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後,大沽漁村。
一艘大船之上,蔡風忍不住再次望了一眼漁村之景。他馬上就要離開這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中土,實在有些依依不捨之感。
「阿風,你在看什麼呀?」凌能麗一蹦一跳地自船艙之中走了出來,歡快如一個小女孩似地問道。
蔡風扭過頭來,向她眨了眨眼皮,笑道:「我在看能麗剛才從村口到船上一共留下了多少個腳印。」
凌能麗訝然地笑罵道:「你這呆子是不是吃錯藥了?自村口到這碼頭,少說也有一里路程,你又如何能數清我留下的腳印?」
「當然能。你將三步並成兩步,本來的淑女步是兩步折成三步,而你兩步跨出的距離和我兩步一樣大。我自村口到船上用了一千二百三十六步,你應該只用了一千二百三十五步。
因為我邁一步,你邁一步,你比我先一步上船……」
「呵……你竟敢耍我?看我不拎下你的耳朵……」凌能麗聽完才知蔡風在耍她,不依地露出一副凶相,老毛病又來了。
「瑞平,葉媚……救我……」蔡風一見形勢不好,撒腿就逃。
「發生了什麼事?怎麼了……」劉瑞平和元葉媚全都從船艙中趕了出來,顏貴琴也探出腦袋,就連胡林(高平義軍首領胡琛之女)和叔孫鳳也同樣探出頭來。
蔡風一呆,想不到自己一呼竟喚出這麼多美人來,他在一呆的同時,便覺耳朵一緊。
「喲……輕點!」蔡風慘叫一聲。
凌能麗這才見眾人的目光全都投向她的手,得意之情片刻僵住,忙鬆開玉手,不好意思地向眾女吐了吐舌頭,表現出一副嬌憨無論的樣子,眾女不禁全都掩口嗤笑。
蔡風俊臉一紅,也乾笑幾聲,厚著臉皮道:「讓各位老婆勞師動眾,不好意思,大家繼續玩……」
「撲哧……」卻是凌能麗忍俊不住笑了起來。
「誰是你老婆了?我可還沒答應呢!」
「答應什麼?」蔡風故作不解地問道。
「答應嫁給你呀……」
「哎,這可是大家親耳所聞,親眼所見啊?!到時請大家作證,這可是她親口說的,哈哈哈……」蔡風立刻把握機會呼道。
凌能麗霎時明白自己中了蔡風的圈套,不由急忙分辯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老婆,你別說了,我都明白你的意思……」蔡風搶著打斷凌能麗的話,大佔便宜道。
「你……我不是……唉喲……你這大壞蛋,死壞蛋,盡佔人家便宜……」凌能麗越解釋越糊塗,氣恨之下,繡拳在蔡風的胸膛上使勁地錘打起來。眾女看著這一幕,只笑得眼淚直流,凌能麗越是羞忿……在船的另一頭,陳楚風和五台老人也不由得為之莞爾。
顏貴琴卻轉頭向仍立於岸上的三子望了一眼,心中也升起了一股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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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後有何打算?」三子重重地拍了一下游四的肩頭,笑了笑問道。
游四臉上微微閃過一絲黯然之色,望了望浪濤奔湧的大海,半晌才道:「我會去找一個人!」
「找誰呀?你還有事情沒有完成嗎?」三子不解地問道。
游四的笑容有些苦澀,道:「我也很想跟你們一起前去海外,但我仍欠了一個人的情,或許找到她之後,我們會去海外尋找你們的。」
「哦……」三子似有所悟,以一種奇怪的眼神望著游四,突然神秘一笑,低聲道:「是那個被宮紗所罩,只有一張笑臉露出的美人?」
游四大訝,問道:「你怎麼知道?」
「嘿嘿,兄弟若有不是之處還請見諒,實是你的畫工太好,那樣的美人誰都會為之動心,連我也忍不住將她仔細看了一遍,你要打……」
「噗……」游四在三子胸前擂了一拳,笑罵道:「你是不是也動了心?」
「嘿嘿……愛美之心人人有之……唉喲……誰?誰……」三子話才說出一半,突覺耳朵一緊,被重重揪住,只痛得低叫起來。
「是我……怎麼,想打嗎?」說話的卻是顏貴琴。
三子霎時如蔫了的茄子一般,歪著脖子順著顏貴琴揪住耳朵的手,一臉尷尬地求饒道:
「琴妹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松點松點……」
游四聞言不由笑得肚皮發痛,凌通和蕭靈更是相擁大笑不止。
「你剛才說的是什麼?」顏貴琴質問道。
「我……我還沒說完你就來了,我是說朋友妻不可欺,既是老四的心上人,我怎麼敢動心呢?……唉喲……」三子話未說完又發出一聲慘叫,顏貴琴揪得更緊。
「若不是四哥的心上人,那你就欺嘍?」顏貴琴不懷好意地問道。
「不,不,我誰都不欺,只欺我的好琴妹……不,不,我說錯了,天下女人哪有琴妹漂亮呢?雖說愛美之心……人人有之,可惟琴妹在我……我心中獨美,我怎會……會對別的女人多瞧一眼……」三子慌亂之中無可奈何地告饒道,一臉苦相,只讓游四笑得眼淚直流。
「這還差不多!」顏貴琴這才鬆開手,也忍俊不住笑了起來。
三子這才吁了口氣,試著大膽地一摟顏貴琴的香肩,顏貴琴並沒有掙扎,只讓三子心甜如蜜。
「嗨……該起航了……」船上傳來了海鹽幫水手們的呼叫聲。
「哦,就來了!」三子回應道。
「琴妹,你代我們一起向老四道個別吧。」三子輕聲哄道。
顏貴琴白了三子一眼,卻沒有反對,道:「四哥,我們這一走,也不知何日才能相見,但願你早些找到四嫂,也好來海外與我們相聚。」
游四心中一酸,強裝歡顏道:「會的,我祝你們一路順風,代我向老爺子問好。」
「一定,你多保重!」三子伸手重重地拍在游四的肩膀上,但另一隻手卻拍在三子的手背上。
「三公子!」游四低呼一聲。
「叫我阿風,咱們是兄弟,別再什麼公子、公子的……」說話的卻是蔡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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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一日,已置浩渺的波濤之中,海天一色。元定芳突然問道:「風郎,凌姐姐說你那日已經打開了無空道之門,可以登入天道,你怎麼不去呢?」
蔡風不由一笑,道:「你這小傻瓜,還不是為了你們?我一個人登入天道有什麼意思?
孤孤單單,淒淒慘慘,即使要登入天道,也要咱們大家一起才好嘛。」
「算你還有點良心!」凌能麗終於讚了蔡風一句。
蔡風聳聳肩,大叫冤枉地分辯道:「我一向都很有良心,難道你還不知道嗎?」
「那天道究竟是個什麼樣子呢?」元定芳和劉瑞平有些嚮往地道。
「這不,這船艙之中就是天道,有哪裡會比這裡更美好呢?我們那座小島也是天道所在,世外之桃源,人間之福地,難道你們不這樣覺得嗎?」蔡風笑著答道。
眾女立刻深有同感。
三子仍有些難以釋然地道:「那天,我見到天空之中,玉閣瓊樓,霞光萬道,如果大家都去那裡生活豈不是更妙?」
「妙你個大頭鬼,眼睛所看到的(網,手機站ap,更新最快)景色的確很美,但那霞光之中也許隱藏著毒蛇猛獸、妖魔鬼怪也說不定呢。」顏貴琴叱道。
三子向蔡風露出一副無可奈何之狀,但卻只好一聲不語。
眾人不由大感好笑。
蔡風也笑了笑,悠然道:「其實天道不在天,而在人心。當一個人悟透天地之後,天心、人心已合二為一,懷佛心者,則天顯佛光,天地祥瑞;懷道心者,則顯霞氣,天地寧和空靈;懷魔心者,則天透黑氣,天地肅殺。天之道,因人而異,因心而異,順其心也應其心。天空之中所顯異象只不過是一種應心而生的虛無幻象罷了!」
眾人聽得不由傻了,蔡風如此一說,那天道豈不是沒有?抑或是人的思想?他們越想越糊塗。
「那煩難大師、天癡尊者還有黃叔叔升入天道豈不是虛無之事?」凌能麗和叔孫鳳同時開口問道。
「天道本就是虛無之事,便如同思想一般,是一種抽像得不能再抽像的東西。具體來說,那只能算是一種境界,一種並非每個人都可以達到和理解的境界。其實步入天道的人並非一定要走入其中,而人最終的目的是為了理想,天道只是一種能夠使人以為可讓生命永存的地方。所以,步入天道者,皆為孤獨的人!」蔡風的目光剎那之間變得無限深遠。
「孤獨之人?難怪阿風不入天道!」三子恍然道。
眾人也找不出蔡風的語病,都處於似是而非的感覺中。自古登入天道之人多半是僧、道、劍仙之流,而這些人後來多是看破紅塵世俗,無牽無絆。也許,這就是蔡風所說的孤獨吧。
在這些人的眼中,幸福也許就是天道中那個由心而生的理想世界……想到這裡,元定芳不由訝然問道:「那天道之門豈不成了世人由現實步入自己理想世界的大門?」
蔡風不由欣慰地一笑,手臂緊了緊元定芳的小蠻腰,讚賞地道:「定芳果然蘭心慧質,一點即通。不錯,天道之門就是理想之門,天道就是理想中最幸福的世界。」
「那風郎何不登入呢?」元定芳和劉瑞平訝然問道。
蔡風幸福地笑了笑,道:「因為現實中的世界和我理想中的世界一模一樣,妻兒、父母、兄妹、朋友……這一切的一切,已經讓我感到天道不過如此,所以我這一生要與你們相伴於海外。」
眾女不由大為感動,雖然她們不知道蔡風所說的天道是否與現實相同,但她們卻能深深感受到蔡風那股濃濃的情意。
「可是,步入天道之後,便可得到永生呀?」叔孫鳳有些訝異地道。
蔡風洒然一笑,道:「誰說過步入天道可以永生了?」
「他們不是都這麼說嗎?」眾女突然也有所覺悟地道。
蔡風失笑道:「可他們從來都沒找到天道之門!追求永生者,水遠無法步入天道。所謂的永生,只是精神的永生,肉身始終會受到人體的限制,終有一天會腐爛化為泥土。永遠存在的,只是他們不滅的精神和靈魂,還有思想,這才是真正的永生,如果一個人想日行萬里,橫渡虛空,就必須掙脫肉身的限制。所以說肉身是我們享受生命的根本,也成了我們生命的枷鎖。不過,我還是挺喜歡這道枷鎖……」
三子如看怪物一般望著蔡風,試探性地問道:「阿風,這是不是你的心裡話呢?」
蔡風向三子眨了眨左眼,神秘一笑,反問道:「當你衝不破這生命的枷鎖之時,難道不想安慰一下自己?再說我喜歡的就是這種被鎖住的感覺。」
「啊……」眾人不由大感好笑,失聲呼了起來。
三子也為之恍然,愣了半晌,終於發出了一陣暴笑。
「笑這麼大聲幹什麼?」顏貴琴大聲一喝。
三子的笑聲立刻止住,一臉尷尬之色。
「哈哈,這麼快就被鎖住了,慘哪!」蔡風不由又是好笑又是為三子惋惜地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道。
凌能麗見蔡風那似模似樣的表情,不由沒好氣地問道:「很慘嗎?」
蔡風沒想到這麼快報應就來了,愣了愣,乾笑著低聲回答道:「不,不慘,很幸福,嘿嘿……很幸福……」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三子,我們不幹了,我們現在就登入天道……」蔡風突然一把拉住三子向船艙外衝去。
「哪裡去……別走呀……阿風……」
「到家嘍……」水手們歡快地呼聲在船艙外響起。
當眾女衝出船艙之時,蔡風和三子已經踏著浪濤向遠處那已清晰可辨的海島奔去。
「阿風……你回來,否則本姑娘跟你沒完……」
「風郎,等等我們呀……」
「呆子,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