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另類的知音】
幸吉蟲生吐著血說出這句話,不但沒有一絲戰敗者的頹廢,反而有著隱隱的驕傲和滿足,而這種情緒讓一旁的眾人都有些摸不到頭腦。
苦笑了一下,幸吉蟲生從那堆為了保護他而犧牲的蟲子中爬起來,伸手輕輕的撫摸琴弦,彷彿唯恐那琴粘到一絲塵土一般,小心翼翼,目光像是對著自己的戀人。
隨後幸吉蟲生輕輕的盤腿而坐,將那張琴放到膝蓋上,看著有些發呆的杜宇笑道:「其實你想要的故事很庸俗也很狗血,無非是一個狂妄的少年在尋找自己人生的路時產生了一些嬌縱,而一個長者當年也是用這種華麗的方式將我浮躁的心抹平,這些年來,陪著我的除了這張古琴,也就只有再次相遇一戰的**,當年我和老爺子比試了兩次,一次武力,我完敗,就像今天,雖然我沒有出動蟲王……」
說到這裡,幸吉蟲生忽然咳嗽了幾下,血跡一絲絲的滲出嘴角,看起來剛才蟲子的防禦並不足夠,還是讓他受了內傷,拭去嘴角的血跡,幸吉蟲生接著說道:「蟲王也沒有必要,因為我知道你還有很多『魔法』,別問我這是什麼意思,老爺子說的,我也不清楚,現在我有一首曲子想要彈給你,如果你能完整的聽下來,從今以後,我就跟隨你。」
杜宇一愣,這句話的意思應該很明顯了,這個人想要效忠自己?杜宇無論在自己的世界還是這個都市,都從來沒有過想要組建自己手下的想法,即使呂健銀龍這些人,也是因為志同道合而成為兄弟姐妹,現在幸吉蟲生的話讓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我沒有興趣收什麼手下,不過你這曲子有什麼特殊的含義麼?」杜宇問道。
幸吉蟲生哂然一笑:「這曲子是我遊歷天下,根據中國古譜改編而成,不瞞你說,這算是我的必殺技之一,武鬥既然輸了,不如我們比比文鬥如何?」
說到這些文藝的東西,杜宇還真是有些頭大,這個世界的曲子和自己世界的完全不同,那些所謂的流行音樂也鮮有能出動杜宇心扉的好詞,但不知道為什麼,杜宇對幸吉蟲生的那張琴非常感興趣,總覺得那裡面會有什麼動人的故事。
時間已經不早,杜宇不能完全考慮自己的想法,回頭看著遠處的夥伴,因為之前自己狂暴的摧毀著這一片空間,他們幾個已經退出了很遠,但說話還是可以聽的清楚。
看到杜宇的眼光瞟來,幾個人點點頭,本來此行的唯一目的就是幫助杜宇達到他的願望,去尋找關於王露陽的消息,一切決定自然也是以杜宇為主。
杜宇一笑,說道:「既然閣下這麼想演奏,我就來試試你的文鬥如何,但是這一次我們是不是還要賭些什麼?」
幸吉蟲生神秘的一笑,說道:「如果這次文鬥我可以僥倖勝出,那麼未來如果在不影響民族大義的前提下,我希望你能幫我一次,我只需要你一個承諾。」
這類的承諾可謂司空見慣,杜宇也不是沒有過瞭解,但對方是一個日本人,而且還剛剛敗在自己的手下,卻如此直接的提出這樣的要求。
思忖了一番之後,杜宇點點頭:「可以,不過一定不能危及我的朋友,也不得勉強。」
幸吉蟲生撫掌一笑:「那是自然,而且我們也不用界定勝負的條件,曲終,誰勝誰負,由你自行判定即可。」
說完也不待杜宇答應,身子一擰,左了一個響指,之前全部躺在地上不能動彈的蟲子彷彿忽然還魂一般,窸窸窣窣的爬起,讓杜宇又吃了一驚,這究竟是什麼生物,竟然可以死而復生?
蟲子們迅速疊羅漢一般趴在一起,迅速的在幸吉蟲生的身下築起一座高台,純黑色的檯子,看起來更有一絲莊嚴的味道,幸吉蟲生端坐在檯子上,面帶笑容輕輕的拂動琴弦。
琴音似乎從遙遠的天際飄來,起音寧靜,只幾個簡單的音節,就立刻讓杜宇之前有些浮躁的心平靜下來,叮咚的琴聲似乎婉轉的在訴說一個故事。
又像是在勾起人的某些心事,耳畔一陣清風飄過,一股肉眼可見的青煙圍繞著幸吉蟲生的高台緩緩流轉,而奇特的是,杜宇彷彿忽然間就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一個只有自己和琴聲的世界。
那些琴音就像五顏六色的琴弦一般,每一根弦所講述的都是不同的故事,而串聯在一起則成了一個完整的人生,杜宇的人生。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不知道哪裡的歌聲傳來,傳入杜宇的世界,而杜宇的面前則突然多了一些熟悉的影像。
那是他最初來到這個世界,杜宇像是一個看客一般,看著衣衫襤褸的自己瀕臨走火入魔的邊際,痛苦的抱著腦袋在地上瑟瑟發抖,像極了一個路邊的流浪漢,看不到未來,也看不到過去,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孤單的恐懼著。
「你沒事吧?」天籟般的聲音在耳邊想起,杜宇也終於用另一個角度看到了當時王露陽臉上的關切和不忍心,但杜宇卻突然發現了一絲不一樣的東西,王露陽的眼睛,她的眼睛不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而是一個很熟悉的朋友。
一絲奇怪的感覺忽然闖入自己的腦海,掀起了杜宇久遠的記憶,王露陽為什麼會用那種目光看著自己?有憐惜,有驚喜,有失落,還有……幽怨?
為什麼?究竟是這琴聲篡改了自己的記憶,還是自己當時根本沒有留意那些細微的故事,杜宇向前一步,想要仔細看清那個表情,但是琴聲卻突然高亢,又帶著他進入了另外一個故事。
王嘯、呂健、烏蘭……在那個漆黑的巨蛋裡,呂健彷彿得到了什麼指示一般,吞噬了那顆看起來像是整個巨蛋能量來源的藍色晶石,他的胸前閃過一絲星雲的圖像,再一閃而逝,看到呂健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失手殺光了周圍的夥伴,再一臉驚恐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血腥,恐懼,琴聲傳遞給了杜宇極端的感悟,讓他在極度刺激的狀態中忽然又回到了平和,眼前的一幕又變成了他在王家生活的一切,包括威武的城管,包括王嘯總是平和的微笑,王聰被自己的魔法嚇到,懷疑自己是國家的某些組織。
而他也看到了一些從前沒有注意的東西,比如那次校園的詭異遊戲,杜宇現在彷彿進入了一個全息影像的回憶系統,可以看到自己過往的一切,在這個記憶裡,他終於找到了那甜蜜的提示音的來源地。
在某顆大樹旁,有兩個黑衣人一直在擺弄著什麼,杜宇努力提高自己的聽力,也只聽到隱隱的「少主」「魂界」之類的話,這些到底是什麼意思?
琴音激盪,似乎配合著杜宇的疑惑,又讓他看到了更多的事情,隨著王聰向他一劍揮來,杜宇竟然產生了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奇怪,彷彿是過去的記憶,卻更像是未來的某些影像。
如果這些是未來要發生的事情,為什麼王聰要對自己拔刀相向?為什麼這些人的表情中帶著那麼多從來自己沒有注意到的信息?
王聰臉上的究竟是狠厲還是憂傷?王露陽的神色,為什麼像是認識了自己很久,這一切究竟是巧合還是記憶重疊?
杜宇已經完全的沉浸在琴音中,順著琴音的牽引,看到了一幕又一幕平時根本沒有注意到的事情,在某一天王露陽上學的時間,那個有著美麗夕陽的傍晚,杜宇無聊的坐在陽台上等待她的歸來,當時杜宇並沒有感知王露陽的所在,他只記的王露陽一臉茫然的突然出現在地平線。
此刻杜宇再次回到那個時間,看著自己無聊的看著天邊,心裡下意識的催促著另外一個自己感知一下王露陽的所在,而那個自己彷彿感應到了什麼信息,抬頭茫然的看著周圍,杜宇猛然間發現,王露陽並不存在於這個世界。
因為他忽然可以擁有獨立的能量,在以他現在魔導師的力量,竟然感應不到這個世界上的任何地方有王露陽的氣息,雖然精神探索的範圍有限,但也只會是模糊,而不會出現這種完全不存在的感覺。
王露陽是誰?自己是誰?杜宇在那一瞬間忽然茫然,而突然間,王露陽又出現在地平線,沒有緩步走來,而是就那麼突然的出現,像一個影子,茫然的行走著,好像也迷失了自己。
杜宇看著另外一個自己激動的跑過去,擁抱著王露陽,心裡忽然劃過一絲冰冷,一定有什麼是自己沒有注意到的,一定有什麼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但這種感覺還沒有來得及細細的體會,杜宇又被扭曲了的琴音帶到了另外一個世界,這一次他能看的清晰一些,王露陽在一座宮殿裡,一座很怪異的宮殿,百無聊賴的擺弄著手頭的相片。
杜宇湊過去,原來那是他和王露陽唯一的合照,他不喜歡照相,他總覺得自己出現在那種叫做相片的東西裡是一種很恐怖的行為,那一次也是在王露陽揪著他耳朵的情況下才照,但臉上卻沒有什麼不滿,反而有著滿足的幸福。
陽光下,王露陽擺出一副凶巴巴的樣子,而自己無奈卻又滿臉笑容,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別樣的溫暖。
「陽陽,你在哪裡?」杜宇伸手輕輕撫摸王露陽的秀髮,手卻從她的身體毫無阻隔的劃過,王露陽彷彿感受到了一絲氣息,抬頭四處打量,卻什麼都感知不到。
王露陽被囚禁了杜宇的腦海裡只剩下這一句話,但這個地方究竟是哪裡,杜宇卻看不出,這種古樸的宮殿,全世界似乎也不會有幾個地方存在。
杜宇來不及觀察更多的線索,琴音再變,杜宇又被拉到一個地方,是那次呂健搞的拍賣會,在拍賣會的前夕,杜宇看到了那個自稱叫大衛的外國人,而一個人影正背對著自己和大衛說著什麼。
杜宇努力的傾聽著,隱隱的話語聲傳來:「想辦法把這個蛋交給他,告訴他,這是惡魔的寵物,神的僕人不准擁有。」
杜宇記的這句話,這正是當初大衛將妞妞轉讓給自己時候說的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什麼是惡魔的寵物?自己什麼時候成了惡魔?
而那個人緩緩的轉身時,杜宇只感覺到靈魂一陣冰冷,那是一個孩子,但卻是一個不一般的孩子,那雙眼睛彷彿看到杜宇的所在一般,而且深邃冰冷的眼神似乎洞察整個宇宙的奧秘,就那樣看著自己,然後微微一笑:「杜宇,你好。」
杜宇的身影再次被牽引,而琴聲此時也已經變的纏綿,杜宇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未來,滿目瘡痍的地面彷彿剛剛被一場巨大的浩劫洗滌過,看不到半個人影,天邊一顆巨大的隕石正拖著長長的尾巴衝向海裡,王露陽忽然出現在不遠處,向自己招手。
杜宇不知道她是想要自己跟上去還是不要再理她,過去和未來忽然間混雜到一起,讓杜宇找不到方向,這詭異的琴音似乎絲毫不在意自己的防備,輕而易舉的穿透了自己最柔軟的地方。
「一曲譜十旬,輾轉覓知音,君若如隔世,伊人亦相知。」
錚的一聲,這譜子終於進入尾聲,像是一股暖暖的溪流,緩緩的洗滌著杜宇困惑的心,至少杜宇知道,自己一定遺漏了什麼事情,最後的影像,是他在最後一次陪伴王露陽看夕陽的場景,杜宇安靜的看著自己和王露陽緊緊的牽著手,笑望著天邊炫麗的晚霞。
下意識的,杜宇瞟了一眼下面的王聰,忽然發現有一絲不對頭,王聰的身邊環繞著黑色的霧氣,不斷的在他的身體中穿梭,彷彿……有什麼東西覺醒一般,而王聰的臉色彷彿帶著一絲疑惑,又有些釋然,偶然抬頭看著杜宇和王露陽,眼裡充滿著不可思議。
王聰發生了什麼事?在那個自己即將離開的時刻,王聰體內一定覺醒了某種神秘的東西,杜宇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魂界,少主,灰色的能量,失蹤……
王聰會不會和魂界有著什麼關係?這種設想太過荒誕,杜宇自己又忍不住駁回這個想法。
最後收尾的琴音,像是一個歎息的女子對著那個茫然的男人低喃,更像是一種奇妙的暗示,但杜宇始終差一點點捕捉到那層真相。
曲終,杜宇依舊安靜的站在那裡,只是臉上卻不知不覺間流滿了淚水,不知道那些淚水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別人。
幸吉蟲生長歎一聲:「人生最怕的就是沒有知音,我花了三年全部的精力,才寫出這篇琴譜,也算是還了當初老爺子的知遇之恩,杜宇……這一戰,究竟是你敗了還是我敗了?」
杜宇心情複雜的看著幸吉蟲生,毫無疑問,這又是一個設計好的故事,在從前的某些日子,老爺子預測到了今天要發生的事情,然後指點了幸吉蟲生,再讓他在幾年後的今天,用一種另類的方式去喚醒自己的記憶,去尋找那些被自己遺漏過的蛛絲馬跡。
老爺子一定是知道王露陽所在的,但是為什麼他要隱瞞?杜宇幾乎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個問題,日本神秘生物研究所,這個地方究竟有沒有她?
「好曲子,這一場文鬥,算是我敗了,曲子有名字麼?」杜宇坦然的說道,這個敗字並不難承認,因為知道是很早以前就安排的提點,沒有什麼心理障礙,杜宇想知道的就是那些在幻境中看到的東西。
「曲名《戀陽》,是特意為你做的,不過我建議你不要刨根問題,這個創意和節奏是老爺子給我的,我只是順著這個思路譜出來,卻依舊花了我三年的精力,這裡面的故事,你自己去領悟,記的答應我的事。」幸吉蟲生笑嘻嘻的說道。
說完那些蟲子又張開翅膀,緩緩的飛到他的身後,那扇巨大的蟲翼再次出現,牽引著幸吉蟲生緩緩的漂浮,看著杜宇還有些不解的眼神說道:「我們不久後還會見面的,有一句話想對你說。」
杜宇抬頭看著這個奇怪的日本人,緩緩說道:「放心,我答應你的事情,一定會做,你還有什麼要說?」
幸吉蟲生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線,微笑道:「有個能聽懂自己曲子的知音,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謝謝。」
說完蟲翼輕揮,整個人如流星般消失在東京方向,只有一陣發自內心的笑聲隱隱傳來。
看著他的離開,杜宇苦笑了一下,無論自己怎麼厭惡所謂的命運,命運卻都以各種奇怪的方式出現在他的生命裡,越是避之不及,越是無法逃避,杜宇細細的回想整個曲子,心裡剩下的唯有王露陽在第一次看到他時眼底的那絲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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