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滄海這次倒是吃了一驚,但那柄劍並沒有刺死他,而是被擋住了,只因為一根指頭。
擋住利劍的,是一根曲彈而出的指頭。
「叮!」一聲清脆至極的響聲過處,那青幽的電芒顯出了它的原形,只不過被指頭抵住劍尖的劍身彎曲成一個美麗的弧,閃著幽暗的光影。
「絲……」那把攻向凌滄海腰際卻無攻而返的掃帚又以快捷無倫的速度自下盤掃至,更帶著劍風的銳嘯。
凌滄海惟有躍起,如升騰九霄的雲龍,一聲淡淡清吟,蕩漾在兩個掃地老頭的耳畔,兩名老者同時閃退,而手中的掃帚更以舉天之勢直逼而上!
地面之上,捲起一縷縷悠然的旋風,凌滄海卻如一柄巨刀橫在虛空,鋒銳的殺氣帶著狂野的壓力,以開天闢地之勢直斬向兩名老者。
兩名老者神色大變,但此刻的他們根本就沒有回頭之路可以選擇。
「辟……啪……」掃帚碎裂,似乎完全無法承受那無堅不摧的霸殺刀勁。
「當當!」兩聲脆響之後,凌滄海的身形又現,卻如掠過的鷹隼,斜掠至地面,一切平靜得如人剛睡醒一般。
那兩名掃地的老者,手中的掃帚已碎裂成粉末,灑落得滿地都是,但他們卻各執一柄劍,幽暗而清亮的劍身倒映著他們爬滿皺紋的臉。
臉色有些蒼白,額角的皺紋溝裡更有幾點汗珠,他們的衣袖也被絞碎一幅,地上更有幾點鮮血,殷紅殷紅的。
兩個老頭的目光全都散落在凌滄海身上,似乎想說什麼,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半晌,那兩個老者方幽幽地道:「你勝了!但我們想問一下,你叫什麼名字?」
凌滄海笑了笑,心中卻暗驚這兩個老者的武功,那可怕的劍術絕對可以算得上天下間第一流的,可是他卻從未聽說過鮮於家族中藏有這般劍道高手。
「我叫凌滄海!」凌滄海想了想道。
「不,我們要知道的是閣下的真姓實名!」那兩個老者吸了口氣,認真地道。
凌滄海一呆,有些訝異地望了這兩個老者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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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州城外十餘里處,候景已經感覺到氣氛不對,他派出去的探子竟然沒有人回報,而且剛才那隊義軍也來得古怪,是以,他所率的部眾很快就停住繼續前行。
在他的後方,大軍早已結營而扎,他只不過是向南偏了些,追出數里,參加追擊之人只是部分輕騎。他當然不可能帶領全軍前來犯險,對於他來說,可算後備極嚴,隊伍的銜接很緊,只要稍有異變,他的陣形可隨時改變。
「報將軍,那隊人馬突然消失在前面的林子中,恐怕有詐!」一名前旗的偏將調過馬頭向候景稟報道。
候景心中正有疑慮,聽偏將如此一說,忙下今道;「全軍聽令,列陣備戰,後隊先撤回大營,與元將軍匯合!」
「是!」那些將士一聽,全都變得緊張起來,人說逢林莫入,難道前面的林子中真有伏兵?
候景望了望身後兩千餘名兄弟,突然心中一跳,似乎隱隱聽到如悶雷滾過的馬蹄聲,不由臉色大變,大呼道:「弓箭手,準備!」
候景很快明白自己中伏了,不過,他似乎沒有想到對手是葛家軍,如今他所領的是騎兵,來去如風的騎兵,也是最為靈活的作戰小組,任何敵人要對付他都得付出代價。不過,候景並不想與葛家軍先打照面,因此,他下令撤,邊撤邊戰,因為他相信,有人會為他解除後顧之憂。
而此時,葛家軍已如潮水般瘋湧而出,聲如海嘯山崩,天地為之色變。
漫山遍野都是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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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於戰勝的確有些吃驚,他所面對的竟然是在塞外最可怕的對手金蠱神魔田新球。他曾見過田新球,而且並不止一次,在破六韓拔陵的軍中見過,而鮮於家族和塞外的烈焰魔門更有些往來,是以鮮於戰勝對金蠱神魔田新球的瞭解比中原人士多得多。
金蠱神魔的武功相對來說,不一定勝得了鮮於修禮,較之破六韓拔陵更要遜一籌,但比起鮮於戰勝卻稍勝半籌,這一點鮮於戰勝很清楚。不過,金蠱神魔的可怕卻是那讓人心寒的用毒手段和下蠱手法,可稱得上是毒藥宗師,這也是他成為塞外最為可怕人物的主要原因。
此刻的金蠱神魔雖對面部稍稍易了容,但仍無法逃過鮮於戰勝的眼睛,不過,此刻田新球的功力高得可怕,舉手投足間,都帶著毀滅性的霸殺之氣,面目陰鷙得駭人。
鮮於戰勝心中禁不住存在著許多疑慮,是什麼原因使田新球的功力增長如此之快呢?而且武功招式比之以前,更精奇了不知多少倍!他們十人聯手,竟無法困住對方,更被逼得團團轉,形式如危卵,所幸金蠱神魔田新球並沒有下毒放蠱,否則,只怕他們惟有死路一條。
「梅老!」鮮於戰勝禁不住高呼道,他不得不動用最後的殺手鑭,也即是包家莊掃地之人,梅家七老寒梅七友。
風聲過處,幾條青灰色的身影不急不徐地向東廂趕來,每人手上都拄著一把掃帚,看那佝僂駝背的樣子,田新球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你們這幫膿包,居然讓掃地的下人來幫忙,看他們那死氣沉沉的樣子,就能救得了你們嗎?……」田新球橫腿揮掌,力道大增之下,竟有三人被甩飛,擊得大口大口吐血。
「砰!」鮮於戰勝心頭一喜,他竟一腳踢中了田新球的小腹,不過,他還沒有來得及高興,就己發現自己的腳似乎只是踢在一堆綿絮之中,根本就沒有著力之處,不僅如此,對方的小腹上更生一股強大的吸力,而在此同時,田新球的膝蓋斜撞。
鮮於戰勝慘哼一聲,他那被譽為鐵腳的腳傳來一陣劇痛,幾欲撞折。
「唰……嘩……」三把掃帚處自三個不同方位襲至,三股強猛的勁風似組成了三道氣牆,向中間猛擠田新球,似乎想擠扁對手。
田新球不得不鬆開鮮於戰勝的腳,身子一旋,順手奪過一件兵刃,斜斜切出。
「噗……」接連十八刀全都斬在掃帚的帚頭之上,只斬得竹枝亂飛。
田新球飛退,那三名老者再次並肩而立,三把掃帚都被斬得亂七八糟。
鮮於戰勝撫摸著腳,臉色一片蒼白,他身後是六名氣喘吁吁,殺得幾乎精疲力竭的屬下。
田新球與三個老者相互對視,目光有若刀鋒一般在虛空中交纏著,只讓氣氛變得更為緊張。
「幾個老不死的還有兩手!是不是捨不得走進棺材裡呢?」田新球譏嘲道。
「世上還有許多垃圾沒有清理,如此早地躺進棺材,閻王也不肯。」三個老者淡淡一笑道。
「田新球,我們鮮於家族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來與我們過不去?」鮮於戰勝有些怒恨地道。
「哦,你居然也知道我叫田新球,不過,你鮮於家族又是什麼東西?我只知道鮮於修禮抓了不該抓的人,而我只是前來要人的!如果你們願意將凌姑娘交出來,一切就此作罷,否則別怪我田新球不客氣!」
「田新球,你太狂了,算起來,我們與你烈焰魔門還有些淵緣,既然你不識好歹,我也不必與你客氣!梅老,殺了他!」鮮於戰勝憤怒地道。
田新球的眸子之中暴閃出一縷冷冷的殺機,那森寒肅殺的氣機如實質存在的流水一般,淌過虛空,淌過每個人的心頭。所有人都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尤其是鮮於戰勝,他似乎感覺到那股氣機已經鎖住了他的心神,一種無可抗拒的孤立讓他只想發出一陣狂嚎。
「很好,我就先殺了你!」田新球的目光直逼鮮於戰勝,冷冷地道出這幾個字。
所有的人心中再寒,鮮於戰勝禁不住退了兩步,他實在沒有膽量直接面對田新球,他自對方的話中感受到了那種強烈無比的自信和殺機,這讓他對眼前所有的力量失去了信心,似乎發現死神在逼近,此刻他竟有些後悔剛才不該向三老下達那樣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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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滄海饒有興趣地望著兩個拄劍而立的老者,微微有些訝異地問道:「你們認為我所說的不是真名實姓嗎?」
「在禪宗之中用刀的人並沒有多少,而姓凌的更沒有,而禪宗的後人中似乎也沒有姓凌的,如你這般武功,這般年齡,又豈是這般名不見經傳……」那老者說到這裡禁不住剎住話音,臉色有些變了,哺哺自語道:「滄海,滄海……怒滄海,凌滄海……」
「你是煩難的什麼人?」另一名老者一聽同伴喃喃自語的聲音,禁不住驚訝地問道。
凌滄海眸子之中再次閃過一絲訝異,不答反問道:「那你們又是什麼人?」
兩個老者一愣,相視望了一眼,吸了口氣道:「我們也早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幾十年未出江湖,只記得當年江湖中人都稱我們為寒梅七友,抑或寒梅七子之類的!」
「寒梅七友?」凌滄海吃了一驚,問道。
「閣下也聞過在下等人的賤名?」那兩個老者並不感到意外地道。
凌滄海臉上立刻顯出不屑,更多了幾絲鄙夷,冷冷地道:「江湖中人都以為你們死了,沒想到卻在這裡幹起了掃地打雜的活兒,真讓人失望,你們空有一身好劍術,卻不去復興鐵劍門!哼……我真為你們感到有些不值!」
那兩名老者的神情立刻綻出一絲慚愧和痛苦之色,更幽幽地歎了口氣,似乎有些往事不堪回首的感覺,一縷難言的蒼涼之感在虛空中漫開。
凌滄海似乎也覺得自己說得太直接了,但想到當年名動天下、紅極大江南北的鐵劍門如今卻是冰消雪融,在江湖中不堪一提,心中就有一肚子氣。
「不錯,我們的確是罪人,哈哈,空負一身劍術卻為人掃地打雜而不去復興鐵劍門,你說得很對!」兩老者拄劍跪倒,眸子之中滑出幾行慚愧的淚水,清澈至極,自那皺紋溝裡滑落地上,竟有一種讓人心酸之感。
說起來,寒梅七子可算是比客夜星和劍癡都高一輩,七人劍術之高,當時在江湖中享譽極盛,惟有天癡尊者及鐵劍門老一輩人物可比。更難得的是七人所組合的劍陣,即使天癡和煩難這等武林項級人物也無法佔得便宜。當時七人被譽為鐵劍門最有潛力,也最有前途的新一輩。可是在邪、冥兩宗禍亂江湖之前的一個月中,他們七人竟然同時銷聲匿跡,再也沒有在江湖中出現過,於是有人認為他們一定被邪、冥兩宗的人給害了,而鐵劍門的高手在邪、冥兩宗那一役當中幾乎元氣盡傷,七十多名不世好手所剩無幾,而天下間,也幾乎沒有哪一派出現過那麼多的高手。有人說,如果那一役中有寒梅七友駐守鐵劍門,以他們的劍陣就足以殺死不拜天座下四大殺手之首的意絕,也定會為鐵劍門挽回二十餘名高手的性命。那一役之後,鐵劍門殘存的弟子只盼寒梅七友未死再回來重震鐵劍門,可是這七個人就像一個謎一般,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兒。
卻沒有人想到,幾十年後,曾傲視江湖,風流倜儻的寒梅七友竟是如此佝僂的老頭,在鮮於修禮的大帥府充當掃地工作,真讓人有些心寒,不過,這之中定有什麼秘密,當然,這個秘密凌滄海並沒有興趣去探查。
「那名女刺客被關在什麼地方?」凌滄海不想將時間耗在沒有必要的事情上,他更擔心,如果寒梅七友同時出現,只怕他也無法與之對抗,更沒有多大勝算,如果一言不合,他只有盡最快的速度殺死眼前的兩人,而讓七人無法聯陣,這樣至少會立於不敗之地。
兩個老者似乎對凌滄海不再有什麼舉措,反而相對望了望,吸了口氣道:「請跟我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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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新球如風一般,在那三把掃帚尚未能近身攔截之時,就已撲向鮮於戰勝,一個要他命的人,那他就必須先要了對方的命,這絕對不算是狂,而是人的本能。
鮮於戰勝大驚,他沒有想到田新球竟然真的要先拿他開刀,他身邊的六個人,慌忙同時出擊,但是卻擊了個空。
田新球並沒有真的出擊鮮於戰勝,而是長嘯一聲,倒撞向那三個掃地之人。
眾人全都被田新球這聲東擊西的打法給蒙住了,在反應之上,根本跟不上節奏。
「轟……」田新球的刀在每把掃帚柄上硬斬了一下,同時,腳底更掃出強橫的一腿。
三個老者因錯估田新球的攻擊對象,竟被同時震退。
田新球並不追殺,再長嘯一聲,又調頭撲向鮮於戰勝,而此時那六名高手幾乎都接近力盡虛脫之時,根本無力再擋田新球這變幻不定的攻擊。
「哧……當……轟!」田新球的刀,在幾件幾乎毫無力道可言的兵刃上劃過,以無可匹敵之勢震開六人,而一拳重重擊在鮮於戰勝踢出的腳上。
鮮於戰勝一聲慘嚎,他竟聽到了自己的腿骨折斷的聲音,這的確是可怕而驚心的聲音,對於鮮於戰勝來說,至少是這樣的。
「哼,居然敢殺我,就讓老子先送你下地獄吧!」田新球如發狂的魔神,在殺意狂漲之下,頭髮根根直豎,形象極為嚇人,而他的刀,更是劃過一道弧光切向鮮於戰勝的脖子,他殺死鮮於戰勝的決定似是絕對無法更改的。
當然,要殺鮮於戰勝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至少還得擺平那三個掃地的老頭。
三個老頭當然不是弱者,甚至比田新球想像中的還要厲害那麼一點點。
刀未至鮮於戰勝的脖子,掃帚倒是先一步攻向了田新球,根根竹枝如散漫飛揚的利劍,銳利的劍氣破開田新球的護體氣場,直逼他的背門。
如果田新球執意要殺鮮於戰勝的話,那他身受重傷是在所難免的,為了一個窩囊廢而身受重傷根本不值,是以,田新球只得回刀自保。不過,三個老頭的確激起了他的殺性,而場中陸陸續續趕來了大批高手,似是為田新球的嘯聲所召,不過,這些人根本就插不上手。
田新球與三個老頭的動作太快,而且其氣勁飛旋之中,根本沒有人可以近身。
鮮於戰勝死裡逃生,嚇得出了一身冷汗,他那條傷腿根本就無法動彈,也不知道是否就此廢了,不過,骨折是肯定的。幾名高手扶著鮮於戰勝退至內庭,他們只願三老能夠擊敗這瘋魔一般的田新球。
不過,事實上卻不如他們想像中的那樣,三老根本就不可能鎖住田新球,不僅鎖不住對萬,田新球還不時抽身殺人,半晌過後,就有七人成為他的刀下亡魂,只嚇得那些人不知該如何出手。
鮮於戰勝懷著一顆忐忑的心向後庭跌跌撞撞而去,十餘名好手相護,倒也風光,只是那條腿痛得他呲牙咧嘴。
走入內庭,他覺得似乎可以鬆一口氣了,但是他眼中出現了另一個人,那是鮮於修禮的二兒子鮮於獵。
鮮於獵跌跌撞撞地自內庭中衝出,口中卻狂呼:「快截住他!快!快……」
眾人全都為之駭然,只見鮮於獵似乎受到極大的驚嚇一般,如瘋子般跑出。
「二公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有人忙衝上去想要伸手相扶。
「快,快,幫我擋住他……呀……」鮮於獵一句話猶未說完,一道青影閃過,鮮於獵在慘叫聲中飛撲而出。
「吧嗒」一聲落於地上,背部的肌肉全部內陷,所有的人都清楚地聽到鮮於獵體內骨骼的暴裂之聲,可當眾人剛剛醒悟是怎麼回事之時,鮮於獵已經如一攤爛泥般躺在血泊之中。
「公子,公子……」有人驚呼,不過眾人的眼前多了一道身影,一個穿著青衫的老者,不!他的懷中還抱著一個似乎已經死去的女人。
那蒼白而泛著死灰色的臉是如此絕美,猶如綻開在雪野上的一株蓮花,只是嘴角和鼻間那絲淡淡的血跡破壞了這至純至潔的聖意。不錯,這個絕美的女人死了。死得那麼安詳,那麼寧靜而又是那般讓人心痛。
鮮於戰勝大驚,那老者手中所抱的不正是四天前刺殺鮮於修禮未遂的凌能麗嗎?而這神秘老者又是自哪裡來的?再則凌能麗又怎會死呢?