斬殺一半,隨即趙瘋子的人馬一刻不停,「趙」字大旗迎風獵獵,投入茫茫夜色之中……
「前方到了哪裡?」遠遠便見探馬打著訊號返回,紅娘子按下了親兵手中的弓箭,待那人奔到面前,冷靜地問道。
「啟稟副元帥,到了常裡村了,往河邊去就是舜帝村」。
「好!加快行程,不要去河邊,黃河沿岸皆有官兵駐紮,繞村而過,快速前行!」紅娘子說罷,回頭望了眼矗立在夜色當中的烏沉沉的中條山,一抖馬韁,戰馬快速前行,三千人馬陡地加速,向西南方悄然摸去。
她的人馬中真正的戰士不足兩千,其餘的人除了重要將領的老弱婦孺們,還有八百多名懂水性、會使船的山賊,這些人都不是戰鬥人員,他們是紅娘子重點保護的人物。
料定官兵必在沿河設防,她們不但不往黃河靠近,就連村鎮也不進。三千人悄無聲息、偃旗息鼓,自官兵駐紮的山野空隙間掠過,周吳村、上豆氏村、角杯、過卓、南吳,一路疾行,經過夾馬口、吳王村、南墩寺、廟前浦幾個大小渡口始終不停,直到黃河上游的光華村她們才停住行進的步伐,稍事休息,然後輕騎突出,直取羅池渡口。
這是個小渡口,而且距飛陵渡有一百多里地的距離,這裡在黃河上游,河面極寬,紅娘子要取的就是這個小渡口。兩千輕騎,由她和四叔甄揚戈、六叔謝種財率領,飛馳渡口,當趙瘋子率萬人鐵騎橫掃單千總的大營時,她的人也和守衛渡口的官兵開始了激戰。
楊凌的兵馬趕到時,誓死頑抗的響馬軍憑著一股士氣剛剛突破最後一道防線,江彬的人也殺進了他們的腹地,守護渡口的河防兵和江彬的邊軍,同響馬糾結在一起,廝殺不休。楊凌大軍左右合圍,迅速向中間收攏,邢老虎的人立即不支,被壓迫著開始向中間靠攏。
邢老虎一見情形不妙,立即折向東南,避開楊凌右路軍,向左路一線突圍,楊凌指揮大軍前後夾攻,死死堵住缺口,一次次打退邢老虎的拚死衝鋒,雙方死傷慘烈。
左線由包抄過來的許泰邊軍和河防兵們各據一半陣地,形成一個鉗口,堵住邢老虎去向。可是河防兵們平時抓抓盜河挖沙、偷運私鹽地歹徒個個如狼似虎,這時在勝利在望的時候,哪裡肯和響馬盜換命?[天堂之吻]
楊凌站在高處,見河防方向攻擊變弱,陣形漸漸畏縮,顯然是見友軍到了,存了怠懶之心,有意把啃骨頭的重任交給別人。楊凌不由火了三丈,立即叫伍漢超持了尚方寶劍趕去督戰。
儘管如此,終是遲了一步。邢老虎組織人馬,從河防軍陣地強行撕開一道口子,得了楊凌的死命令又硬著頭皮率領人馬拚命殺回來的夏守備。雖然斬斷了逃跑的響馬人流,但是邢老虎仍領著四千多人突出重圍,殺向葫蘆嶺。
葫蘆嶺方向有官兵把守,雖然人數未必及得邢老數的兵力,但是據險而守,縱然不勝,他也休想輕易闖過去,楊凌微一權衡,便決定暫且放過他。先把被包圍起來的響馬全部消滅。
經過連番廝殺,邢老虎帶出來的一萬五千人,除了被他帶出重圍和已經死傷失去戰力的,還剩下六千人,人數弱於楊凌兵馬,又被全部包圍失去頭領,按楊凌估計要消滅他們易如反掌,可是他低估了這些山賊悍匪的意志和戰鬥力。
他們和官兵不同,那些衛所官兵打了敗仗不是逃跑就是投降,而對響馬來說,當他們打了敗仗又無處可逃時唯一能選擇的就只有死戰一條路,他們的口號是:殺一個夠本,殺兩個是賺的。
面對著這樣一群雖敗而鬥志不散,喊著號子拚命的亡命徒,朝廷官兵雖人數遠超過他們,但是肯一個換一個拚命的決心明顯差的太遠,雖有楊凌苗逵親自壓陣,許泰、江彬這樣的猛將帶頭衝殺,把他們殲滅也費了極大的力氣。
戰鬥一直持續到天空露出了魚肚白,這伙賺夠本的悍匪才被完全消滅。
沙場上到處是屍首和慘叫呻吟的倖存者,有的人糾纏在一起,旁邊的火引燃了身上的衣服,燒得皮焦肉綻,有的緊握著長槍,兩隻無神的眼睛還瞪得老大,只握著刀的斷臂、缺了半邊腦袋的屍體隨處可見。
硝煙瀰漫著,戰勝者們並沒有歡呼雀躍,整整一夜的廝殺和不斷消失的生命讓他們地表情都變得木然起來。
張寅的大軍是鏖戰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趕到的,雖說遲誤了很久,長途趕路士兵們體力不支,但是一見戰場形勢,張寅立即令所部投入了戰鬥,對於迅速摧毀已被全部包圍的匪軍,起了很大作用。
這個時候,張寅才提著劍來見楊凌,張寅盔歪甲斜,大汗騰騰,顯然是親自參戰了,一見楊凌他立即拱手道:「啟稟國公,末將接到軍令立即重新部署防務,帶領兩衛兵來來援,不料還是遲了,請國公爺降罪」。
楊凌疲憊地擺擺手道:「臨時調動你的軍隊,又大多是步卒,能這麼快趕到已是難能可貴,先去整隊歇息一下,邢老虎領著幾千人馬逃了,必須得盡快趕上去,不能埋鍋造反了,給士兵們準備點乾糧。」
「什麼?邢老虎逃了?」張寅來的時候邢老虎已經突圍,他還以為邢老虎所部全被消滅了,這時一聽楊凌的話,眼中一抹精光不由攸然閃過。
他立即低下頭,掩飾著臉上的異狀拱手道:「末將遵命!」
這時江彬扯著一個官兒踉踉蹌蹌地走了來,後邊跟著一臉無奈的伍漢超。江彬兩腮都被血糊住了,要不是那體形和一雙看似發愣,卻又總帶著點狡獪的眼神兒,楊凌還真認不出他了,這一見不由嚇了一跳。
楊凌驚道:「江彬?你……怎麼傷成這樣?傷到哪裡了,快快裹傷歇息」。
江彬咧嘴一笑,先把自己疼得吡牙咧嘴的,嘴裡像含著個溜溜,說話直漏風:「沒事兒,臉上開倆窟窿。」
他使勁一扯,把被他拎著脖領子的將官扯得一個趔趄,差點兒沒摔倒:「國公,這個窩囊廢,應該軍法從事。我領兵來援,他不把後備隊全拉上來裡外呼應,反而***要撤兵防守了,他防守了,我還打個屁呀?這不使喚傻小子麼?
就是國公爺您來了,他也不賣力氣,又他娘的想要防守了。邢老虎就真是老虎,我江彬也不怕,就怕有他這種豬一樣的同僚。要不是國公爺及時趕到解圍,我江彬孤軍殺入重圍,全得死那兒,死了我都不閉眼……」。
他這一激憤講話,兩頰扯動,肌肉外翻,原本糊住的傷品已汩汩流出鮮血,看得楊凌驚心動魄,連忙道:「來人,趕快給江大人包紮一下。江彬,你不必說了,此人怯戰退縮,本國公都看在眼裡。」
他瞥了一眼那直發抖的夏守備,冷笑一聲道:「你很怕是麼?我看你畏怯邢老虎,遠甚於畏怯軍紀國法,現在邢老虎已經走了,何必還如此恐懼?」
夏守備雙膝一軟,咕咚一下跪到了地上,爭辯道:「國公恕罪,國公令末將死守飛陵渡,末將竭盡全力,始終不曾懈怠啊,末將……」。
「混帳!」楊凌惱了,森然道:「夏守備,你是一員將領,不是一名只要聽令行事的小卒。身為飛陵渡守將,審時度勢,決定攻守,是你的責任。江游擊增援飛陵渡,你可以借口響馬勢強,為恐有失,撤兵回防。本國公率兵趕到,四面合圍要全殲響馬盜,各路將士抵死用命,只有你的人畏縮不前、見安避危,致使邢老虎逃之夭夭,你可知罪?」
夏守備牙齒格格打戰,顫聲道:「末將知罪,末將一定將功折罪,求國公爺給末將一個機會」。
楊凌厲聲道:「非要本國公請出尚方劍,才肯全力迎敵,機會是你自己丟的,要讓本國公饒你?可以!除非時光倒流,邢老虎未曾逃脫!否則,以你的罪行,一死而已!漢超,給我斬了他!」
夏守備駭得連連叩頭,哀求不已,張寅瞧見,眼珠一轉,立即湊到楊凌跟前意欲跟他說情,他悄聲道:「國公爺息怒,夏守備作戰尚算賣力,再說,……他的妹子是晉王殿下的愛妾,不看僧面看佛面,國公爺不妨給他個機會,……」。
他在那兒小聲嘀嘀咕咕,江彬看起來五大三粗,可是心眼兒一點不缺,他惱死了這個膽小怕事的守河官兒,一見那白面鬍子官兒跑到國公面前窮嘀咕,就知道是給夏守備求情的。
他生怕楊凌回心轉意,手臂一探,「嗆」地一聲從伍漢超手中拔出了尚方寶劍,高高擎在空中,大喝道:「時光豈能倒流?老虎豈肯歸籠?伍將軍,莫污了你的手,本官代勞!」
「噯,江大人……」,伍漢超急忙叫了一聲,可是已經晚了,江彬身手雖不及他,可也不是弱者,再加上他根本未防備,寶劍被江彬一把抽去,刷地一下,寒光自夏守備頸間掠過,通地一聲人頭落地,只聽江彬大聲讚道:「好鋒利的寶劍!」
楊凌瞧了不禁一呆,張寅張著嘴,傻了片刻才把嘴閉上,人頭都掉下來了,還說個什麼情?
夏守備倒沒有臨戰逃跑,攻擊他的陣地時也能拚死抵抗,只是他私心太重,一再貽誤軍機,要不然邢老虎豈能把四千多人從重重包圍之中帶出去。只是如今已經知道這夏守備和晉王有關係,可不能讓晉王惱了自己手下這員虎將。
楊凌見事情已不可挽回,便斥道:「莽撞!誰准你代為行刑的?不過……此人死有餘辜,本該軍前正法,來人,提他人頭。警示河防官兵,令副守備暫代其職」。
伍漢超苦笑道:「國公,副守備已經戰死,河防渡口還有一個千總」。
楊凌擺手道:「那就令他暫代其職。大軍稍事歇息,還要圍剿邢老虎」。
這時,遠處一騎飛至,肩插三角小紅旗,顯是軍驛急報,楊凌抬頭望去,只見那人飛馬而至,躍下馬來匆匆奔前,隔著三丈多遠就跪地抱拳,高聲說道:「報!國公爺。緊急軍情,趙瘋子突率一標人馬突破北吳村一帶防線,向臨漪、聞喜方向去了。」
楊凌心中一沉。連番激戰,始終不見趙燧下落,他實在想不出這人去了哪裡,他甚至懷疑,如果趙瘋子不是留在山中吸引官兵主力。那就是響馬內訌,邢老虎殺了趙瘋子,所以才一反常態,抱病親自領軍作戰,想不到這個時候,趙瘋子卻冒了出來。
他急問道:「趙瘋子有多少人馬?」
那探馬道:「人數不能確定,估計至少有一萬人馬,而且全是騎兵,一路闖關奪營,絲毫不做停留,直往北方去了」。
張寅奇道:「趙瘋子意欲何為?往內陸走是要自尋死路麼?娘子關他攻不破,往北去走居庸關?那裡一樣是重兵屯集……」。
這時一名探馬又自遠處飛馳而來,滾鞍下馬遠遠高呼道:「報!趙瘋子率輕騎直奔侯馬去了,沿路根本不與官兵交戰,目下到了何方尚不清楚。」
楊凌倒抽一口冷氣:「萬餘鐵騎,這該是響馬盜入山之後所保留的全部騎兵了,這才是響馬盜真正的實力、真正的主力,令人想不到的是,他們竟然以主帥邢老虎為誘餌,冒這麼大的險,他們到底意欲何為?」
江彬坐在旁邊地上,剛被郎中在臉上塗上厚厚一層金瘡藥,用繃布纏得木乃伊一般,聽了軍情急報傻笑道:「聞喜、侯馬,再向前是臨汾、洪洞,那瘋子不是這麼離譜,要去太原吧?」
「太原!」楊凌和張寅同時驚叫一聲。
這主意大概只有瘋子才想得出來,重兵包圍之下不渡河南下反而北上,一頭扎進山西腹地去取太原?
張寅忽道:「若奇兵突襲,趁傳遞消息滯後,攻取太原……,太原城糧草豐足,城堅牆厚,再挾晉王爺為人質,那麼……」。
那時消息傳遞相對於行動來說真的是奇慢無比,現在傳來的消息說他們已經到了侯馬,等到官兵追到侯馬,說不定已經到了洪洞了,騎兵之厲害,並不全在戰場衝鋒,而在於它能夠完全掌握戰場主動。戰由我,走亦由我;何時戰由我,何地戰亦由得我,這才是騎兵無往而不利的法寶。
這消息報的還是遲了點,若是再早些,恐怕正在圍殊邢老虎時,這晴天霹靂就要當頭轟到了。太原府現在一衛兵馬,雖說守城綽綽有餘,就怕趙瘋子打個措手不及。自己跑到山西剿匪,卻被匪抄了太原府,那豈不成了大笑話?
如果趙瘋子得手,據守太原堅城,再把晉王扣作人質,此事必定轟動天下。想到事情的嚴重後果,楊凌立即下令:「張指揮,你率部向南,追擊邢老虎所部,如不能消滅,也要盡量纏住他,勿使逃脫。許泰,集合人馬,召集所有騎兵,飛馳太原府」。
一個是官,一個是匪,匪要化守為攻,找出官兵的弱點,這實是最便利的辦法,只是也太大膽了些,如果失敗,他再難逃脫。楊凌實在能以置信他會這麼孤注一擲,可是現在無論趙瘋子攻擊目標到底是不是太原都顧不得了,要想等到確認,大事晚矣,趙瘋子攻其必救,這是無論如何都得回援的地方。
江彬沒想到自己胡亂開個玩笑,竟然一語中的,不禁眉開腮笑,緊跟著又是一陣呲牙咧嘴。他臉上那麼重的傷,被繃帶纏得又緊又重猶如豬頭,卻渾不在意,立即站起身叫人備馬備兵器,要跟著楊凌殺回太原去。
張寅也沒想到趙瘋子竟是這麼個打法,這還真是亂拳打死老師傅,實在令人出乎意料。楊凌令他追擊邢老虎,張寅正中下懷,急忙領了將令返回本部去了。
楊凌匆匆彙集兵馬,騎兵計有八千多人,他留下苗逵整頓留守步卒,並掌控東華山戰況。自己立即馬不停蹄率軍直撲運城,逕延官道向北方趕去。
羅池渡口失守了,這是個小渡口,原本丹船就不多,大約只有十餘艘中小型船隻,紅娘子率軍奇襲,官兵驚覺有異後立即反應,但是只放了兩輪箭,快馬就衝到了面前,區區幾百人的渡口守軍頃刻間覆滅。
紅娘子一面安排人四下佈防,防止消息洩露,或有逃散的官兵報信,一面親自挑選了百餘名武藝高強的心腹手下,然後再帶上那些通水性、會使船的部屬,一部分換上官兵的衣服,其餘的人藏進船艙,一切安排停當,船隻駛離渡口,向下游駛去,目標:對岸十多里外的司馬遷祠。
司馬遷祠距河岸兩里多地,河邊渡口就叫司馬遷渡,這裡是龍門、芝川三鎮的主要渡口,也是陝西糧食北運的主要碼頭之一,這是對岸的大碼頭,船隻裝糧載貨後一般順流而下,駛到山西飛陵渡或浦津渡口卸貨,那裡主要是些商運貨船。不過雖是碼頭,由於山西戰事吃緊,碼頭也派了官兵管制,約束船隻近期不得下水,碼頭已經封了。
紅娘子的目標,就是駛往這個碼頭,奪取船隻駛回北岸。
趙瘋子兵至襄汾城外二十里的南賈鎮,大軍停下,開始坦然自若的休息。鎮中百姓一大早兒,忽然瞧見這麼多響馬擁進鎮來,雖說對窮苦百姓不殺不搶,不凌辱婦女,還是心中害怕,急忙都回了家去,掩了房門,扒著門縫兒往外瞧。
大街上除了趙瘋子的人馬,再見不到一個本地百姓。趙瘋子的近萬人馬毫不在意,他們佔據了茶館客棧和一些富紳人家,索要米糧人吃馬喂,直歇了大半個時辰,大軍才離開鎮子繼續向北趕去。
還未到連村,趙瘋子一聲令下,大軍離開主要道路,折向西南,沿西賈、北賈、賈崗,開始快速向西南突進。晉商遍天下,這些以賈命名的小鎮都很富裕,但是趙燧的大軍再未停留。
雖說戰馬有些疲累,可是他們毫不憐惜戰馬,奔速絲毫不亞於來時,他們的方向是河津,那裡沿河南下五十里,就是羅池。白衣軍的游擊運動戰,向來是漫無目的、打哪指哪,趙瘋子這次卻是胸有成竹,明修棧道、誘敵深入、圍魏救趙、蘆東擊西,運用的淋漓盡致。
司馬遷渡口,假官兵襲擊真官兵,順利奪得大大小小上百條商船,戰鬥幾乎是兵不血刃的結束了。紅娘子一身勁裝站在碼頭上,看著商船將兵馬源源不斷運往南岸,她的眼中忽然閃過一抹調皮的意味,就像跳出如來佛掌心的孫猴子,得意洋洋。
「楊凌,你一向戰無不勝,這回卻吃了我們這些泥腿子的大虧吧?」
笑眼剛剛彎起來,秀眉卻又不禁微蹙:「那個傢伙,他以前還沒打過敗仗呢,這回被趙瘋子騙得這麼慘,不知道他會不會惱羞成怒?」
「唉!」幽幽地一聲歎息,充滿了關切擔心,這心思若是被一路狂奔而來,正擔心著她成敗的趙瘋子知道,不知會不會真的氣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