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清兒現改名拓拔嫣然,其實偶本來想叫她拓拔玉兒的。可是當年玩軒轅劍──天之痕,反覆玩了兩遍,結局都是小玉兒死了,老夫老淚縱橫啊。現在想起來,還依稀記得她和陳靖仇初次相遇時的刁蠻模樣,耳邊響起天之痕裡那無盡哀傷的音樂,555∼∼,又難受兒∼∼)
月夜如水,亭在水上,九曲回橋,連著遠處另一幢竹亭,男賓女客各據一處,既不致失了禮儀,又可遙遙相望,李安倒是心細如髮,考慮周到。
楊凌一身輕袍,簡單地以一條紫帶束髮,顯得清逸英俊。朱玄衣對面而座,臉上帶著淡淡笑意,人淡如菊,又似青竹之傲,雖沒有楊凌久居高位不怒而自威的氣質,但是卻有種一見如沐春風的感覺。
竹林鏡湖之上,幽雅如世外桃源,這樣的環境,顯然朱玄衣的氣質更與環境相宜,在場諸人皆有不凡身份,但他隨意一坐,仍有卓爾不群之感。
「呵呵,反正又不是選美……,就算是選美,不是還有這位仁兄墊底嗎?」楊凌笑吟吟地看了盧士傑一眼。
盧士傑的樣子並不難看,只是一雙眉毛老是吊著,看誰都像是只用白眼仁,讓人感覺不舒服。他喜歡狂,狂也成就了他的名,但是這種狂也毀了他的業。
真正成大器地人。都懂得審時度勢。像盧士傑這樣冤烘烘的貨色,真的給他鋪就一切條件,也不過是個剛愎自用、自命不凡的人物,所以楊凌壓根兒就沒把他放在眼裡。
他真正令眼相看的是朱玄衣和楊慎,這兩個年輕人偶露崢嶸,其見識比楊凌見過的許多博學鴻儒要強勝多多。這令楊凌十分意外和驚喜。
他很想引薦這兩個傑出地人才進京為官,朝中元老更迭,人事調動頻繁,實在缺乏可用之才,尤其是政見與自已相同的人物,現在的楊凌真有求才若渴之感。
所以他今晚飲宴,雖是和縣主夫婦聯絡感情,交通人脈,更大的目的卻是想探探朱玄衣和楊慎的口風,如果兩人能投到內廠門下那自然是意外之喜。如果不願意,引薦入朝,將來他們必然也可引為奧援。
而最主要的目的卻是為了打草驚蛇。查藩王謀反事,牽涉極廣,楊凌未入蜀境前竭力避免引起蜀王懷疑。可是隨著成都的情報陸續傳來,他的想法也有了轉變。
柳彪率領著大批人手在成都上下活動,打探了幾個月都拿不到蜀王謀反地真憑實據,自已是欽差身份,到了成都每至一處必定眾星捧月一般。眾目睽睽之下能有什麼辦法察探到這必定十分隱密的事情?
草繁葉茂,蛇蹤難覓,那就只有以身作餌、打草驚蛇。讓它聞警而動,自已現出身形了。滬縣縣主是惠平郡王之女,惠平郡王與蜀王爺交往甚密,只要故意露出點口風,必然能傳入蜀王耳中。
無論蜀王有無反意,都必然會對此做出適當的反應,在不知道自已掌握了多少情報,是否有確鑿證據的前提下,蜀王既不會冒險提前發動也不敢自曝身份謀殺欽差,最有可能的就只有努力銷毀造反證據了,那麼自已就有機可乘了。
當然,這種情形地前提是蜀王確實有謀反之意,所以口風必須漏的巧妙,既要叫人覺的是無意中透露的,又要說的模稜兩可,不能讓人真地抓住話柄兒。
蜀王如果真的心中有鬼,一句似是而非的話就夠他琢磨地了,如果說的太直接了,不但引人懷疑,而且一旦蜀王謀反事是空穴來風,朝廷就要陷入被動。
清風送來一陣清香,牽得湖中一葉小舟蕩漾起來,搖碎了平滑的水面,碎成一圈圈的漣漪,漣漪中倒影翩然,婢女們穿花蝴蝶一般,開始傳菜了。
朱重八對自已的子孫是很關愛的,朝廷正一品的大員俸祿是八十七石,而皇族中人不但藩王俸祿五萬石,鈔二萬五千貫,絹布鹽茶馬草各有支給,就連最低的「奉國中尉」也有祿米兩百石,有封地的其財富更加難以形容。所以說皇族們地生活還是很優渥的,滬縣縣主夫婦有俸祿有封地,再加上生財有道,家中富有,精挑細選的菜式自然更顯名貴。
一品熊掌、家常海參、干燒魚翅、孔雀開屏、攜紗望月、山水芙蓉,一道道菜色香味俱佳,讓人瞧了食指大動。川菜味多、味廣,有「一菜一格,百菜百味」的說法,很少使用單一味道,既便此時辣椒尚未傳放,也是自成一格。
楊凌初次嘗到純正的明朝川菜,倒也頗合口味,尤其以冬蟲夏草與老雄鴨烹製而成的藥膳蟲草鴨,還有「水煮牛肉」,味美肉嫩,更是讓他大快朵貽。
明朝時為了發展農業生產,是嚴禁私自宰殺耕牛的,不過按照儀賓李安的解釋,這牛肉是宰來的朝廷淘汰下來的老役牛,那麼用來招待欽差就不算違禁了。
雖說楊凌吃著那小牛肉入口即化,鮮香無比,分明是只初生乳牛,不過在這種事上扮青天,那就有點太不開面了,楊凌也就滿嘴流油地裝起糊塗來。
女賓一桌忽來傳來一陣歡快的笑聲,聲音大了些,一桌喝的微醺的酒友們都不禁移目向那邊望去。趁此機會,楊凌端起酒杯淺酌一口,對楊慎笑道:「楊老弟才華橫溢,只是不知可曾參加科舉,有何功名?」
楊慎欠身笑道:「因祖父有恙在身。慎一直陪在身邊替父盡孝,以致錯過了鄉試,如今只是秀才之身。」
楊凌微覺悵然,他本想即時保薦楊慎入朝,一聽他為了侍奉祖父連鄉試都沒去,不由大失所望。那時盡孝道實比考仕為官更加重要。這邀他入朝地話便無法開口了。
他歎了口氣道:「以楊慎老弟的才能,鄉試不過是牛刀小試,進京趕考必然也是金榜上注定的人物,你既要侍奉祖父,明年的鄉試也要耽擱?」
楊慎展顏笑道:「祖父病體已癒,如今身體康健,慎正想下次鄉試,先取得舉人身份,然後就進京趕考呢。」
楊凌聞言大喜,忙道:「鄉試等一年。京試等三年,如果得以高中,在翰林院中待上幾年,再外放為官,等到一展抱負時。不知要過多少年。楊兄弟一身才學,本官是十分讚賞的,朝廷正在用人之時,求賢若渴。本官有意特檢薦官,引你入朝。你看如何?」
「這……」,楊慎怦然心動。
薦科和楊凌的恩科可不同,那是才學卓越。聲名聞於廟堂之上,由三位以上朝廷第一等重臣予以舉薦,皇上頒特旨晉用地,換句話說不但不會受正途出身的官員歧視,而且還備受尊崇。
歷來有此尊榮的都是博學鴻儒,不先熬個滿頭白髮就不夠資格,那職稱除了真本事,還得熬歲數的,如今有此機會。楊慎如何能不心動?
盧士傑淡淡自若,恍若未聞,他仰起頭來,「滋」地一聲將酒一飲而盡,向朱玄衣呵呵笑道:「好酒,好酒,這壇珍釀你我求了好久,李安也不捨得拿出來,今日倒沾了欽差大人的光了,哈哈,玄衣還不多飲兩杯?」
朱玄衣素知這位好友性格,貌似狷狂,無牽無掛,其實拿得起,放不下,現在看似豁達,心中定不好愛,忙也故作不知地替他斟上一杯,二人談笑暢飲起來。
楊慎低頭沉吟片刻,終於微帶尷尬地抬頭笑道:「這個……大人美意,在下甚是感激,可是……在下身份特殊,如蒙大人保薦,恐……對大人聲譽有所影響。」
楊凌詫異地道:「你的身份有何特殊?」
楊慎無奈,站起來向他作了一揖道:「大人勿怪,在下心慕大人聲名,也頗贊同大人在朝中的施政舉措,這才冒昧攀交。在下確是姓楊名慎,新都人氏,不過……在下有一言不曾奉告,家父諱字廷和,是……是當朝……」
「啊!你是楊大學士之子?」楊凌一拍額頭,驚笑說道。
如此說來是不能莽撞推薦了,他倒不怕有人議論他以此舉買好楊廷和,在朝中擴充自已的實力。不過楊廷和雖和他關係還不錯,在朝中也有些惺惺相惜,不過政見上二人頗有些分岐,要舉薦人家的兒子,要是老子不同意,那不成了大笑話?
楊凌想了想搖頭道:「楊老弟,以你的才學,如果非要走正途,前後磋砣上十餘年地時光,本官想想都不能容忍。當今皇上勵精圖治、求才若渴。俗話說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何況只不過是令尊在朝為官而已。」
他坦然道:「不瞞你說,我和令尊在政見上頗有些分歧,開心就好整理有時在朝廷上也不免要爭執一番。不過我們都是為了天下百姓,並非為了一已私心。我相信楊老弟入朝為官,同樣是以社稷為重,不會做出父子結派的事情來,可是你與令尊政見相同時,會不會為了避嫌,該贊成的也不贊成?」
楊慎眉尖一挑,一向隨和的臉上顯出一絲傲氣,朗聲道:「自然不會,我若為官,和家父雖是父子,卻一樣都是朝廷的臣子,該堅持地我便堅持,該反對的我便反對,豈能優柔於一已謗譽,進退間時時計算得失?」
這小子是個外柔內剛、綿裡藏針的人物,只是年紀還小,受不得激呀。
楊凌心裡暗笑,聽他說完擊掌喝彩道:「著哇。君子坦蕩蕩,管他小人風雨,你將來入仕後便知道,無論你怎麼做,無論你如何光明磊落,永遠有謗詬之語隨身。小人以已之心度他人之腹地齷齪事從來都不會間斷,顧忌他們做什麼?這種貨色的看法也值得在乎?」
楊凌此語大有謗譽由他,我行我素地豪邁之氣,楊慎見了胸中血氣翻騰,揚眉道:「說的好,自求我道,宵小由他,是我太著痕跡了。」
他頓了頓,說道:「在下今晚便修書一封,將我的想法告知家父。得了回信,再稟明大人。」
此事當然和楊廷和大有干係,楊凌也不能勉強他父子不經商量,所以點頭應道:「好,那麼本官就靜候你地佳音了。」
朱玄衣一直笑吟吟地聽著二人說話。此時才滿面春風地捧杯道:「恭喜楊慎老弟能得到欽差大人賞識,乘風破浪當此時,直掛雲帆濟滄海,哈哈哈,也恭喜欽差大人得此良材美玉。楊慎老弟如得大人雕琢扶助,成為國之棟樑,那是指日可期。來來來,咱們滿飲此杯。」
楊凌也是滿心歡喜,舉起杯來向眾人示意一下,然後一飲而盡,扶袖亮了亮杯底,顯得極是快意。同桌之人有的喝喜酒,有的喝酸醋,不管如何,總之是一齊飲了。
楊凌卻不知道。今日這一席話,固然成就了楊慎一世功業,可是大明朝即將新鮮出爐的,巴蜀沃土花了一百多年好不容易才培養出來的唯一一棵狀元苗子,也就這麼被他挖走了。
楊凌解決了楊慎,目標又轉向朱玄衣,他含笑說道:「朱兄長我一歲,噯,不要客氣。咱們酒席宴上不論官職,只論長幼。朱兄人材出眾,丰神如玉,今日談及朝政見解,卓識遠見令人歎服,不知朱兄是何方人氏?呵呵,朱兄呀,你可千萬不要學楊慎,又抬出一個大有來頭的父親來,我方纔已經被楊老弟嚇得酒醒,若再被你一嚇,就要跳進湖裡撈月亮了。」
楊凌笑語方罷,身後忽地一個聲喉圓潤的女人聲音笑道:「李太白是醉中撈月,楊欽差還未醉便要下水,是什麼人灌的迷湯啊?」
楊凌還未轉身,王縣令已站起身來,躬身道:「見過縣主,劉夫人,拓拔小姐、方小姐」。
方才席間楊凌已聽李安介紹過,劉夫人是四川布政使司大人新續絃地嬌妻,方小姐則是南京吏部四川清吏司郎中方大人的愛女,方大人官不大,可是管著官員政績考評呢,人事官員自然是人人巴結地主兒。
拓拔嫣然就是他在竹屋中只聞其聲、未見其人的那位小姐。莫看她是土司之女,在漢官之中可是極受禮遇的。
就像宋小愛率著幾千七拼八湊的兵去浙江抗倭,正德皇帝親自頒旨賜總兵銜,以示皇恩一樣,受到傳統文化和大明國策影響,全國各地的土司在明朝是極有權勢地。儘管憑心而論,漢官其實從心底裡是瞧不起土司官的,但是出於穩定政局,拉攏民心的需要,朝廷對土司官不但極為禮遇,甚至有些放縱。
此時西方諸國正在開闢殖民地,但是他們只要土地和黃金,投降的土人要麼去死要麼當奴隸,施政方針極為殘酷。而大明對歸順的土人則採用懷柔政策,極為友好,土司權利之大就是五品知府見了都要叩頭,禮儀規格直逼王侯。
這幾位女士都是大有身份地官宦家眷,再加上楊凌向來沒有大男人觀念,忙也起身向後望去,只見四位女士自竹搭曲徑上行來,頭前一位是縣主朱盼盼,噸位比較重,她一腳剛踏上竹亭,身後的竹橋便攸地反彈了一下。
方才說話的自然便是這位朱盼盼縣主,若只聞其聲,聽起來也實在像是個美人。李安是主人,喝地已有幾分醉意,他撫著鬍鬚緩緩端杯而起,笑望著妻子身後的三女道:「迷湯不用灌,這不是自已來了麼?」
當先一人,身著艷緋色綺羅裙裳,姿容十分艷麗,頭上髮式是已婚婦人,當是那位布政使大人的續絃了。後邊兩個少女牽手而行,一個高挑,一個嬌小。三女步態裊裊,有縣主「珠玉在前」,更顯得輕盈若飄。
竹亭四下都掛著紅燈,映得三女臉絕都艷如桃花,別樣動人。
幾位夫人小姐走進亭來,向楊凌含笑襝衽道:「見過欽差楊大人。」
「諸位夫人、小姐。快快請起,免禮,免禮」,楊凌說著,目光在盈然起身地三人身上一掃,這才看清了那位拓拔小姐。
他原以為既是土司之女,縱然俏麗,也該是和宋小愛一般英姿颯爽,體格健美。想不到那少女腰肢婀娜,體纖如竹。身著一襲蔥白色的滾銀繡邊衣衫,週身乾淨俐落,竟像不食人間煙火的空谷幽蘭。
楊凌的第一感覺不是驚艷、美麗,而是乾淨,這個女子一定好潔。而且有極強的潔癖。好乾淨的感覺,她地整個人晶瑩剔透,就像剛剛剝了皮的熟蛋清,想來指甲縫裡都是一塵不染,涓淨的不可思議。
此時她剛剛抬頭。白晰的額頭貼著幾片金燦燦的額花,在燈光下閃閃發光。微矜的笑臉格外清秀,瓜子臉蛋下頸子頸子又細又長、線條柔潤。卻又不顯瘦削。
縣主一一指點道:「這是劉夫人、這是拓拔小姐、方小姐。」
隨著指點,三人又依次上前見禮,拓拔嫣然靠近時,帶起一陣淡淡的芬芳,雖然若有似無,卻怎麼也不會消失。燈下望去,她那微帶透明的肌膚瑩潤如玉,翩然退下時,無聲無息。彷彿輕得能作掌上舞。
明時川人好畫遠山眉,形如彎彎的山巒,翠凝黛抹,美輪美奐。楊凌注意到,這三位年輕女子都是繪的遠山眉,那位年方十六七地方小姐,竟然剔去眉毛,直接畫就一對淡淡雙眉,這樣的裝扮以前楊凌還不曾見過,不禁暗暗讚歎於大明領風氣之先。
有這幾位美女到來,楊凌的攬才大計便只得擱下,先和幾位夫人、小姐寒暄一番,又在縣主攛掇下被迫自罰三杯,幾位美女這才輕笑著放過他,裊裊娜娜地又回自已的竹亭去了。
美女永遠是男人不變的話題,她們一走,李安這幾位朋友便對幾位姑娘、夫人品評起來,除了朱玄衣含笑不語,不太接茬外,不但楊慎這毛頭小子也興致勃勃,就連那位拉著驢臉地青城狂士也時不時的插上兩句嘴。
這些人東拉西扯,先是聊到成都幾位出名的美女,再扯到古代的卓文君、薛濤,然後自然而然地便談起了元稹、司馬相如。既然談到了元稹、司馬相如,又怎能不談詩司歌賦?
一時間聊的天馬行空,鞭辟入裡,楊凌最怕聊這些東西,他既插不上嘴,又不便擾了眾人興致繼續探問朱玄衣是否有從政願望,只好暫時忍耐。
瞧瞧眾人興致正濃,楊凌便召手喚過一個侍童,讓他領著離座去方便一下。沿著清幽竹林正向回走,他忽然聽到一陣簫聲響起。此時竹影搖曳,枝葉沙沙,簫聲悠揚婉轉,和著搖曳地竹葉聲,悠悠傳來,讓人神志一清。
楊凌駐足傾聽片刻,對小童擺手笑道:「你先回去,本官酒醉,在林中散步片刻便去。」
小童連忙恭聲答應了,楊凌分枝拂葉,踏著如夢如紗的月色循著簫聲走去。
就在前邊,湖水的亮光閃動著反映在一竿竿修竹上,鱗鱗斑斑。一抹俏生生地纖細儷影亭亭於竹林之中,唇前一管長簫,悠揚的簫音正從她口中裊裊吹出。
楊凌見是位女子,覺得有些不妥,正想轉身退開,那女子已放下竹嘯,笑盈盈地轉身道:「你來了?」
皎潔的月光映在她的身上,明暗的月影凸顯出她一身完美無瑕的動人曲線,正是方才見過的拓拔嫣然小姐。
拓拔嫣然看見是他,也是一愣,雙眸中蕩漾的煙波不見了,她靜了一靜才莞爾道:「誰是竹林雲外客,吹簫簫鶴月中來。原來是欽差大人,小女子冒昧,打擾了大人的酒興。」
月下看美人,入目何止一個美字。那氛圍、那情調,真是百煉鋼也化繞指柔。楊凌一訝之下也露出欣然之色。忙道:「哪裡,如此清憐仙音,我還是頭一次聽到,本官……在下,能有此機緣,得聞嫣然姑娘仙樂。乃是在下之幸也。」
拓拔嫣然「噗吃」一笑,掩口道:「大人過譽了,怎麼會是頭一次呢,大人今天不是剛剛聽到一曲青城仙音麼?」
楊凌腳下飄浮,似有了些酒意,又見如此佳人淺笑低語,興致也高了起來,他笑道:「姑娘是說那位青城狂士麼?哈哈哈,他那兩手技藝,怎及得姑娘萬一?」
「尤其可惡者。此人佯狂賣傻,怠慢本官。在下巡視各省,無論地方都督,各地王侯,還不曾有人敢如此無禮。要不是此來成都身負秘要重任。本官不願旁生枝節,嘿!就憑他藐視欽差這一條,就能送他進大獄,看他在獄卒地皮鞭之下是不是還能狂的起來。」
楊凌在美女面前,洋洋自得。說到最後雙眉一挑,大有天下英雄捨我其誰之感,望向人家姑娘的一雙眸子也帶起了灼灼情熱。
「喔?」拓拔嫣然不著痕跡地移步退開。手中竹簫在竹上輕輕點敲著,好奇地側目道:「小女子早聽說過大人的威名了。大人領兵,南征北戰,戰無不勝,是大明軍中第一戰將呢。我聽儀賓幾位發友說,大人在朝政上也是別出機杼,高瞻遠矚,實是文武全才,難怪受到皇帝這麼信任呢。可是巴蜀一向平靜,能有什麼大事啊,要勞煩您這樣的大人物?」
她一邊輕點著竹竿,一邊斜睇著楊凌,神態說不出的動人。
楊凌一副目迷五色,又不敢唐突佳人,只好強扮斯文地神態,忽聽到這一句話,他不由一驚,似乎酒意也醒了幾分。
楊凌定了定神,強笑道:「本官奉旨代天巡狩,各府道都走遍了,到四川來,也是替皇上看看吏治、民政、律法、軍情而已,能有什麼大事?」
拓拔嫣然吃地一笑,掩唇道:「大人真的醉了,方纔你說身負機要之事,怎麼這麼會兒功夫就忘了?」
楊凌臉色變了變,說道:「唔……要事麼?哦……哈哈,姑娘原來是說……說這個呀,新帝登基,胸懷天下,本官身負皇上的信任,巡視天下,讓我皇上對江山社稷、民生疾苦有所瞭解,這還不是最最重要的大事麼?本官身負如此重任,自然不屑和一個小小狂士計較,自降本官的身份……」
楊凌說完了,抹了把額頭汗水,訕笑道:「竹林月夜,本來十分的清涼了,可這一飲酒,可就又覺悶熱了。」
拓拔嫣然冰雪聰明,見他張皇遮掩,也不多加追問,只是莞爾笑道:「縣主家自已挖的大冰窖,窖藏著許多冰塊呢,大人讓儀賓給您調配一碗冰鎮酸梅湯,既醒酒又解暑。」
「好好好,多謝姑娘提醒,姑娘不去飲上一碗麼?」
「多謝大人關照,如此良宵月夜,竹林聽風,吹上一曲自娛,可也是快樂如神仙呢,呵呵,大人請便,小女子還要待上一回兒」,拓拔嫣然綻顏笑道。
「啊,那麼……本官告辭了」,楊凌也顧不上欣賞竹林人獨立,美女夜吹簫了,急急忙忙轉身便走,拓拔嫣然淡定自若,舉簫就唇,又沉浸在優美的景色和音樂的和弦之中。
楊凌走著,還不不放心地扭頭回望,見拓拔嫣然自娛自樂,一副心無旁鶩的模樣,腳下地步子才輕鬆了許多。
拓拔嫣然用眼角餘光瞄著他的神情舉動,心中暗暗好奇:「這位欽差到成都來到底有什麼大事呀,本來自吹自擂地討好我,不想牛皮吹大了,反把自已嚇成這副模樣,呵呵……」
湖邊曲徑踏上去,腳下竹橋一沉,楊凌心中一鬆:「成了,這一句話足矣!」
這望竹別居裡,可沒有一個庸人,四川無涉外戰事,無貪腐巨案,互市、開海全不沾邊,可是前兩個月剛剛換了控制一省兵馬地都指揮使。一來就忙著調動遷徙各地駐軍將領。
如今又來了我這個監督百官、專門負責察證造反之事的內廠廠督,口稱肩負機要重任,要是把這些事串起來,還猜不出我幾分來意,心中有鬼的人還不明白我針對地是誰,那簡直比大棒槌還大棒槌了。
天下女子鮮有不好奇的。現在既引起了拓拔小姐的好奇心,她必會對閨中膩友提起,只要滬縣縣主知道,就會傳入惠平郡王耳中,然後……就是蜀王……
楊凌了了心事,一身輕鬆,回到竹亭正想重再繼續自已招攬人才地大任,卻發現李儀賓、王縣令、楊慎和借酒澆愁的盧士傑正推杯換盞,酒酣耳熱,只是不見了那位朱玄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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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玄衣。移動如影。
朱讓槿走到拓拔嫣然地身後,靜靜地負手而立,微闔雙目悠然聽她吹奏完一曲,才微笑道:「簫性清虛淡遠。清是清靜無為,虛是虛無縹緲。淡是心性淡泊,超凡脫俗、情寄山水。常人吹簫,總脫不了這個意境。嫣然這一曲《江南吟》,卻已超越了簫這一樂器本身的禁錮,閉目聽來。讓槿眼前如見粉牆、雨巷、油紙傘,丁香、少女、淒迷沾,小橋流水。江南人家,天籟之音吶。」
拓拔嫣然回身笑道:「你才來呀?剛才我以簫聲喚你,你沒到,卻引來了你讚不絕口的那個楊大人,呵呵,楊呆子可沒你會哄人,說來說去也只會說些什麼清冷仙音。這種俗人,以為把女人誇成天上地仙子,就是沒大的贊語了。真是俗不可耐!」
朱讓槿無奈地笑道:「你呀,又在背後貶低人家。早說了楊大人不擅琴棋書畫、詩詞文章,他的政論能有如此卓見,想必就是因為學究專一吧。」
拓拔嫣然不屑地撇撇嘴,忽地想起一事,說道:「對了,方纔那位楊大人神魂顛倒,只顧對我吹噓賣弄他的權勢本領,曾說……」
拓拔嫣然對他敘說了一遍,朱讓槿臉上恬淡的笑意攸地不見了,他神色凝重地思索了一會兒,又仔細追問了一遍兩人交談地全部過程,包括楊凌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神色,甚至說話的語氣。
拓拔嫣然重複了一遍,然後追問道:「怎麼了,發生了什麼大事?」
朱讓槿不想讓她擔心,他搖了搖頭,仔細想了半晌,還是覺得這事針對父王的可能更大,可是父王一直安份守已,先皇在世時還曾對他大加褒獎,朝廷是出於什麼目的對付他?
是有人造謠父王欲反還是新皇想要削藩?削藩會先挑最忠於朝廷、最恭順地藩王下手嗎?那豈不是比建文還要愚蠢,可能嗎?
朱讓槿也是絕頂聰明地人,可是越聰明的人越的便也越複雜,朱讓槿想了種種可能,甚至包括朝廷要對西藏用兵。這樣毫無依據的猜測,讓他心裡越想越亂,千頭萬緒摸不著一點線索。
朱讓槿沉思良久,才道:「回去收拾一下吧,明日一早送走了欽差,我們也即刻趕回成都,抄小道,趕在他前邊。」
拓拔嫣兒情知事態嚴重,心中也略摸猜到了幾分,忙頷首道:「好,發生了什麼要緊事?」
朱讓槿搖了搖頭,語氣沉重地道:「我還不知道。父王沉痾已久,病體沉重,不能讓他多擔心。王兄代行蜀王之職,目前正在處理都掌蠻意圖叛亂之事。
這些年巴蜀一直騷亂不止,全被父王恩威並施平息在本地,蜀賢王之名,是那麼好得的嗎?如今都掌蠻人佔據凌霄城,稍有舉動就是雲貴川三省皆驚,父王重病,王兄正在處理這件大事,分不得神。所以……今日這件事出得你口,入得我耳,萬萬不可再讓第三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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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出得我口。入得你耳,萬萬不可再讓第三人知道了!」一身當地土人打扮地李大義對柳緋舞慎重地說道,然後體貼地替她披上一件衣衫,柔聲道:「夜裡有寒氣了,披上些。」
柳緋舞幽幽地歎了口氣,彷彿吐盡了一腔的辛酸。她疲乏地閉上雙眼,半晌才道:「我當然不會讓第三個人知道,我除了你,何曾見過第三個人?」
十七歲的女孩兒,如今再不復當年做官宦小姐時地模樣:淡妝麗雅,膚色粉膩,眉黛微顰,姣楚可人。如今的她,臉色臘黃,蓬頭散髮。只有一雙眼睛大大的,依稀可見當初美麗地風采。
相依為命的父親過世,她又被關進大牢,身心已飽受折磨。李大義聞訊悍然返回大同城,殺官劫囚將她救出來後兩人就顛沛流離。到處流浪,一直過的是擔驚受怕的日子。
柳緋舞的父親是被自已人殺人滅口,昔日的聖教教主已成了她地殺父仇人,她又怎麼甘心跟著李大義走?兩人一路逃一路鬧,終於鬧的李大義凶性大發。氣怒交集之下對她施以強暴,誰料李大義清醒後雖後悔莫及,可是只這一次。柳緋舞便珠胎暗結,懷了他的孩子。
女人到了這一步還能怎麼辦?慢慢的,柳緋舞也接受了他地說辭:身為聖教弟子,就得隨時準備犧牲。父親落在朝廷手中,不外乎點天燈、五馬分屍,死在自已人手中,至少還落得一個全屍。
然而柳緋舞畢竟養尊處優,從來沒有吃過苦,縱然想死心踏地的跟他過日子。又怎受得了這般天天不得安寧的日子?今天,李大義再次帶著她逃出剛剛建成不久的家,她終於忍不住爆發了。
身子依然嬌嬌怯怯,柔宛如柳,小腹還沒有隆起來,可是昔日俊俏過人,膚光賽雪的嫩頰,在月光下,卻是那樣地蒼白,還有些粗糙。
李大義想到這裡忍不住也是一陣心酸,他攬住了柳緋舞,柔聲道:「你現在知道我父親為什麼大光其火,甚至命令全教上下不得對我施以援手,一定要我帶著你去總舵總受教規懲罰的原因了吧?」
他貼著柳緋舞有些削瘦的臉頰道:「因為父親早已決定由我擔任少教主,可是兩位兄弟各有派系,父親擔心貿然立我會造成本教的分裂。他讓我去大同,就是想讓我擁有刺殺正德的大功,這樣立為我少教主,兩個兄弟也沒話說了。他在江南本來都給我安排好新地身份了,我聽說你出事,立即帶著親信飛馬趕回大同,劫牢時又弄的死傷慘重,父親自然大怒。現在官府畫影圖形,舉國通緝,教裡又不許收留我們,你我在一起目標又明顯的不得了,我才帶你……苦了你了,緋舞。」
柳緋舞現在也說不上對李大義是種什麼感覺,他是自已腹中孩兒地父親,是自已的夫婿,又是直接造成父親死亡的元兇之子。可是自已雖是被他強暴失身,李大義對她的專一和深情,柳緋舞卻是心知肚明。
所以她有時恨有時愛,有時厭惡,有時又依戀,情腸百轉,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兒,短短數月間已體會了情場上愛恨情仇種種滋味。
聽到這兒,她想起李大義悍然衝入巡撫大牢,掌中一柄狹鋒單刀,如同瘋虎一般,硬是從蜂擁而至的獄卒們當中殺出一條血路,把她救出天牢,不禁反手握住了他的大手,身子偎進了些,感受著依靠和溫暖。
她柔弱地道:「這片竹林如同仙境,我們住的不是好好的麼?為什麼又要走?現在還好些,等我地身子漸漸不方便了,那時該怎麼辦呢?」
李大義緊了緊她的手,說道:「緋舞,今日有大批官兵來到我們住處附近的山下,我怕是對我們不利的人,所以潛去探看。結果官兵中竟然有高手,一等一地高手,我不知道他們有幾個這樣身手的人物,所以不戰而逃。但是強敵為鄰,我終究放心不下,於是繞了個大圈子。向下莊餵馬的僕役們詢問,這才知道是誰來了!」
柳緋舞聽出他語氣有異,忍不住從他胸前抬起頭來,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問道:「是誰?」
李大義嘿嘿笑道:「還能有誰?就是咱們彌勒教的老相好,毀了咱們屠龍擾政,亂中取國大計的楊凌楊大候爺!」李大義地眸子黑的發亮,幽深凌厲的光芒好似擇物待噬的惡狼。
柳緋舞察覺出危險的氣息,忍不住一把握緊他的手,顫聲道:「子豪,你……你要做什麼?那個人太可怕了。你不要和他鬥,萬一你有個好歹,我怎麼辦?我們的孩子怎麼辦?」
李大義的眼神轉為溫柔,低聲道:「傻丫頭,我本想待你生下孩子。再待你回聖教,我爹再嚴厲,他的親孫兒都有了,他還忍心傷害你麼?不過……」
他的目光投向蒼茫地夜色,幽幽地道:「我與少教主的寶座也就從此無緣了。現在是個機會。如果能替聖教除去楊凌這個大仇人、大對頭,足以將功補過,我還有問鼎教主之位的機會。這件事值得冒一次險。」
「不不,求你了,不要想什麼教主了,子豪,我們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吧,我再也不想這麼擔驚受怕了,就算為了我,為了我們的孩子,走你了子豪。」
「正是為了你,為了我們的孩子,我才一定要搏一搏!」
李大義豪氣干雲地道:「我堂堂大好男兒,豈是庸碌一生地材料?又豈能屈居人下,供人役使?我做了教主,我們的孩子便是少教主,將來很有可能就是全天下的皇帝!皇帝呀,千秋萬載,唯我獨尊的皇帝,這個誘惑值得付出任何犧牲,冒任何風險!」
看到柳緋舞又似焦急又似恐懼的目光,李大義忽然欣喜地道:「緋舞,你不再怨恨我了?放心吧,我可不是個糾糾武夫,機會來了,我就要去碰碰看,但是沒有萬全地把握,我決不會出手。
不出手,我永遠還有機會,一旦失手,可能就此萬劫不復,這是我爹掛在口頭上的話,也是我做事的宗旨,你就放心吧。」李大義露出一絲笑意,說道。
「睡吧,緋舞,明早繼續趕路,我找個安全地地方把你安頓下來,然後就趕去成都,無論有沒有機會,無論成功還是失敗,我一定會活著趕回來見你!」
他不容置疑的語氣使柳緋舞無法再說出反對的話,那充滿自信的話又給了徬惶無依的她一些信心,柳緋舞凝視著自已的男人,許久許久,終於緩緩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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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青城狂士狂,越自卑的人越自戀、越高傲,還真是一點不假。他的三個朋友,一個是王子,一個是大學士之子,一個是進士出身、皇族的儀賓,盧士傑不狂一點,弄一個狂鬥士外殼武裝自已,怎麼跟人家比呀?
楊凌被劉大棒槌扶著,頭重腳輕地往自已住處走,一邊走一邊琢磨著。現在他就是不喝酒也暈了,朱玄衣竟是蜀王第二子,這真是打破頭也沒想到地事情。
藩王及其直系親族不得和朝中大臣私自結交,否則以謀反論,這也就難怪朱玄衣報其號而不報其名,最後還是靠李安暗示自已,才點明他的身份了。他雖是蜀王庶子,但是親疏遠近仍然遠非李安這種八竿子打不著的皇族外戚可比,自然該有所顧忌。
可惜,可惜這樣一個人才,卻囿於身份,不能為朝廷所用。可喜的是,他和那位拓拔小姐關係匪淺,女人再清高自傲,在心上人面前話總會多一些的。自已支唔其詞的異狀她肯定要對朱讓槿提起。以朱讓槿地精明才幹,不懷疑自已是來查辦蜀王的才怪,這樣打草驚蛇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下一步,就要看藏在青羊宮裡扮活神仙的蜀昭王朱賓瀚,聽到朱讓槿的稟報做何反應了。任是他再如何陰險狡猾,城府深重。涉及謀反、抄家滅族地大事,他也不可能沉住氣不做任何應對,那時自已的機會就來了。
楊凌思索著進了房間,往清涼的竹榻上一躺,窗外送來一陣清爽的風,真是週身舒暢。他愜意地擺手道:「給我砌壺茶晾在桌上,然後就去歇著吧。」
劉大棒槌答應一聲,為他沏上茶閃身走了出去。
房中的燭火沒有熄,楊凌躺在竹蓆竹枕上又出神半晌,這才從腰間解下條特製的皮帶。帶著那柄上膛的火槍「吧嗒」一聲丟在一邊,坐起身來正想喝幾口茶然後入睡,忽然門扉一響,一個細細的聲音道:「楊大人,睡了麼?」
楊凌的手攸地伸出去摸到了那柄火槍。悄悄打開了扣子,把槍握在手裡,沉聲問道:「是誰?」
四周布有他的親兵侍衛,全是固定崗哨,外圍又有伍漢超指揮著狼兵四下巡邏。按理說不會有什麼危險,不過小心無大錯。
楊凌定睛向門口瞧見,只見宋小愛啟開一條門縫。烏溜溜地眼珠四下一轉,鬼頭鬼腦地悄聲道:「大人,我進來啦」,說著一閃身進了房間,躡手躡腳地走了過來。
楊凌知道宋小愛和小伍兩情相悅,知道她絕對沒有向自已投懷送抱的意思,但是孤男寡女夜處一室,宋小愛的行動又太過詭秘,他的一顆心還是忍不住怦怦地跳了起來。
宋小愛走到了面前。楊凌不自在地縮了縮身子,只見宋小愛彎下眼,笑瞇瞇地道:「大人要睡了吧?我只問一句話就走,你說烏龜為什麼會從天上掉下來,砸在一個禿頭腦袋上呢,是不是被狂風捲上去的?」
「啊?」楊凌哭笑不得,他只好嚥了口唾沫,對這位好奇寶寶簡要地回答道:「這是一件真事。因為兀鷹捕捉了帶硬殼地食物,就會從高空投擲下來,用石頭把它摔碎,然後啄食裡邊的肉。兀鷹錯把那位大人物的禿頭當成了石頭,就把抓到的烏龜一下子扔了下來,結果把他砸死了。」
宋小愛笑的前仰後合,樂不可支地道:「世上竟有這樣地倒霉蛋,這種離奇的死法可真窩囊,呼呼呼,弄明白了,這下我總算能睡著覺了。」
她喜孜孜地走到門口,忽又笑瞇瞇地回過頭來:「要是小伍問你,大人可千萬別告訴他。」
楊凌啞然失笑,他喝了杯茶,回到竹榻上躺下,手指觸到那柄火槍,心中突發奇想:「離奇倒霉的死法?這種剛研製出來地燧發手槍,保險不太好用,阿德妮佩槍時槍口瞄向前方腳下,我為了貼身內藏,槍口緊貼身子,坐下時槍口抵著小腹,這也太危險了。虧得宋小愛這一問提醒了我,要不然一個不小心把自已幹掉,那可真是既離奇又窩囊了。這趟四川之行,我不是在和人鬥,是在和命鬥,和冥冥中注定我僅有兩年陽壽的陰神爭,這危險,還真指不定從哪兒來,不行!我必須小心一切可能的危險,外部的、內部的、意外的……」
三更天了,燭火不息,楊凌穿著小衣坐在桌前,桌上擺著一件軟甲、兩筒袖箭,手裡拿著一把火槍,比比劃劃的正不斷試圖找出各件武器的最佳安全擺放位置。
宋小愛房中,月光穿窗而入,如霧如紗。已得到答案的她,腰間搭著一條薄衾,身子蜷縮如貓,睡夢中露出恬甜地笑意,隱隱的還有輕微的小呼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