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交談之際,第一道菜已經端了上來。
望月千心皺了皺眉,並不是因為這菜做得太差,而是太好,出乎她之前的意料。中餐講究色香味,儘管現在還沒有吃到嘴中,僅憑前兩項就知道此菜絕對不是出自平庸廚師之手,最關鍵的是,這道菜式她二十年前最喜歡的,雖然過了這麼久,仍然是記憶猶新。
田剛俊長可沒有這般品評水準,早已餓壞了的他,在得到望月千心的准許後便下了筷子,一嘗一下讚不絕口。當然,稱讚都是在心裡暗暗說得。這家飯館雖然小,破舊,沒想到做出的東西竟然比自己之前吃得那些大酒店更出色,而且出色的多。或許是望月千心這種神級人物要求太高了。不過,這都是那女人的事,與自己無關,還是盡早填飽肚子為好,誰知道下一頓要挨到什麼時候。
接下來的菜更是讓望月千心驚訝。因為她有了種熟悉的感覺,二十幾年前,在華夏的時候,她和辛志最喜歡的事情便是到一家小菜館,品嚐那裡的招牌菜,就和現在這家飯館一樣,那個華夏的小菜館一樣破舊不堪。
「把做這些菜的廚師叫出來。」望月千心攔住上完菜準備離去的服務員,說道。
服務員面上有些緊張,沒想到剛剛請來的廚師做了一桌菜就惹了麻煩,被客人點名,只能硬著頭皮推脫道:「對不起,我們的廚師現在正在工作,有很多桌等著上菜,恐怕現在沒有時間,您有什麼問題可以對我說,我會替您轉達。」
「這些錢夠了嗎?」望月千心不露聲色,手中忽然多了一疊紙幣,遞到了服務員面前。
當然夠了,對方手中這些錢足夠包下店面了,服務員臉上馬上露出笑容,忙點頭道:「夠了,夠了,不過我要請示一下經理。」
經理是個四十幾歲的;飯館,就像一些不懂編程的商人兜售木馬外掛一樣。商人,不用瞭解所賣商品到底有什麼用處,只要能夠賣出即可。所以,現在菜出了問題,客人生氣了,他只能從服務態度上去補救,因為他連桌上菜的名字都不甚清楚。
「實在不好意思,我們的廚師今天因為身體原因請假,如今做菜的人是臨時帶班的,如果您對菜有什麼不滿意,可以說出去,我去想辦法彌補。」能夠一次拿出這麼多「小費」,而又這麼有氣質的女人,是不能惹的,再笨的人都清楚,何況是他這種專門從事服務行業的老油條,很多時候,一個低頭哈腰的微笑就能解決很多問題。
不過。今天他把問題複雜化了。望月千心在對待普通人是很和善地。
「我很滿意這裡地菜。正因為滿意。所以才想見見那位能做出這些美味佳餚地廚師。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當然沒有。我這就去叫他。您稍等片刻。」飯館老闆馬上轉憂為喜。這可真是出乎他地意料。沒想到剛起來地那個長相不咋地地華夏人還真有兩下子。看樣子可以考慮解除他地試用期了。直接錄用。以防被別地店挖了牆角。
這時候地田剛俊長已經吃地差不多了。見老闆屁顛屁顛地笑著跑會後廚。他心中有些納悶。就算這菜不錯。望月千心也沒必要非要見見廚師吧?據自己地觀察。現在除了找個那個擁有吊墜地女孩外。她可沒有一點別地心思。若非如此。能每頓都吃涼冰冰地盒飯嗎?雖然很想問問緣由。但是田剛俊長還是忍住了。現在地望月千心心情不錯。打擾了可就不好了。這種層次地女人都是喜怒無常地。說不清什麼時候一個不高興。又掐上了自己地脖子。那種滋味只有試過地人才知道多麼難受。
不大工夫。飯館老闆便領來了望月千心要見地廚師。
似乎有一條亙古不變地規律。就是廚師地身材都是有些豐滿地。或許和平時做菜時偷吃太多有關。這位廚師師傅也不例外。一身純白色地工作服。稍顯瘦小了一些。顯然和他地身材不太合適。而頭上地帽子也是小地一些。露出鬢角斑白地頭髮。
「您好,這就是您要見的廚師。」飯館老闆很是恭敬,這年頭,誰有錢恭敬誰。
「這些菜是你做的?」望月千心抬起頭,看著一臉緊張的廚師。
廚師沒有說話,茫然地看了看老闆。
老闆馬上明白過來,拍拍腦門道:「實在不好意思,我忘記說了,他是華夏人,剛來R國,聽不懂R語,我來幫您翻譯。」隨即轉過身對廚師磕磕
道:「這位女士問你,菜,你做的嗎?」
廚師的R語不好,老闆的中文也強不到哪裡。好半天,才把這句話理通順了,廚師方才明白過來,忙點著頭,口中連連稱是:「是,這菜都是我做的,您老還滿意嗎?」
望月千心認真地打量著廚師,二十年的時間,就算以前真的見過,如今也已忘記了吧,一個路人而已。半晌才朝老闆說道:「你先去忙吧,我有些事情要問他。」
老闆遲疑了一下,顧客就是上帝,顧客的吩咐要不遺餘力的去完成。眼神示意那廚師不要胡亂說話,確信對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才陪了一個燦爛的微笑後緩步離開。不過仍是依靠過人的聽力捕捉那桌上的對話。就像許多不怎麼懂外語的人照樣可以聽出別人說得標不標準一樣,飯館老闆清楚認識到那位女士的中文高出自己不知幾個檔次,遂也聽天由命了,人家交流上不存在問題,恐怕這位老實的華夏廚師的底下都會被套出來吧,只希望那位女士不是入境處的才好,否則好好的大廚就要被遣返了。
飯館老闆當然不知道望月千心自出生起就接受了各種間諜訓練,中文更是必修功課,到華夏前就已和一般華夏人沒有區別了,以後更有數年的生活經歷,沒有什麼詞語是她不清楚的,用中文交流簡直太容易了。
田剛俊長雖在一邊但仍然是渾渾噩噩。因為他的中文基礎是零,只能靠觀察表情來猜測那兩人談話的內容,實事求是的講,猜中的概率肯定會比抓彩票中五百萬大不少。
「你以前在華夏的哪個城市?」望月千心示意那位廚師坐下後,淡淡問道。
「首都。」
這是望月千心喜歡聽到的一個城市,因為在華夏的九年中,她有七年都是在那個城市,在那裡她有了丈夫,孩子,最後又失去了丈夫,孩子。
「幹些什麼?」
「也是廚師,我生來就是做這行的,十幾歲時就出來學藝,當小學徒,最後終於出師,在一家叫姚家菜館的小飯店幹了幾十年,最後那家飯店關門了,我的女兒又有得了重病,我只能出來,到R國掙錢,據說這裡的錢比較好掙……」那位廚師在聽過望月千心的中文後,認定這個女人是華夏同胞,所謂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話不由自主的就多了起來,講述起自己的奮鬥史來。
在聽到姚家菜館這幾個字後,望月千心的臉上明顯變了變。因為對方所說的小餐館正是二十年前自己常去的那個,她和辛志「偶遇」(事先安排),然後才有了之後的事情,怪不得覺得這菜的味道是那麼熟悉,沒想到就是當年的那個廚師,世事變幻,沒想到姚家菜館已經關門了,華夏讓她還有留戀的東西又少了一樣。
不過能在這裡吃到在華夏首都才能吃到的菜,的確是上天恩賜,或許這是自己找到女兒和女兒相認的預兆。
那廚師自顧自的說了半天,憨憨地笑了笑,隨口問道:「請問您的老家是哪?我聽您說話應該不是南方人。」
「也是首都。」望月千心心中忽而生出種同情感,不忍說出自己是R國人,笑了笑回答道。
「原來真的是老鄉。」那廚師哈哈一笑,「我叫賈桂喜,不知道您怎麼稱呼。」
「姓曲,曲美珍。」望月千心歎聲回答道,這個伴隨她九年的名字沒想到還有拿出來用的機會,只是又有誰還記得二十幾年前那個隱藏於華夏軍官身邊的秘密間諜呢?
「曲女士,我記住您了。有機會你一定要再來啊,我一定讓您吃到家鄉最好的飯菜,我就不陪你了,這裡的老闆很嚴,再耽誤時間估計又要扣我工資了,我先去廚房了。」大廚默念了那個名字兩遍告辭道。
「好的。」望月千心笑了笑,他很清楚對方是偷渡過來的,這在京都是很常見的情況,僱傭華夏勞工所需的費用僅是本地工人的三分之一不到,很多老闆會這樣做,而且最好的一點就是這些勞工都沒有正當身份,不敢過多要求,很好管理。
「我們走吧!」望月千心轉頭看了看一臉迷惘的田剛俊長,站起身來。很多事情,他不知道更不需要知道。
躲在廚房窗邊的華夏廚師,看著那一年一女出了飯店,漸漸遠去,嘴角露初一抹奇怪的笑容,「曲美珍,很熟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