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能麗感到索然無趣,對那些佛家道家的理念她並不感興趣,甚至對忘塵師太的那些藥理也絲毫不感興趣,也或許是因為她根本就沒有任何心思去考慮這些。
日子似乎過得極為枯燥,只有偶爾去山下采採野果子,練練功,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該幹些什麼。
飛龍寨的兄弟倒經常上山告之凌能麗江湖中發生的事情,以便使她及時瞭解戰局,果如她所願,蔡風連戰連捷,更讓河間、高陽兩城未戰而屈、可她卻感覺不到開心,也許,若非飛龍寨的兄弟上山來報,她還會更開心一些,但她又狠不下心來讓自己與山下失去聯繫,她更會因心生掛念而無法開心。
煩!煩!煩!凌能麗以狗杞巴草狠狠抽了身邊的樹枝一下,口中怨罵道:「死蔡風,爛蔡風,居然一點也不在意本姑娘,這麼久也不來看看本姑娘……死蔡風,以為本姑娘一定會乖乖回到你身邊?……待義父回來了,一定讓義父打爛你的屁股……你這大壞蛋蔡風……」
「啪!」凌能麗一腳踢飛橫在路前的小石塊,此刻直恨不得把蔡風的耳朵給擰下來。
「哈不圖!」凌能麗對著不遠處的竹屋大聲呼喝道。
哈不圖是山上惟一受凌能麗欺負的人,除了哈不圖外,山頂上就已經沒有幾個人了。一個是五台老人,一個是了願大師,凌能麗哪敢找這兩人出氣?新來的大和尚倒是個武癡,凌能麗自大和尚達摩身上學到了不少奇招怪學,可老是打不過達摩,更別想欺負他,拿他出氣了。這幾天自忘塵師太上得北台頂後,達摩一心撲在那狗屁聖舍利上,連玩的人也沒有,只有一個可憐的哈不圖打不過凌能麗,也就只好受欺負了。
哈不圖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這兩年多來,他一直伺候著五台老人,竟然成了一個江湖好手,武功雖然無法與凌能麗相比,但已小有成就。這對於他來說,的確值得歡喜,想想以前在漠外老是被人打得鼻青臉腫,此刻那些往日欺負他的人,便是十個八個也不在話下。
哈不圖掀開那道垂落的竹簾,望望一臉煞氣的凌能麗,本來想送出去的笑臉立時僵硬,化成了一臉的苦相。
「大小姐,你又不開心了?」哈不圖有些試探性地問道,同時試著以理解的語調發問,以求待會兒可以少受些欺負。
「我叫你,你怎麼不哼聲?難道耳朵有毛病了是不是?」凌能麗沒好氣地質問道。
「剛才,我正在練習達摩大和尚那什麼瑜伽術,不能開口,我這不是出來了嗎?」哈不圖忙答道。
「幹嘛在那兒呆著不動?難道怕本小姐吃人嗎?」凌能麗一肚子火氣地質問道。
哈不圖苦笑道:「嘿,我過來,大小姐可不能再踢入。」
凌能麗沒好氣地道:「你不過來,我就踢不到你了嗎?本小姐要踢你,你躲也躲不了。」
「是,是,是我多心了。」哈不圖見好就收地道,同時也向凌能麗這邊行了過來。
「本小姐要去山下走走,你去不去?」凌能麗冷聲問道。
哈不圖苦著臉道;「大小姐要去,我可不敢去,否則主人定會打折我的腿。」
「啪……哎喲……」
「你……你不守信用,幹嘛還踢我?!」哈不圖氣惱地質問道,同時雙手摀住膝蓋怯呼著。
「哼,本小姐有說過不踢你嗎?」凌能麗反問道。
「你……你……」哈不圖前後一想,方知自己又上當了,但也只好裝著啞巴吃黃蓮,就此罷手,他可不是凌能麗的對手,這一點他還有些自知之明。
「姑奶奶要去山下哪裡散心?」哈不圖忙問道,這次他學乖了,他知道如果再那般慘叫的話,他可能只會再多挨一腳,雖然膝蓋仍舊極痛,但也只能強自忍住。
凌能麗果然準備再出腳,只是被哈不圖這麼一問,又不好意思再踢,只得氣鼓鼓地道:
「算你聰明。」
哈不圖乾笑道:「如果再不學聰明點,我只怕會死得很難看了。」
凌能麗看他這副模樣,不由又好氣又好笑,心情稍好了一些,微微綻開一絲笑容道:
「跟他一樣,學得油腔滑調。」
哈不圖一愣,有些囁嚅地道:「我沒有哇。」
凌能麗的心頭有些興味索然,哈不圖畢竟不是蔡風,要是蔡風肯定不會這麼回答,想著想著,禁不住歎了口氣。
「姑奶奶不高興了?」哈不圖誠惶誠恐地問道。
「沒有,我想到山下去買些東西,你跟我一起吧。」凌能麗吸了口氣道,努力使自己不再想別的東西,平靜地道。
哈不圖見凌能麗語氣變得平和,禁不住鬆了口氣。
「哈不圖!」凌能麗又喚道。
「還有什麼事嗎?」哈不圖一驚,忙問道。
「你是不是很忙?」凌能麗突然問道。
「我……」哈不圖有些惶恐不安地望了凌能麗一眼,不知凌能麗問出這話是什麼意思,竟答不上來。
「算了,以後我再也不打擾你了,走吧!」凌能麗有些洩氣地道。
哈不圖竟呆住了,卻不知是福還是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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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風返回冀州,也將元葉媚帶到冀州,在他的調治下,元葉媚的身體恢復極快。
元葉媚只是因流產而失血過多,再加上心中的痛苦及相思之情,憂鬱成疾,致使身心憔悴,怨氣不化,讓陰邪入體,這才使氣脈不暢,病得幾乎無藥可救,但蔡風的及時趕到,使她的相思之情頓失,心中的怨氣也為蔡風的浩然正氣逼出。在蔡風的細心呵護之下,讓她的失子之痛稍減,心情一暢,自然病情就恢復得極快,何況蔡風每天都要以自身的浩然正氣為她舒筋活脈四個時辰,豈有不好之理?
失血過多的元葉媚,被蔡風以水蛭注血法,將自己體內的精血和河間王及高陽王身上的血液注入她體內,補充了元葉媚所失之血。
蔡風的血接受了天地正氣的洗滌,又早在煉成毒人之時,將血液與藥物相混,可以說他的血己是救死扶傷的聖血,與任何血液都可以混合,那只會提高異種血液的功能,而不會有絲毫的反作用。高陽王、河間王與元葉媚有直系的血緣關係,輸入血液自無問題。雖然高陽王和河間王對這些水蛭怕得要死,但卻不敢與蔡風的意願相違,何況蔡風已率先以水蛭吸附自己的血,他們也沒什麼話好說,畢竟元葉婚變成這樣,他們不能說沒有責任。
蔡風的水蛭注血法,只讓那些大夫看得心悅誠服,同時也學了幾手。至少,看清了蔡風是選擇哪幾個穴位,讓水蛭把血吐入元葉媚體內的。
蔡風的凋藥手法依然極其純熟,這些配藥方法全是自凌伯那裡學來的,凌伯的醫術之精,舉世罕有,天下間除有數幾人之外,便數凌伯最精。只是沒有人知道凌伯的醫道學自何處,究竟是什麼背景?只怕凌能麗也不知道這些。
經過一系列的下藥,再以大補之藥為元葉媚滋補虛弱的身體,如果元葉媚還不好轉的話,那可真是一個奇跡了。
當然,奇跡並不是經常有的,所以,元葉媚好了,只是仍不能獨自騎馬,那仍需要一段時間的調養。不過,此刻的元葉媚,臉色已恢復了往昔的紅潤。
蔡風此刻的事務並不多,也沒有什麼事情需要他親自出手,葛榮的屬下有著足夠的將才,如高傲曹、懷德、何禮生、葛存遠諸人,再說蔡風也不想太過搶了人家的風頭,那並不是一件好事,他知道,到目前為止,他所表現得已經有些過火,其戰績太好,那些將領自然不會有意見,可他擔心的並不是高傲曹這一些人,這些人的忠心是可以看到的,他所擔心的卻是葛家內部,如葛存遠、葛悠義諸人怎麼想?葛明又怎麼想?
齊王本身就是除葛榮之外最有權力的位置,甚至有著接替葛榮將來天子之位的感覺,葛榮立國號為齊,卻封蔡風為齊王,可見非同一般。
冀州的齊王府也是除葛家莊之外,最豪華最宏偉的府第,但這卻是葛榮專為蔡風所設,花了三個月的時間,耗費人力數千,能工巧匠近百,只把齊王府設計得無可挑剔,竟一下子花了四十萬兩銀子。
葛榮建造齊王府並未對蔡風說明,只是想給蔡風一個意外的驚喜。
蔡風回到冀州,才發現了這座屬於自己的府第,驚得有些合不攏嘴,簡直有些無所適從的感覺,他不知道是該謝葛榮,還是該怪葛榮事先也不打個招呼。
迎接蔡風入府的是數年未見的田福和田祿,這讓蔡風感到有些意外,卻又極為歡喜。
田福和田祿現在受葛榮之命,為蔡風挑選親衛,而兩人則成為親衛首領,並負責齊王府的安全和守衛任務,這是蔡風入府之後才知道的。
這個親衛統領之職雖然不如行軍打仗的將軍們那般威風,但蔡風的親衛營卻全是一幹好手,人數竟有逾千,而田祿、田福的身份可以與葛家莊內所設的侍衛副統領平級,可見葛榮對蔡風是如何重視。除葛榮之外,也只有蔡風所受的待遇最好。
元葉媚在齊王府中,完全可以安心,這麼多的護衛,即使如爾朱榮那般高手,若想闖入府中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葛榮自然想到蔡風是個重情之人,雖然那些敵人無法拿蔡風如何,但卻可以對蔡風的親人下手,所以最需要保護的反而不是蔡鳳,而是如元葉媚這樣的人。
蔡風對此,惟有報以苦笑,他從來都不喜歡這種生活,反倒喜歡自由自在,狂放無忌,這樣一來,此刻的他倒似乎成了籠子中的鳥,需要別人的看護。
三子並不想去做什麼將軍之類的玩意兒,反而跟蔡風一起住入齊王府。齊王府也為他專門騰出一個別院,他跟蔡風自小一起長大,兩人心性相近,並無意於官場。
蔡風每天所做的事,就是陪元葉媚散散心,打打獵,近日反倒是三子心事重重,蔡風知道他是在想海外的顏貴琴,心中也禁不住有些浮動,此季已是初秋,天氣正一天天變涼,想來定芳也快臨盆了,他竟生出要去海外的念頭,與他有同樣想法的當然還有三子。
元葉媚也很想見見表妹,更記掛著那快出世的孩子,而且,此刻她的身體已經完全恢復,甚至體質比往昔更好。是以,她的心神雀躍,也想出海看看。
葛榮自不想讓蔡風現在出海,苦勸蔡風,蔡風終還是未去成。
葛榮知道蔡風心裡所想,也就立刻傳令海鹽幫,此刻的海鹽幫正在為葛榮組建水師,百忙之中,葛榮仍讓他們抽出四艘大船去海外為蔡風傳信,並將元定芳和顏貴琴諸人接回大陸,順便也去向蔡傷問聲好。
此事由游四親自辦理,葛榮不想海外的事情讓太多的人知道,更不想有人去打擾蔡傷的清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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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奶奶,你怎麼不走了?」哈不圖奇問道。
凌能麗一臉驚疑地掃了四週一眼、目光變得敏銳起來。
「怎麼了?姑奶奶。」哈不圖有些疑惑地問道,同時雙眼隨著凌能麗的目光四處望了一遍,卻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凌能麗神情越來越凝重,她隱隱感覺到一絲不妥,這兩年行走江湖,的確讓她成長了不少。
「你有沒有聽到石子擊樹的聲音?」凌能麗小聲地低問道。
哈不圖臉上微微顯得有些迷茫地搖了搖頭,正要說話間,突聞「哚……」的一聲輕響,忙道:「聽到了!」
凌能麗的手卻搭在了劍柄上,冷喝道:「是什麼人?裝神弄鬼,給本姑娘出來!否則,別怪本姑娘不客氣了!」
哈不圖望了望滿山漸黃的秋景,雙目四顧,想到自己學到的一身本領,今天也許可以派上用場,不由顯得有些激動起來,他心中暗中忖道:「老子打不過姑奶奶,難道欺負欺負你們這些狗崽子也不行嗎?他媽的,但願你們比老子更差勁,別像姑奶奶一樣,那可就慘了。」
林間空寂,並無人回應。
「是哪路朋友?鬼鬼祟祟的裝神弄鬼,給本姑娘出來!」凌能麗再次高呼道。
哈不圖突然心頭毫無來由地一陣猛跳,在剎那之間,他感覺到了一股從未感覺過的壓力,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
林間風起,葉飛枝搖,凌能麗的臉色也微微變了,地清楚地捕捉到,那股濃烈的氣機來自一棵古樹,氣機甚至已經將她與哈不圖緊緊籠罩。
哈不圖大驚,他也清楚地感覺到情況不對,忙呼道:「快走!」
凌能麗沒有動,她知道不可能走脫了,所以她不想浪費力氣,只是將腰間的劍柄握得更緊。
哈不圖見凌能麗沒有動,他心中雖急,但卻又不能獨自逃走,只好硬著頭皮留下,心中卻在暗自祈禱:「但願來人是友非敵,那就好了。」但他的手還是忍不住抽出了背上的長劍,只是劍身有些發抖。
「究竟是什麼人?何不出來?藏頭露尾,算什麼英雄好漢?」凌能麗嬌叱道,心神卻繃得極緊,他不敢有絲毫的鬆懈之意。
「絲……」一根斷枝掠起一道弧光,直射向凌能麗,快捷無倫。
哈不圖大驚之下揮劍,但是斬空了,那截斷枝比他出劍的速度不知快了多少倍,他揮劍之時,樹枝早就已經穿過了他的劍下,直射向凌能麗。
「哧……」斷枝分為兩半自凌能麗的身側兩邊標射而出,凌能麗的身子也在同時被震得倒退四步,方才立穩身形。
斷枝的兩半,就像兩支利箭一般,帶著餘勁刺入兩棵樹幹之內。
哈不圖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但凌能麗的臉色顯得更為難看,她清晰地感覺到樹枝攻來的強大勁力。她竟連對方隔空射來的一截樹枝都難以抗拒,這的確讓凌能麗震駭莫名。
「好劍法,好快的劍,蔡風的女人果然有兩手……啪啪……」一陣掌聲過處,自那古樹之上冉冉落下一人。
一身儒衫,長臉短鬚,看上去極為清秀和威武,更重要的,卻是來者的那一身濃烈氣勢。
立身於林間,如秋風相染,自然清落,幾乎與樹林相融,又似獨具一格的崇山峻嶺。
「你是什麼人?」哈不圖聲色俱厲地問道,他雖然功力不如凌能麗,但仍感覺到來者不善,是以擋在凌能麗身前呼喝道。
那人緩步向凌能麗行至,似乎極其緩慢,但實則快極,他並不回答哈不圖的話,跟哈不圖這種人說話,對於他來說,似乎辱沒了身份。
凌能麗知道這人是為她而來,因為對方一開始就道出了蔡風的名字,顯然是為了蔡風而找上她的。
「你先走,去通知師父!」凌能麗極為小聲地對哈不圖說道,她並不希望哈不圖作無謂的犧牲。
哈不圖豈有不知?是以,他不走。
「你不必擔心,我不會殺他的,殺了他,誰為我去報信?只要你乖乖地跟我走,我可以讓他分毫無損地回去。」那人竟聽到了凌能麗小聲的話語,功力之高實無法揣測。
「你究竟是什麼人?」凌能麗的聲音依然極為平靜。
那人笑了笑,道:「是蔡風的宿敵!」
「我跟你拼了!」哈不圖額角滲出了汗水,不顧一切地向那人飛撲而去,身法居然有模有樣,劍式也極為犀利和美妙。
「哼,你還不夠格!」那人似乎遇到了世間最好笑的事情,對哈不圖的作法只是嗤之以鼻,同時翹了翹左手的小拇指。
凌能麗發現一道淡淡有色有形的劍氣,大驚之下,忙飛身擋了上去。
「你別急!」那人右手一揮,身形己在剎那之間逼至凌能麗的身前,那幾丈的距離似乎只是跨步之間。
「砰!」哈不圖一聲悶哼,身子飛跌而出,他還沒能靠近那人之身就已被擊出。
凌能麗側目一看,哈不圖落在四丈開外,不能動彈,但並沒有死,顯然是制住了穴道,再回首,跟前惟有一隻巨大的手,似乎是自地獄中竄出的地網一般,沒頭沒腦地向地蓋到。
出劍,飛退!
劍如雲雀展翅,爆出一團金色的光芒,絲絲劍氣,如珠網一般撞出,但凌能麗仍然在退。
「好!好劍法,如此年紀,就身具這等劍法,應該值得驕傲……」話音未落,巨手頓破,在那連天黑地的氣幕之中露出一點天光。
朦朧如冬日之霧氣,更似皓色的皎潔之光,就只有淡淡的一點。
那是一根手指,若具體形容,那應該是一柄劍,一柄彷彿無堅不摧的劍。
殺意如秋風,涼涼的,不烈、不燥、不急、不緩,但卻無處不在,包括凌能麗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